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总有一种“我冒险可以,你冒险就是不行”的观点,对危险的定义因人而异,但是毫无疑问,程犀到边境上来绝对是程素素心目中的危险事项。

“你先不要急,道灵是文官,就算他想,朝廷也不会派他冲锋陷阵的。你我在北境数年,难道还不知道吗?看似凶险,实则危机的时候并不算多。且如今朝廷重视了起来,齐王又被派了来,安全还是有保障的。”谢麟无奈又无力地劝着程素素,若说有什么不太满意的地方,大概就是程素素一听到关于程犀的事情就坐不住。

程素素可不这么看,她先表白了一番:“我不是只关系大哥,你我在这里与他如何能比?你我外放,原就没有要我们在边境久留,咱们眼看着就要回去了。可大哥那里,如今几路安抚使,只有东路出缺了,那里的情况是多么的糟糕。等到四哥来了,咱们就能退回去。可东路那里,边城已失,无险可守,大哥随时都都暴露在魏人兵锋之下。”

谢麟道:“你若不放心,多放些人去盯着。”

程素素恨恨地道:“成日里想着对北边,我看京里也要放些耳目呢。”

谢麟赞成往京中也放点探子,但是并不赞成程素素这个不安心的样子:“道灵是你哥哥不是你弟弟,哪怕是弟弟,长大成人了也有自己的想法。再者,若真的不能成,李相公也不会舍得放他来的。又有李巽,是李氏子侄里较优者,李相公一侄一婿都往北放了,在京里一定会出力的。”

好说歹说,才将程素素说得略略回转了一些。

程素素说干就干,一面下令盯死了魏国王庭的动静,一面开始往京中派人。遭了兵荒的地方,百姓四散流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往京里派几个钉子也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且不去刺探什么军情,只管放着,权当联络点。

不安的情绪在与谢麟唇舌交锋之后变得平顺,程素素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是我心急了。”

谢麟笑道:“明白。”

“那个,齐王要来,要不要盯?”程素素心里算了下人手,不太够。

谢麟道:“先不要动了,齐王虽然有些奇怪,却不乏精明。”

不派就不派,齐王的脑回路也确实不是正常人能够理解的。原本程素素就对守将叛逃之事十分上心,不止是因为此人首开先河,更是因为若东路守将能够被策反叛变,则其他的将领呢?事关自己的安危,这种不信任感是自然而然就发生,且不会轻易消除的。如今程犀也来了,大家身上都多了这一重风险。

程素素即派人往东去查探,她好奇死了,这叛逃的守将严新平既没有被俘、也不是围城弹尽粮绝无人救援、更不是文官掣肘羞辱了他,仿佛也有听说像蒋清泰那样有什么冤情,他为什么会叛逃?

正巧那是程犀要去的地方,程素素两件并作一件来做,往东路设了几个点。严新平叛逃之时,没能将所有与他有过接触的人都杀绝,总能从其中找出一些痕迹来。

繁忙的工作很好地缓解了紧张的情绪,无论是程犀赴任还是齐王奔赴前线,都是比较耗时的事情,哪怕再紧急,他们也得做好准备,没有准备就北上那是给对家送菜来了的。譬如齐王要建幕府,而程犀也需要选择一些帮手——东路安抚使以下被严新平杀了不少,大军集结又要安抚使配合,至少要将人员补到六成,相关的职司才能运转得起来。

程犀暂时不过来,程素素心下稍安——终于有一点缓冲的时间可以让她做准备了。

程素素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手中的部门给扩建了,原来分天地玄黄四部,现在不再这样分,而是一、二、三、四一路数字数下去,又不按照顺序,譬如六、七、八部根本没有人,高英所领的编号却变成了十一部。搞情报就是要神神秘秘的,让外人摸不着头脑嘛。

同时,她又对经费做了规划。原本她这培养间谍的钱就是用的朝廷拨给“奉旨走私”的,做假账,反正王三郎也是北上了,虽然效果不提也罢。但是如果要做一个如此庞大的系统,且要独立于朝廷之外,那其经费就要有相当的独立性,不至于朝廷一朝要裁撤或者收回,这边手里什么都不剩下。

所以,高英的十一部就还兼有了营利的目的。

一部是训练之所,二部是总务,五部才是干间谍本职工作的地方,五部内又按地区分作数处,每一处也是编号,而不是予名称。

王三郎又变成了一个幌子与支取经费的理由,将他派到魏国去吸引魏人的眼球,则真正的间谍就会安全许多。

就在她的第五部第二处将将在东路建好了几个点的时候,齐王与程犀一同到了东路安抚使驻地。而李巽也在此时到了边城,接手边城的民政。谢麟对李巽的处境并不十分乐观,特意提醒:“钱某并非良将,四郎好自为之。”

程素素则留下了一部分的情报人员,事有不谐,即刻设法将李巽转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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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犀是随大军同行的,为的是可以与齐王事先有个沟通。齐王为幕府选址就定在原东路安抚使的驻地——如今是程犀的驻地了。则程犀与齐王的沟通就很有必要了,程犀对齐王行军布阵的本事是认可的,但是也得承认,齐王的风格许多时候透着一股二世祖的纨绔风。东路才经惨变,可受不了再侍奉一个祖宗,程犀这一路为了的是提前跟齐王磨合好。

至于妹妹妹夫两个,程犀是不赞成妹妹在边疆的人之一,就为小外甥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这母亲做得就不够称职。在京城的时候,程犀不晓得为妹妹顶了多少雷,代她照顾着外甥和外甥女。虽然谢府的长辈并没有不满,但是耽误了孩子的成长这就做得不对!边境不缺一个女人,轮到一个女人顶到前面,这国家还有希望吗?!

