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田保姆在和子小姐家干了半年,她性格要强,干起活来卖力。和子小姐视她为家中不可缺少的人,不可能辞退她。”

山越君听完清水四郎太的观点提出相反意见,编辑主任肋坂插话说:

“那么说,她非常了解山口和子家中的情况。她脾气固执,一口认定高柳君是山口和子的经济后台。”

“她认定高柳秀夫是山口和子的真正情人,毫不怀疑。”

“问题就在这里。”

清水说这话时费了好大劲儿。自患病出院后,舌头转动比以前迟钝。

“高柳君心甘情愿充当别人替身,表明山口和子的经济后台是一个大人物。”

“我也赞同这样的观点。”

“不仅仅是大人物的缘故,高柳君还肯定受到大人物的某种恩赐。可那是什么样的恩赐呢?究竟恩赐给东洋商社,还是恩赐给高柳秀夫本人?我觉得,这是下一步调查的关键。”

“必须进一步调查!大概不是恩赐给他个人的?多半是恩赐给东洋商社的?可以证实,东洋商社里有情况!不然的话,一个堂堂的总经理不可能扮演那样的角色,也不可能是出于好色的缘故!”

“我也是这样想的。”编辑部主任肋坂君颇有同感。

“……如果是恩赐给个人,调查需要相当一段时间。从高柳君的过去到现在,所有他个人方面的情况都要作彻底了解,否则……总之,需要花费很多时间,太麻烦了!”

“东洋商社的经营情况,最近直线下滑。虽好不容易从纤维转到建材,但目前的建材行业,不管哪家公司都在走下坡路,只不过是不对外说罢了。东洋商社也不例外,步入低迷的销售状态。虽说开户银行有八个,例如:都市银行和地方银行有七家,相互银行有一家,但可惜的是没有主力银行,也就是说,没有坚强的银行后盾可以拉上一把。这样下去,东洋商社迟早将陷入濒临倒闭的境地。”

“目前,高柳总经理仍然与各开户银行保持对等距离。在形势如此严峻的情况下,没有充分的自信心是不敢这样的。他奉行独立自主,排除银行介入的经营路线。”

编辑部主任说。

“在经营情况顺利的时候,这种做法固然可以,一旦走下坡路就会处在孤立无援险象环生的境地。尤其濒临破产的时候,所有银行毫不理睬,采取袖手旁观的态度。”

清水四郎太说。

“瞧,日东热线工业公司就是一个先例。该公司总经理也是狂妄自大,采取与银行保持相等距离的对策,没有主力银行。我曾在杂志上严肃指出该公司的经营政策潜伏着危险性。但是,那总经理不屑一顾,刚愎自用,过分相信自己的实力。他以那种独裁式的经营方法,在设备方面投资过大过量,紧接着资金周转不灵,出现了大量的赤字。到了这个时候,总经理才如梦初醒,在金融界里到处奔走,筹集资金。由于没有主力银行,等于没有紧急情况下融资的渠道,事隔不久,终于宣布破产。当时任日东热线工业公司(以下简称‘热工’)的执行董事,引咎自杀身亡。一看到东洋商社与各银行保持同等距离,我担心东洋商社会重演日东热线工业公司的悲剧,步他们的后尘。”

“看一下东洋商社向社会公布的贷款情况,没有接受任何银行的特别融资,似乎情况正常。一边说经营状况恶化,一边又涂脂抹粉,由此可见,高柳总经理大概是在耍什么手腕吧?!”

编辑部主任掏出烟夹在嘴上说。

“决定与银行保持同等距离方针的,是前任总经理的江藤达次。遗憾的是,我没有见着江藤先生,但他现在已经是没有实权的董事长了。”清水四郎太抱着拐杖说。

当说到江藤达次的名字时,山越贞一那胖乎乎的面部神经不由得跳动了一下。他马上把眼镜往鼻梁上推了推,仿佛也没有见过江藤先生似的。

“是的。”

编辑部主任答道。

“把江藤达次从总经理挤到董事长位置的是高柳秀夫,他自己则从执行董事摇身一变出任总经理。按照江藤董事长的原来设想,主动退任董事长,让高柳君担任‘傀儡总经理’主抓销售,而自己仍然掌管整个公司的行政。谁知一年后被高柳君耍了手腕,瞬间变成了有职无权的董事长。”

“自营公司另当别论,而民营公司不管哪一家都是这样的。总之,都是为了权力。董事长手握实权,而总经理任董事长摆布。但是,实际情况却相反。再说东洋商社与众多开户银行保持对等距离的方针,是前任总经理江藤达次制定的。当时正出现建筑高峰,建材生产行业和建材销售行业的势头直线上升,业绩斐然。他制定的那个对于银行的政策,在当时情况下是可行的。如今建筑热已经过去,建材行业犹如凋谢的花奄奄一息。东洋商社的经营状况也随之发生‘地震’,营业额一路下滑,一蹶不振。可高柳仍然坚持不设主力银行,可以证实高柳总经理在耍手腕。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东洋商社有情况!”

