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灯发出的金色光环中,朝永敬之用他那对一个男子说来过于柔软的手指拔弄着立夏子的身体。他那样地细心,那样地执拗,宛如在逐一确定看一个精密物体的构件一样……

立夏子为了躲避那明晃晃的灯光,她一直闭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发出了轻微的喘息声。

“把灯关掉……请把灯关掉……”

然而,朝永始终没有照他说的去做。相反,立夏子的话撩起了他更大的热情。

他急不可耐地仔细审视着,抚摸着。

他的眼神犹如追究根底一般,那样的锐利,同时也流露出一丝悲哀的光。不知什么时候,也不知为什么,他开始凝视起立夏子米。

“喂,求求你啦,情把灯搞暗点儿。”一直闭着眼晴的立夏子说。

与朝永接触半年多来,立夏子清楚说这话早没有用的,但她仍然机械地重复着。

听到立夏子的请求,朝永变得更加狂热,更加专心致志地进行着他的动作。

不一会几,朝永那窄而漂亮的前额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用一种冷漠的目光望着立夏子。接着,他伸手去拿什么东西。立夏子赶忙说。

“今天晚上,那个……不用了。”

“嗯?”

“那个东西,我真的不喜欢,现在不用它,也没什么关系。”

此时,朝永半惊讶地说:“可是,今晚还没……”

“唉唉,我不是那个意思……最近我服了药啦。”

“什么药?”

“庇鲁。你知道吧?”

顿时,朝永瞪大了眼睛,两道近似愤怒的目光,从眼睛里迸发出来。立夏子吃了一惊。

“你在服用庇鲁?”

反问的语气僵硬而不自然。

“是的,店子里的朋友给我的,试着用用。效果好的话,就请她……”

“别吃了!”

他好象为了掩饰什么,大叫了一声后,闭上了眼睛,而且还连连摇着头。

“为什么?”

在立夏子的追问下,朝永看上去有点畏缩。

“大概对身体不好吧!”

“啊!是吗?”

“这件事……你想一想不就明白了吗?庇鲁,本来是一种卵巢激素,如果把它吞服下去,卵巢就没有必要生产激素了,于是排卵也就停止了。这样就取得了避孕的效果,这样的药物,对于你二十岁刚出头的人来说,会有什么好处呢?”

“……”

立夏子感到有些惶惑,她用盘诘而又冷峻的目光凝视着朝永。

作为男性的朝永,他又不是医生,对庇鲁的了解为什么这样详细呢?他如此关心立夏子的身体,听到她服用庇鲁,简直气到了怒发冲冠的程度,这不让人感到有些奇怪吗?

当然,不是真正的夫妻关系,但有着深厚感情的男女,互相关心彼此的健康,也是很自然的。朝永和立夏子大概也属于这种情况吧……然而,二十八岁的朝永和白天在女子大学读书,晚间搞勤工俭学在酒吧间做女招待的立夏子,从相识到现在虽已有半年多的时间了,但不知为什么,他们之间的关系,今天突然笼罩了刹那间要中断的阴云。

朝永对立夏子服用庇鲁的强烈反感,使立夏子感到惊奇异常。

朝永紧闭着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点燃一支香烟,左手撑着脸,沉思起来。

也许并不仅仅因为庇鲁……

立夏子注意到,朝永近来经常表现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一定是为某一重大的事情而焦虑。立夏子这样猜想。

朝永敬之虽只有三十八岁,但已经是朝永铜业株式会社的社长了。朝永铜业是经营非铁金属——铜、青铜、镍、锡等金属的批发商,听说是一个连续经营了三代人的老铺子。

虽然这个公司是个全部为私人资本的小小企业,但它在中央区八丁崛有自己的本部大楼,在浦和还有工厂、全公司有一百五十名职员。

但是,公司的经营最近好像正在走向极度的恶化,几近倒闭的边缘。大约从两个月以前开始,朝永就经常地长吁短叹。

果然,沉思了一会儿,朝永向立夏子解释。

“同岳父的年代不同,最近流通机构进行了整顿,像我们这样的批发商,现在己被被逼到了走投无路的境地。就连最强硬的钢铁企业,也在劫难免。制造厂正在逐步政变销售方式,打算由大公司直接取代批发商。况且,由于经济的萧条,金属价格的浮动也很大,中小企业是很容易在这种冲击中被吞没的。”

说完,朝永略带自嘲地又补充了一句:“归根结底。我不是当经营者的材料啊!”

