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这是江辰和陈小希婚后的第一个春节,在哪里过年这个问题从过年前两个月就开始困扰陈小希。按理说嫁给了江辰自然就得到江家过年,但江家二老对她这个媳妇的存在一直是采取着“如果我们一直当你不存在,也许有一天你就会不存在了”的侥幸态度,而陈小希觉得他们这种怀抱着幻想的侥幸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她自诩为打不死的蟑螂,就算江辰死了,她都是在他尸体上爬来爬去的蟑螂!陈小希把这样的想法告诉江辰之后得到了他严肃的指责,他说:“白痴,会在尸体上爬来爬去的是尸虫,不是蟑螂。”

陈小希表扬了他的博学以及思维,她说:“江辰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而且你不把骂我的重点放在你死掉变成尸体这事上,我真心喜欢你这么跳脱的思维,小子,我欣赏你!”

陈小希拍拍江辰的肩膀,笑眯眯地朝他挤了挤眼睛。

江辰弹灰尘似的拂开小希搭在他肩膀的手,“我死了你就变寡妇了。”

陈小希不以为然,抱住他手臂仰起头讨好地笑,“你死了我殉情。”

江辰拍拍她的头,“我都死了,你就放过我吧。”

“不放。”陈小希依旧讨好地笑,“不过可以放过你几天,这样吧,过年你回你家,我回我家。”她停顿了一下瞄一瞄他的脸色才接着往下说,“然后过完年我们一起回我们家。你说好不好?”

江辰看她笑得眼睛弯成月牙儿,心里忽然一阵内疚,自己的家庭给她带来了困扰,她不吵不闹,只是小心翼翼地、讨好地提出她的要求。

“你喜欢在哪里过年就在哪里过年,其他交给我,不用担心太多。”江辰俯身在小希弯弯的嘴角上啄了一口,“你这种讨好的笑,练得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

陈小希一蹦三尺高,搂住江辰的脖子叭叭地在他左右脸各亲了一口,“你最好了!我最爱你了!”

不过陈小希快乐的小火苗维持到晚上打电话回家就被她妈三两下浇到只剩青烟。当她兴奋地叙述完准备回家过年之后,却被她妈劈头盖脑训了一顿。

小希妈苦口婆心地劝了女儿一番风俗习惯和婆媳相处的道理,没想到自家姑娘不买账,嚷嚷只说想回家过年。小希妈心里着急怕女儿不懂人情世故惹人闲话,加上本身不是很有耐性的人,于是讲多了几句就开骂了:“陈小希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白痴女儿,反正你不准回来,你要回来我拿扫帚扫你出门!”

陈小希不以为然地耍嘴皮子,“我体积大,你扫我不动。”

小希妈见女儿还在油嘴滑舌,只好下猛药,“你回来的话,我跟你爸就出去旅游,你忍心看我们俩老人家被你逼得大过年的有家不能归你就回来过年吧。”

说完小希妈就把电话给挂了,小希握着手机气得直搥在一旁看书的江辰。

江辰举着书挡了几下,最后啧了一声,不耐道:“别闹了。”

换做平时,陈小希就会乖乖收手不去烦他,但她现在心里正烦着,被江辰啧了一声更是怒火中烧,抢下他的书丢到沙发一角,跳到他身上掐住他脖子猛摇,“你啧我!你居然啧我!我掐死你!”

江辰被晃得头晕,一把把她从身上拂开,按在沙发上然后翻身用力压住。

江辰沉得像石头,陈小希被压得呼吸不畅,只觉得胸腔里最后一点空气都被他挤了出来,挣扎着叫:“放开我!”

“道歉。”江辰更是用力压住她的上半身。

陈小希难得有骨气地不肯道歉,只是拼命扑腾着想从他身下挣扎钻出来,但她越是挣扎他就压得越紧,后来她连脸都被压在他脖子下,一挣扎她鼻子就蹭到他的喉结,然后陈小希就觉得,与其武斗,不如智取!她的智取就是——伸出舌头,在江辰的喉结上,轻轻地舔了一下。

江辰身体瞬间一僵,陈小希用力一推,从他身下钻了出来,滚下沙发后拔腿就往房间跑,就在她手要握上门把的前一秒,衣领忽然从背后被拉住一扯,她失去平衡往后摔,腰却被一双手托住了。她正要松口气,托住她腰的手却环抱住她整个腰,然后不知道怎么使的劲,她整个人就被倒着扛到了肩上。

陈小希被江辰扛米袋似的扛在了肩上,脑袋倒挂着只看到江辰两条腿大步地朝前迈,“放我下……啊……来!”

最后一个“来”字以陈小希被甩在了床上做了个颤悠悠的结尾。

后来在床上这个地点,江辰就对陈小希做了一些丧心病狂奸淫掳掠学校不教电视不让播网络浏览时会跳出十八岁以下不能看的事情。而陈小希也是有收获的,她的收获是:以后要选择“与其武斗不如智取”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智力,不要自不量力。

第二天晚上吃过晚饭,陈小希拖了江辰陪她逛商场买礼物给两家的父母。江辰大包小包提了七八袋之后不愿意了,拦住她说:“你是要回家开补品店吗?”

