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九日,星期五。”

透子从床上爬起来,看着墙上的日历喃喃自语。

熬过了一个星期,这一天终于到了。

上个星期六,在天麻布的咖啡屋里和秋人约会后,透子每天都数着日期度日。

六月十日的早上,芦高公司发生了爆炸事件。从十一日起,父亲千野宏每天被丸之内警察署接去谈话。

透子的心绪很坏,一点食欲也没有,又得了感冒,每天病病歪歪地躺在家里,只等着星期六快点来,好再见到秋人。

自从上次约会后,透子觉得心神不宁,整天恍恍惚惚的样子,异常的紧张和激动,使她平生第一次失了眠,好几天都眼睁睁到第二天天亮。

爸爸正处在艰难的困境中,怎么自己还会有这样的心情……

透子一边责备自己,一边心中难受,整天眼泪汪汪。

星期一和星期二她去了学校,可是老师讲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她有点害怕见到阿晓,但在学校里根本没有遇见他,连他那辆黄色的车子也不见踪影。

也许他回老家了。

十七日那天仍在下雨,气温下降,透子不幸感冒了,还有点发烧。

终于又盼到了星期五。

空中飘着白云。雨停了,看来今天是个无风的晴天。

绣球花开了。透子很喜欢这样的天气,而且这样的天气很适合旅行——

“如果外出旅行的话,晚上出门最好,那种感觉似乎会很平静。”

秋人的话不停地在透子心中回响着。

“旅行地点……别定下的好!”

他当时说得十分坚定。

总之,他们约好在十九日星期五傍晚六点钟见面,地点是在白金酒店的大堂。

秋人已经回到江古田收拾亡父的遗物,不住在酒店里了。

那是他们第一次共餐的地点。

九点左右,透子穿着睡衣来到起居室,佐知子正穿着麻质的套装坐在梳妆台前。

“阿透,我刚要去看你,感冒好一点了没有?”

“烧已经退了。”

“哦。我看你今天的气色也很好嘛!”

“爸爸呢?”

“去公司了。”

“不用去警察局了?”

“该问的也都问过了。警察也没有办法。何况你爸爸根本就没有干亏心事!”

对千野宏的审核进了四天,基本上不再问什么了。从十五日起,他就又到丸之内的公司上班了。

“那太好了!”

透子也有点兴奋了。

“本来就没有什么。不过,这些事件的调查也不知怎样了?”

“好像查不到凶手的线索。”

“是啊,连纸报上也看不出有什么进展。警察一定还在慎重地调查这些事哪!”

“还查不出到底是谁给咱们家的药瓶里放的蓖麻子白朊呀!”

“这太可怕了!”

佐知子说完打了一个冷战。

送来维生素E胶丸是三月二十八日,从那天以后,除家人外有哪些外人来过,佐知子和透子都根据自己的记忆向警方提供了名单,可她们认为来的都是可靠的朋友,没有一个可以怀疑的人。

“妈妈,您要出门?”透子问道。

“是的。我要去寿子家。她打来电话,让我帮忙收拾一下隆太伯父的遗物。”

“嗯……寿子伯母一个人一定很寂寞的。”

隆太死后,寿子一个人住在西边的西式房间里,她没生养过孩子,和隆太一样喜欢透子,佐知子对寿子也有好感。

“透子,你什么时候也去看看你伯母吧!”

“好,我一定去。”

“今天上学吗?”

“是的。晚上美子还让我看看她的新居……”

透子不由得撒了一个谎,向佐知子说五月份刚结婚的高中同学要她去家里过夜……

“真的一定要去,可不要勉强呀!”佐知子叮嘱道。

“我真的没事了。”

佐知子告诉透子傍晚才回来,便出门了。

透子马上去浴室烧好了洗澡水。

她每天早上要洗头。因为感冒停了两天,平时她洗浴,今天她想泡一下浴盆。当她打好浴液泡在浴盆时,她感到一种十分畅快的感觉。

吹干头,正在吃早饭时,电话铃响了。

“难道是秋人?”透子略带兴奋而又紧张地拿起了电话。

“透子,是我……”

“啊,是阿晓。”

“你的感冒好了吗?”阿晓的声音中似乎有点顾虑。

“已经好了。”

“那么,你今天上学吗?”