朝永敬之七年前与前任朝永铜业社长的女儿相爱,作为倒插门女婿,入赘到朝永家。

那时候老社长已经卧病在床,不久便离开了人世。朝永继承家业,就任了铜业社长的职务。

不幸的是,婚后三年,妻子美佐子因难产,连同刚生下来的孩子一起死了。

两年前,朝永和现在的妻子再婚,继续经营朝永铜业公司。在公司继续留任的资方代理人那样的上层人物和亲戚们中间,朝永做为一个外来者,确有孤立无援之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进行得很不顺利。这不能不说是招致现在的经营危机的原因之一。

常言道:祸不单行。大约在一个月前,也就是八月初的大傍晚,朝永在公司附近的道路上驾车行驶。不料,一个三岁小女孩突然跑上车道,朝永刹车未及,压死了女孩。

显然警方判明事故主要是由于对方的过失造成的,保险公司也支付了赔偿金,问题基本上得到了解决。但是,死者的家就庄公司总部大楼的旁边,这样,朝永每天上下班便难以回避死者家属和邻居们那憎恶和谴责的日光。

大约半年前,立夏子在自己勤工俭学的酒吧间与朝永相识,不久,他们就同居了。

自那次车祸后,立夏子感到朝永一直是在愁苦辛劳中打发时光。

近来,他那本来就已经消瘦了的脸,似乎显得更憔悴了。朝永趴在床上吸着烟,立夏子温柔地把手放在他的额头上,将他散落在额前的头发往上理了理。

“知道了,如果你讨厌庇鲁的话,我就不吃它了。”

朝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明亮的大花板,他仍旧沉默着,好像没有听见立夏子说的话。看上去他的精神似乎有些恍惚,又好像在深深地思虑着什么问题。

奇异而又不协调的两种沉默在空间里漂浮着。

被搁置在一旁的立夏子,从内心感到一阵疼痛。

“喂,今晚怎么着?那么,庇鲁就……”

“不、不,没关系。”

朝永好像突然从沉思中醒悟过来,回答道。

“你看我这是怎么了。这一类东西,用什么都可以。”

“嗯?!”立夏子不由得窥视起朝永来。突然,朝永翻过身,两只强有力的手将立夏子按倒,同她接起吻来。

朝永伸出右手,将电灯失掉。

顿时,房间里一片漆黑。黑暗中,他紧紧地抱住立夏子。朝永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说道:“和我一起死好吗?”

立夏子微微抬了一下头。

“我想和你一起去死。我已经感到精疲力尽了。说我是胆小鬼也好,失败者也好,这都没有关系。一切很快就要消失,变得毫无意义,毫无价值。没想到,立夏子的离人症已经传染给我了。”

朝永躺在立夏子身旁,发出了很低的笑声。那出自内心的笑,使人感到既不是造作,也不是开玩笑,而是冷酷的现实。

“我嘛,是有点优郁症和离人症的倾向。”

平时,立夏子表面上装得毫不在乎,而内心却不知咀嚼过多少遍之后,才向酒吧间的女店主和招待中的朋友们透露这件事,这是认识朝永前大约一年多的事了。

“我大学的心理学教员,课后与他的朋友们聊天时,不知为什么总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的脸,那是一种观察,研究的眼神。当只剩下我和他时,他向我提了很多问题,最后他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讲出了这一诊断。”

野添立夏子,是东京代代木一个私人女子大学国语系三年级的学生,现年二十一岁。

在学校,一般只能在教室里看到她的人影。俱乐部的活动,她几乎从未涉足过。

对学生运动就更不感兴趣。每天从涩谷的公寓来到学校,如果觉得哪堂课有意思,就伏在靠窗户的桌子上听一听。然后就到熟悉的旅馆去,放放唱片,听听音乐,以此来消磨时光。立夏子是个非常懒散的学生。

