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刘恋下了课,顾不上吃饭就给顾唯佳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下周学校推理研究社的活动还去不去。顾唯佳正和男友张涛在学校的食堂吃午饭,让她过去再说。刘恋说顾唯佳真是有异性没人性,说好中午一起吃饭的,却放她鸽子。顾唯佳在电话那头笑着赔罪,说是张涛非拖着她去吃饭,自己本来想坚守原则,但是奈何不了他的软磨硬泡。

在顾唯佳答应请客后,刘恋迈着欢快的步伐,向食堂走去。

下周推理研究社的活动,是社长杜逸凡的讲演,题目暂定为——“推理小说中的临终线索”。刘恋不怎么喜欢杜逸凡,虽然他看上去很聪明,也很能干,但她就是打心底不喜欢,也许是在学校里他锋芒毕露的原因吧。刘恋反而对那些低调的人很有好感。表现欲太强的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是这么认为的。

走进食堂,刘恋第一眼就看见了他们。顾唯佳紧挨着张涛坐着,见到她朝她挥了挥手。

“刘恋,你来啦,等你好久了呢。”顾唯佳看见她坐在自己对面,就一把推开了张涛,坐到了刘恋的身边。

“啊,别叫我刘恋,请叫我闪光弹。”刘恋俏皮地对顾唯佳眨了眨眼。

“什么呀!”顾唯佳嗔怪道。

“电灯泡已经达不到我的亮度了,看来只能做闪光弹了,张涛,对不对啊?”刘恋把脸转向张涛,对他笑道。

“别胡说……”老实的张涛被她这么说,脸都红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去给刘恋买点吃的!”顾唯佳对张涛说完,又转头问刘恋,转换成一种很和蔼的口吻问道,“你想吃什么尽管说,反正今天是这个猪头请客,还不好好敲他一顿?”

刘恋假装道:“对哦,那我要到外面点菜吃……哈哈,和你开玩笑的啦,张涛你别紧张,给我买碗皮蛋瘦肉粥吧,谢谢啦!”

顾唯佳厉声道:“还不快去!”她一说完,张涛就跑开了。

“真好,这个张涛呀,一看就是怕老婆的料。你别老是欺负人家啊,你看他这么老实,又听话。”刘恋笑道,“看来你们以后结婚了,是你当家哦!”

“讨厌!”顾唯佳知道刘恋这是玩笑话,于是便转换话题,“对了,我感觉我们社长对你有意思哦,怎么样,你有没有感觉啊?要不要我帮你撮合一下?话说回来,你也该谈场恋爱了吧。古人云,没有恋爱的大学,是不完整的……”

“你是说杜逸凡?”刘恋不傻,她也早就感觉到杜逸凡对她有意思。前两次社团活动杜逸凡就对刘恋特别照顾。图书交流的时候,他总把最经典的推理小说留给她;每次活动结束,总和她一起肩并肩回宿舍区。这引来了许多女同学的嫉妒,但刘恋对他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一种厌恶感。

“怎么样?我觉得他还不错哦,念书又好,又是学生会主席兼校篮球队的绝对主力。你不知道有多少女生暗恋他哦!”顾唯佳压低声音说。

刘恋冷笑道:“呵呵,抱歉,我没兴趣。”

“没兴趣?你开玩笑的吧。我看你和他聊得挺投机的呀!”顾唯佳一脸坏笑地说,“我们关系那么好,你就跟姐姐我说老实话,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我真的不喜欢他。”刘恋说完,又迅速加了一句,“一点感觉也没有。”

“好吧。”顾唯佳摊开双手,摆出无话可说的样子,“那么,神仙姐姐,请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我们学校追求你的人也不少吧,无论是花样美男还是富二代或者青蛙男各种类型应有尽有,你一个都瞧不上?要求也太高了吧?”

谁说我都看不上?刘恋心里这么想,却没有说出口。

“难不成……”顾唯佳把双手交叉在胸口,身子往外挪了挪,用疑惑的口吻说,“你是同性恋,只喜欢女的?”

