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辰贵一直盯着挂在办公室墙壁上的那幅《埃菲尔铁塔的新郎与新娘》,沉思了很久很久,直到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他才回过神来。

在王辰贵惊骇的目光中,路彦带着十几名警察破门而入。

“看到我还活着,你是不是很意外呀?”

王辰贵挤出一丝冷笑:“路警官,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路彦上前,盯着王辰贵:“我们俩的账我会跟你慢慢算,李茵在哪里?”

“什么李茵?”

“少跟我装蒜!你把她绑到哪里去了?”

“莫名其妙!”王辰贵冷笑一声,“想不到堂堂省厅的警察,净会找些莫须有的罪名来污蔑我,我会起诉你,你还是准备请一个好的律师吧,免得到时候赔得倾家荡产。”

“好,你不说是吧?”路彦转身对着身后的刑警喊道,“封锁辰风的大门,盯防人员进出!大家开始搜,这个厂任何一栋楼、任何一个房间、任何一个小角落都不能放过!”

来的路上,路彦已经跟刑警队的各位描绘清楚昨天袭击自己的三台车辆以及那些歹徒的样子,交通部门那里没有在交通要道上找到这些车辆,路彦怀疑这些车仍然在贺县境内,并且就在辰风公司里,那些亡命之徒很有可能就隐藏在这个厂的员工里面。

“上次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次你们凭什么又来查我们?”王辰贵的马秘书冲进办公室喊道,“你有对我们辰风的搜查令吗?”

路彦默不作声,一旁的蒋旭飞上前,掏出一张盖过章的文件放到王辰贵等人面前:“有群众举报你们企业存在违规生产现象,我们来调查!”

“咳咳,不是我疑心重,我们辰风一直是贺县遵纪守法的好企业,年年道德模范企业评比都是第一名,贺县各大部门对我们都很信任,从来没有人来查过我们企业,今天你们突然来访,说搜查就搜查?而且我们企业每一天的任务都很重的,你知道你这样会给我们带来多大的损失吗?到时候恐怕你的领导们都会不高兴的。”秘书扶了扶眼镜,脸色平静地说道。

“你以为你们的关系在我这儿管用吗?”路彦刚说完,蒋旭飞身上的手机便响了。他拿起手机一看,脸色难看地将电话递给了路彦。

路彦接过手机,走到房间外,刚接通,王局长焦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你在做什么?让你们去搜查,你怎么又把辰风的厂给停了?”

路彦的声音中带了一丝疲惫:“不停厂我怎么找昨天的袭击者,怎么找李茵?”

“你有证据证明是王辰贵找人袭击你和绑架了李茵吗?”

“我正在找!”

王局长沉默了,良久,他沉声道:“辰风是贺县的大企业,这次最多给你三个小时,三个小时找不到相关证据,就把人给我撤回来。记住了,不要乱来!”

“好!”路彦不等王局长说话,快速挂掉了电话。他重新走进王辰贵的办公室,对着刑警们说:“通知一下大家,立刻将所有工作人员,包括管理层人员,一个不少地领到广场集合。”

蒋旭飞一惊:“集合做什么?”

“一个一个地检查!”

“好的!”张进连忙走了出去。

“你把自己当什么了?你以为你是领导人吗?”王辰贵忍不住讽刺道,“还集合我的员工?摘下省厅警察的帽子,谁把你当根葱?”

路彦眼神冰冷地盯着王辰贵,他从兜里掏出一副手铐,慢悠悠地走到王辰贵面前。

“我来贺县第一天起,就发现我被人跟踪了。那次在我住的酒店门外时,我分明看到身后有个黑影,后来我在刘建华家的小区里又收到了一张威胁我离开的纸条,当时我就在想,什么人对我的到来这么紧张?我刚到贺县的时候,他就要我离开?

“起初我还在想,这个不停跟踪我、威胁我的人真是够胆小的,我什么都没查到他就吓破了胆。现在我明白了,那个人根本不是胆小,而是胆子太大、太狂妄,狂妄到他相信我没有办法逮捕他。正是因为这种想法,那个人才一直不停地派人威胁、恐吓我,想让我知难而退,离开贺县。我想整个贺县,敢狂妄到不把警察放在眼里,狂妄到相信我死活拿不到证据抓他,这样的人只有你了吧!”