其实,立厦子刚入学时也并不是这般懒散,之所以变成这样一个没有朝气的学生,是有其原因的。她五岁时,母亲病死了,父亲用一双男人的手在静冈把她养大。

她刚离开父亲,到东京上大学,父亲就突然结婚了。这对她无疑是一个很大的刺激。

此外,立夏子进的大学,与她想象的、希望的完全相反,简直像进了修道院一般。

这又是一个刺激。学校那古老的教材内容,数年不变的教学方式,还有那老处女众多的教授群,这些都深深地冲击了她那满怀憧憬的心灵。

久而入之,立夏子渐渐与学校疏远了。

第二年暑假,立夏子在洲南海水浴场结识了一个女朋友。经这位朋友介绍,她开始到六本本的酒吧搞勤工俭学。

因父亲寄来的汇款仅够支付必需费用,而社交方面的各种花销则要靠她自己谋取。

酒吧间的店主是位四十多岁性情爽快的女人,另外还有一名管理员和一名招待。

没料到这个小而舒适的店子、轻松愉快的气氛,却意外地投合了立夏子的心意。她每天晚上六点至十点在这里工作。也只有在这段时间里,她才忘却了生活的孤寂无聊和身心的倦怠。

“忧郁症和离人症?那是典型的现代人的城市病呢。”

女店主到底还是有些社会知识的人,而比立夏子大三岁、性格温和的男招待兼歌手,却惊奇地望着立夏子问道:“离人症是什么?”

“据教员说,离人症是从忧郁症和神经官能派生出来的一种症状。如果用一句话概括它的特征的话,那就是自己对活在世上的存在感变得淡漠。周围的一切景物,诸如电影、绘画,似乎是看到了,但并没有现实感,而是像海中蜃楼一样的虚无飘渺。对于时间与空间的反应也很迟钝。对自己正在从事的工作,并不能真正意识到……也就是说,缺乏对活生生的人生的认识。听说在都市的人患这种病的在日渐增多,如果这样解释的话,大概人人都会颔首承认的吧。”

在教养科目中,立夏子选了那位年轻的心理学教员的这门课程。从一开始,她就对这门课莫名奇妙地发生了兴趣。所以只有上这门课的时候,立夏子才不会缺席。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获得了与那位教员密切接触的机会。

“尽管如此,我仍然认为:忧郁症也好,离人症也好,都是有其病前性格的。立夏子,几本书上的记载却都否认了这一点。总之,患有这种病的人,时刻都想紧紧地抱住什么东西不肯松手,他们大多数人的性格都很孤僻。”

心理学课临结束时,教员讲道,并补充说,上复习课时,你们都要设想一个实例,比如说,作为一个孩子,叫他失去了父母中的一位亲人的时候,他总是跟在大人的身后,片刻不离。有一种想紧紧抓住大人不放的潜在意识。如果违背了他的意愿,他的心就会发生动摇。而从外表上看,就好像突发了某种病症一样。

虽然是一般性的论述,可在立夏子听来,却如针刺一般难受。

诚然如此……立夏子五岁丧母,在以后的十余年里,在静冈经营木工所的父亲对独生女立夏子倾注了全部的情爱。

立夏子同父亲加上一个佣工,三个人生活在一起,即使妈妈不在了,立夏子也始终生活在充满家庭温暖的环境中。立夏子相信,至少是到高中毕业,爸爸的全部爱都是给她立夏子一个人的。

正因为如此,立夏子上大学不久,听说父亲与在一家小饭馆工作的寡妇结了婚,便如同五雷轰顶。后来她还从父亲嘴里得知,他们相恋已经有五年之久了。这一切使她猛然感到父亲背叛了自己,原来父亲老早就吩着她尽快离开这个家,这不就意味着自己被从家里赶出来了吗?