刘恋不耐烦道:“是呀是呀,实际上我喜欢你,所以对男生没有感觉,看到张涛追到你,恨他恨得要死。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

就在这个时候,张涛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皮蛋瘦肉粥,把它放在刘恋面前:“你们在聊什么呢?聊得那么高兴。”

“刘恋说她喜欢我,要追求我,问问你的意见,是不是肯把我给让出来。”顾唯佳撒娇般对张涛说。

“这真是太好了!求之不得呢,赶快拿去!”张涛一口答应。

顾唯佳听到张涛这么说,便伸手去抓他的耳朵。张涛被她揪住了耳朵,连连讨饶,求顾唯佳放他一马,下次绝对不敢了。刘恋笑嘻嘻地看着他们打闹,觉得他们特别幸福。转而想到自己到现在还没有男朋友,心情又黯淡下来。

“对了,张涛。”刘恋一边喝粥,一边用若无其事的口气问道,“你宿舍里那个奇怪的舍友,下周来不来推理研究社啊?”

“你是说肖晨?”张涛答道,“应该不会来吧。上次是我硬把他拖来的,他说研究推理小说没什么意思,估计以后大概也不会来了。哎,管他呢,他就是个怪人。”

“哦,他真是挺奇怪的……”刘恋淡然道。

张涛接着说:“可不是嘛,这家伙在宿舍里整天不说一句话,对身边的人也爱理不理的样子,所以除了我之外基本上没有朋友。他除了泡图书馆就是一个人跑到顶楼坐着看风景,有时候我真怀疑他脑子有病。好了,不说他了,下周杜逸凡的讲演,内容是什么你们知道了吗?”

“好像是关于推理小说中的死前留言。”刘恋道。

“这个精彩,我最喜欢看有死前留言的小说了。”说到推理小说,张涛便激动起来。在认识顾唯佳之前,他生命里似乎就只有推理小说。也因为喜欢推理小说,他加入了学校的推理研究社,结识了现在的女友。可以这么说,他们是因为推理而结缘的。

吃完午饭,刘恋说要先去综合办公楼。上次陈教授布置的几道题目,刘恋尝试做了一下,现在准备把答案拿给陈教授看看。

刘恋是法律系的学生,主修经济法。选修陈教授的应用逻辑学这门课,也是因为对推理小说的喜爱。况且,陈教授在F大学也算是个名人,他协助警方破案的事迹也被同学们广为流传。除了刘恋外,推理研究社里的成员都选了这门课程。

她记得陈教授的办公室是103室。走进综合办公楼,走到办公室门口,刘恋抬起手敲了敲门。她用的力道很轻,生怕影响陈教授的日常工作。

门内没有人应声,办公室内一片寂静。

会不会是出去了呢,刘恋这样想。应该不会,她记得很清楚,陈教授在上次课结束的时候对同学们说过,今天一整个下午都会待在办公室里。如果要请教什么问题,或者完成了逻辑题都可以来找他。陈教授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如果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也会在办公室的门上留下便条纸通知大家的,以前就发生过这样的事。

也许是敲门声太轻,教授没有听到吧。她又敲了敲门,这次特意加重了力道。可是,还是没有人来开门,确切地说,办公室里一点动静也没有。

正当刘恋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发现办公室的门竟然没有关上——是虚掩着的。这个瞬间,刘恋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是前所未有的,让她心跳加速,有些不知所措。

她把手放在门上,然后轻轻地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推开门后,刘恋立刻怔住了,她双手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嘴巴,身体也随之颤抖起来。眼前的景象,让她终生难忘。

房间中央摆着一张红木办公桌,正对着办公室的门,也就是刘恋所站的位置。桌子后面是一张转椅,椅子上面坐着陈教授。他身上穿着的那件白衬衫现在已被鲜血染红,像一块抹布一样紧贴在身上。他的头部往后仰着,胸口满是鲜血,双手无力地垂在身体的两侧,手掌心朝内。他的领口敞开着,脖子上有一条浅紫色的缢沟。他嘴唇微启,双目圆睁,整个脸部的表情是扭曲的。在衬衫的胸部位可以看到多处血迹。