现在程犀也要北上了,他公务之余还在思考着,怎么样将妹妹给弄回京里去。

齐王想的事情也不比他少,齐王极少想私事,光怎么收复失地、给要称帝的魏主一个下马威就够挠头的了。齐王从军数十年,从来没遇到过高级将军投敌的,别说高级了,中级的都没有!顶好是将严新平斩于马下,那样才能将这股气给拧回来……

一路想着,齐王到了变乱过后的驻地,此地与谢麟的驻地又有不同,谢麟的安抚使驻地,城墙等设施损毁比较严重,但是人员是正常损伤。此处则是设施完好,人死得多、死得惨。正好利用这完好的设施,将官吏、将士安置了。

紧接着谢麟便接到了齐王召见的命令。

政事堂给了齐王很大的自主权,命他都督诸军事,同时对几路安抚使亦有一定的调派之权。打这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可不是一路就能办得到的。

程素素与谢麟先回驻地,程素素留在原驻地里继续做她的情报工作,谢麟则转而向东去见齐王。程素素很想见亲哥哥,却也知道此时不是认亲的时候。总要等齐王幕府设好,战局稳定了才行。否则她现在过去,岂不是令人觉得他们将国家大事视作儿戏了?

回到驻地,又是另一番景象了,守将依旧是安喜,见到程素素与谢麟归来,安喜十分欢喜:“可算盼来大人与娘子了!二位不回来,末将心里真是没个底。”谢麟道:“齐王幕府已建,以后这战事便有主心骨啦。”

安喜笑道:“正是!哎呀!您说齐王为何不将幕府设在这里呢?这里多好呀!”咱凑得近些,能捞的功劳也多些。他因前番守城之功,又升了一级,对升级十分感兴趣。

谢麟淡淡地道:“齐王喜欢与敌人对阵。”

安喜依旧是笑,还请谢麟吃了一席酒,喝高了的时候说:“先前闹教匪的时候,也以为是熬不下去只有战死才不会给父母丢脸了。夏将军都战死了,我万没想到自己还能活下来。结果呢?遇到娘子有担当,齐王殿下又来解围,教匪现在在哪里?阎王那里!哈哈,这一次又是一样的,咱先守住了城,如今殿下又来了!赢定了!”

言语之间十分乐观。

谢麟与程素素对望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更多的忧虑。

第二天,便有第五部的情报传来。严新平叛逃之前并没有明显的征兆,比较显眼的迹象就是他很焦虑,酗酒、鞭打士卒,连爱妾都不敢靠前,大家都道他是因为压力大。先是收了一封九王子劝降的信,他当时还在大骂,将书信扯碎,还说:“大言不惭!”

就在扯碎了书信之后不久,魏军发动了一次快速的进攻,俘获了一队官军,将为首者首级送了回来。严新平更暴躁了,又收到了第二封书信,这一里书信依旧被扯得粉碎,严新平却不骂了。

后来有一天,仿佛有什么人进了严府,再接着,严新平就叛逃了。

“魏九这是将他当狗来训了,”谢麟感慨了一回,又冷笑,“居然还被魏九给驯服了!耻辱!”

程素素低声道:“总也打不赢,当然就没有了傲气。”

谢麟道:“以往只知道人情往来有趁热灶的,这效忠国家居然也有趁热灶的!”

程素素将纸卷了一卷塞给他:“反正在这里了,你路上慢慢看。这里还有一封信,是给大哥的。你……帮我跟大哥好好说,嗯~”

谢麟伸手往她腮上一拧:“这会儿知道我好了吧?”被程素素反手在腰上拧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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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匆匆去见齐王,程素素也小心地将装密码与资料的箱子柜子放在府中,依旧是放到自己院落的东厢里。又在城内再寻安置点,将人员分散布置了。

谢麟出行带着江先生与高据师生二人,又将谢守清带在身边,在府里留下了石先生、米铮、马度。眼下最大的事情就是配合齐王,谢麟本人去了,留下来的不过日常事务而已,米铮、马度平日里也做过一些,配合着石先生,倒也打理得似模似样。

府里的习惯,这些事情倒不避着程素素,也如待谢麟一般,每日将大小事务汇报一番。这几人皆是熟手,程素素也不随便插手,只管专心研究两国的军情。近水楼台,最方便打听消息的人就安喜。

安喜对她比对谢麟亲切近得多,虽男女有别,也殷勤问候,询问有何效劳之处。程素素最要紧的事情是要保密的,就拿一些两国军事上的事请教安喜。魏军,程素素只见过那么一次,安喜与他们打交道就多了。安喜只道她是为谢麟问的,也如实讲了自己与魏兵交锋所见所感。

程素素又问官军如今的方略,安喜犹豫了片刻,就痛快地告诉了她:“死守待援,带甲百万,怕他怎的?”

程素素算是知道了边将的心理,想来严新平原本也是这种想法,但是被魏九撩来撩去就感情失控最后跪了吧?

就在程素素专心研究的时候,谢麟尚未归来,第五部又传来了消息——齐王幕府新设,与魏军交锋,先败一阵。

程素素:卧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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