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清电话那端的男孩说了什么之后,萧父萧母的表情霎时间变了。

每当人们听到自己无法接受的“噩耗”时,第一反应都是否认。

“你……你真是胡说八道!”萧母抢过话筒,恶狠狠地骂,“什么厉橙厉柚的,我听都没听过!哪里来的不要脸的ega,年纪轻轻不知羞,跑来我家大放厥词!我在电视上见过你,穿一条屁股都盖不住的三角裤,和一群alpha赤身裸-体挤在一起,我们以恒怎么看上你这种野性子的ega?!”

哇塞,哇塞,哇塞。

什么时候大青国的千年女尸从地底下爬出来啦!居然能每一个字都正中厉橙的雷点,狗血乡土剧的编剧就是以她为原型写恶婆婆反派的吧?

厉橙打了个激灵,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厉橙简直想为这位封建老古董的发言起立鼓掌了!

“害,您放屁也得讲究基本法吧?”厉橙直接开怼,“首先,我叫厉橙,柚柚是我妹妹,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和萧以恒关系特好,每次见面都管你儿子叫嫂子;其次吧,我穿多少布料游泳是我的事儿,我身材这么好,要腹肌有腹肌,要背肌有背肌,我现在穿着泳裤游泳还有一堆人叫我老公呢,我要是裸泳的话观众席还不得当场发qing?第三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萧以恒可看得上我了,他不光看得上我,他还把我看遍了!”厉橙得意洋洋地对着电话说,“要不要我给你讲讲,他都在什么时候看过摸过睡过我的身子?”

最后一句话完全是厉橙胡说八道,他和萧以恒还没到那地步呢。

但打嘴仗讲究的是一个气势,甭管黑的白的,只要够有杀伤力,那就噼里啪啦一通乱扔,一定要让敌人心神大乱、阵地失守不可。

正如厉橙所料,萧母一听厉橙的话,当即血压飙升,眼前一黑,整个人天旋地转,站都站不稳。

他……她的儿子……她最完美的杰作……

萧父立刻扶住她,电话掉在地上,厉橙听到电话那端一阵兵荒马乱,他捂着嘴偷乐。

他刚刚和萧母说话时,并没有避讳身旁的保安,保安目瞪口呆地听了一段“世界冠军大战直a癌婆婆”的花边八卦,感觉今天这个班上的真是值了!

相信在保安的宣传下,过不了多久,全小区的业主都会知道这个消息了。

而这正是厉橙想要达到的效果。

别以为厉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他又不是野蛮人——他要让这件事扩大影响,发动群众打起舆论战!

辉煌小区是高档小区,如果不经过业主许可,任何人不得上楼。虽然保安很想把厉橙放上去,让这对苦命鸳鸯重聚,可这样的话他就会丢掉饭碗。

厉橙说:“没事的,这是您的工作,我不会让您为难的。只不过,一会儿我要在楼旁边的那个小花园摆点儿东西,麻烦您跟物业那边打声招呼,别给我收了。”

保安问:“什么东西啊?”

厉橙嘿嘿一笑,说一会儿就知道了。

厉橙晃晃悠悠走到旁边打了几个电话,不到一个小时,从华城各个地方赶来好几辆车。从最破的五菱宏光,到几百万的豪华轿车,全部聚在了辉煌小区a栋楼下。

车门打开,从车上咣咣咣下来好多年轻力壮的alpha和beta,见到厉橙就亲热地喊:“厉哥!”

厉橙走过去,又是握手又是拍肩,一副领导人视察的样子:“辛苦你们了,大过节的让你们折腾过来,还帮我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不辛苦不辛苦,能给厉哥帮忙是我们的荣幸,厉哥可是世界冠军,我们跟了这样的大哥,说出去可有面子了!”

没错,这些从四面八方奔过来的,全是厉橙叫来的小弟。

后备箱里则是他们准备的东西。

几大箱的蜡烛、几大箱的烟花、还有单人帐篷和行军床……

保安瑟瑟发抖:“厉哥,”(保安也跟着叫他厉哥了)“您这是因爱生恨,打算把萧家给点了?”

厉橙大笑:“现在可是春节,我可不会给消防员叔叔添麻烦。”

厉橙确实没说谎,他准备的东西确实不是用来火烧连营的。

小弟们手脚迅速,把那些粗壮的防风蜡烛逐一点燃,在地上摆出图案——一颗巨大的桃心,桃心内还写着萧以恒与厉橙的名字,保证20层楼都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正是春节休假期,学生们不上学,成年人不工作,每天在家呆着实在无聊。谁能想到,居然有这么大的乐子送到眼皮底下,没一会儿,闻讯而来的业主们就把小广场围满了。还有人直接趴在窗口,伸着脖子往下看。

有人不知道来龙去脉,在小区业主群里问:“a栋楼下怎么回事?居然搞那么大的阵仗,那个ega是要告白啊,还是要逼婚啊?”

立刻有人跳出来帮忙解释:“都不是都不是。a栋那个萧家你知道不知道?”

