第三十二章

傅慎时说,如果偷墨锭的人现在站出来, 代价只是一根手指头。

以殷红豆对傅慎时的了解, 他绝对不会大发慈悲的, 只怕是还有后招。

几个丫鬟吓得低声啜泣, 两个三等丫鬟双肩都软了下来, 倒不像是跪在地上,更像是坐。

傅慎时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戒指,他挑起眉毛, 嗓音依旧冰冷低哑:“没人承认?”

他轻笑一声, 左手支撑在轮椅的扶手上, 修长的手指抵住侧脸, 眼睑半阖,眼尾微抬, 眸光阴冷,吩咐时砚道:“取印泥。”

时砚去找印泥, 很不巧, 印泥用完了, 他需要去库房里领。

殷红豆眉毛一抬,立刻知道傅慎时破案的法子是什么,她倒是小小地吃了一惊, 采集指纹的方法在古代只运用在画押上吧,没想到他能用在这件事上,脑子还真是挺好使的。

傅慎时才没心情跟丫鬟们干瞪眼,他吩咐殷红豆推着他回到书桌前, 像是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自顾闲散地看书。

殷红豆走到门口,同四个抽泣的丫鬟道:“都跪外面去吧。”

省得吵得傅慎时心烦,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更坏的后果。

四个丫鬟里,两个三等丫鬟已经腿软得不能走路,几乎连滚带爬地到了廊外。

翠微两腿也在发颤,殷红豆扶了她一把,挽着她的手去了上房廊外。

待丫鬟们都跪院子里去了,殷红豆的目光直直地落在翠烟脸上,真心地提醒道:“不管是谁拿的,若听我一句劝,与其连累别人罚跪,不如现在快些自己承认吧。”

翠叶抹着眼泪,抽抽搭搭地问殷红豆:“红豆姐姐,真的不是我偷的,我也会被剁手指头吗?我也会死吗?”

殷红豆柔声安抚道:“你放心,不是你偷的,你肯定会没事儿。”

翠叶还是不信,哭得直打嗝。

殷红豆道:“等时砚拿了印泥来,自然就真相大白了。”

翠叶哭声收敛,连忙问道:“真的吗?”

殷红豆道:“真的,六爷那块墨锭是崭新的,除了时砚碰过,便是偷儿碰过,只需印下你们四个双手的拇指印,与墨锭上的指印做对比即可。墨锭光滑平整,对着太阳仔细辨别,便能查看得一清二楚。”

翠烟心中一凛,惊讶得瞪大了眼睛,牙槽都在发颤,虽是秋日,可今日无风,并不多冷,冷汗浸透了她的衣衫,她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落下,如江水不绝。

殷红豆赶紧蹲下.身,好言好语地安慰翠烟道:“别哭呀,放心吧,六爷绝对不会冤枉你的,快别哭了。”

翠烟哭得提不上气,抽抽搭搭,面色煞白,似病了三年五载一般,她绞着衣袖,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像是喜极而泣,哽咽着问道:“真、真的吗?真的能对比出指头印吗?”

殷红豆笑一笑,意味深长道:“当然是真的。”

翠叶开心地抓着翠竹的手叫道:“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清白了,呜呜,我都快吓死了。”

翠竹肿着眼睛抱着翠叶哭,道:“希望六爷狠狠地惩罚那个贼!”

她们不仅被连累罚跪,还以为此事无解,要跟着偷儿一起剁手指头,甚至丢掉性命,早就吓得失魂落魄,眼下知道有法子证明清白,心里的恐惧瞬间变成了浓烈的怨恨。

翠竹知道翠微从前就在重霄院当差,她往前跪了一点,俯身笑着问她:“翠微,六爷抓住诬陷红豆姐姐的丫鬟,真的会剁手指头吗?”

翠微点了点头,道:“会。”

翠竹挺直了背板,冷哼一声道:“一根手指头哪里够,敢偷主子的东西,剁掉她的十根手指头才好!”

翠叶小声补了一句,道:“我瞧六爷这回是真的动怒了,说不定真要剁她双手呢!”

翠竹巴不得立刻抒发心里的恨意,她压低了声音问翠微:“以前六爷都怎么发落犯错的丫鬟呀?”

翠叶也好奇地竖着耳朵听。

翠微单手拳在嘴边,声音极细且带着恐惧,道:“说闲话的割舌头,从根上割断,看了不该看的就扣眼珠子,用匕首剜出来……”

翠竹兴奋地道:“太好了!六爷这回肯定不只是要她一根手指那么简单!”

翠烟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的流失。

殷红豆审视的目光落在她脸上。

陷害人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翠竹看着跪在最左边的翠烟,见她一动不动,心下生疑,正要问她一句,时砚拿着新印泥来了,众丫鬟顿时噤声。

时砚进房间取了干净的白纸,从左往右,先拓印了翠叶的指纹。

跪在第三个的翠微,眼中含泪地在殷红豆手中的白纸上,按下一对大拇指印,末了用手背擦了擦眼睛。

时砚捉住翠竹的指头摁在洁白的纸上,最后只剩一个翠烟,她胸口大起大伏,殷红豆将白纸和印泥拿到她跟前,道:“来,按吧。”

翠烟却疯癫一般,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锐如同羽箭划过铁墙,令人头皮发麻,她一把挥开了印泥,坐在地上往后退,惊恐地看着殷红豆,仿佛见了鬼。

一切昭然若揭。

殷红豆冷冷地看着翠烟。

时砚脸色一扫往日温和羞涩,他上前粗鲁地抓着翠烟的手腕,闷声道:“是你偷的?”