“哼!你想污蔑我也得把事情说通一点吧?”王辰贵冷笑道,“我还有千里眼、顺风耳不成,你一来贺县我就能知道?”

“问题就出在这里,我到贺县的第一天,接触的人都是警局里面的,你是怎么知道我来贺县调查这个案子的,并且在当晚就派人跟踪我?”路彦闭上眼睛又缓缓睁开,“你当然没有千里眼、顺风耳,我想只能是你在刑警队里有眼线,是那个眼线一直在给你提供情报吧?”

“你?”王辰贵神色一怔。

“其实只要你在贺县公安局有眼线,后来的一切就很好理解了。最初高伟诚去孙明的诊所问话时,孙明本来否认自己跟林依芸认识,但是我到了之后,他又承认了,还在我面前巧舌如簧地把所有嫌疑都推到刘建华头上。可是跟警方这么交代对于孙明自己也是很危险的,所以这应该不是他的本意,我想,这是不是你对孙明的授意呢?孙明本来想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但是你通过你那个眼线获悉了警方对刘建华的怀疑和追查,也知道了警方认为电棍是作案凶器,于是你就借此机会强迫孙明在警方面前嫁祸刘建华,你想借孙明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刘建华身上,然后自己就可以清白脱身。

“可是你万万没想到,警方随后又很快怀疑上了孙明,你再一次提前得到消息,那天在孙明的休息室里,我遇见你们三人的时候,你跟李韦虎是在商量让他逃亡的事情吧?可惜你们还没有让孙明走掉,我就带人赶到了,孙明被我们传唤之后,也是你迫不及待地找省城的大律师来捞他。另一方面,你和李韦虎都知道警方还会对他进行盯梢,所以你又让李韦虎策划了孙明的逃亡,我说得对吗?

“孙明在你们的帮助下逃跑了,可我们还是很快发现了他的下落,但我们找到他时,他却已经死了。当时我就很疑惑,为什么每一次当警方要接近孙明的时候,就功亏一篑?唯一的解释就是,你的眼线把警方每次的行动都提前通知你。我们出发去金海县的时候,你们已经得到了消息,为了让孙明永远闭嘴,你让李韦虎快马加鞭杀了他,还不忘把连环杀人案的罪名都推到他头上!”

“胡说八道!你简直就是一派胡言!”王辰贵扬着脖子,一脸不屑。

“我们赶到金海县县城那晚,本来可以直接去孙明家抓他,但是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提议说,先去旁边的超市里找到孙明的情人了解情况,再让他情人带我们去他家。”路彦闭上了眼睛,表情颇有不忍,“现在想来,他当时应该是想帮李韦虎再争取一点时间吧。”

王辰贵冷冷地看着路彦不说话。

“孙明死后,李韦虎又被你送走,连环杀人案结案,你终于长出一口气,你以为杀了三个女孩的罪名再也没有人可以证实。”路彦咬牙切齿地说,“可你没想到,有一个叫路彦的警察特别冥顽不灵,见到孙明死了还不作罢,竟然还在偷偷调查辰风公司。于是,你只好派人再次警告他,甚至是暗杀他,对吗?

“那次我抓到刘建华之后回房间休息,感觉有人悄悄走进我的房间,等我追出去时那人却不见了;第二次是在孙明死后,我躺在床上,分明感觉有人潜伏在我的房间外,追出去的时候,那个人又逃得无影无踪。现在想起来,那两次都是你派来暗杀我的杀手吧!”

“慢慢地,我变成了你的眼中钉和肉中刺,不管你怎么威逼、利诱、暗杀、恐吓,我都没有停止调查,后来还把你抓了进去。你知道我还会穷追不舍,所以你终于忍不住了,你终于下定决心要彻底结果我的性命,是吗?”路彦心中涌起滔天怒火,看到王辰贵低下头,不敢直视自己的眼神,他继续道,“你想借黑道之手把我杀人灭口,那个掌掴你两次的女警察,你想用折磨那三个女孩的方法来折磨、报复她,对吗?”