“当然知道!一家三个alpha嘛,就连隔壁小区的野狗都听过那家女主人的吹嘘。”

“就是他家!他儿子这次期末考试不是拿了全市第一嘛,那对夫妻还把他送到首都上冬令营了。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前几天一家三口突然回来了,夫妻俩的脸色好难看呦。我看啊,一定是因为萧以恒和那个ega谈恋爱,家长不同意,想棒打鸳鸯呗。”

“这么看来,那个ega真是挺有勇气的,主动追上门。”

“可不是嘛!不过那个ega是个名人,前几天结束的世中会看没看?他就是那个世界冠军,游泳队队长!”

“哦哦哦,原来是他。我说怎么这么眼熟呢!萧家那对夫妻真是拎不清,这么好的小情侣居然都给搅和了,他们儿子虽然会读书,但是全市第一在世界第一面前根本不值一提嘛,他们谈恋爱,明显是萧家高攀了……”

业主群里聊的热络,大家七嘴八舌,好好八卦了一番。

可他们不知是真不记得、还是装不记得——萧家夫妻俩也在业主群里呢!

他们的对话,萧家夫妻全都看到了,当“高攀”两个字出现时,萧父的怒火瞬间被点燃了。

他自诩是个文化人,不屑在群里和人吵架。但是,他可以把怒火发泄到“罪魁祸首”身上。

他怒气冲冲地冲进萧以恒的房间,质问萧以恒究竟是什么时候和厉橙勾搭到一起的。

他用的词汇非常恶心,仿佛萧以恒和厉橙不是自由恋爱,而是私下苟合。

萧以恒的房间窗户刚好在楼层背面,看不到楼下小公园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嘈杂的声音一直源源不断传上来。他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的人,居然是他的橙橙。

想到那个莽撞又勇敢的ega,萧以恒心中软成一片。

不过,他把这份温柔严严实实地藏在心里,他看向自己的父母时,表情依旧冷漠。

“我们不是‘勾搭’,是正常恋爱。厉橙是一个很优秀的ega,我喜欢他,所以我选择和他在一起,这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萧父怒吼,“你是疯了吗,你是高三学生,你的唯一工作就是学习!你居然把宝贵的时间拿去谈恋爱,还是,还是和那种野性子的ega!——我知道了,一定是他,一定是他对不对?他自己不学无术,就撺掇你放弃学业,去学什么画画!真是荒唐!”

萧以恒真是想不到,他父亲居然能把两件毫无关联的事情联想到一起。

在他们眼里,萧以恒背着他们去参加美术冬令营,是第一次违抗他们的命令;萧以恒私下谈恋爱,是第二次违抗他们的命令。

他接连两次脱离他们的掌心,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们完全无法忍受。他们宁可把责任推给无辜的厉橙,也不愿相信这一切的根源是他们自己。

萧以恒早就厌倦这对道貌岸然的父母了。

“父亲,母亲,我一直很想知道,在你们心里,我到底是什么?我不过是一个从人造子-宫里爬出来的克隆人,我必须克隆你们的梦想,克隆你们的人生!如果我有自己的想法,你们就觉得我疯了,我不受控制了!”萧以恒的每个字都重重砸在地上,“可是真对不起,我是一个独立的人,我从来不是你们操控的工具!”

“你在胡说什么!”萧父下意识地驳斥他,“我们怎么会把你当克隆人,我们是你的父母,我们当然是爱你的!”

萧以恒大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摇头,仿佛听到了这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

他们爱他?这话恐怕他们自己都不信吧。

萧以恒早就看清了,他们不爱他,他们不爱彼此,他们只爱自己!

“你们爱我?那我有个问题请你们回答——你们一心想要个alpha孩子,如果十二岁的时候我没有分化成alpha,你们还会‘爱’我吗?”

“……”

直白的问题就这样砸在萧父面前,萧父表情一滞,失去了所有声音。

因为,父子两人都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萧以恒当初没有分化成alpha,那么他就会失去所有的利用价值。萧家夫妻一定会倾尽全力再去生一个孩子,寄希望于第二个孩子能够成为alpha。

看到父亲哑口无言的模样,萧以恒又是畅快、又是愤恨。

他说:“你知道吗?当我分化成alpha的那一天,你们开心极了,你们给所有亲戚打电话,通知大家这个‘好消息’。可我呢?我心中只有恨。”

“我恨我是个alpha,我恨我居然让你们如愿以偿,我恨我必须按照你们安排好的人生走下去!!我宁可希望自己是个beta,平凡的度过一生,或者直接分化成ega,这样就能看到你们失望痛苦的表情!”

萧以恒指向窗外,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知道,他心爱的ega就在距离他不远的小花园里。

“我恨我是alpha,这种恨意持续了很久,直到我遇到了厉橙,直到我遇到他的那天,我才知道,原来能分化成alpha有这么美好。我可以嗅到他的信息素,我可以给予他一个标记,我可以为他遮风挡雨,我可以和他一起拼搏!——你们没有教会我什么叫爱,但是我自己找到了!”

因为厉橙的存在,萧以恒才有勇气选择他真正想要的人生。因为他深知,厉橙有着这世界上最自由最独立最勇敢的灵魂,如果萧以恒无法挣脱身边的桎梏,他要怎样才能配得上厉橙?