透子看了看挂钟,这会儿十一点半钟。

“现在都中午了,下午又没有什么重要的课,我想再休息一天。”

“是吗?”

阿晓似乎失望地沉默了一会儿。但又突然改变了语调,急匆匆地说:“本来我想在学校当面告诉你……现在告诉你吧!”

“你们的汽车被警察跟踪了。好像是富士五湖警察署的中里右京在监视你们。”

“警察跟踪?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反正这是事实,你也告诉一下白藤秋人。真的,可要小心点!”

透子还在发呆时,阿晓已经挂断了电话。

她百思不得其解。如果是丸之内的警方为爸爸的事跟踪我还有可能,干嘛又插进了一个富士五湖的人?

还有,阿晓怎么知道的?

无论如何,先告诉秋人吧!阿晓不会是开玩笑,或是挪揄,听上去是十分真诚的样子。

透子有点难受。

她拿起了电话,拨通了江古田秋人的家。但没有人接。他出门了?

只能见面谈了。

于是透子便上楼去淮备行装,也许会住一夜的。现在想这个自己也感到有点惊讶,怎么可以做这种毫无目的的“旅行”?

没有决定行程就出发,大概这就是秋人的行为方式吧!

就和他的为人一样,透子也不敢问他今晚会在什么地方。

就穿夹克和长裤出门吧!不过,透子还往大旅行袋里塞进了一件她最喜欢的西服套装。她心情格外激动,压抑不住的兴奋感。

下午三点,透子为了恢复平静,她翻开了看了一半的书,但眼前的字都成了一个个的飞虫,她什么也看不下去。

终于到了四点,他们约好六点钟在白金酒店碰头,乘出租汽车,有十五分钟足够了,不过,五点出门也可以。万一街上堵车了呢?

不知道天气怎样?早上是阴天,明天会转晴?也许会下雨?

透子打开了收音机,可等了半天也没有天气预报。

于是透子便收拾行李。下楼时四点半钟,晚报送来了。

因为她听到报纸扔进邮箱的“叭哒”一声。

透子马上出了大门,拿回了报纸。

果然,东京地区的天气不好,晚上可能会有雨。

看完天气预报,透子马上又翻到社会新闻版。自从芦高公司出了这一系列事件之后,透子便养成了这个习惯:报纸一来就马上打开社会新闻版,并且看得十分认真仔细。

突然,她的目光停在了左下角的地方。

河口湖投水“自尽”?

据报道说,今天早上七点左右,一名住在附近的老人到湖边垂钓,在湖水深约两米处的地方发现了一具女尸,他立刻报警,警方人员赶到,并将女尸打捞上来,这名女子早已身亡。警方从岸边捡到了她的一只手提袋,里面有一个记事本,才知道死者是河口湖的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寺内祥平的妻子丽香,四十二岁。记事本上十分潦草地写著有关自杀的短文,但并没有说是为什么……

“丽香女士自杀了……”

透子呆呆地姑在那里。这时,在她面前浮现的不是一个月前在富士吉田酒店里见到的丽香,而是六年前在银座的一家俱乐部里,被起人温柔地握着双手的丽香。

透子再次给秋人的家打电话,但是仍然没有人接。

秋人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件事?

透子马上出了家门。她来到目黑大街,叫了一辆出租车。

当她到达白金酒店时,刚五点过五分。

大厅的里面有一个宽大的咖啡厅。

透子坐定后,要了一杯咖啡,然后就一直呆呆地坐在那里。

从这里可以看到庭院里娇嫩的绿色植物。但她并没有看到秋人的影子。

透子坐在那里,心情依旧十分兴奋。

丽香为什么突然自杀?透子觉得她的死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原因,似乎与芦高公司的事件有关。于是在她的心里涌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秋人知道了吗?