“跟我走!今天我非让你把李茵的下落交代出来不可!”路彦上前一把拽住王辰贵,拉开手铐铐住王辰贵的双手。

王辰贵拼命反抗,周围的黑衣保镖见状就要上前,阻挡他们的警察眼看就要抵挡不住,蓦地,路彦掏出了自己的手枪,躁动的黑衣保镖们瞬间安静下来。

路彦用枪指着屋顶,看着众人厉声道:“我看谁敢动?!”

“没有证据,违规抓人,野蛮执法……”被路彦按住的王辰贵抬起头,恶毒地看着他,“呵呵,你有本事就今天弄死我,弄不死我,我迟早会……”

“你给我闭嘴!”路彦弯下腰,手枪抵到王辰贵的后脑勺上。

被枪指着脑袋,王辰贵吓得脸色青白,他动了动嘴唇,最终什么话也没有说。

在几个贺县刑警的包围保护下,路彦押着王辰贵走出办公楼。他将王辰贵铐在警车上,又找来两个人在警车上看住他。

李正的援军已经到了,赶到的警察们配合着路彦的工作,把工人和高管们集中起来后,又对辰风的每个地方进行了细致的搜查。

路彦阴沉着脸站在广场中间,看着一千多名工人排着长龙从自己的面前一一走过。

他对昨晚袭击自己的那些人印象太过深刻了,那些人长着一张张凶神恶煞的面孔,粗糙黝黑的皮肤,凶恶阴沉的眼神,从走路跑动的姿势来看,明显是受过一些训练的。既然交通部门没有在各大交通要道上发现他们的踪迹,那他们有可能还藏在辰风公司里,甚至就隐藏在这些员工之中。

可是,这一千多个工人里,一大半是女工,剩下的男工也大多体形瘦弱、面色枯柴。路彦看着他们穿着清凉的短袖上衣从自己面前走过,脸色越来越阴冷,他要找的那些人一个都不在这里面。

很快,四处搜查的刑警们回来汇报了,跟案子相关的车辆、枪支、电棍、化学用品,还有李茵的踪影,他们一样都没发现。

“王辰贵住的那个别墅,仔细搜查过了吗?”路彦问面前的蒋旭飞。

“仔细搜过了,还是上次的那些东西,任何跟案件相关的都没有……”

“每个房间都仔细检查过了吗?没有地道、密室什么的?”

“这个,暂时没有发现,可能还需要再找找。”

路彦不禁皱起了眉头。

王辰贵的办公室,自己刚才已经搜查过了,其他人的办公室里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发现,难道这一次辰风之行又要无功而返?

低头看看手机,三小时的时间所剩不多了,难道要这样把人撤回去吗?袭击自己的那些人不在这里,那绑架李茵的人呢?李茵毕竟学过格斗,普通人肯定是不能制伏她的,王辰贵会派出什么样的人绑架她?

烈日下,路彦闭上了眼睛。李茵在同学聚会之后开车离开,却没有回到家,那她中途遇见了谁?如果她不停车,那个人如何成功地上车她?如果她停了车,那又是什么人能让她停车?

路彦睁开眼睛,看向王辰贵所在的警车,又看一下不远处那十几个膀阔腰圆的保镖和那些西装革履的高管。他想了想,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张进,你带人留在这里继续搜,我和其他人先把这些人押回去。”

“这样会不会……”张进正要说什么,看到路彦坚定的神色,又想到生死不明的李茵,马上喝道,“好!”

路彦带着众多刑警把王辰贵秘书等人全部押上了警车,接着联系上李正:“去李韦虎家,提取李韦虎的DNA,与李茵遇袭现场那根头发的DNA进行对比!快,赶时间!”

“你是怀疑李韦虎没有出国逃走?可是光检查他一个人的也不够啊!”

“我现在把王辰贵和他的保镖亲信这些人带回公安局,到时候一个一个地查!”

“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回公安局等着!”李正似乎被路彦的情绪感染了,杀气腾腾地说着,声音都有些颤抖。

路彦挂掉电话,踏上警车,呼啸着驶出辰风公司。

把王辰贵再次带回公安局后,路彦迅速找人提取了他们的DNA进行化验。李正对王辰贵等人进行了一番激烈的审问,然而还是没有从他们嘴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

“王局,时间紧迫!让测谎专家上吧!”路彦急忙找到王局长。按照程序要求,测谎是需要王局长批准签字的。

“你们这些年轻人,干事冲在最前面。”王局长皱着眉头看着路彦,“出了事还要我给你们顶着啊!”

