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萧瑟, 寒风料峭。

陆焯峰扛着纸箱走出大门, 冷风随之灌入, 他今天上午跟王国洋出去,身上还穿着军装没来得及换, 身材高大挺拔, 大步行走,引得旁人侧目。

很快, 他将纸箱放进后排,绕回驾驶室, 把车开车去。

一路上, 陆焯峰想了很多, 三个月没见,只要闲下来脑子里想的都是她, 想着这次回来就能把关系确定下来, 谁能想到一回来就发现嫁妆卖了。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明烛这是想跟他分手?不对,也算不得分手,因为她还没答应。只要一想到这个,胸口就有股难言的憋屈, 生生憋在里里,是发泄不了的怒意。

五点半, 陆焯峰的车停在明烛家楼下。

北城昨天夜里下过一场雨,今天天气不是很好, 夜幕降临, 天色灰蒙, 这样的天气,无形让人心情更加烦闷。

陆焯峰摸到烟盒,抖出一根塞进嘴里,低头点燃,深吸了一口,降下点儿车窗,烟雾随风弥散,他手搭在车窗上,轻轻弹了弹。

楼上。

明烛换了一件白色毛衣,格子家居裤,开始整理行李,第一手剧本已经完成,她今天下午三点刚从宿舍搬回来,睡了个午觉,洗了个澡,神清气爽。

她坐在地毯上,想想又拿起手机,订了一份外卖。放下手机后,才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里,十几分钟后,整理完毕,她把行李箱放好,去厨房倒了杯水,摸摸肚子,饿了。她点的那家生意很好,这个时候又是高峰期,外卖最早也要六点半才能送来。

她捧着水杯回到客厅,在沙发上坐下,手机响了几下,唐馨在小群里问:“我想去吃火锅,现在约饭还来得及吗?”

“我已经点外卖了。”她回。

“我约了客户。”尤欢回。

唐馨在群里嗷叫,一直念叨着要吃火锅,明烛又回了句:“要不,你试试约唐总?”

一瞬间,唐馨就安静了。

六点整。

陆焯峰冷静过后,推开车门,从后座拎出纸箱,扛在手臂上,走向楼梯口。此时,外卖小哥把电动车停在旁边,拎着外卖匆匆跑去按门铃,他看了眼旁边穿着军装,扛着一个大纸箱的男人,笑了下:“我经常送外卖到这里,第一次看见这栋还有军人,你住几层啊?”

这个小区每一栋楼下都设有门禁,需要门卡或住户开门才可以进去。

陆焯峰想起明烛经常点外卖,微眯了眼,“你送几楼?”

外卖员:“15楼。”

15楼户主开了门禁,陆焯峰跟着进门,有些漫不经心地说:“12楼。”

外卖小哥低头看了眼手机订单,嘿嘿笑:“12楼啊,我知道,我也经常送。”送完这单,等会儿赶回去取餐,正好有一单是12层的明小姐点的。

两人走进电梯,外卖员还帮忙按了12层。

叮咚——

陆焯峰走出电梯,扛着纸箱走到门前,并不急着敲门,他耳力好,在门外站了两分钟,听见里面传来的声音,应该是电视里发出来的。

在家,很好。

抬手,敲门。

……

明烛怀里塞了个抱枕,正拿iPad看电影,看到精彩之处,听见有人敲门,还有些疑惑,今天外卖来得这么快吗?她放下抱枕和iPad,起身去开门。

门打开,看清门外的人后,瞬间呆在原地。

门外的男人穿着一身军装,身材高大,面容英俊,脸上表情淡淡,手臂上扛着她前几天寄出去的纸箱。明烛一直觉得他穿军装最好看,她有军人情结,爱陆焯峰那身军装,胜过她的旗袍控。

她呆呆地看着他手臂上的纸箱,咬了咬嘴唇,心跳猛地加速,一种难言的复杂心情涌上心头,脸微微红了,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心虚,亦或者,有些兴奋。

“你……”

明烛仰头看着他,说了一个字节,倏然停住。

她想问,嫁妆怎么会在你手上?

陆焯峰平静地看她一眼,推开门,径直走进去,明烛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正好给他让了道。陆焯峰鞋子脱掉军靴,走到客厅,环顾了一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明烛关上门,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扛着她的嫁妆从客厅晃到书房,忍不住说:“陆焯峰,你要找什么?”

陆焯峰没搭理她,脸色平静得过分,当真一点儿表情都没有,说是扑克脸也不为过。

他走进书房,在办公桌角落找个一个小型工具箱。

打开看了眼。

很好,钉子,铁锤,无痕钉等工具都有。

明烛站在他身后,还是有些不懂他要做什么,心里没来由地有些慌张,又小声提醒他:“陆焯峰,这是我家,你翻我家东西干嘛?”