刘恋呆愣了几秒钟,或许更长时间。她终于忍不住了,失声尖叫起来,听这声音,似乎要用尽她所有的力量。

蓝白色的警车离开公安局,向位于中环路的F大学疾驰而去。S市公安局刑侦总队大队长徐建国坐在警车里,一言不发。在驾驶员位置上的钟旭用力地踩着油门,希望能早一秒钟赶到目的地。S市公安局杨浦分局的张副局长接到了案件新进展的报告,搭乘公务车紧跟在他们后面。可见局里对这次的案件非常重视。

车队在F大学的综合办公楼前停下,车上的警员们很快地下车,急急忙忙地跑上综合办公楼的石头阶梯。钟旭跟在徐队长身后,往上走。在103办公室门口站着两位维护现场的警察,他们见到张副局长和徐建国,朝他们敬了个礼,然后为他们打开办公室的大门。

陈教授的办公室是个不大的四方形房间,有两扇窗,虽然拉着窗帘,但房间的采光依旧很不错。窗户在门对面墙上的左手边,很大。整个办公室只有一扇门,就是他们刚刚进来的地方。办公室内部的摆设很简单,两个直顶天花板的红木书橱,书橱边上有一台立式的饮水机。陈教授的大办公桌放在房间中央稍微靠后的地方。办公桌后面,除了死者坐的转椅外,还有一排摆放古董的架子,架子上的东西都是陈教授的珍藏。

办公室里有不少勘察现场的工作人员,徐建国绕过他们,来到了陈教授尸体前。

他双眼含着浑浊的眼泪,安静地注视这位曾经的老朋友。虽然不说话,但钟旭知道,徐队长此刻的心情,可以用撕心裂肺来形容。他们之间深厚的友谊,不是一般人可以体会的。况且陈教授的尸体竟然被蹂躏成如此模样……就连站在徐建国身后的钟旭,也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死因是什么?”凝视了一会儿,徐建国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痕,问身边一位名叫李俊的青年法医。

“根据初步勘察结果,死因是机械性窒息,死亡时间初步判定为下午一点至两点之间,具体情况要带回局里做进一步检验才能知道。根据我的观察,被害人应该是先被凶手从背后缢死后,再被利器伤害的。徐队长你看这里,脖子上有一条明显的缢沟,有表皮脱落并伴有皮下出血的痕迹。形成皮下出血的痕迹,一般是死者生前形成的,而没有这种情况的缢沟是死者死亡之后形成的。”

钟旭插嘴问道:“为什么会有表皮脱落的痕迹?”

李俊耐心地解释道:“表皮脱落,说明用来缢死死者的绳索,是一根表面相当粗糙绳索,比如尼龙绳或者麻绳之类的。”

“你之前判断,说被害人是被凶手从身后缢死的,为什么这么说?”钟旭又问。

李俊用戴着手套的手指了指陈教授的右脸颊,说:“你看这里,尸体头部向右倾斜,右侧嘴角到耳根有一条带血的唾液痕迹,这在法医学上叫做‘出血性唾液’。这条痕迹的走向是先从嘴角斜向右下,然后突然有个变向冲向耳朵。这说明,死者可能先是直立,被凶手勒住颈部后,挣扎了一会儿,最后倒在转椅上呈仰卧状。如果正面勒杀的话,是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钟旭点点头。

李俊继续说:“回到局里后,我会给尸体做一个活体反应实验,就可以证明凶手身上的刀伤是否是死后留下的。徐队长,到时候我会把报告送到你的办公室。”

徐建国对李俊颔首示意,然后继续盯着尸体,目不转睛。张副局长在门口鼓励正在勘察现场的警务人员,切勿放过任何细微的线索,任何线索都可能是破案的关键。这句话让钟旭想起了前些日子陈教授对他说的话,想到这里,他也不免有些心酸。

“报告队长,在死者身后架子上的白色花瓶中找到了一根疑似凶器的麻绳。”一位姓张的勘察人员对徐建国说道。

“带回去检验一下。”他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陈教授的尸体,说话的时候,嘴角有些微微抽搐。

