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恩凭窗而立,朦胧月色洒在他身上,一阵冷风拂过,衣袖翻飞,似要乘风而去。

林延思摸了摸鼻子暗道,要是没有嘴角那抹冷冽肃杀的笑意,他哥就如谪仙一般了。又将目光放在林延恩手中的冰针上,因离开玉盒久了,冰针已经失去原有的锋利模样。

待冰针完全化为水迹,林延恩才抬头望向林延思,“你猜,李忠义几日后会查到线索?”贤妃命人挑唆公孙焱,虽然挑唆之人已死,但是贤妃要将消息从后宫传出来,定然要经上几道手,除非这些人都死了,否则依李忠义的能耐查到不过是时间问题,就看他敢不敢查,能不能查。

“他眼睛毒的很,我猜他今晚就能有眉目。”林延思冷笑,林晋海和林延恩不过晚到半日,李忠义就把尾巴全部扫干净了,可真是好手段。一挑眉,语气带着嘲讽,“这次是他们几个皇子在闹腾,皇上难不成还要包庇不成,他不在乎寒了我们的心,难道不怕寒了儿子的心。”

林延恩看着林延思笑,“大皇子和十六皇子两派已经结了死仇,陛下一直想皇子们和睦共处,如何愿意十二皇子再陷进去,若是知道背后是十二皇子在推波助澜,另外两人说不得就要合起来对付十二皇子。何况,”林延恩目光落在不远处的灯笼上,轻声道,“陛下待贤妃母子不同寻常,这样的小事,怎么舍得惩罚二人,不过若是两人之前便犯过错的话!”

他常年随侍君侧,从一些细枝末节中有所察觉,后宫诸人皇帝待贤妃不同,贤妃的崛起离不开元后,她模样性情都有几分元后的风采,又有心机手段,时至今日皇帝到底是移情还是真的对贤妃动情,恐怕只有皇帝知道,也许他自己也不知道。

元后会是和贤妃一样的人吗?林延恩突然冒出了这么一个疑问。

重华长公主和现今这位公孙皇后关系平平,但是和元后却感情极好,据说幼时重华没少带他去栖凤宫,不过他却没甚印象了,只记得一个朦朦胧胧的身影,周身缭绕不去的药香,如影随形的轻咳。

“延意的事情,你怀疑是贤妃?”听着林延恩话中的含义,林延思询问道。

林延恩回过神来,道,“谁都有动机,谁都有可能。”

林延思失望,他们满腔怒火,却不知道对谁而去,这种感觉令人如鲠在喉,寝食难安,“咱们把贤妃命人唆使的事透给老大和十六,我保证不留下任何破绽。”

贤妃只唆使公孙焱捣乱,他们的人却趁机下黑手,只要找不到证据证明刺客是他们派去的,贤妃浑身是嘴都说不清。她唆使在前,有几人会信她无杀人之心。一个盘踞后宫第一宠妃十余年的女子,有谁会相信她手段光明磊落。何况这位贤妃娘娘历来以聪明人的面目示人,说是贤妃所为相信的人绝对不少,她可是最大利益既得者。

林延恩摇头,他知道林延思性急想看三方掐起来好消气,只是,“不急这一时,多做多错,何况就是没有证据证明贤妃参与其中,另外两位也会怀疑她们母子,不过是没法借机生事罢了。”他都没有留下指证贤妃的证据,就是防着做得越多暴露的危险性也越大,“瞧着贤妃的手段,就知道她不是个安分的,恐怕还有很多我们不知道的阴私之事,皇上未必不知,一点一点的堆积着,终有一日会磨光皇帝对贤妃母子的偏爱。”而他们要做的就是加速这个过程,他冷眼瞧着,诸皇子中,十二皇子最有可能是皇帝选中的人。

那么就来看看皇帝对十二皇子有多满意,当十二皇子和其他夺嫡皇子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一直想做慈父的皇帝会不会改变心意呢。如今几位皇子虽有纷争,但是在皇帝看来还不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当一方即位,其他人绝无活路,若你是陛下会如何?”林延恩笑着问林延思。

面对这样大逆不道的问题,林延思并没有惶恐之色,而是认真的考虑,“除非我相中那个特别令我满意,满意到无可取代,否则我会换人。”

看着漆黑的夜空,林延恩微微笑起来,“是啊,那就换吧!”他们不知道是谁害的林延意,也许这辈子都无法知道。可能将来那人还会荣登大宝,他们林家会傻傻的为他做牛做马。对方能拿林延意做筏子,可见对他们林家并无善意,恐怕就是牛马都不愿意让他们做。

林延恩放在窗沿上的手微微攥紧,无论这几位皇子中哪一位登基,他们林家都落不得好。有这几位皇子在前面挡路,其他皇子如何脱颖而出!

“有点难,恐怕需要父亲相助。”林延思认真道,把如今这三位皇子都拉下台并不是简单的事情,林家大权还掌握在林晋海手中。

“过段日子再告诉父亲。”林延恩笑,等到他们兄弟二人无法回头的时候,林晋海便是不愿意也不能够了,他和林延思许是因为自小长于宫廷的缘故,对皇权反而没有多少敬畏之心,但是林晋海不同,忠君爱国是他融在骨血中,不过他们又不是想谋朝篡位,不过是想拥戴另一位皇子罢了,那几位可连太子都不是。

林延思点了点头,显然明白林延恩的言下之意。

兄弟二人相顾无言的以一坐一立的姿势沉默,两人说的云淡风轻,仿若举重若轻,但是内心不可能没有半点彷徨,还有难以明说的激动。

他们要扭转的是帝王的意愿,谋划的当朝诸位皇子,其中凶险不言而喻。

这时候,一阵夹杂着雪花的寒风吹进屋,林延恩低声道,“下雪了!”

