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幸决定再讨厌谢麟一点!

谢麟一点也不在乎。

在瞧不起人这一点上,这两个人相像得紧,区别在于谢麟更会装一点,迟幸表现得没有谢麟自然。谢麟明明白白看出来迟幸的挑剔与敌意却一点也不生气,就喜欢这种“明明讨厌我还要忍着”的样子。

以谢麟之嘲讽、迟幸之冲动,两个人竟然没有当场打起来,还客客气气地将场面话讲完,也是个奇迹。谢麟自认对迟幸还算了解,见他居然能将这客套做完,不免对他高看几分。临别时带上了一丝诚恳,让迟幸有什么要求只管提。

迟幸很想打他,最终还是咬牙笑道:“殿下不日便至,大军有何处置,皆听帅帐吩咐。”

不错么,都会打太极了。谢麟兄长式的点点头,没那么瞧不起迟幸了,决定给张起的信里公正地提一提迟幸的成长。大人看小孩儿的眼神,教迟幸牙更痒了,谢麟再不滚蛋,他不保证会不会破功。

终于,谢麟走了,迟幸送他出辕门的笑容是今天最真诚的。

谢麟回到府衙还要准备晚间的宴请,赴军营不带妻子,晚间这一宴却是要与程素素同往的。按照江先生的建议,本来守城的时候就是程素素与城内士绅人等交涉的,今天顶好与谢麟一道出现,谢麟是安抚、程素素至少要露个面道声谢。再者,谢麟这安抚使是升迁,邬州还是在归他管,甚至要将邬州做为安抚对岸的一个基地,打好关系就尤其重要了。借感谢之机,与邬州士绅再联络联络感情,是极好的切入点。

程素素已脱去素服,天热出汗花了妆,正在洗脸,预备赴宴前再重点脂粉。手里正握着帕子,谢麟便一头扎了进来:“哎呀,好热!”一边嚷着一边解衣裳,还说要吃冰镇的酸梅汤。

程素素命给他换新水:“擦擦脸,有凉茶你先吃一口缓缓,别吃得太冰激着了。”

谢麟将脸埋在帕子里,声音有些含糊:“那是小孩子和体弱的人才怕的!我才没那么娇贵呢。”

在他没看到的时候,程素素翻了个白眼:“好好好,你才不弱呢。我看你的火气不大呀,怎么,还行?”

谢麟将帕子投到水盆里,正色道:“张少安可以少操一点心了,迟幸没那么蠢了,脾气居然收敛了。”

“人总有长大的时候嘛。”

谢麟撇撇嘴,凑近了低声道:“没有个当皇帝的爹也没有个当皇帝的同胞哥哥,惯他不到那个份上,撞撞墙,自然就好了。”

程素素喷笑,谢麟的嘴巴也是够刻薄的,一句话损了一圈儿的人。拉过谢麟在海棠桌边坐下,推了一碗冰镇的酸梅汤给他。谢麟捏着勺子捞一捞:“才三粒……”

程素素窃笑。

谢麟一本正经地道:“娇气都是养出来的,越娇越娇,要是慢慢的摔打摔打呢,就没有那么弱了。斯文修养可不是娇里娇气。来,再给我加两粒。”

程素素伏在桌上笑下不住:“好好好,给你给你。”

坐起来看谢麟满足地数了五个数,一勺一勺慢慢地品,越看越觉得他好看,连吃东西的样子都很漂亮。谢麟衔着块碎冰,一手托着碗接着,一手舀一勺酸梅汤送到程素素口边。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将一碗酸梅汤喝完。卢氏见状又给他们送了一碗来,谢麟却放下勺子笑道:“够啦。”又低声问红烧鱼怎么样了。

程素素会做点小菜,只是水平相当一般,从来都是吃厨娘做的。今天倒是想洗手做羹汤来着,鱼是厨娘给收拾好的,辅料是厨娘给配好的量,下锅的次序也是厨娘给提醒的。成品倒也像是那么回事,不过尝了一口却总觉得味道重了。程素素就不太好意思给他吃了:“那个,晚上不是还有酒席么?”

“要饮酒的,先垫一垫嘛。”这等场合做宴请,至少谢麟不是为了吃饭去的,必得在自家用一些。

程素素自知做得必不如厨娘手艺好,却又有那么一点点期望,吩咐将红烧鱼配几道小菜,煮一碗阳春面,给谢麟端了过来。眼巴巴地看着谢麟,等他品鉴。

谢麟笑着吃了半条鱼:“妙!”

程素素这才开开心心地配着小腌菜吃面,且吃且笑。谢麟看她笑就开心,托着腮看她吃,自己也笑了起来。程素素挑了一筷子面递到他嘴边:“多吃点儿,晚上可耗神呢。”

卢氏这回再不给她添面了,心道,等回来宵夜的时候我上两碟子,看你们怎么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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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宴设在府衙,谢麟与程素素一同出席,两人着正装,出席的士绅们也都盛装打扮。驱逐的教匪本就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邬州平安,这些士绅家里人口齐全也没有遇到伤亡,都是满心欢喜地过来。见程素素出现,也都恭恭敬敬的问好——他们却都没有携眷前来。

在邬州,有许多关于程素素的传说,关于她的凶悍、关于她将谢麟捏在手心里,等等等等。无论怎么说她凶,都带着一丝调侃的味道。直到此时,士绅们才真正认为她可靠。同是恭敬,也比之前更诚心了。