清水社长看了编辑部主任一眼。

“高柳总经理面对赤字和没有红利的严峻形势,仍然不需要特别融资,而是靠企业自身力量拼搏。不用说,他得到了社会上的好评。”

肋坂主任察觉到清水社长接下来要说的内容,语气变得柔和起来。

山越君没有开口,竖起两只耳朵听他俩对话。

“但是,我总感到有人在背后操纵东洋商社。根据一般常识,没有银行的介入,东洋商社是无法维持的。”

《经济论坛》月刊杂志社的社长兼总编辑的清水四郎太,再次把拐杖拄在两腿中间,像两只手握着一把军刀似的,绞尽脑汁地苦苦思索。

这时候,传来轻轨电车在高架上飞驰的响声。清水社长睁开眼睛。

“刚才说东洋商社没有接受过开户银行的特别融资,但如果通过中间公司向银行提出贷款请求,银行一般不会拒绝吧?!我刚才说的日东热线工业公司,就是因为没有想这种办法而破产倒闭。借鉴这个例子,我们应该对于东洋商社的那些开户银行进行暗地了解。当然,银行方面不会轻易回答,但也有必要先找一家银行试试看!”

“明白了。”

“假定东洋商社通过中间公司向银行借贷,那么,又是哪一家公司呢?借贷的金额数量不会少,没有十亿日元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编辑部主任吃了一惊。

“为维持公司必须借那么大笔钱。”

“清水社长,东洋商社是股票上市的候补公司,有义务向东证股票管理公司提供有价证券的报告。因此,东洋商社的经营内容是公开的。但是,十亿日元的贷款金额却没有出现在公布的账目上,真奇怪!”

清水社长这一次是弯着腰把两手叠在拐杖柄上,消瘦的下巴靠在手背上。那情景,简直像城门上示众的首级。

“是啊,真奇怪!”

“首级”嘟哝着嘴巴。

“一定是从街道金融业者那里……”

“肯定是借高利贷维持。一到还款的时候,东洋商社为别人发财而不得不陷入不能自拔的困境。作为高柳总经理,应该清楚借高利贷的利害关系。我想,可能是来自其他方面的融资吧?”

“没有听说过。东洋商社,没有从其他地方接受过特殊融资!”

“如果接受过这种特殊融资,东洋商社一定是在粉饰自己,对外高度保密。喂,这下你有事做了,而且很有价值,一定要撕去东洋商社伪装的外表,弄个水落石出。千万记住!不要一味地评价高柳总经理的高明手腕。”

“明白了!”

编辑部主任觉得尴尬。

“女人的问题还没有浮出水面,但是……”

清水四郎太抬起脸来,大脑似乎又陷入了沉思。接着,似乎想说一些什么,可又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

“是啊是啊,我上次晚上应邀出席‘经联同’常任理事石冈先生的古稀庆祝会,果然是一个盛大的宴会!”

清水社长主动对山越贞一说。

“我也去过那个祝贺会的宴会厅,但没有进去。凑巧隔壁宴会厅里在举行婚礼,我装作出席婚礼的客人模样在走廊上观察,希望能发现一些有趣的新闻。”

“山越君,你不愧是特殊记者!”

“可是,希望落空了!”

山越君说完,脸上突然露出奇妙的眼神,眼前掠过一个奇怪的情景。是啊!“经联同”常任理事的古稀庆祝会与山口和子的自杀事件,发生在同一时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山越君半晌没有说话,聚精会神地琢磨着。这时,清水社长说话了。

“那天晚上我可是看到你的哟!”

“哦,在哪里?”

