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反复的商议,封野将大军分成了三路,一路绕山而过,直抵太原,一旦山中有伏兵,也可一举切断太原军和伏兵的联系,一路按照原计划穿山而行,另一路保护辎重在后方慢行。

只有前两陆军顺利通过,并在山中要位立寨,才能确保辎重和粮草的安全。

绕行的队伍由王申带队,连夜轻骑出发了,其他两路则留在原地,他们在等一样东西——雨。

下雨虽然不好行军,但亦不便设伏,他们要寻一个视线不清、冰雨刺骨的夜晚,轻装火速穿过重霞山。

为了让敌人的斥候拿不准他们各路分兵究竟有多少人马,以及不被看穿他们雨夜急行的意图,他们费了好一番功夫做戏。

譬如,尽管王申只带走了一万兵马,但开灶的锅却减少了一半,帐篷也撤了一半,迷惑敌人大军已绕山而行,留在山中的仅有一半兵力保护辎重粮草。

再譬如,令巡守的将士一日比一日懒散,甚至搭建起了牛马羊的围栏,挖凿了一个蓄水池,做出要长期扎营在此的模样,并放出斥候去探离此处最近的广信城的消息,令敌人以为他们有意先取广信。

如此装模作样了半个月,他们预计王申的兵马应该已经走出重霞山了,而他们也终于等来了连日的大雨。

斥候回报,上峰寨的守将前些日还勤操练兵马,下雨之后,亦十分警惕,但见封家军一切如故后,也渐渐地松懈了下来。

三月初一,朔月当空,阴雨绵绵,月亮暗得几乎要与夜空融为一体,大地昏沉,山中更是漆黑一片。

封野亲率六万大军,人衔枚,马裹蹄,冒雨出发,疾驰向上峰寨。

当上峰寨的将士听到马蹄声时,已经错过了伏击地,且被封野杀了个措手不及,封野自己领两万正兵直突营寨,分两路奇兵,一路侧应,一路攀山绕到后方截断上峰寨的退路。

上峰寨原本处于易守难攻的有利位置,但凡来袭,必是仰首而战,但营寨比不得城墙坚固,封家军又犹如鬼魅般突然降临,被两面夹击之下,很快就难以抵挡,而撤退的后路又被包抄,天将明时,便已经败了。

当燕思空随着辎重部队慢腾腾地于当日晚间抵达上峰寨时,封家军正在清点战损,修葺营寨,部署兵力,俨然已成了这里的主人。

燕思空看着井然有序、纪律严明的封家军,心中感慨,尽管他饱读兵书,自诩谋略不输人,但带兵这回事,他却没有多少自信,要统领十万大军,需要非凡的魄力、胆识、智慧、远见、手段,但凡将领有一丝一毫的绵软,都压不住这帮粗野的兵蛮子,别说是十万人,就是十个都能捣出乱来,要让十万人顺从、忠诚于一人,这一人该有怎样的威严。

封野年纪轻轻却做到了,再给他十万、二十万,他也一样驾驭得了,这就是他令朝廷闻风丧胆的原因。

进入上峰寨,封野正在处理俘虏,他不嗜杀,但也从不手软,不降的一律格杀,最终收降了四千将士。

燕思空有些遗憾:“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你何不等我来了游说守将?”

“没有归降之心的,留在身边可能是个隐患,要来何用。”

“轻易投降的,也可能是不忠、懦弱之辈,难道就不是隐患吗。”

“这话要因人而异。”封野自得道,“倘若今日攻寨的是外邦蛮夷,投降的必然是贪生怕死之辈,可朝野内外对狗皇帝不满的比比皆是,他们大多是在阉党如日中天时就满积怨怼,他们降我,是弃暗投明。至于那些冥顽不灵的愚忠之人,杀了就杀了。”

这番话倒也没错,燕思空只是不免可惜,再者,他一直在潜移默化地融入封家军,尽管封野不给他实权,但又不免要依仗他的才能,因而哪怕挂个虚职,他在军中亦有地位,他要让封野养成与自己商议的习惯,如此,那些将领就会效仿,他就能掌控得越多。

尽管封野厌弃他工于心计,但他除此之外,不知道还能怎么活。

封野斜睨着他:“这几个将领资质平庸,根本不值得你惜才,你要把人人都当成沈鹤轩吗。”

“不是。”想起沈鹤轩,燕思空暗暗叹息,“将那四千人掺入攻打太原的大军,别让他们继续留在这里。”

“那是自然。”

封野又道:“对了,我倒想起来,我刚接到了沈鹤轩的消息。”

燕思空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沈鹤轩还活着,否则封野便不必告诉他什么“消息。”

果然,封野微恼道:“刺客失手了,被他逃入了襄阳境内。”

燕思空一时不知该喜该忧,他心中并不希望如沈鹤轩这般的经世之才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死掉,但他也不希望拥有沈鹤轩这样的敌人。

封野凑近了他:“你这是高兴呢,还是不高兴呢?”