钟旭将小张拖到一边,问他是在哪里找到的。小张便向转椅那里走去。钟旭跟着小张绕过尸体来到了放满花瓶的架子前。小张指着其中一个白色的花瓶说:“就是这个。”那个花瓶高大约四十厘米,好像是民国时期的东西。

花瓶的瓶身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花瓶底部边缘,有些红色的擦拭痕迹。

“小张,你拿去鉴定一下,这血液是不是陈教授的。”钟旭吩咐道。

他把花瓶递给小张后,注意到刚才摆放花瓶的位置,有一滴血。那是一滴呈椭圆形状的血滴。钟旭想,刚才花瓶底部的痕迹,是不是因为擦拭了这滴血形成的呢?应该不是,如果花瓶底部的痕迹是擦拭这滴血而留下的话,那必定会破坏血的形状。仔细观察椭圆形小血滴会发现,这血滴一定没有被破坏过。花瓶放在血滴上,血滴应该位于花瓶底部凹进去的部位。

钟旭觉得自己有点走火入魔了,单单一滴小血滴就可以观察这么久。想起了陈教授那句,不合理的细节是

破案的关键,他不由得摇头苦笑起来,看来是自己太过紧张了。

“从被害人口袋里找出来的这些东西,都放进证物袋带回去。”徐队指挥着勘察人员,看上去神色稍显憔悴,不像以前办案时那么生龙活虎。

钟旭走过去,看见勘察人员将陈教授右口袋中的香烟、钱包、打火机和手机纷纷装入证物袋。

“凶手为什么要将绳子留在现场?”钟旭喃喃自语道。

“是因为麻绳表面非常粗糙,在如此粗糙的表面上提取指纹是很困难的,所以凶手才把麻绳留了下来。”徐建国解释道。

钟旭又问:“凶手将伤害陈教授的利器带走,也就是说,凶手在行凶过程中没戴手套?”

“很有可能。”

虽然推理出凶手没戴手套,但钟旭心里明白,即使是这样,以凶手的狡猾程度,一定细心地将现场所有触碰过的地方都用抹布或者衣物擦拭了一遍。

“报告徐队长,尸体转椅右下方的地板上,发现了一支钢笔。可是没有发现任何纸张,会不会是死者留下的线索?”

徐建国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说:“先拍几张照片,把这支钢笔带回去。”

在经过地毯式搜索后,警队基本上可以“鸣金收兵”了。陈教授的尸体已经被运往别处,钟旭走之前,发现办公室的日光灯竟然开着。他走到门口,按下了电灯的开关,可灯没有灭,还是亮着。钟旭找来了大楼管理员,问他这开关是不是坏了。管理员告诉钟旭,这开关必须一直按着两三秒钟,灯才会灭。这个灯是德国进口的,复杂得很。

这个小插曲,钟旭并没有在意。直到最后案件告破后他才回想起来,如果当时自己注意到这个情况,或许当时就能破案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钟旭都在忙陈教授的案子。局里对这个杀人案非常重视,成立了专案组,钟旭也是专案组的一员。由于被害人的特殊身份,警方首先怀疑是仇杀,所以派出许多警员专门调查那些在陈教授协助下抓获的罪犯。

这天下午,钟旭想再去F大了解一下情况。他上了813路公交车,坐在最后一排。可能是公交车脱班,车厢里挤满了乘客。他注意到身边坐着一个大学生模样的男孩,他披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连帽卫衣,下身套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脚上穿着白色的耐克板鞋。让钟旭感兴趣的,并不是他普通的穿着,而是他手里的那本书,一本名叫《反三段论》的书。

那男孩仿佛注意到有人正在观察自己,便抬起头,瞥了一眼钟旭,随后又兀自看起书来。

这个时候,钟旭才看清他的相貌。他留着一头中长的头发,部分的刘海盖住了眼睛,鬓角的长度超过了耳朵。他的面色很苍白,看上去没有血色,尖尖的下巴,脸颊也很消瘦。他的眉毛很浓,两条剑眉下有一双漆黑的眼睛——特别是这双眼睛,仿佛能够看穿一切般尖锐。