透子想早点告诉他,可秋人好像一直不在家似地。

透子再次去服务台打电话,还是没有人接。

咖啡送来了。

快六点了,室外薄暮低垂,天色己晚。酒店里客人们出出进进,十分热闹,也许是由于这会儿是吃晚餐的时候。

六点整了。

终于到了约定的时候了。

然而依然不见秋人,透子的心难以平静了。

六点零五分。

六点零九分。

“啊!秋人!”

透子叫了一声便站了起来。

是秋人来了,他立着黑色雨衣的衣领,快步走了进来。

秋人径直朝透子走了过来,好像他进来之前就知道透子坐在那里似的。

然而,透子一下子泄了气:她认错了人——那个人像是像,但不是秋人!这个人来到了与透子邻桌的地方,和一个女人面对面对坐在了一起,两个人一见面便高兴地谈论起什么来。

透子沮丧地坐了下来。

六点三十分了。透子开始神不守舍。

难道他不来了?为什么?这怎么可能?

透子顿时两个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她紧紧地咬着嘴唇,死死地盯着大门口。

又过了几分钟。

门又开了,这次进来的是一个体格健牡的男人。

他先是到了咖啡厅门口张望了一下,然后立刻朝透子走过来。

透子慌忙扭过头去,看着庭院里的花草。玻璃上有水滴,大概外面又下雨了。

秋人,快来吧!

透子回过头来,不禁呆住了。

那个男人站在她的身边。

蓝色的西服,雪白的衬衫,隆起的腹部。

透子的目光从下看到上面,一直看到这个男人的脸。

这个男人似乎是非常怜惜地看着透子。

“对不起,请问您是不是千野透子小姐?”来人问道。

“是……”

“我是富士五湖警察署的刑警中里。”

透子大吃一惊,阿晓果然说对了,这个人在跟踪自己!

“对不起,让您受惊了,今晚我来这里,是受白藤秋人先生之托。”

“秋人?!”

“是的。首先,我是不是可以坐下来?”

中里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了指透子对面的椅子。

“请……”

中里坐下后,又看了看透子。

“秋人……在什么地方?”透子问道。

“获洼警察署。”

这时,女服务员走了过来,中里要了一杯咖啡。

“什么?警察署?!”透子弄不明白秋人为什么会在那儿,连忙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早上,我们先向寺内丽香录取了口供,再准备和他接触一下,不料今天早上寺内夫人自杀了。这是我们一时的疏忽造成的。太遗憾了。因此我们立刻传讯了他……”

“传讯?!”

透子一下子惊呆了。

“对,恐怕他早就有了淮备。在我们去传讯他之前,他给你写好了一封信。大概是丽香女士的死给了他很大的震动。”

“丽香女士和他?这到底是……”

中里没有直接回答透子的问题。他把目光转向了已经昏暗下来的庭院。

“我们在白藤起人的身边根本查不到寺内丽香的存在。在她死前的一个星期,我们偶然在山中湖畔的一家酒店里才知道了还有这么一个人。可以说发现她完全是一个侥幸……”

“起人叔叔和丽香女士?他们从什么时候有来往的?”