翠烟声音愈发尖厉刺耳,她提着腿挣扎了两下,拔腿就想跑,时砚一把揪住她的头发,狠狠地往回扯,在地上拖行一截,便吩咐翠微:“拿绳子。”

殷红豆目露讶异,时砚平日里瞧着文文弱弱,没想到力气竟然还挺大,而且动作相当粗暴。

另外两个丫鬟也都机灵的很,帮着制伏翠烟,四个人轻而易举地将她捆了起来,嘴巴也塞住了。

时砚强行让翠烟按下手印,便和殷红豆一道进去复命。

殷红豆出言道:“六爷,查出来了,应该是翠烟偷的,您是否还要亲自核对墨锭上的手印?”

傅慎时眼尾挑起,殷红豆竟然知道他的破解之法?

他道:“你来核对。”

殷红豆拿着翠烟的指印上前,用干净的帕子包住墨锭,找到有指纹的地方,拿到门口对着光下仔细瞧了半刻钟,确认无疑是翠烟的指印,便回道:“没错儿,是她的。”

傅慎时勾起唇,眼底根本没有笑意。

殷红豆有些迟疑,她到底还是说了:“六爷,按府里规矩,应该是要打板子再发落的。”

没有剁手指头这一条规矩。

傅慎时冷淡地“哦”了一声,看向时砚道:“那便先打板子,剁了手指头再发落。”

“……”

殷红豆觉得一定不是自己多嘴,而是傅慎时本来就想加重处罚。

时砚动作迅速,傅慎时一吩咐他便去了。

殷红豆想起方才见识到的时砚的力气,便跟了出去。

两个丫鬟将翠烟压在板凳上,脱了去了衣服,时砚第一板子下去,她的身上红痕立现。

照这样打下去,不用等到发落,恐怕就要死了。

殷红豆走过去同时砚交代道:“不要把人打死,六爷亲事都要定下了,传出去对六爷名声不好。”

时砚发力的手顿住了,再下手的时候,果然轻了一些,不过十板子下去,翠烟也几乎是出气多,进气少。

打完了板子,殷红豆便往世安堂去禀了如意来发落丫鬟,饶是她走的快,也还是听见了一声惨叫。

不过太阳下山之前,翠烟的事儿就处理完了,重霄院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后来的几天里,院里的丫鬟们出奇的老实,连大声说话都不敢。

廖妈妈回来的时候,过问了两句也就没再关注。

这像是一件洗漱平常的事儿。

天儿愈发冷了,殷红豆的心绪也安宁了不少,她将热茶放在傅慎时的桌上,见他只是在写字,终于问道:“六爷,您怎么知道不是奴婢偷的?”

傅慎时挑眉看她,道:“你偷?你认识那块墨吗?”

斑竹管狼毫笔殷红豆都不认识,就她还能认识九玄三极墨?

他不信。

殷红豆虽然不满地撅撅嘴,却傅慎时说的话,貌似很有道理啊!

傅慎时叫她沏了杯茶,他干净修长的手端起玉色茶杯,问道:“我记得你说你有法子自救,什么法子?”

殷红豆一笑,道:“六爷忘了么,您的每块墨锭都刻有名字,奴婢知道这一点,便晓得墨偷来了既不能用,残缺的拿去出手必然引人怀疑。奴婢偷来有什么用?”

傅慎时手腕微滞,倒真是忘了这一茬了,她倒是心思细致。

二人又不再言语,殷红豆自顾坐下练习写字。

待到了九月初,重霄院的月例银子又发下了,如意亲自拿着银子过来,顺便同殷红豆道:“你们这院里二等以上的丫鬟,除了你便没有一个乖顺的,四个丫头虽然少了些,却贵在事儿少。”

殷红豆也知道,重霄院像个无底洞,可长兴侯府里要培养出大丫鬟和二等丫鬟也不容易,又是秦氏当家,只怕更不愿意再浪费人手。

她便对如意道:“既夫人决定不往重霄院添人手了,不如将翠微提了做二等丫鬟,她厨艺如今精进许多,性子也稳,堪当大任。”

如意笑说:“这个好说。”

殷红豆当天就将事情落实了,秦氏为了做面子,九月起就将翠微当做二等丫鬟看待,补了她一两多的月例银子。

眼看又要到九九重阳节,殷红豆和廖妈妈觉得丫鬟们表现都很好,商议着给些奖赏,报给了傅慎时,他倒是都许了。

傅慎时顺口问殷红豆,道:“你呢?想要什么奖赏?”

殷红豆抬头殷切地看着傅慎时,问道:“什么都行吗?”

傅慎时眼睑半垂,心里大约已经猜到殷红豆要什么。

除了银子,她还能要什么?

他有的是银子。

殷红豆却走过去殷勤地替傅慎时换了杯热茶,道:“奴婢想告假出府一天,当天出去,当天就回来。”

这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傅慎时望着她问:“出去做什么?”

他记得,殷家不可归的。

殷红豆笑回:“想出去买些东西,奴婢保证,定不会买府中禁.物。”

“就这?”

殷红豆坚定地点了点头,道:“就这。”她小嘴抿着,眼神里带着一丝坚韧。

傅慎时道:“准了,同采买的人一道出去,下匙之前回来。”

殷红豆笑逐颜开。

这容易就得了一天的自由,简直太棒!

傅慎时看着殷红豆欢乐的背影,倒是不知道她会买些什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被麻麻捉去喝喜酒了,西瓜国庆也不放假的,坚持日更_(:з」∠)_以后请假或者有什么意外,都会在文案最上方解释说明,无更新看文案顶部就好啦。

关于昨天的说的隐喻,感觉有的小可爱想多了哈哈哈不隐喻任何社会相关的事情,只是隐喻本文故事相关内容,没有别的。

今天久等啦,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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