“王局,事急从权啊!”

事已至此,王局长盯着文件心想:王辰贵要是没有嫌疑,路彦绝不会这么急迫,如果检测结果显示王辰贵说谎,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到王辰贵犯罪的切实证据,如果显示他没有说谎,也可以名正言顺让路彦放人。毕竟

路彦是省厅的人,自己也没有处理权限,按照程序走才不会陷入被动。

于是,在王局长的批准下,测谎专家上阵对王辰贵等人进行了测试,大半天的时间过去后,路彦和李正垂头丧气地从审讯室走出来。

“测谎结果是什么?”

“测谎结果是4……”李正晦气地摇摇头。

王局长眉头一紧,测谎结果小于4是没有说谎,4是不能确定是否说谎,大于4则是基本说谎。

“我审了他大半天,什么结果也没有。”李正一脸焦急地摇摇头,看了看手表上的时间,“那根头发的化验结果已经快出来了,现在就是等他们的结果出来进行比对,现在才下午6点多,还要好几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测谎结果显示他没有问题,就先放人吧!等DNA鉴定结果出来,如果确定是他们中的某一人所为,我们再去抓!”王局长严肃地说。

“王局,不能放!”路彦急道,“测谎结果是4,说明很有可能是他在有些问题上说了真话,有的问题上说了假话,并不能代表他无罪啊!”

“可是也不能代表他有罪!你们两个这么做,真是太鲁莽了,你们对得起你们的警服吗?”王局长生气地说道。

“可是他们都敢绑架、敢袭警了!”路彦压抑着怒气说道,“我的同伴中了好几枪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李茵被人袭击下落不明。我们才放了王辰贵几天,他就敢这么做了!”

“是,你是遭遇枪击了,李茵也被人袭击了,可是你说这些都是王辰贵做的,有证据吗?”

“贺县除了王辰贵,谁还有这个动机和能量,找来一批黑道埋伏我!”

“你说得有道理,可是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雇用的人啊!”

路彦深吸一口气,极力地按捺自己的焦急情绪:“王局长!我们说句实话,在你心中,你也是认为王辰贵是凶手,对不对?”

“我认为谁是凶手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得有证据!没有证据,难道我认为谁是凶手,就能把谁抓回来吗?”

“我们不是正在查吗?我们不是刚提取了他们的DNA去检验吗?”

“那就等结果出来再决定吧!先把人放了!”

“DNA匹配结果今天晚上就能出来了,几个小时都等不了吗?”路彦大声说道。

“不能等!现在的做法已经很冒险了,我们不能再授人话柄!”

空气里一阵剑拔弩张,路彦死命盯着王局长的眼睛,想从他眼里找到问题的答案,但是他看到的还是那个不容置疑的眼神。

路彦挪开目光。那天晚上在渡仁湖边,张霖对他说的那些话在耳边响起,他不禁一阵垂头丧气。

看到路彦服了软,王局长转过身,下达了放人的命令。

“王局,既然用警车送他回去的话,那我在车上护送他吧,”路彦在王局长身后追上了他,“这样我回去了也好写报告。”

王局长转过身端详着路彦,表情高深莫测起来。他想了想,挤出了一点微笑:“好,你跟着警车一起送王辰贵回去吧。”

路彦赶紧点点头,他走向一旁的李正,轻轻地说:“我会让车开慢一点,你去等DNA的检测结果出来,有结果了记得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正明白了路彦的意思,快步转身离去。

路彦、蒋旭飞和另外两名刑警,四个人带着王辰贵踏上警车,而他的秘书、保镖等人也被释放。

警车在田间小路上行驶了很久,路途中一阵颠簸。在路彦的叮嘱之下,开车的刑警故意将车开得很慢很慢。

车上的王辰贵显然也察觉到警车不正常的速度,他恼怒地盯着路彦:“你让警车开这么慢有什么用?你以为你还能找到我的证据吗?”