这是一双冷漠的眼睛。

钟旭把头别了过去,看着窗外的景色。关于陈教授的死,他越发觉得奇怪,凶手既然已经杀死了陈教授,又何必再给他加上几刀呢?要知道,当时可是下午,行凶过程很可能被别人发现。案子查到这个份上,似乎又陷入了停顿状态。如果不把这个问题解决的话,要破案恐怕很难。本来徐队长就对这次的案子特别重视,加上那个好管闲事的张副局长在一边煽风点火,钟旭即使是忙得焦头烂额也没有一句表扬。就在上次大会上,张副局长就站出来发表看法,建议钟旭对这一阶段的工作好好总结一下。所谓总结,就是要钟旭自我检讨。钟旭只得站起来,对自己批评了一番,并且发誓一定竭尽全力,将犯罪嫌疑人绳之以法。可是,现在别提破案,就连个嫌疑人都找不到。

“我的钱包!我的钱包不见了!”

就在公交车驶离国定路站的时候,忽然有个女人在车厢里大叫起来。上天仿佛觉得陈教授的案子还不够,又给钟旭找来了一些麻烦。

钟旭起身往前看了看,只见一个打扮入时的少妇在车厢里叫喊。周围的乘客都面面相觑,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我是警察,发生什么事了?”钟旭勉强从人群中挤了过去,对着少妇先出示了证件然后问道。

那少妇见公交车上有警察,一把握住钟旭的双手,激动道:“我的钱包不见了,里面现金倒不是问题,就是很多证件和银行卡都在里面。这下被偷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钟旭安慰道:“你别急,回想一下,是什么时候发现钱包不见的?”

少妇哭丧着脸说:“在上一站车停的时候,我拿手机看了一条短信,那个时候钱包还在。现在就没了……”

也就是说,在国定路站的时候,这少妇的钱包还在包里。现在还未到下一站,那么,偷钱包的小偷应该还在这辆公交车上。钟旭看了看到处挤满了人的公交车,心想,这么多人,哪个才是小偷呢?难道真要把车开到公安局,一个一个搜身吗?但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一定抓不到小偷的。

钟旭让少妇把包给他看一下。

那是一款LV包,从色泽和做工上可以看出,是假货。包里有手机、化妆品等女性用品。包的侧面有一条长约十五厘米的口子,可见,小偷是先用刀片划开少妇的皮包,然后再将手伸入偷取钱包的。不过,在公交车上抓小偷,简直和大海捞针没什么区别。就连钟旭自己都被小偷偷过好几次手机和钱包。上大学的时候,他还因此去公安局报过案。

“师傅,直接开到派出所去。”钟旭的语气很坚定。

“啊?”司机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般,问道,“你说什么?”

钟旭一字字地说道:“直接开到派出所去,听清楚了吗?”

他这么一说,车厢里众乘客仿佛炸开了锅,集体抗议起来。看上去除了那少妇,其他人都不怎么愿意去派出所跑一趟。司机见对方是警察,也无可奈何,只得照办。实际上,钟旭也很无奈,他不可能一个个去搜车上乘客的身,这样也不合法。

就在司机摇摆不定,众乘客威胁钟旭要投诉的时候,刚才坐在钟旭身旁的男孩站了起来。他走到钟旭面前,对他说了四个字——我要下车。

钟旭有些哭笑不得,他对那个男孩摇了摇头,说:“我让你下车,那其他人肯定不愿意。再说,你怎么证明自己不是小偷呢?”