陈小希点了一下他手里的袋子,说:“哪有那么夸张,你爸妈一份我爸妈一份,我妈说了,你家档次高,让我别失礼。”

“这种东西他们过年收的不会少,你买你爸妈的份就好了,别糟蹋钱,到时候又一直跟我哭穷。”

自从江辰住进陈小希租的小套房后,两人就合计着买自己的房子,经研究对比发现,相对江辰的收入,陈小希的可以忽略不计。所以陈小希就提出把江辰每个月的收入存起来,而自己的收入用于家庭日常开销。江辰的金钱概念向来模糊,读书的时候管班费就常常得倒贴钱,陈小希管钱他也乐得轻松。只是陈小希的金钱概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一到月底陈小希就哭穷,但又不让江辰动用他的工资,江辰被她气得够呛,而且还莫名有了一种养不起自己的女人的挫败感,明明他赚的钱,养十个陈小希都绰绰有余啊……

最后陈小希还是把她觉得该买的都买了,买完回家一算账,指着江辰埋怨,“你为什么不拦住我!”

江辰翻了个大白眼,拦得住么……

陈小希直捶他,“我让你冲我翻白眼!我让你冲我翻白眼……”

江辰明白她暴躁只是因为要跟他回家了紧张,也不跟她计较,只是微侧了身用手臂比较不怕疼的肉去接她的拳头。

陈小希一边捶一边骂:“你居然冲我翻白眼,你这个白眼狼,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你居然冲我翻白眼!”

江辰冷冷瞟她一眼,挑眉:“哦?你再说一次?”

陈小希缩一缩脑袋,“呵呵,我是说我们共同参与了那个……那个经费的支出……”

(二)

春节前几天,陈小希和司徒末约了一起去剪头发。陈小希原本只是想修一修发尾,哪知那发型屋的发型师嘴上功夫了得,三言两语就劝得陈小希烫了个大波浪卷发。他是这么说的:“根据我多年的经验,我觉得你烫卷发肯定好看,会有一股成熟温婉大方的气质。”作为一个万年娃娃脸的人,陈小希的死穴就是“成熟”这两个字,她原本还想听听司徒末的意见,一转头见司徒末已经一脸慷慨就义的被安置在烫头发的机器下了,回给她的表情是“自身难保,请卿好自为之”……

陈小希再幻想一下自己成熟温婉大方的样子,觉得回江辰家一定忒给他长脸,于是心一横,“烫!怎么成熟怎么烫!”

于是两眼无神地发呆了三四个小时后,陈小希和司徒末各顶着一个据说超级极其无比适合她们的发型,回了各自的家。

江辰开门的时候陈小希正背对着门在挂新的日历,听到门声,微微侧转了脸。那发型师说了,这发型就是15°的侧脸最好看,什么乌黑秀发中微露一撇脸的轮廓,比剪影还神秘还美!

江辰愣了几秒,回过神来才带着笑意缓缓地开口:“妈,您怎么来了?”

陈小希15°的侧脸一僵,一字一句地咬碎了牙:“江!辰!我!要!杀!了!你!”

陈小希晚上和司徒末打电话,说:“末末,我想杀了我们家那口子。”

司徒末在家也被自家男人打击得够呛,但倒是明辨事理地说:“我觉得,我们杀了那发型师才叫冤有头债有主。”

第二天陈小希携司徒末,两人换了家发型屋把蓄了几年的长发咔嚓一声了结了,真是“发丝三千为君剪,发型师你他妈的给我小心点!”

因为江辰值班的原因,他们俩等到大年三十晚上才踏上回家的归途。陈小希原本是上了车就可以睡得东倒西歪的人,但一路担心回到太晚会害得公婆要等门,也睡不踏实,反而是江辰,枕着她的肩膀睡得天昏地暗。

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陈小希发现自己白担心了,江家黑灯瞎火,一派沉寂。她不知道是他们向来如此,还是为了抗议她这个不令他们满意的儿媳妇。

江辰抚着她齐耳的短发,“给爸妈打个电话说到了,灯都亮着呢。”

对面的陈小希家,灯火通明,小希爸妈坐在沙发上打着瞌睡守着电视机守着电话,接到女儿女婿报平安到家的电话,才安心地去睡觉。

睡下的时候,在江辰那张并不大的床上,陈小希从背后抱住江辰的腰:“是因为我吗?”

江辰覆上她的手背,“别胡思乱想,他们很忙,向来如此。”

向来,以“爸妈很忙,男孩子要学会独立”的借口,光明正大地不给予任何陪伴。

陈小希喉咙像是被什么哽住了,用力吞口水也咽不下,只好勒紧了江辰的腰,说:“我爸妈很闲,每天都烦我,我分点他们的时间给你,好不好?”