一听到王辰贵说话的声音,路彦就感觉怒火噌噌地涨,他强行压抑着不让它爆发。

“哎,你说话呀?怎么变得这么没种?真可惜啊,那个李茵不知道哪里去了,你们白白在我这里浪费那么多时间,结果连人影都没发现,耽误了最宝贵的救援时间,现在人家是死是活,真的不知道了……”王辰贵喋喋不休道。

天色渐渐阴沉了下去,很快就乌云密布,雷声暗响。警车行驶到了一片田野上,远处时不时地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道路开始变得崎岖不堪,车身不停地晃动着,路彦和王辰贵的身体也跟着左摇右晃。

“我早说过了,你是斗不过我的,无论在哪件事情上。可你偏偏不信,你非要不撞南墙不死心,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就凭你也能动我?”

路彦捏紧了拳头没说话,突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老陈从省厅刑侦总队办公室打来的电话。

路彦心情变得更加沉重。老陈一定是质问自己怎么还没回去,现在是8月15日上午,本来这是自己回省厅的底线时间了。老陈已经给自己放宽了时间,如果现在还不回去,自己不仅会再次授人话柄,还会连累一直护着自己的老陈。

电话还在继续,王辰贵喋喋不休的声音在耳边环绕,路彦闭上了眼睛,绝境之下,无法前进也无路可退,自己该何去何从?难道真如张霖所说,自己只是盛世蝼蚁,妄助天下海清河晏?路彦捏紧拳头,克制着心中的焦急和怒火。

心里窝着火的王辰贵却不想作罢:“来,凑近点,别紧张,在你们的警车上,我还敢反抗吗?”

看到路彦一动不动,王辰贵凑近了一些,在路彦耳边以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轻轻地说道:“你知道林依芸的滋味吗?我告诉你,那可真是享受,还有她的声音,别提有多……”

“停车!”路彦骤然睁开眼睛,猛地大喊一声,吓得车内其他几人身体一颤。

开车的刑警猛地刹住了车,急忙问道:“怎么了?”

路彦狠狠地按下关机键,一言不发地把手机塞进兜里,然后站起来掏出手铐,在王辰贵反应过来之前就拉起他,把他的双手铐在了背后。

“你要干什么?”王辰贵惊怒道,“你们领导下令把我放了的!你是活腻了吗?”

路彦面沉似水,二话不说地拉开了警车的车门,一把将王辰贵拽到了车下。

“路彦,你干什么?你冷静点!”后座上的蒋旭飞连忙上来,拉住路彦的胳膊想制止他。

路彦一声不吭地提着王辰贵向远处的田野走去,车上的另外两名刑警也急了,连忙跳下车要阻止他。

蒋旭飞看着路彦的样子,拉住了身旁的两位刑警:“我们还是先打电话联系局里吧!”

“不管出了什么事,都算在我头上。”

路彦平静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蒋旭飞和旁边的两个刑警愣住了,看着他拽着挣扎的王辰贵在田野里越走越远。远处杳无人烟,膝盖高的荒草渐渐遮挡住他们的身体,从背影看去,路彦就像是一个毅然赴死的末路侠客,在落日的余晖中渐行渐远。

云层背后雷声暗响,渐渐开始有雨滴落下来,啪嗒啪嗒地落在路彦的脸上和身上,他却恍然不觉。

“你要干什么?我警告你,你别乱来啊……”王辰贵双手被铐在身后,被路彦拖着走了好远,此刻看着面无表情的路彦,他不由得一阵惊慌,“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你可知道你是什么下场?”

“你给我闭嘴!我是什么下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现在的你会是什么下场!”

路彦猛地扇出一巴掌,打到了王辰贵的左脸上。王辰贵被打得眼冒金星,想要反抗但又因为双手铐在身后反抗不了。路彦又猛地一脚踢在王辰贵的小腿上,将他踢倒在田野间的草地上。

路彦低着头,看着躺在草地上龇牙咧嘴的王辰贵,闭上眼睛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呼吸。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萧瑶说过,自己在15日之前不回去的话,很可能要受处分。如果自己接下来对王辰贵做些什么,没准处分更严重,撤职都有可能。

可是李茵被绑架的时间越长,她遭遇不测的可能性就越大,继续这么拖延下去,只会让她越来越危险。

三个被害女孩的尸体,陈依梦中枪的画面,李茵离奇的失踪,路彦发现这些女孩接连遭遇的不测,把事态推向了失控的地步。那种从来未有过的挫败感、无力感和怒火积压在心头,难道自己只能为了前途眼睁睁看着凶徒猖狂?

不,我偏偏不信这个邪了!