座次都是安排好了的,各人被引入了座,谢麟先一杯酒酹地,敬夏偏将等阵亡将士,众人一齐效仿。

其次自罚三杯,道是大敌来临时他不在城内,十分愧疚,同桌的王经等人也跟着自罚。邻桌张进士的父亲与他离得近,慌忙站起来要拦着,不已敢叫他多饮。谢麟已经干脆利落地喝完两杯了,第三杯上,两人争执,谢麟笑道:“我从来说话算数,这一杯是必要饮的。”张进士的父亲忙陪饮了一杯,士绅们皆举杯。

接下来才是正题,谢麟向士绅们道谢,感谢他们同心皆力守住了邬州等到了援军。士绅们还稳一些,商人们面上泛红,直道自己没做什么,娘子给算了钱了,愧疚得说话都结巴了。

谢麟摆摆手:“我说话算话,娘子说话更算数,娘子说过的话,就是我说的,我都认。你们也不必惶恐,我们家的信誉,还好吧?”说着竟开起了玩笑。

米商们略略放心。

谢麟打着邬州的主意呢,士绅人家读书的多,捞几个识字的来做帮手,资质差的不能收做学生也不打紧,谢麟的学生没那么便宜,做苦力还是可以的嘛!至于米商,他们中的许多人并非只做一种生意,谢麟做安抚使,朝廷必然会有赈济拨到,但是赈济从来都只是管个饿不死,想要恢复元气,一是劝课农桑,二也要用到商人。河北诸州县百废待兴,邬州还算完好且是他熟悉的地方,鼓动邬州商人更待何时?

程素素的眼睛粘在了谢麟的身上,从他的后脑勺上都能看出潇洒不凡来。说来也是奇怪,往常遇到这等可以公开露面而不是与女眷扎堆的场合,她应该很兴奋很想表现的,现在只是安静坐着,也不以为谁能忽略了她。

愈是底气不足,愈是歇斯底里,有了底气反而安静了下来。安静下来多看两眼美人也挺好的,程素素很有自娱自乐的精神。

这场晚安,夫妻两个都很轻松。谢麟轻易地坑到了一群愿意鞍前马后的人,程素素光明正大看了一晚上的美人还不用写作业,想到当初谢麟给她开小灶补习,真是不堪回首。

谢麟并没有在此时直言要如何,只是借着媳妇儿近来建立起的口碑,巩固一下信誉,等到真正要用到的时候,不至于无人理会,又或者只有投机客而没有真心实意帮忙的人。

邬州士绅也看到了谢麟的光明前景,商人们相信了夫妻二人的信誉,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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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麟在府衙宴完客,第二天又脚不沾地地往下面县乡转了一圈,尤其是王经等人下去疏散的灾已那里。原本这些灾民便是经他赈济养活,谢麟不肯做好事不留名,江先生也是老奸巨滑。赈济粮发得紧紧巴巴,偶尔还要闹个“险些断顿,还是谢知府硬省出粮来”,总之,做足了好人。

谢麟从河北岸回来,那里经过天灾,人口锐减,一切的问题归根结底都是人的问题。想要将事情办好,必得充实人口,有什么比让这些背井离乡的人返乡更合适的呢?

带上江先生,邀了王经、邹县令等人,一道去看望灾民,传达教匪已被驱逐,大家可以返乡的消息。同时,谢麟又作了规划,他也会回去,灾民先在邬州稍作整顿,因其中青壮有不少是编入行伍的,现在愿意返乡也听自愿,愿意留下也重新造册。

待齐王剿平了教匪,谢麟带领他们返乡。谢麟立意要将这件差使做得漂亮,就需要将所有资源尽可能地掌握,留在邬州的灾民是他的资本。谢麟不愿意灾民自行返乡,原本的户籍田籍簿册都被圆信给烧了,死无对证,不等他抵达就得惹出不少纠纷来。他宁愿带着灾民一同回去,这样麻烦会少一些。

灾民们惊魂未定,也情愿等官军彻底剿灭教匪之后,安安全全的回去。反正呆在邬州,一时半会儿且是饿不死的。

谢麟万事俱备,只等齐王。

齐王的中军来得极快,本就是轻骑奔袭来去如风,这也是他为什么要回到邬州坐镇的原因了。他再能干,带的不是攻城的队伍、做的不是攻城的准备。谢麟与迟幸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一同迎接齐王大军,迟幸简明扼要的说了情况,谢麟又问齐王幕府准备如何安排,道是已准备好了地方,不知齐王中意不中意。

齐王却不挑剔:“你既已安排好了,何必再换,就去那里了。”

一队队的甲士开进城,城里不见紧张,愈发的安心。齐王入驻权充幕府的宅院,甲士接手了防务,被他抛下的大军开始往邬州集结,谢麟作为安抚使,尚须与齐王沟通才好定下接下来的安排,也往齐王幕府里报到。

地图、沙盘一样样的摆了上来,各路将领老老实实来听调遣。齐王先安排下营盘,继而坚壁清野,作出要打持久战的样子,实则逼迫释空有所行动。一切指令在一天之内发出去,第二天就有近路的官军携带攻城器械赶到了。

迟幸有心争个先锋,先拿他捉到的教匪来说事:“殿下是否先审过这几个逆贼?他们在释空面前座次不低,或许知道不少机密呢。”

“不急,”齐王偏过头去问谢麟,“听说邬州最后是你家娘子守住的?”

谢麟躬身道:“是夏偏将阻击了圆光,其后又有诸位校尉死战……”

“是不是?”

“是。”

“嗯,那会儿你还在我账前呢,能知道什么?请她过来吧,我有话要问她。”

“嘎?”谢麟&迟幸。要见她做甚?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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