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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其妙发了一通脾气,顾廷烨飞马绕了一趟年老店德顺斋,捎了一只胖胖的水晶冰糖酱肉肘回府,碧绿的荷叶包裹着酱香四溢的卤肉肘,明兰看的两眼发直。

她忍不住四下瞅了瞅,见恰好无人,扑上去往那卤肉肘上狠狠啃了一口,然后掳起自己的袖把胳膊比了比,明兰抿着嘴角笑的很满意;随后挥手叫小桃,让把肘端去厨房切了,一半照旧留给葛妈妈她们习,一半给晚饭加菜。

谁知此时顾廷烨恰好从外书房回来,瞧见小桃端着荷叶肘在廊上跑,他忍不住喝止了,过去掀开一看,顿时脸色绿的跟荷叶一般:只见那油光水滑的红焖肘上,两排小巧滚圆的牙印,很深,很凶恶。

涵义不言而喻。

顾廷烨仰头望天,好气又好笑。

当晚开饭,明兰一直光顾那碟肘,愈吃愈开心,还殷勤的招呼丈夫也吃,顾廷烨不可置否的看看她,嘴角轻轻弯起;明兰也没注意,只埋头苦吃,这年老卤味果然名不虚传,滋味是道地,她居然把一碟都吃完了。

结果,当晚她就闹起积食来了,胃涨的难受,眼泪汪汪的伏在床头轻轻哀泣;顾廷烨披散着浓黑的头发,敞着雪绫长褂,隐露着健硕的胸膛,屏退旁人后,他自己托着一盏消食的神曲茶,正哄着明兰喝,可明兰哪喝的下。

顾廷烨见她顶的难受,急的几乎要半夜去找医,被明兰拖住了衣角,呜呜道:“叫外头人知道我吃撑了,我我我……我就没脸见人了!”

顾廷烨气急败坏的在屋里走来走去,冷着脸骂道:“该!居然一气吃了半只肘!满京城去打听,哪家夫人小姐似你这样的!”

明兰摸着胖胖的肚皮,一边抽泣一边小小的打着嗝,活像只吃撑了的小松鼠,捂着脸轻声呜呜,又委屈又羞愧:“……谁叫你咬我来着。”

顾廷烨更怒,瞪着眼睛骂道:“你个欺软怕硬的!不然咬我,只敢咬肘!”

明兰闷闷的低着小脑袋,暗自唾弃自己。

因明兰平躺不舒服,顾廷烨这夜只好搂着她半靠在榻上,一边给她揉着肚,一边低声咒骂,明兰睡的不甚清醒,恍惚间,只看见案几上那只雕绘繁复的洞鼎石盘龙熏炉,云云绕绕的吐着青烟,耳畔是男人沉沉的心跳声。

迷蒙中,她忽然觉得很安心,很可靠。

次日天未亮顾廷烨便要起身早朝,正待翻床而下时,忽觉襟口一紧,他低头看去,只见一只白玉般的小手紧紧扯着自己的衣襟,透明的指甲因微微用力而带上淡淡的粉红色,像花苞里的海棠花瓣,稚嫩柔软。

大约难受了半夜,此时的明兰睡的很沉,白里透红的秀美面颊上一片宁静,顾廷烨莫名一阵欢喜,他低头亲亲那只白胖的小拳头,小心的解开衣带,褪衣后轻悄离去。

待天尽明后,明兰才打着呵欠从床上爬了起来,蓦然发觉手中扯着一件衫,上头隐然男人浓重的气味,明兰怔了怔,丹橘一眼看过来,又看了看明兰的脸色,忍不住笑道:“姑娘,要说姑爷待你……真是好的。”

明兰愣了愣,笑的很怅然:“是呀。”

一日日的,眼看着庭院后园都渐渐成了样,明兰开始筹备开府筵席,宁远侯府那边也特意遣人过来相询可否需要帮助。

明兰正忙的焦头烂额,一瞧见夫人派来的向妈妈,立刻老实不客气的提了,要了人手,要了宁远侯府历年办筵的菜席旧例,还要了桌椅酒器碗碟杯盏等等。

向妈妈都含笑应了,一趟趟穿梭于宁远侯府和顾府之间,一来二去,倒也和明兰聊上了。

“……这么说,大姑这几年都不在京城?”明兰端着一盏凉凉的枸杞车前草茶微笑——这茶的方还是贺老夫人给的,说起来,她还从未见过长房的庶长女顾廷烟呢。

“正是。”向妈妈浅浅喝了口茶,抬头道:“冯家也是书香门第,大姑爷如今正于福建任上,大姑也跟着去了。”

明兰低头吃茶,忽轻抬头,笑道:“不怕妈妈笑话,说了半日,我还不知该叫大姑‘姐姐’还是‘妹妹’呢。”

向妈妈目光一闪,答道:“大姑比二老爷稍大了四个月。”

“那我该叫一声‘大姐’了。”明兰心头一动,脸上依旧笑的很温煦——顾廷烟的生母是已过世的一位姨娘。大秦氏,到底是留了后手的。

“不知二夫人可拟好了宴饮名单?”向妈妈微微试探道,“若有不明白的,尽可问夫人,免得到时候怠慢了亲戚。”