他还是没理她。

男人直起身,拎着工具箱,转身看她,黑眸如深潭里的水,深邃,平静无波澜。

而后,扛着嫁妆越过她,在卧室门外停下,当着她的面把纸箱拆开,那幅嫁妆第一次在两人面前展现。

陆焯峰盯着那幅苏绣,目光总算有了变化,他低头舔了下嘴角,转头看她。

明烛有些羞耻,拖鞋里的脚趾头蜷缩起来。

他一定猜到她为什么绣这幅图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故意问。

陆焯峰依旧没回答,扛起嫁妆,拎着工具箱,走进她的卧室,按开门边的开关。明烛惊了一下,忙跟过去,下一秒,就看见陆焯峰把工具箱放在床边柜,极其利落地踩上她的床。

明烛愣了愣,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干嘛了,忙跑过去,站在床边急喊:“你……别踩我的床,不准钉!”

陆焯峰像是没看见她,把钉子按在墙上,右手拿着铁锤,一下下地砸。

噔、噔、噔……

一声,又一声。

像是一颗颗石子砸在湖面上,在明烛心底荡起千层浪,她不断咬着唇,淡色的唇瓣被她咬得红润。

她仰着脑袋,看着认真专注,把嫁妆往她床头墙上钉的男人,觉得委屈极了,控诉道:“陆焯峰你凭什么啊?这是我家,这是我房间,你都没问过我就这么钉上去……”

“这幅真的很丑,什么野草,什么山峰,都很丑。”她急了,去扯他的裤管,“你快住手。”

陆焯峰顿了一下,弯腰,又拿了一颗钉子,侧脸对着她,轮廓英俊好看。起身,钉子敲得更狠,他不用无痕钉,全部用长钉,直接打进墙里,声音很大。

明烛怀疑,他要把她家的墙都给拆了。

“你回来也不联系我,如果不是……”她顿了顿,如果不是唐馨的表妹,她都不知道他回来了,既然能出现在别人的朋友圈,为什么不能给她打电话,哪怕一个短信,一个电话,她也不会把嫁妆卖了。

“你从进门开始就一句话没对我说,一回来就对我冷暴力,我要……”她话说到一半,想想不对,他们也没真正在一起,算不上分手。

陆焯峰终于停了一下。

冷暴力?

他深吸了口气,继续钉。

几分钟后,陆焯峰把最后一颗钉子打进墙里,那幅嫁妆被他牢牢钉在墙上,确定以明烛一己之力,绝对不可能拿下来后,转身,扔掉工具。

砰——

铁锤掉进工具箱,发出声巨响。

明烛吓了一跳,陆焯峰利落地下床,脸色沉得可怕,看着面前的姑娘,冷声问:

“把嫁妆卖了,当我死了吗?”

明烛心头一跳,唇微张,半个字也说不出。

陆焯峰逼近,明烛下意识往后退,直到把她逼得贴上衣柜门,退无可退。

他垂眼看她,低声:“嗯?真当我死了是不是?”

明烛咬着唇,对上他漆黑的眼,想起上次他说的,除非他死,否则那幅嫁妆就该是他的,就算他死,也要烧到他坟头上。

明明是个军人,偏偏这么霸道强硬。

她低下头,“我没有。”

陆焯峰看着眼前的姑娘,深吸了口气,“没有的话,那怎么会在我手上?”

明烛别过脸,脾气也硬,“我不知道买家是你,知道的话,我肯定不卖。”

陆焯峰:“……”

半响,他气笑了,抬手在她脑袋上搓了一把,解解气,捏着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回来,太高,迫使她对上他的视线,“喜欢野草,野草是我,山峰也是我,还说跟我无关?就这么卖了,你真舍得?”

当年十八岁的明烛,借着一根野草跟他表白过了,“我喜欢野草。”

当初他还以为小姑娘只是顺着接了句玩笑话,毕竟,以她的性子,也不可能当着别人的面表白,但他想错了,十八岁的明烛很隐晦地说过喜欢他。

“……舍得,反正也丑。”

明烛低垂着眼。

陆焯峰盯着姑娘白净漂亮的脸,气消了一半,想起那个售价,又忍不住咬牙切齿:“200块,绣了一年多的东西,清仓大甩卖都不止200吧?亏你卖得出去!”

明烛:“……”

所以,他最在意的是价格吗?

陆焯峰想起那个价格,又是一股憋闷,垂着眼看她:“嗯?还是你觉得我只值200块?”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我挂了半年了,一直没人买。”

“……”

陆焯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真是被她折磨死了,“半年?”

“嗯。”

他冷哼:“也亏得没人买,要是真这么卖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又靠近一分。

明烛心跳微快,手抵在他胸口上,推了一把,生气道:“你呢?你一走就是两三个月,一个电话也没有,还偷偷养了童养媳……”

“等等。”陆焯峰抓住关键点,眉头深蹙,“谁他妈跟你说我有童养媳?”

“不是吗?”明烛还惦记着那张亲昵的照片。

陆焯峰眼睛微眯,低头盯着她,忽然笑了,“安晴说的?”

明烛咬唇,“没有。”

安晴没有说,只是她听见了。

她最在意的不是什么童养媳,是那张照片,是他回来后最先联系的人不是她,而是跟安晴同时出现在照片里。

陆焯峰依旧拧眉,已经明白过来了,就算不是安晴说的,那她肯定也听说了什么,他低声问:“你都没等我回来问过我,就直接判定我有罪了?”

明烛不说话。

陆焯峰扶着她的肩,叹息一声,“明烛,你对我的信任值是不是有点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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