林延思对依旧站在窗口的林延恩道,“三哥你关上窗吧,仔细身子!”

林延恩神色复杂,“延意的腿又开始疼了!”声音很轻,语气笃定。这一个月开始凡是阴雨雪天,林延意的腿就会隐隐发疼,如今尚好,积年之后这种疼会越来越重。他打听过,用了那种药的人,约一半会留下这顽疾,江太医也毫不避讳的承认根治极难。

闻言林延思放在扶手上的猛地收紧,如果只是腿疼,林延意虽然不能再上战场,但是他还可以在其他地方施展抱负。但是林延意不仅仅是如此,他的右腿再也不能站立起来。

身有残疾不得入仕,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千百年来没有一人例外。

林延意仕途这一路就此无望。

林延思眼前浮现出那一日,白太医终于在江太医的质问下坦言他无能为力。

当时林晋海的自责,重华的震怒,林延恩的内疚。

怒火中烧的重华要进宫,被林晋海拦住,夫妻二人的争吵,最终林晋海一句:陛下先是你的皇帝才是你的兄长。

进宫,不过是闹一场,皇帝该护着还是护着。重华当时又正是心情激动的时候,若是过了,吃亏的还是他们。

林延思第一次见到哭到失态的重华。

还有至今还被蒙在鼓里的弟妹,林瑾衡见林延意胃口差,他那个只擅长烧烤能把厨房烧了的妹妹,跟着厨娘学做药膳,因是她亲手做的,林延意总会吃完。恨不得睡在练武场上的林延愈为免林延意无聊,每天抽出两个时辰让林延意教他兵法和功课。

最后定格林延意偶然浮现的黯然之色。半年以来,没有任何好转,林延意这个当事人如何会没有怀疑,只是不曾问出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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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林瑾衡起的比往日还要早,还没完全睁开眼就问,“雪停了?”熟练的摸出床头小柜子里的怀表,一看,寅时三刻。

“郡主放心,昨儿个丑时便停了。”

林瑾衡苦笑了下,雪停了,林延意又不是马上就不疼了,她看着林延意有点像风湿,伤筋动骨很容易得,他们保养的那么仔细,最终林延意还是无法避免,江太医说仔细调养即可。

林瑾衡无意识的扣着枕头上的绒毛,调养,调养,所有人都说调养,可是林延意都调养快半年了,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林延意还在调养。

忽然,林瑾衡神色一变,将被子盖过头顶,好像就能把脑子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遮住一样,心里念念有词,伤筋动骨一百天,林延意伤的的比较重,两三百天也可以,全国最顶尖的大夫都在他们府上,林延意怎么可能好不了。

胡思乱想了约莫一刻钟,林瑾衡刷的坐起身子来,“我要起来。”

“郡主不再睡会儿。”芷言问道。

林瑾衡道,“不了,我去小厨房做点燕窝枸杞子粥,母亲这几日精神不好,十哥昨儿定然没睡好。”这粥是两人都爱吃的,慢火熬了,等两人起来就能吃。两人都是生活作息极其规律的人,哪怕休息不好也不会错过醒来的点。

芷言觑着林瑾衡的神色,有意活络气氛遂笑着道,“郡主可得多做一些,否则世子爷,小侯爷和十三爷可要生气了,还有国公爷那。”

林瑾衡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只扯了扯嘴角,“那就多做几种。”

“待会儿郡主还要进宫,不若做些点心给太后娘娘带上。”芷言建议道。

林瑾衡动作顿了顿,她讨厌皇宫,林延意如此,几位皇子功不可没,还有宫里面冷眼旁观的皇帝。

想起萧太后,心里又涩涩的,孙子害外孙,女儿和儿子有纷争,手心手背都是肉。

“备一些栗子粉。”栗子糕是萧太后喜欢的点心,她做过几回与萧太后尝,味道一般,萧太后却赞不绝口。想到这里,林瑾衡心更酸了,要是能把萧太后接出来多好,本朝规矩,皇帝死了,皇子自然可以将生母接出来奉养,若是只有女儿,公主也可以奉养生母,反正有公主府,又不吃住婆家的。

萧太后住宫里哪里有公主府自在高兴,太后那么疼爱元儿,正好可以天天见,用不着每天望穿秋水一样的盼。她还能偷偷带着萧太后去外面玩,不比住皇宫差。

“昨夜有什么动静没?”林瑾衡套着外衣的时候突然想起昨天的混乱问。

公孙家死了一个公孙淼,又折进去一个公孙焱,一个长房唯一的嫡子,一个二房嫡长子。

方家则是死了一个方五,方家长房一共三个嫡子,嫡长子和庶出弟媳妇通奸,名声臭大街了,这辈子都别想有出人头地的机会,嫡幼子方七风流种,哄女孩子手到擒来,文武都不成,方五可是长房唯一的指望。还毁了周瑶的定亲礼,周瑶能吃这个亏。

芷言回道,“昨儿挺安静的。”

林瑾衡嘀咕,“暴风雨前的宁静?也不知今天宫里能出结果不?”看狗咬狗,林瑾衡很乐意,只求别折腾他们家,他们家安分守己的活着,招谁惹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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