中里平静地看着透子,“三月十七日下午三点左右,起人先生在河口湖车站一个人下了车。然后乘出租汽车,先去了河口湖镇的那排平房,接一位女士上了车。在他们绕湖一周之后,他们又去了山中湖。在

山中湖游览了一番后,他们去到酒店用餐。酒店的经理说,他们好像是很珍惜每一分钟似的,一刻也不分开!十分亲密。”

“后来呢?”透子急切地间道。

“七点左右,他们又上了出租汽车,先把那个女士送回了家,他便回到了东京。那家酒店的经理记得起人先生的容貌,却从未见过那个女人。我们便查问了一下出租汽车公司,才知道那个女人住的是东洋油脂公司的员工宿舍,名叫寺内丽香。我们马上进行了调查,知道她的丈夫是东洋油脂公司河口湖研究所的副所长。她曾是该公司的职员,丈夫因交通事故住了半年的医院,于是不得不又回到研究所中。不仅如此,而且也知道了东洋油脂公司是一家用蓖麻为原料制造各种油脂产品的公司。曾经有一名研究员从蓖麻种子里提取了蓖麻子白朊的白色粉末,存放在研究所的样品柜里。”

“你是说,丽香女士用那些蓖麻子白朊毒死了弥荣子……是她在为起人叔叔复仇?”

“不,好像不太对。我想这封信里会说出一切的。”

说着,中里从西服内袋里取出一个白色的信封,放在了透子的面前。

信封上用圆珠笔写着“千野透子小姐”的字样。信封的后面写有“白藤秋人”的签名。字体很像英文。

“为什么他要让中里先生转交?”透子不解地反间道。

“我们查出丽香女士这个人存在后,便在她家附近设下了监视人员。六月十七日下午两点左右,我们看到她坐进了一辆出租汽车。这辆车从一三九号国道到达了都留市,并在一处加油站旁停了下来。然后她下了出租汽车,上了一辆早就等在那儿的一辆黑色跑车里。”

黑色的“保士杰”!——透子终于明白了。

“那天我也在跟踪她的车上。‘保士杰’到达了位于相模湖畔酒店。她和开车的男人在那儿呆了有两个来小时。我们趁那个时候又调来了一辆车。”

“下午五点多钟,丽香女士出了酒店,上了一辆出租汽车。陪她来的那个男人回到了‘保士杰’车上。于是,我们便分成两路分别跟踪他们两个人。‘保士杰’跑车回到了东京江古田,我们已查清楚,这个男人是白藤秋人!”

“于是你们把……”

“不,正如刚才说过的,我们先从丽香女士那儿开始了寻问。昨天把她叫到警察署时,她装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以致使我们都相信了她是无辜的。想不到她在第二天早上自杀了……”

中里右京的表情十分苦恼和懊悔。

“知道她死后,我马上和获洼警察署进行了联系,同时突击审讯了白藤秋人。警方对他已经有了好几个疑点,于是我们便从蓖麻子白朊谋杀案入手。审讯是由教洼警察署的阿坛和若尾进行的,我正想离开时,他把这封信交给了我。并且说他和你约好了在这儿见面,还有……”

“还有什么?”透子问道。

“他让我转告你,他真的很想和你一块儿去旅行,可那一天是不会到来的了。他祝福你,希望你有一天会有一次愉快的旅行!”

透子看到中里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悲伤和温柔的眼神。

阿透:你说你在隆太伯父出事儿的前一晚上做了一个梦,梦见家父站在翻动的浓云中。据说人在死亡前后,会出现在亲人的梦里的。

的确,我也梦见了父亲。三月二十四日晚,我当时正在西班牙的乡村旅行中。

梦里出现了我好久不曾见面的父亲。他花费了十年之久进行能源革命的研究,中途遭受挫折,万念俱灰。他泪流满面地锐道,如果再能得到一点时间就好了——

他还告诉我,希望我取代他夺回芦高公司,替他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现实中的父亲,无论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从来不在电话中陈述他的苦恼,他只是不停地重复,差一点儿就完成了他的梦想——

回到巴黎后,我便收到了父亲去世的通知书。

当我回到日本时,只赶上了父亲的“七期”头七。

在吊唁的客人中,我认出了寺内丽香。她的照片贴满了家父的相册中,还有无数的日记和来往信件。

这些都是我回国后在家里发现的。于是,我便急切地想知道她在家父心中的地位,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母亲死后,家父偶然与大学做助教时代的学生浅井丽香相遇,并对她产生了爱意。她毕业后便进了东洋油脂公司,一直独身。父亲并不打算和她结婚。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能使妻子幸福的男人。他和各种各样的女人来往,可真心爱的只有一个。你曾说过,真心相爱的人总是要保持一段距离的。