“好。”江辰转身把她拥进怀里,用力地搂紧。

只是第二天陈小希就后悔她昨晚说过的话了。起床的时候江家父母早就不在家,江辰说过年是他们最忙的时候,饭局从早排到晚。于是陈小希就理直气壮地拉了江辰回对面自己家蹭午饭。于是就演变成现在的状况,江辰的饭碗已经鸡鸭鱼肉地垒成了一座小山,陈小希刚夹住的鸡腿还被妈妈一筷子夺过去叠在江辰的小山上。

吃完饭,陈小希在厨房里洗碗,江辰却在客厅里看着电视吃着饭后水果,还有,听着小希妈死命爆陈小希的丑闻,她说:“小希到了六岁都不会从一数到十,一般数到八就开始叫爸爸我要吃饼干;小希小时候问过长大后是不是一定要结婚?堂哥好凶,爸爸已经结婚了,我长得后嫁给谁啊;小希高中有一阵子突然每天很早出门,有一次穿着睡衣背着书包就出去了;还有有一次她说失恋了……

陈小希急急忙忙洗完碗,手上甩着水就冲出来,“妈!”

“干嘛?没见我跟我们家小辰说话呢,打什么岔?”小希妈瞪她。

我们家小辰在一旁听到这个新的昵称忍不住默默滴了一滴冷汗。

陈小希把湿漉漉的手往江辰脖子上一贴,占有性地搂住,“小辰是我的。”

女儿和妻子双重身份的陈小希,心里想的是:这是我的妈妈,江辰你别抢;这是我的江辰,妈妈你别抢。其实吃的是双方的醋。

到了下午天气突然变冷,陈小希想起自己没带什么厚的衣服回来,就从柜子里翻出大学时候的外套,套在了身上兴致勃勃地跟江辰说,“你看我还穿得下大学时候的衣服。”

那件衣服江辰再熟悉不过,从高中穿到大学,她那时一直坚持认为这衣服是她所有的衣服里最好看的,事实上也是,米白色的呢子大衣,衬得她的一双黑眼珠更是乌溜闪亮,莫名让人心跳失速。

晚饭之前,江家客厅里坐了不少人,原本也算是言笑晏晏气氛融洽,两人一进门,江妈妈就率先沉下了脸,“大过年的,没个着家的,也不知道谁教的?”

江辰冷着脸不搭话,陈小希赔笑,“爸妈新年好,叔叔阿姨们新年好。”

那些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叔叔阿姨们赶紧搭话,“新年好新年好,镇长镇长夫人好福气啊,儿子媳妇长得都是一表人才啊……”

陈小希轻轻扯一扯江辰的袖子,他才颔首,“叔叔阿姨新年好。”

然后又一句“你们慢慢聊。”就拉着陈小希回了房间。

陈小希责怪江辰不懂事,“那么多人呢,至少也要逐个打招呼完啊,你这样……爸妈会生气的……”

江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在脑后枕着,一脸无所谓。

后来江辰睡了,江妈妈来敲过一次门,臭着脸说他们晚上不在家吃饭,李阿姨会来做饭,还说了大过年的不要总去劳烦亲家,人家会说闲话。

陈小希微笑着懦懦地应了,只在心里不孝地模拟了一次飞踢。

江辰醒来时陈小希正盘腿坐在地板上翻他的东西,手上捧着一本《三国演义》在无声地笑,那扉页上,是当年那个孩子画的非狗非猫的画。

“陈小希。”

“啊?”她抬头,眼睛里蕴了忍笑憋出来的水汽,笑盈盈晶晶亮。

江辰有一瞬间的怔忪和悸动,眼前的女孩,留着他年少时熟悉的短发,穿着他年少时熟悉的衣服,出现在他年少的房间,笑盈盈地看着他,美好得犹如,穿越到少年的一场春梦。

“过来。”江辰声音涩哑。

陈小希不明所以,丢了手里的书跑到床边,还没开口说话,忽然江辰伸手一拉,把她扯到了床上然后翻身压住。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笑,陈小希脸上一阵发热,江辰的笑容向来是干净的,笑出单边酒窝,盛满了阳光灿烂。但有时会像现在这样,笑得有点使坏,莫名让陈小希红了脸。

“干嘛脸红?”他用食指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烧得红起来的脸颊。

“哪有?”她嘴硬。

他吻她的眼睛,吻她的耳朵,吻她的脖子,她躲,咯咯地笑。

李阿姨来做饭的时候陈小希还在睡,江辰跟李阿姨说不用煮了,待会儿出去吃。李阿姨走后,江辰又钻进被窝,拥着陈小希睡回笼觉。江辰没有睡着,只是抱着怀里的陈小希,听着窗外烟花爆竹的噼啪声,感受着怀里,暖暖的,软软的,是他的陈小希。

(三)

陈小希是被饿醒的,腰上横着江辰的手臂,锁得死紧,掰也掰不开。

外面天已经黑了,她仔细地听了一下,只能听到烟花爆竹的声音,松了口气,公婆大概是还没回来。

“起来啦,我饿死了。”陈小希掐江辰横在她腰上的手臂,指甲掐住了一小块肉,捏起来,转一圈。

江辰痛得嘶了一声,“陈小希你最近怎么这么暴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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