我真的就是从那时被毁掉的吗?……

正像心理学专家所委婉指出的:直到现在,立夏子仍然把自己的病深深地埋在心里,即使是在酒吧间的朋友们面前,也不想轻易讲出口……

看到话刚说了一半就突然沉默起来的立夏子,女店主皱了皱眉头,悄悄地窥视起立夏子的脸来。

“那么,这种忧郁症和离人症,对每天的生活也会有

什么妨碍吧?”

“那当然,如果严重的话,还必须送到精神病医院呢。”

“我嘛,现在仅仅有点儿那种倾向而已,所以……”

“孩子,你为什么天天那么忧郁呢?”

“哎,是呀……你确实有点儿忧郁!”

被这么正经地一盘问,立夏子反而羞怯地笑了起来。

“我觉得死并不可怕,不论什么时候死,我都没有了值得留恋的。”

“啊?!”唱歌的男招待突然瞪大了眼睛,惊异地审视起立夏子。

“万不该说这种话,你比我还年轻三岁吧!像我这种人,现在虽然过着贫困的日子,天天为糊口奔波,但我还想讨个良家妇女做老婆,还想尽量多挣点钱呢。你不好好考虑考虑就想死,那死也死得不值得啊。”

话音刚落,大家都笑了。在这种场合开个玩笑,似乎也是恰如其分的。此后,每每与客人提到神经官能症这一类话题的时候,店堂里就会出现一种非恶意的嘲笑气氛,立夏子也常常被引为例证。

今天,从朝永的嘴里突然听到“死”字,而且还说他的离人症是立夏子传给他的。

这样的话也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肯定是立夏子本人不知什么时候亲口说给他听的。

看来,这句话在他俩的关系中早已留下了一个微妙的阴影。那还是今年三月,立夏子乘朝永的汽车,打算请他把自己送到涩谷公寓去。而朝永却突然将她带到了他居住的旅馆。以后两个人一直保持着情人的关系。立夏子想,她的确喜欢他,他才使自己着迷的。但是她从未没有产生过要和有妻子的朝永结婚的念头,也从来没有提出过让朝永照顾自己的生活的要求。就是说,他们之间的感情始终是淡淡平平的。

“刚才你说什么来着?”

立夏子把身子转向朝永。她打算再准确地听一遍他讲过的话。她现在甚至产生了这样一个愿望,真希望那句话还没有到达耳际之前,就能化为烟云消散。

“我说,希望我们一块儿死。”

朝永的声音好像是从嗓子眼里硬挤出来的。

“——正像我平时对你说的那样,我觉得朝永铜业的末日到了。制造厂家不再给我们发货,就连同过去一直同我们保持交易的银行,也不给我们贷款了。所以现在很难预料能不能清算原来那些本来可以生利的票据……这样下去的话,朝永铜业很难支持下去。”

“……”

“而且,我死了以后,樱井爷爷也会舒畅些的。”

朝永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

立夏子感到有些恐惧,伸手去找电灯的开关。

“别开灯!”朝永厉声制止了她。

“黑暗可以使人感到镇静。”

“樱井君,就是阳子的爷爷吗?”

“嗯……”

阳子就是一个月前朝永开车撞死的那个小女孩。她的家是一个纤维批发商,除父母外,还有一个六十五岁的爷爷。

爷爷非常疼爱这个长孙女阳子,视她为掌上明珠。听邻居们说,这个身体健壮的老人——-樱井亮作,每天都拉着阳子的手在幼儿园周围及附近的街道上散步、游玩。

而今,年迈的樱井生存的唯一希望被突然夺走,他简直无法接受这一事实。虽然朝永跟阳子的父亲谈清事放的原委后取得了谅解,但樱井仍不肯罢休。他在众人面前辱骂朝永,半夜里向朝永的家里打电话胁迫他。就在二星期以前,当朝永正要进六本木的酒吧间时,一直尾随朝永、带着满身酒气的樱井出现了,他青筋暴露、横眉立目地把朝永骂得狗血喷头。而且,他还将朝永死死扭住,不许他动弹。这时,酒吧间的女店主出来调解,对樱井好言相劝,立夏子才乘机将朝永拉回店里。

