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阿吉便不再开口,阿年也默不作声地与她并肩探看河面水流。自她们身后经过的人,大概会以为是两个交情很好的姑娘,各自陷于沉思。

水流的颜色逐渐灰暗,看似很凉快。抬头仰望,天空也染上淡墨般的颜色,而映照那颜色的水流盆发暗沉了。

晚霞已升至高空,变成天女唰地拂动衣袖般的云。往来行人也骤然减少了。

阿年突然想起今晚是满月。

(砍脸……)

月亮像切成薄片的白萝卜,浮在黄昏朦胧的天空。不行不行,伯父叮嘱过千万要小心,手上又没灯笼,不赶快回家不行。

自己究竟为什么竟然过了竖川桥来到这儿,阿年边如此想着,边拉一下阿吉的袖子。

“阿吉,回家吧。太晚回去,大家会担心。”

阿吉文风不动。阿年耐心再三劝说,好不容易才让阿吉看着自己时,桥上已完全暗了下来。

“走,我们回家吧。”

阿年带着微笑想牵起阿吉的手。

就在这时——

响起一阵细细的咻咻声;声音来自背后。那声音在黑暗中听来,像是纸制的蛇在匍匐前进。

那是衣服的摩擦声。有个男人挨近阿年身后,待阿年察觉回过头时,阿吉发出类似“喝”的叫声。

阿年感到有人粗暴地抓住自己的肩膀,那人正在扳着她要她回头。她看到金属亮光一闪,如细长银色的鱼在水中跳跃那般。阿年发出惨叫。

阿吉转过健壮的身子猛扑过来。她没逃开。她将阿年撞到一旁,整个人扑向男人。

“都是愚弄伴奏,我通通知道!”

阿吉如此大喊。一屁股跌在地上的男人,手中握着锋利的剃刀,目瞪口呆地仰望着阿吉。

这时,传来一阵哨子声。阿年头昏眼花,双手蒙住脸。

“阿年、阿吉!你们有没有受伤?”

是茂七的声音;是那以为再也听不到的声音。阿年抓着跑过来的伯父的手挣扎地想站起来。

茂七并非单独一个人。有三个男人——虽然都是阿年不认识的面孔,但一定是茂七的年轻手下。他们正用捕绳层层捆住拿剃刀袭击阿年的男人。

“真是个倒霉的家伙。偏偏选中阿年小姐,想砍小姐的脸。”

“砍脸?”

阿年不禁捂着双颊。

“到底怎么回事?伯父。这就是那个砍脸的家伙?”

茂七在坐在地上的阿年身边蹲跪下来。阿吉则一颗心飞到远方似的,对任何人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地眺望桥的另一端。

茂七转身看着阿年,拉着她的手起来。

“是的。这家伙实在是造孽。”

茂七俯视着被捕绳捆绑的男人。

“这混蛋家伙是半年前开始干这种事。最初的做案地点是麻布。”

掉落剃刀的这个男人,清瘦的下巴紧贴着单薄的胸膛缩成一团。

“可是,第二次满月时,做案地点在四谷,接着是骏河台。他逐渐往东移。这期间,因遇害的姑娘大喊大叫,他也会失手,但将那地点也算进去,整个串连起来的话,路线非常明显。”

真的是,说他老实的确也真老实。

阿年探看男人那双小眼睛。那是双颜色很淡,目光游移不定的眼睛。阿年心想,这男人可能跟阿吉一样,而且跟阿吉疯得有理的情况类似,这男人也许自有他的道理。

想到此,反倒觉得更可怕。

“结果,上次满月时终于越过大川,在两国砍了一个人。这样一来,我就猜测他于下回满月时,肯定会到本所深川这一带,所以在这附近埋伏。只是,怕说出去会引起不安,才一直瞒着。”

“这家伙果真厚着脸皮出现了。可是,即使逃过了其他捕吏的追捕,也逃不过我们头子。”

年轻手下张合着鼻翼说道。阿年总算让胸口的怦动平静了下来。

这时,阿年看到有个女人孤零零地站在离众人不远的地方,她用手巾蒙住脸,只露出涂上鲜红胭脂的嘴唇,以及直挺的鼻子。她双唇含住手巾一端。

阿年觉得这女人有点面熟。女人穿着上等衣服。也许是新订做的。淡红色花样,与白皙的脸非常相称。

可是,她的肩膀又看似结实,脖子好像也有点粗——没错,以女人来说确实如此。

茂七随着阿年的视线,供认恶作剧般地说:

“为了诱捕这砍脸的家伙,必须有个囮子。可是啊,阿年,我们不能真的去找年轻的姑娘,话又说回来,我那些手下,让他们假扮女人的话,只会令人思心。所以,最后决定拜托那小子了。让他穿上女人的衣服,再化个妆,就足以冒充年轻女子了,而且那小子又是个动作敏捷、身轻如燕的男子,一旦有危险,也能保护自己。因此在月亮渐圆的这段时间,我每晚带着他到处晃。”

茂七为难地搔着头接着说:

“真的很抱歉。我听到你醋劲大发时,觉得很对不起你。每次都在心里向你合掌。”

茂七嘴里虽这么说,脸上却挂着笑容。

“而那小子也真是老实到家了。他说,光外形像不行,举止也要像个年轻女子……才会目不转睛观察擦身而过的姑娘。阿年,你就原谅他吧。”

那“女人”在瞠目结舌的阿年面前,松开含在嘴里的手巾。

“阿年,对不起。”宗吉说道。“我这个模样。”

难怪他身上会有白粉味——阿年昏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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