我想她一定会了解家父的意愿的。

她在十年之后,终后接受了公司同事寺内样平的求婚,在家父的纵容下结了婚。

你在银座遇到他们的那次,是他们的分手之夜。

他们决定终身不见面。然而命运又使他们心心相连,于是他们常常鱼雁相通,家父还不时地去河口湖镇看她。

这些都是我从家父留下的日记和书信、相册中看出来的。

在法事上见过丽香之后,我们曾谈了一个夜晚。

我在她身上看到了亡母的身影,她也在我的身上看到了家父的容貌,似乎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于是,我们在命运之神的安排下相爱起来。

第二个星期天,我去河口湖看望丽香。

寺内样平在去午午底遇车祸进了大月的医院。丽香说目前她在研究所做事,以维持生计。

我们在湖边散步,一边走一边聊天。不知不觉中走近了研究所。那时她也一定在想象着和家父一同散步的情景吧,父亲的影子使我们不知不觉地亲近起来。

星期天研究所休息,不过,由于这儿很偏僻,门卫不是那么严格,她打开门,带我进了研究所。

“你看,那是毒力无比的蓖麻子白朊,研究所的人从蓖麻种子里提取出来做实验的。”

她指着放在一个墙角的柜予里的瓶子对我说。她说时若无其事。真的是若无其事。但我现在想,说不定那时家父在暗中暗示了她。

傍晚,从她家回来的路上,我再次去了研究所,把那个药瓶偷了出来。那时我根本就不假思索干了。

自从我回国后,市原弥荣子频频按近我,时常请我去她家玩。但当着别人的面,总是对我冷嘲热讯,做戏给外人看。

在我第二次去她家时,她就带我去看她的卧室,并引诱我和她上床。当时我设法拒绝了,但我已经知道了她的首饰箱是放在柜橱里的,窗户的一个锁坏了。

四月二十八日,当我知道她去了热海,当晚不在家的消息,我便从那个窗户偷偷溜进去,偷走了她的那枚黑珍珠戒指,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问,在白金戒指的台上注入了蓖麻子白朊,还制做了一个尖锐的突起。第二天早上,我又利用同样的方法,把戒指放了回去。同时,我还故意把家父的一只钢笔掉在了她的床下。

市原弥荣子曾是家父的情人,但在家父研究受阻、处在逆境时抛弃了他,投向了隆太伯父的怀抱;当父亲向公司申请研究经费时,据说又是她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她是我第一个复仇的对象。

不过,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会戴上这枚黑珍珠的戒指,也不知道她即使戴了,是不是会按我想象的那样达到目的。这是一个“撞大运”的赌注。

但我向他们开始了勇敢的挑战!进一步说,我把裁判的权利交给了家父。

但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预料不到的事件。

五月十二日,隆太伯父的飞机坠毁,他当场死亡。

也许那是家父生前的所为,这个答案恐怕永远是个谜了吧。

因为这个意外事件的发生,我明白了家父的意图。

在为隆太伯父守灵的那个晚上,我把搀了蓖麻子白朊的药丸给弥荣予,骗她说是用于恢复疲劳的维生素类药丸。

第二天密葬之后,她果然当场晕倒了,然后死亡了。警方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她手指上的伤口,并依据化验,证实是蓖麻子白腕通过破损的皮肤进入血液,中毒身亡。