骤雨已至,路彦拽住王辰贵后脑勺的头发,蹲了下来,把他的脑袋狠狠地朝地上按去,然后又提了上来。路彦瞪着他沾满雨水和泥土的脸,冷笑道:“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现在没有人来救你了?”

王辰贵浑身都在颤抖,沾着血的泥土从嘴角掉落:“我看你是在找……找死!”

“你个畜生!”路彦怒喝道,“说!你到底把李茵弄到哪里去了!”

滂沱大雨击打着满脸血污的王辰贵,他嘴角还溢着血。大雨中,他不甘地挣扎着,吐了一口血沫,无比恶毒地看着路彦:“你不就想知道她在哪儿么?行,你跟我说实话,我就跟你说实话。”

“你要我跟你说什么?”

王辰贵猛地又吐了一口血沫:“姓路的,老子问你,你来到贺县后,有没有收到文件一类的东西?”

“文件一类的东西?”路彦皱紧眉头,居高临下地看着王辰贵,一时搞不清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前些日子,有人暗地里通知我,你会收到一份文件……”看着路彦茫然的表情,王辰贵残忍地笑了笑,“看来,那个人骗了我。”

来不及思索王辰贵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路彦猛地拎起王辰贵,咆哮道:“李茵在哪儿?”

“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吧!”王辰贵脸上挂着残忍的笑容,“她在我房间的床下,不过已经死了。”

“什么?”如同天降霹雳,路彦一脸不敢置信,“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王辰贵趁路彦不备,猛地站起身,用肩膀将路彦撞倒在地,然后挣扎着朝远方逃去。

路彦从地上爬起来,连忙追了上去,不料王辰贵跑得飞快,路彦追着他穿过一片荒草,冲到了田野的深处。

天上的雷声轰轰作响,大雨如同泄洪一般倾泻而下,脚下的草地变得湿滑无比,四周一片蛮烟瘴雨。王辰贵一个趔趄差点滑倒,路彦跟了上去,从背后踢向王辰贵,王辰贵扑倒在地,脸撞到了地上的石块,路彦冲上去制住了他。

“你房间早就搜过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人。说!李茵到底在哪里?”

王辰贵冷笑了一下:“我不知道……”

王辰贵恶狠狠地看着路彦,说不出话来。路彦愣了愣,随即气极而笑,他掏出钥匙解开了王辰贵的手铐:“我给你一个反抗的机会,我倒要看看你能在我手下坚持多久。”

王辰贵面色狰狞,解脱了双手之后,立刻朝路彦挥出一拳。路彦身体后仰,躲过了他的一拳,他又猛地一口血沫吐到路彦脸上,路彦一把抹去,狂怒之下,朝他的胸口又踹了一脚,王辰贵再次被踢倒在地。

路彦扑了上去,两个人像野兽一样倒在泥坑里缠斗起来,从泥坑里打到草丛里,从草丛里又打到泥坑里,最终还是路彦占得上风,将王辰贵死死地压在身下,把他的脑袋紧紧地压在泥坑里。

“你以为你很厉害吗?你就是个两只脚的畜生!你根本不配做人!”

路彦从王辰贵身上站起来,白衬衫在打斗中已经沾满了泥水,他一把扯下脸上的创可贴,抹了抹自己脸上的雨血混合物。他掏出了92式手枪,居高临下地看着刚爬起半个身子的王辰贵,黑魆魆的枪口顶上了他的额头。

“昨晚是你让李韦虎帮你找了一批黑道的不法分子袭击我,对不对?”大雨中,路彦紧握着枪,对着王辰贵喝道,“是你派人绑架了林依芸、陈怡和吴蝉,然后杀了她们对不对?”

“你给我老实交代!”路彦咬牙切齿道,食指扣到了扳机上面,“李茵打过你,所以你又派人绑架了李茵是不是?”

王辰贵满嘴是血,恶毒地看着路彦,微微动了下嘴唇,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说是吧?”路彦带着一脸复仇的残忍,抹了一把脸上的雨血混合物,扣在扳机上的食指弯了弯,“那你就下地狱去给她们谢罪吧!”

王辰贵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路彦的食指在扳机上扣了下去,却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嗒声,并没有子弹喷射而出。

“你不是挺厉害吗?这就怕了?”