萧父从没想过,他的儿子居然会说出这样的一席话,这些话完全挑战了他四十多年来的认知。

但是,固执的中年男人被儿子当面顶撞,他绝不会反思自己,他只会愈加愤怒。

这种愤怒,如烈火烹油,瞬间烧没了他的理智。

“你这个混账不孝子!你为了一个ega就敢顶撞我,我看你真是欠收拾了!”

说着,萧父高高扬起了手臂,向着萧以恒的脸狠狠抽下。

然而——萧以恒侧身躲过了!

萧以恒不仅躲了过去,他甚至直接拽住了萧父的手腕!他是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而萧父年近五十,两人的体力哪有什么可比性?

萧以恒反手一推,中年alpha一时站立不稳,狠狠摔倒在桌上。

“爸,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你们养育我十八年,这十八年来你们的花销,我都清楚记得。”萧以恒拉开抽屉,拿出了他通过卖画积攒下来的“fuckuney”。

他把银行卡甩在萧父面前,藏在眼底深处的恨意如一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萧父的心里。

“你们花在我身上的每一分钱,我现在还给你们——从今以后,咱们两清了。”

萧父看着那张银行卡,拼尽全力用双手撑住自己的身体,才没有让自己颤抖地滑到地上。他脸上的皱纹几乎挤在了一起,他看着面前的萧以恒,仿佛十八年来才第一次看清他的样子。

这个年轻的alpha,他英俊,锋利,极其陌生。

他有着与父母肖似的眉眼,可他的灵魂却截然不同。

直到这时,萧父才真正意识到——萧以恒不仅是他的儿子,更是一个独立的人。

可惜,他发现的太晚了。

……

萧以恒离开了家。

他两手空空,没有带任何行李。

临走前,他撕下了墙上的所有奖状,砸碎了所有的奖杯奖牌,曾经那些金光闪闪的荣耀,全部化为了一地碎片。

他的父亲母亲被他的气势所震住,居然没有敢出手阻拦他。

他们——害怕他。

做完这一切,萧以恒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就这样走出家门。

他没有坐电梯,而是顺着台阶一步步拾级而下,他每下一级台阶,他身上的压力就轻了一分,仿佛这十八年来压在他肩头的污秽就这样被卸下了。

一步,两步,三步。

一层,两层,三层。

先是慢慢的走,再是快步的冲,接着,又变成了跑——

萧以恒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几步就冲下一层,他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来到他心爱的男孩面前。

他想,他消失的这段时间,厉橙会有多担心、会有多紧张?

他想,厉橙究竟有多么勇敢,才会选择在陌生人面前当众宣布他们的关系?

alpha脚步飞快,只过了短短几分钟,他就冲下了十层,他终于来到了2层,只要再下一层,只要再一层,他就能看到他的橙橙了!

突然间,萧以恒余光看到走廊窗外好像有个人影闪过……

萧以恒:“???”

那个人影……怎么这么眼熟?

萧以恒停下脚步,定睛一看——走廊上的窗户外,一个金发男孩四肢并用扒在一颗大树上,模样鬼鬼祟祟的。

两人四目相对。

萧以恒:“……”

萧以恒的心跳停滞了。

他无语地走到窗旁,推开了走廊的窗户,看向了那个悬挂在树上的少年。

萧以恒:“橙橙,你怎么在树上?”

厉橙尴尬地挠了挠头:“那什么,我在底下点了几百根蜡烛,结果有个居民告诉我,我点蜡烛的那个位置,你在卧室里看不到……我后来想,一不做二不休,我别给你点蜡烛了,我直接去你家给你爸妈上柱香呗……”

后面的事情他说不出口——因为保安不让他上楼,他只能“曲线救国”,攀爬楼道外的大树,打算顺着树枝溜进楼道里。

只是没想到,他刚爬上树,就遇到了正在下楼的萧以恒。

厉橙实在尴尬。

因为爬树,他蹭得脸上脏兮兮的,身上的衣服也被剐了个口子。他本想英雄救美,结果没想到美人自己逃出虎穴了,而他这个英雄狼狈的像只狗熊。

厉橙恨不得原地消失:“……咳,那什么,咱俩楼下见?”

说着,他就要顺着原路爬下树。

“等等!”出乎意料的,萧以恒叫住了他。

厉橙:“?”

萧以恒忍住笑意,他看着厉橙灰扑扑的脸,眼里的冰川早已融化成了一片温柔:“哪有救人救到一半,就走了的呀?”

“啊?”厉橙茫然地瞪大眼睛。

萧以恒一手撑住窗户边缘,一手向着厉橙远远伸了过去。

这一刻,厉橙终于读懂了萧以恒的意思。

他也同样伸出手去,努力伸向了萧以恒的方向。

先是指尖相触,再是手掌相贴——两个少年的手,终于紧紧相扣。

厉橙一手攀住树干,一手重重一拽,萧以恒借力蹬上窗户,身子猛地跳向了厉橙。

大树微微摇晃了一下,树叶震颤,掩住了树枝上一对相拥的小情侣。

“橙橙,咱们私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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