男孩不紧不慢地解释道:“我不是小偷,从你上车开始,我就一直坐你边上。那小姐说,她的钱包是在国定路站之后不见的,那个时候你坐在我旁边,所以你可以证明我不是小偷。”

钟旭被他这么一说,显得有些尴尬。不过他依然坚持原则,“不行,我知道你是无辜的,但是我不能放你下去。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小偷的同伙?”最后一句是钟旭临时瞎编的,他知道,要是放这男孩下车,会有更多人要求下车。

男孩面无表情地说:“我必须现在下车,待会儿我要考试的,不能耽误。”

在这里下车,又要考试,钟旭知道这一定是F大学的学生。钟旭有些为难,但他继续装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对男孩摇头。车厢里有许多人看不下去了,纷纷站出来为那个男孩说话,有的说人家考试要紧,你先把他放下去吧;有的说,我们也考试,一起放我们走吧;还有的甚至说,我家着火了,我媳妇刚才打电话给我让我回家救火,你耽误得起吗?钟旭告诉他,你媳妇可以打119报火警。那人竟然说,我媳妇和我打完电话后,手机就没电了。钟旭又说,你的手机不是有电吗,你打呀。那人无赖道,现在没电了。钟旭建议道,你问车厢里别人借吧。不料此刻,车厢里所有人都表示,手机没电了。

钟旭一脸无奈,对他们毫无办法。

那男孩走到少妇身旁,然后蹲下身子,仔细看了看她的仿LV皮包。他先用食指摸了摸皮包的口子,然后放在鼻子下方闻了一下。

他的这个古怪行为让钟旭十分不解,便问道:“你干什么?”

男孩站了起来,对钟旭说:“是不是告诉你谁是小偷,就可以放我下车?”

钟旭有些惊讶,问:“难道你知道谁是小偷了?那你一开始为什么不说?难道害怕被小偷报复?”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谁是小偷,我也是刚才才知道的。”男孩说。

“是谁?”

男孩挤到一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问道:“喂,你就是小偷吧?快把钱包还给人家。”然后转头对钟旭说,“现在,我可以下车了吗?”

钟旭确定他没有开玩笑后,准备搜夹克男的身。那男子拼命抵抗,可是双拳难敌四手。最后,为了能赶快到达目的地,公交车上,警民联手将这个男人制伏,在他身上搜出了少妇的钱包。那少妇一脸感激地看着钟旭,那个眼神就像是在看救命恩人一样。对于那个男孩,少妇却没给好脸色,她瞪了一眼他,仿佛在责怪他既然看到了为什么不早点说。

司机得到钟旭许可后,继续向原路行驶。钟旭给夹克男铐上了手铐,临下车前,他问那个男孩,是怎么知道这人是小偷的。

男孩告诉钟旭,是因为公交车前门位置的扶手上,有机油的痕迹。而少妇皮包的切口,上半部分沾有机油。也就是说,小偷用刀片划开皮包的时候,机油不小心沾了上去。进一步可以得知,小偷一定是握过前面那个扶手的人。少妇的钱包是在国定路站之后被偷的,所以小偷一定是从那个站点上来的某个人。上车的时候,男孩注意到有六个人抓过这个带机油的扶手,但只有四个人从前车厢挤到少妇所在的后车厢。

显然,小偷就在这四个人之中,而这四个人,手上都沾有机油的痕迹。男孩又说,用刀片划开皮包,即使刀刃再锋利,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必须用一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抓住皮包的一端,然后另一只手拿着刀片,才能划开,靠单手是不可能的。所以,立刻可以排除的就是右手骨折的那个少年和手上拎着塑料袋的阿婆。剩下的就是这个夹克男和另一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经过观察可以发现,那个农民工模样的男人双手都沾有机油,如果是他划开皮包的话,那么皮包上应该还会留下另一块机油的印记。可是少妇的皮包上却没有,故而排除了这个人的嫌疑,剩下只有穿黑色夹克的男人了。

钟旭又问他是怎么判断少妇皮包上的那一小块机油印记,不是上车时候弄上去的呢。男孩解释说,是因为那块印记只有切口的上边有,而下边没有。印记下半段又犹如尺画出来一样笔直,所以一定是用刀片划开皮包时沾染上去的。

听了男孩的推理,钟旭有些惊讶。这种分析方法不正是陈教授的那套逻辑推理的方法吗?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因为罪犯每一次犯罪都会留下痕迹。而且这个男孩也是F大学的学生,应该认识陈教授吧。或者,他就是陈教授的学生,钟旭这样想。

钟旭下车后,问男孩:“你认识陈志宏教授吗?”

男孩想了想,回答说:“从来没听说过……”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往F大学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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