没有子弹,路彦也没有感到意外。他本来也没想杀王辰贵,何况昨晚他就已经打完了所有的子弹。

他把枪在手上转了转,握住了枪管,用枪托在王辰贵脸上狠狠一砸。王辰贵一声惨叫,猛地朝地上倒去,空中飞溅起两颗带血的牙齿。

王辰贵伏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路彦从背后走过来查看他的情况。不料刚刚走

近,王辰贵猛地一抬脚,踢中了路彦的手腕,92式手枪被踢落在地,滚入了一旁的草丛中。

路彦再次冲上前,把王辰贵压倒在地,一拳接一拳地打到他的脸上。王辰贵被打得血液直溅,鼻涕眼泪横流。渐渐地,路彦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嘴角边的液体到底是什么,他连说话都语无伦次起来。

“你说不说?你这个畜生!”

“路彦!怎么你一直关机?”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呼喊声。路彦抬头一看,只见李正举着一个文件袋从远处跑来,冲着他喊道:“DNA匹配结果已经出来了!”

路彦看了一眼朝自己奔来的李正,又看向身下的王辰贵,像是没听到李正的呼喊一般,继续着手中的动作:“你觉得我们很好玩吗?你当杀人是取乐吗?”

李正跑到了路彦身边,看着他身下一身是伤的王辰贵,颤抖着身体问道:“怎么,他招了吗?”

路彦停下了动作,空洞的眼神望着前方,不停地喘着粗气,沉重地摇了摇头。看着路彦摇头,李正顿时两眼失神,手中的大信封也掉落在地。路彦连忙捡起泥泞里的信封,起身走到一旁拆开。

李正在恍惚中醒来,把躺在地上的王辰贵揪到自己面前,悲愤地喊着:“你把小茵弄到哪里去了?!”

王辰贵轻蔑地看着李正,怒吼道:“老子不知道!”

李正愣了愣,极力压抑着怒火,咬牙道:“你现在老实交代,还可以争取从宽处理。”

见雨势太大,信封都已经被打湿,路彦快步跑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快速拆开信封,拿出里面的检测报告,放到眼前仔细查看。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停止了跳动,周围的风声、雨声、打斗声,早已消失,脸上的雨水带着血污滴落到纸上也浑然不觉,整个世界只剩下面前的那一行行黑色的中英文印刷字体,又小、又黑,又冷血、又无情。

那一行行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中,路彦找到了王辰贵的匹配结果,找到了李韦虎的匹配结果,找到了王辰贵秘书的匹配结果,也找到了他们几个高管的匹配结果,还有他的那些打手的匹配结果,但无一人的DNA与李茵遇袭现场发现的那根男性头发DNA相匹配。

路彦拿着报告,双手颤抖起来,混杂着雨水的眼泪止不住地落下,将报告上的一面彻底打湿。这不是真的,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么就是检测错了,要么就是报告哪里印错了。

路彦茫然地看向远方的雨幕,辛辛苦苦地调查了这么长时间,一切仍在原点,没有一点证据。陈依梦身负重伤,警方还损失了一个女警察,太荒唐可笑了,这个世界真是太荒唐可笑了。

路彦愣愣地抬起头,看到不远处的李正对着王辰贵好说歹说,王辰贵仍然死不开口,而李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李正拽着王辰贵的衣服,脸上的愤怒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低声下气的哀求:“算我求求你了,告诉我小茵在哪里,好吗?”

在雨水的拍打下,王辰贵微眯着眼睛看着李正,没有说话。

“我就这一个女儿啊!”雨水冲刷在李正满是沟壑的面庞上,跟着他的泪水一同滑下,他伏低身子,“求求你了!她打过你,我替她向你道歉,你放过她行吗?”

“现在知道求我了?”看到李正求饶的样子,王辰贵又露出那种轻蔑的笑容,“你女儿失踪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她被人干死了,又关我什么事?”

李正再次愣住了,他静静地看着辰贵,脸上的哀求慢慢变成了冰冷。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李正挺直了身子站起来,从腰间拔出了自己的枪。

“说不说?不说我毙了你!”李正额头上青筋暴起,拿着枪对准了王辰贵的脑袋。

刚刚才被路彦用没有子弹的枪威胁过,王辰贵此时已经没有那么害怕,他眯着肿胀的眼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不!知!道!”