“宾馆里的咖啡馆门口是商店街,其中有一家陶瓷器商店。我与庆祝会结束回家的巨头们一起走进那家商店,酒店女主人和艺妓们也挤在我们中间。巨头们和这些女人们热衷于挑选茶碗和瓷具,我感到无聊便向走廊张望,正在这时候,我发现你朝着大门口走去,你的前前后后都是人。”

“是啊是啊,太对不起您了,没有跟您打招呼。”

“在那种嘈杂场合,最好别打招。”

当时,山越君刚与江藤达次董事长谈话结束。可此刻,山越君没有对清水社长提起。清水社长说他不曾见过江藤达次,也肯定不熟悉那张脸。作为靠提供情报谋生的特殊记者,不能什么都对别人说。等到水落石出瓜熟蒂落的时候,再说也不迟。

“今后,希望你进一步深入内部调查采访。”

清水社长不知道山越君已经胸有成竹,叮嘱道。

“明白了。刚才,我认真聆听了社长与编辑主任的一席交谈后很受启发。请放心,我一定拼命工作。”

山越贞一向社长表示决心。

“暂时付给你工作到现在的采访费。”

清水社长对山越君说完,转过脸吩咐编辑部主任。

“肋坂君,给山越君二十五万日元的稿费领条,让他去财务部领钱!”

山越贞一是杂志社的编外人员,不是月薪,而是稿费制。山越贞一的报酬,清水社长早就计算好了。

山越贞一凭编辑部主任给的那张领条,到财务部领取了二十五万日元稿费后离开杂志社。

他走进路边的公众电话亭,看着笔记本上的号码揿电话机上的按钮。

……山越想起来了,那印有自由丘那家巴黎女装店字样的纸袋在牡安夜总会里见过。

第一次遇上川上先生的时候,那纸袋在他的手上。与其说凑巧碰上,倒不如说那天晚上亲眼看见了川上。他和那只放在桌子上的巴黎女装店纸袋,完全映入山越君的眼帘。

为什么自己一直想不起来呢?虽记得见过那几个字,可就是回忆不出见到的地方。没有想到居然是在夜总会里!当时,那个叫川上的男子与和子小姐之间用奇特的暗号往来,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

川上先生与和子小姐有过联络。因为,他去过自由丘的和子小姐家,欣赏过那幢美轮美奂的楼房。尤其那只印有巴黎女装店的纸袋,是最好的证明。纸袋里的衣服,多半是川上先生为太太买的。记得与乔君一起拜访那家女装店的时候,女店主就是这样说的。

“向我打听牡安夜总会妈妈桑情况的,加上你们已经是第二次了!好像至今已有半个多月了!那是一个六十岁不到的白发男人。”

年龄相仿,同时,戴贝雷帽是为了掩盖头上的白发。伫立在银行大厦门口的台阶上眺望对面挂有牡安夜总会灯箱招牌的大厦门口,当时也是戴着贝雷帽的。可三天过后的那个早晨,从芝白金的东都高速公路收费公司财务所出来的川上先生,头上却没有戴贝雷帽,白头发暴露无遗。

充当和子小姐与经济后台之间联络员的川上先生,半个月前到女装店打听和子小姐的情况是为了什么?对此,山越君感到困惑不解,是不放心还是发生了什么新的情况?

电话里传来东京高速公路收费公司小姐的声音,听说是打听某个员工,总机立即把电话转到人事部门。

“川上?姓川上,那名字呢?”对方问山越君。

“哦,名字我不知道!”

如果那一天连姓带名都问就好了。

“我们公司里没有叫川上的员工”

“这好像不大可能吧?他六十岁左右,头上有许多的白发。”

“我们公司的员工中间,五六十岁左右的占一大半,有白发的不止一人。只有这些特征而说不出姓名,我们无法帮你找到那位先生。”

“如果说出脸上的特征呢?”

虽这般那般地比划了一下,可对方还是弄不明白,只是说:“嗯,嗯。”

“一个星期前的早晨,

我在芝白金的财务所前碰到他的。无论如何我要见他一次,在哪里能见到他啊?”

“我不能告诉你这样的事情,我即使想告诉你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因为我们公司的员工中间没有叫川上的。很抱歉,实在无法帮助你!”对方挂断了电话。

那个长着白发、六十岁左右的男人,在一星期前的早晨从芝白金的财务所出来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说从昨天早晨八点上班到今天早晨八点下班,足足干了二十四小时的收费员工作,脸上是无精打采的表情。

看来,那个男人也是用“川上”的假名自我介绍的吧?

街上开始亮起了灯火。眨眼间,到处是星火点点,夜幕已经降临。天边出现了一线亮光,一团一团的云彩把太空纵横交错地分隔开来,构筑了一道美丽的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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