正因为朝永理解老人心中的苦楚,所以他受到责骂后就更感到悔恨与痛苦。公司的困境与对事故的痛恨交织在一起,无时无刻都在刺激着朝永那脆弱的神经。

“唉,这样下去,说不定真的会被樱井那老头杀死。一看到他那双充血的眼睛,我总觉得会死在他的手里。”

“难道……”

立夏子嘟喃着,突然感到一股寒意从背脊袭来。如果提到威胁,还有一个自称“岩田”的男人,最近几次打电话到酒巴寻觅朝永,但每次朝永都不在。当事后立夏子转告朝永时,朝永的表情总是阴沉沉的,而且只有一句话:“就说我一直没来过。”

难道那个男人也想置朝永于死地吗?

立夏子想追问此事,但又觉得现在问似乎不近人情。

沉默之后,又是一声深深的叹息。

“立夏子,我已精疲力尽了。照理说,这样的痛苦应该和妻子一同分担,但是,我和雪乃长期以来已只是形式上的夫妻了。”

两年前与他再婚的妻子雪乃,他过去从未提起过。但立夏子凭直觉感到,好像他们夫妻之间存在着某种复杂而又微妙的关系。而且听说他们没有孩子。

“要给雪乃买一套豪华的房子,还要让她拥有很多的储金,当前的生活你就不感到困难吗?听律师说,即使公司倒闭了,财产都要归妻子所有,她根本不用担心资产被查封的呀。”

“坦白地说,我还是昨天才开始想到去死的。”

朝永把话岔开,语调变得平和起来。

“真是不可思议,刚一决定要死,心情反倒变得舒畅起来。最初,当然只是打算一个人去死。约你出来见面,只是想偷偷地与你告别。可是,一同你在一起……就突然萌生了我们一起去死的愿望。”

和朝永一同死?……立夏子只是在心中默默地叨念着,并没有感到这会是真的。

就在此时,立夏子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感觉与心理学教员所指出的离人症伏是多么相似。

“人毕竟是软弱的,一旦真的要分手了,就感到不安起来,这就是人们常说的,人们寂寞……就想把最亲近的人也带走。”

对他来说,难道我是最亲近的人?

立夏子呆然地思忖着。

回顾这半年的情景,立夏子并没有马上涌现出热恋他的情感。但这也许是她本身的问题,因为她已经失去了对任何事物,乃至对情人的足以燃烧起来的热情。

但她迷恋朝永这也是事实。迷恋他什么呢?大概是三十八岁的朝永所具有的城市男人的翩翩风度和他的容姿吧。总之,使她倾心的是连立夏子自己也说不清的某种朦胧的东西,但朝永决定走这一步,绝不仅仅是由于公司的经营及交通事故的原因。对于他以往的经历,肯定还有复杂的一面,而朝永却巧妙地对立夏子隐瞒了。

然而对立夏子来说,朝永也许是最亲近的人了……

“什么时侯儿呢?”

立夏子脱口问道。

“和我一块儿去死?”

“哎——死了也好。”

此话是否由衷之言,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朝永握着立夏子手腕的双手,骤然间充满了力量。

“谢谢你。明天还是后天,我都无所谓。当然越快越好,真奇怪,以前人们自杀的时候,都是把事情料理得非常细微,毫无牵挂地去死。可是一旦自己也处在这种境地,一切都显得那么繁琐,什么都无法处理得当。所以,我现在真的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飘荡在黑暗空间的声音,使立夏子越听越感到喉头梗塞,干渴难忍。

即使我拒绝了,大概他一个人也会去死吧。

至于我自己,没有任何需要处理的问题,而且也找不出一个不同他一道去死的现由……

时至今日,我一直无声无息地生存着,到明天,谁也不会想到我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采取这种方式去死,的确很痛快,这种做法与自己也很适合。

朝永仍然握着立夏子的右手,立夏子把另一只手也轻轻地放到的手背上。于是,长时间以来逝去的那种不可言状的充足感,像潮水一般很快地流返了立夏子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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