明兰放下茶盏,双手轻轻搁在膝上,姿势优美,她笑吟吟道:“妈妈说的是,我也怕有不周,我已请大嫂嫂叫身边的管事妈妈送一份咱家常往来的亲戚单来……不过,都督说,如今朝堂上事多,咱们还是轻省些的好,莫招摇了,只少许请些亲朋便是了。”

向妈妈眼神一闪,笑道:“二老爷说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她顿了顿,又笑道,“也不知送来的那几房人,二夫人使的还惯么?不计是夫人,还是四老五老,都是把身边可信的人送来的呢。”

明兰轻笑道:“还好,还好。”她向丹橘打了个手势,丹橘立刻捧了本册来,明兰翻出其中几页,递给向妈妈看,向妈妈看了立刻脸色大变。

明兰淡淡道:“也没什么,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大约是我这主德行不够,震不住她们罢。”

……

“她真这么说?”幽静的内室里,夫人秦氏手中拈着一串佛珠,端坐在佛龛前。

向妈妈低声道:“那几个不成器的,才这么几日功夫,就叫她拿住了这许多把柄,赌钱的,克扣丫头月钱的,私自递东西出府的……一样样都写的清楚,下头有她们自己的画押指印,一旁还有人证的录入,我只瞧的心惊肉跳。”

房间比邻花圃,一阵清香透窗传来,夫人敛眉道:“你这几日常去那府里,觉着如何?”

“怕是有些门道。”向妈妈拿着玉夹拨了拨香炉里的火灰,低声道,“我私底下细细打听了,二夫人瞧着和善随性,却是规矩严。单说她那正院,丫鬟们都分了岗次的,每日每个时辰每个地方都有谁当值都做了表格,白纸黑字写的清楚,当值期间不得肆意玩笑打闹。尤其她那几间正房和里屋,闲人寻常都进不去,时时有人守着,屋外十步方能有人,哪怕是同院的丫头,闲等也不可乱走。”

“刁家的还与我说。”向妈妈回忆道,“她家春月,哦,就是原来那个明月,她这几日叫连着罚了两回,一次是擅自进正房,一次是在屋外徘徊了半天。春月如今已叫罚出正院了。”

夫人突然睁开眼睛,唇畔露出一丝微笑:“她倒聪明,到底是侯府小姐带大的。”

向妈妈摇头道:“她这人颇懂赏罚之道,说一不二,赏就重赏,罚也重罚;每每处罚都道明缘由,若有抵赖狡辩的罪加一等,若有推诿旁人的愈加重责。若情有可原的,也能从轻。这段日下来,府中众人自管事到杂役,俱是敬服,把个府邸弄的跟铁栅栏般,只进不出,连询问些消息都不容易;哎……以后怕再难打听了。哎呀呀,真是没想到,这么点儿年纪,还是个庶出的,就这般威势能耐!”

夫人神色渐凝重,冷笑道:“原以为牵了头羊进来,没料到……哼,他们夫妻处的如何?”

“说不好。”向妈妈有些犹豫,“好的时候固然是如胶似漆,但也常吵嘴,二老爷有时骂人的嗓门直传出屋外来,昨日还对着二夫人身边的丫头发了通脾气,细的我也打听不出来……不过,二老爷倒是什么都肯与二夫人说,内外书房她也是可以随进的。”

夫人皱着眉,握佛珠的指关节有些发白:“她可有身孕了?”

“当是还没有。”向妈妈苦笑着,“春月被撵出去之前,她刚换洗过……可便是那几日,二老爷也歇在她屋里。”

这句话说完夫人就不再问了,只闭上眼睛微微养神,向妈妈就静静的站在一旁,过了良久,夫人忽然睁眼,轻笑道:“如今我倒佩服起一个人来了。”

“您说的是谁?”

“亲家公,盛紘老爷。”夫人拍着膝头,微笑着,“当初我还闹不明白,好好的怎么这么大单,硬是把嫡女嫁去家,却拿庶女来充数。如今瞧来,亲家公是个明白的。”

“那我们如今可怎办?”向妈妈微微着急道,“自打二老爷知道了当年的事,他心里可憋着一口气呢!”

“什么怎么办?”夫人微笑自若,“什么都不用办。白氏又不是我害死的,他有气也不用冲我来!如今更着急的,怕是老四和老五。我到底占着名分,只消我什么错都不出,谁也不能把我怎么样。咱们别急,单瞧着老四老五他们闹罢。”

“那您为何还要屡屡与她为难?”向妈妈不解道,“好好哄着她,叫她信您敬您重您,不是更好么?”

夫人缓缓拈起佛珠来:“她是庶女,哪里有胆气违抗夫婿,而廷烨已对我有了戒心,我越是示好,他越会怀疑,性就依了他们的猜测,扯他们几下后腿,反倒叫他们安心了。”

“那……以后呢?”向妈妈迟疑道。

夫人把佛珠小心的摆在案前,对着佛龛里的观音像缓缓微笑道:“做婆婆的要为难媳妇,还用挑时候么?不必赶着此时。如今她不过是仗着年轻貌美,得了些宠爱,待过了这阵,咱们再慢慢筹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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