于是,警方加深了对家父的怀疑。我乘机把装有蓖麻子白朊的药瓶放在家里比较隐蔽的柜橱里,故意让警方发现。

同时,我把丽香的相片又从家父的相册中抽了出朱,藏起了信件和日记,这样便从家父的遗物里“抹”去了丽香的存在。以防她成为警方的搜查对象。

可是,女性的直觉真是不得了。

阿透,你在中学三午级那午偶然碰上了家父和丽香的事,居然铭刻在心。你还凭直觉看出她是家父无法替代的思爱对象。你说你想看看家父的相册。

我已经把丽香的照片都抽去了,可没有料到单单漏掉了那张她和同学的舍影。而你眼力很尖,一眼就认出了是她。然后你从大学的图书馆和同学会事务部查出了她的姓名和毕业后的经历。当你说出她目前就职于东洋油脂公司,可能会使用蓖麻子白朊时,我真的大吃一惊!

你说你要去看看丽香。探访的结果,我怕你可能会向警方通报她的事。

这次,我必须从你的意识再次“抹”去她的存在。

我把事由告诉了丽香,要她在我们去时,委托邻居说出那一番话。其实,她在富士吉田的酒吧做事,不过是一晚上的“客串”而已。我要她在你面前装出不记得家父的样子。

阿透,对不起,我就是这样欺骗了你。

袭击兴二伯父的定时炸弹,则是隆太伯父死后,兴二伯父请我参观芦高公司总部时安置的。以前隆太伯父在我回国探亲期间曾带我参观过公司的大楼内部,还看过西大泉的研究所。他们在家父死后,大概感到理亏内疚,于是对我百般厚待。大有补偿之意。

使用硝化甘油制造炸弹的方法,是我在美国留学期间从朋友那儿学到的。在巴黎的时候,也有不少激进分子教过我。

材料是我在市区的化工商店和药店分散购买的。我先把公司总部大楼内部的情形记在心里,趁兴二伯父回去时,从大会议厅上面开着旋转气窗爬进去,在舞台的桌子里面安置了定时炸弹,时间误差在五分钟之内。

我便这样除掉了两个仇人。我以我父亲生前安排下的计谋的形式进行了犯罪。

我的真正意图,是我倾心设计而未遂的最后一件事上。

的确,在你家的维生素药瓶里混入一粒有毒的胶囊,也是我的所为。

那天,在我们去河口湖前,我去你家,趁你母亲上楼取毛衣,你去洗手间之际,我把事先准备好的胶囊放到了瓶子里面。当然,在这之前,我已经从你口中得知,令尊和令堂每天都有服用维生素胶丸的习惯。

但是,这件事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让它成为现实。我把有毒的胶丸放到了药瓶最底下,并有意做成外表与正常有着明显的差异。以期在服用时让服用者发现明显的不同而引起警觉。

我真正的目的何在?

因为这样做,可以使警方对家父的怀疑一下子转到千野先生身上,他杀了三位董事,做成是家父所为,为的是能坐上经理的位子。为了使人认为他也是受害者,故意在自己的家中也放置了毒丸。

我告诉你,可能会有别的解释。凶手另有其人,他也想毒杀千野先生,再把全部罪名嫁祸给家父。

你说,可能还有别的解释。

那个时候,你的直觉已经接近了真相!

另外一个解释是,真正的凶手做了一切,然后把全部罪名嫁祸给了你父亲。

事实上,我这样做,是图谋千野宏先生难于下台啊!

我绝对不希望千野先生死,也没有想过他会有罪,因为证据不足,我认为他不致被起诉的。

然而针对他的“灰色”疑惑将永远不会消除。这么一来,他将失去管理人的资格,他也可能主动引身而退。另一方面,因为隆先伯父的死,我可以继承他的一部分股份。

他原来持有全股的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又接管了家父的股份,等于一个人拥有了百分之五十的股权。