不远处的路彦听到空气中响起了一声熟悉的咔啦声,那是手枪保险栓解开后的声音,赶紧朝着李正走了过来。

李正解开了手枪的保险栓,又重新对准了王辰贵:“你到底说不说?!”

王辰贵眯着眼睛,看着又悲又怒的李正,咬牙切齿地道:“我说了,不知道!”

李正咬咬牙,豁出去了一般,手指毅然地扣住扳机往后拉去,紧接着一声巨响,一股不可阻挡的力量在枪响的一刹那抬起了李正的胳膊,子弹飞向了天空。

李正回过神来,失魂落魄地看到路彦站在他旁边,刚才枪响之际,是他抬起了自己的胳膊。

路彦看着从未如此失态的李正,心中一阵叹息,轻声道:“我们没有证据,你不能这样……”

李正不敢置信地看着路彦,只见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悲怆和无奈,但又坚定无疑。

“你看过报告。”路彦举起手中的报告,无奈地说道,“你知道的,没有一个人的DNA跟那根头发相匹配。”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凶手肯定在那些没被检测的人中……”李正喃喃道,扭头看向王辰贵,再次举起了自己的枪。

“别杀我!”

被巨大的枪响吓得魂飞魄散的王辰贵,眼见李正又举起了枪,忽然蜷缩成一团,头抵着地面,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哀求:“我真的没有绑架那个李茵!我真没有!”

“说!你到底把小茵弄到哪里去了!”李正歇斯底里地喊着,脸上老泪纵横,食指再次伸向了扳机。

“住手!”

路彦忽然站到了王辰贵的面前,用胸膛挡住了李正的射击路线。

“路彦你走开!”李正大吼着。

“我原以为我们能拿到他犯罪的确凿证据,所以我把他带到这里,可是现在,”路彦静静地站在原地,悲怆无奈地说道,“我们既没有他雇凶袭击我的证据,我们也没有他绑架李茵的证据。”

“你不是认定是他雇凶谋杀你吗?你不是恨死他了吗?”

“是,我认定是他干的,我比谁都想亲手抓住他!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路彦语气平静,白衬衫上的血和泥顺着雨水一起滴落,“能审判他的只能是法律,不能是我们!”他静静地跟李正对峙着,一动也不动。

世界仿佛凝固了一样,除了风雨的呼啸声,和王辰贵的呻吟声,其他的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正渐渐放下了手枪,他双膝跪倒在地,在大雨中痛哭起来。

不远处传来了机动车的轰鸣和人群的呼喊声,几辆车停了下来。蒋旭飞和其他警察,以及王辰贵的十来个保镖,正快步朝这边赶来。

路彦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爬不起来的王辰贵,他弯下腰,揪住了他的衣领:“我知道你今天不会有事,迟早有一天,我会抓住你。”

王辰贵的保镖已经跑了过来,他们搀扶起王辰贵,虎视眈眈地看着路彦。王辰贵被人扶了起来,看着路彦残忍地笑了起来:“我要把你今天对我做的,数倍地还给你……”

路彦看着渐行渐远的王辰贵,握紧了拳头,什么也没有说。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但是雨丝毫没有小一点的样子,荒芜的草地间,李正还跪在地上痛哭着。

蒋旭飞等刑警站在一旁尴尬地看着路彦和李正,路彦低下头,他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天色渐渐黑暗下来,空气中凝固着绝望,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黑暗让人愈发难以呼吸。

案件走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如何走出下一步,快点找到李茵?

路彦茫然地看着四周,半晌,他走到了草地间,弯下腰找到了自己的枪,正当他要把枪收起的时候,旁边草丛里忽然响起手机铃声,是李正的手机。刚才李正激动之下,手机也掉到草丛里了。

路彦捡起手机,手机铃声仍在焦急地响着,来电显示是贺县公安局的电话。路彦看了一眼李正,他还是失魂落魄地跪在地上,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反应,蒋旭飞和旁边的刑警怎么拉都拉不起他。路彦想了想,接通了手中的手机。

刚接通,里面就传来一个焦急的女声——

“喂!李队长吗?我们发现公安局之前的嫌疑人档案里有个人的DNA,跟李茵遇害现场的那根头发的DNA匹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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