燕思空苦笑:“我也不知道,其实我心里,又希望他死,又不希望他死。”

“他捡回一条命,最好能安分守己。”封野冷道,“倘若再与我作对,我定会令他死无全尸。”

这对话令燕思空不适,他转而道:“今日可有阙忘的消息?”

“有,他们正准备攻城。”封野道。

燕思空皱起眉:“攻城必然损失惨重……可是你催促他了?”他日夜挂念着元南聿的安慰,甚至有些后悔没有跟元南聿去庆阳,可太原的形势更为严峻,何况,封野未必会让他跟元南聿走。

“我不必催他,他也知道时间之紧迫。”封野将燕思空拉到一边,“我知道你担心他,我也担心他,但他随我打过诸多战役,早已练就一身本事,我相信区区庆阳,难不倒他。”

燕思空点了点头,只望元南聿吉人自有天相,毕竟,他曾经是从鬼门关里抢回命的人,命一定是很硬很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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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花了几日的时间,安顿好了上峰寨,并留两万兵马在此处把守,上峰寨将是大同往太原的重要粮道,他们拿下上峰寨,攻打太原便有了底气。

择一晴日,封野领着大军向太原进发,王申率领的兵马已经出了重霞山,暂驻在距离太原一百里外,前后监视着重霞山和太原城的情况。

大军回合后,他们迁至距离太原三十里外,安营扎寨,修建石墙,开垦荒地,无论这一场是否是持久仗,他们都得做好持久仗的准备。

太原城有六万兵马,是进入中原腹地的门户,也是天下最繁华的城邦之一,是他们至今为止面临的最难攻下的一座城池,与太原相比,从前那些城池都成了危卵小城,他们不敢指望能快速拔太原,哪怕一年之内能拿下,都已是神勇无比了。

扎好营寨后,封野就令将士们练兵屯田,并无进攻的打算。

实际上,他们在等元南聿的消息,元南聿也正与庆阳胶着,若元南聿能拿下庆阳,他们就可以庆阳为据点,分兵庆阳和太原之间的后路,拿下几座小城,将太原逐步包围,最终切断他们的供给,庆阳不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否则就会被敌人包围。

连日来,他们都没接到什么好消息,元南聿一次攻城不下,但伏击了来援庆阳的晟军,算是一得一失,并无什么进展。

这攻城之事,自然是急不得,但谁又能真的不急呢。

先是燕思空提议要去庆阳助元南聿,被封野否决,军中很多事务还需要燕思空处理,其实他分身乏术,后又有元少胥提出要去支援元南聿。

元少胥虽然凭着元家长子的身份,在军中得到了封野的赏识,但算不算得上重用,却是不好说。封野让元少胥主管粮食的押运,粮草乃大军的命脉,这确实是一份十分重要的差事,而且还是个肥差,要从中谋取些小利简直易如反掌,但元少胥并不愿意去守卫粮食,他认为自己被大材小用了,他是要领兵杀敌,建功立业的,因而只要寻到机会,总会向封野进谏,恳求一展将才的机会。

可惜封野也没同意。他们刚刚站稳脚跟,要让太原军以为他们已经准备长期围战,若频繁有所动作,尤其是派兵去增援庆阳,必会被看出他们求胜心切,或者可能粮草没那么充足。

于是,他们便密切关注着庆阳和太原的动向,同时关于大同、云南甚至朝廷和天下各处的消息,也在源源不绝地通过线报汇入大营。

他们探知,朝廷打算派兵来太原增援,其实太原并不需要增援,他们兵马、粮草充足,而封野连围都还没围,那些增兵,多半是要来与封家军会战的。不过,消息是闻风而来,并不可靠,若真有朝廷兵马来与他们会战,虽然腹背受敌,危险重重,但比起太原闭城不出,拖着他们,也未必是坏事。

在等待了两个月之后,时节已经入夏,天气逐渐炎热,有那脾气暴躁的武将受不了这么“休养生息”,躲在寨中当缩头乌龟,跑到封野面前要求领兵去打太原,被封野鞭了二十,老实了。

就在所有人浮躁不已,将士们亦有诸多猜疑之时,他们等来了一个最最期盼的消息——元南聿领着封家军浴血奋战,折损过半,自己亦受了伤,终于拿下了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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