他没有儿女,财产将由妻子和两个弟弟继承,兴二伯父也死了,我就可以代亡父继承了。

兴二伯父死后,他的财产将由妻子和女凡继承。

不过,隆太伯父和兴二伯父的遗属们即使持有公司的股权,似乎也无意要加入经营管理。

加上千野先生退出的话,我就有机会站在公司的最高领导层了。

无论如何,那是家父的功绩,由于他的功绩才使公司有了今天。我替父亲完成了复仇计划,我本身将成为领导人,然后带领一班有才干的年轻人班底,继续家父中途受挫的研究,我相信这是孤独而死的父亲留下的遗愿,在梦中向我托付。

可是阿透,这真是富有讽刺意味的事情,当一切基本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的时候,我却失去了霸占芦高公司的野心。我既不像父亲,是那样的天才,也不像隆太伯父那样有经营才干。

复仇结束了。这样,父亲就会饶恕我了吧?然后我会回到巴黎。现在的我把那一边当成了故乡。

我这样决定,准备向丽香告别。

在偷走了蓖麻子白朊后,我一直没有去找过她。

我怕万一被人知道丁我们之间有来往,查出她的存在和蓖麻子白朊的来源,也许会牵连到戎。

可是我想在临走之前一定要见她一面。这个念头驱使我不得不采取了行动。

我当时做了周密的考虑,我让她坐出租车到都留市,再换上我的车,然后去相模湖畔的老酒店,做最后的告别。

可是,我终于发现自己失策了。

回东京的路上,我发现有人在跟踪或。想摆脱时已经晚了。对方已经知道了我的车牌号码。当然,丽香的出租车也被人跟踪了!

两天后,今天早上六点钟,丽香打来了电话。

“我想再和你说一句再见。”她说道。

我马上明白了她要干什么。我也知道我无法阻止她了。

她决不是我的同谋,但是借着她神奇的诱导,我偷到了蓖麻子白朊。我所做的一切,她都看到了,看明白了,也许她怕自己受到审讯,一定要在蓖麻子白朊的来历上做证,陷入了种种苦恼和困境,因此不得已选择了死亡。

我也如此。刑警找上门来,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真的,我想跟你做一次分手的旅行。可是我有预感,可能没有机会了。不过,也许那样更好?

遇到你真好。

真诚地祝福你。

有一天会有一次愉快的旅行的。

六月十九日早 白藤秋人

透子把秋人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着看着,眼前浮起了一个情景。

那就是自己上幼儿园的时候,隆太伯父把自己带回家,在庭院的沙地上玩耍。

她用沙土按照伯父家的形状,盖了一座“城堡”。

不久,起人叔叔也带来一个比她大六岁的少年。

当起人叔叔进去后,这个少年走向了沙土堆。

他用那双灵巧的手,为透子建造了一个尖塔和城门。透子开心地帮着忙。

可是,当这座城堡快要完成时,他突然把它摧毁了。

他做这件事不计后果,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那个挺直的少年的背影,至今还深深地留在了透子的脑海里。这个少年正一步一步地离自己而去。

一个星期后,透子上学了。

今年的梅雨是“男人型”:下雨期间,偶然也出现大晴天。

当透子走进校园时,一只小型飞机穿过了清澄的晴空,它在透子头顶上盘旋了一下,然后一下子直冲白云,转眼之间变得无影无踪。

“今天晴朗没有风,正是最佳的飞行气候。”

隆太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

“我去了。也许会在云间见到起人叔叔哪!”

一切就从那天开始。

从那以后,透子感到自己已经旅行了一次了。

的确,什么时候可以再有一次新的旅行?

“透子……透子!”

透子回头一看,一个颀长身影的人正从走廊那边奔跑过来。

条纹的运动衫、牛仔裤,弯着膝盖走路的特点,是田久保晓。

他“叭哒叭哒”地走到她的面前。

“嗨,透子,好久不见了,你好吗?”

“嗯。阿晓,你也好吗?”

“晤。”

阿晓点了点头,盯着透子看了一会儿。

“透子……你好像变了。”

“是吗?”

“晤,确实改变了。”

“怎么改变的。”

“我不会形容……怎么说呢?是不是变得更有魅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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