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重华长公主带着昌华长公主去了偏厅,昌华欲言又止的模样,重华早就注意到了。

坐下后,昌华双手合十,由衷庆幸道,“菩萨保佑,意哥儿这次有惊无险。”哪怕知道林延意无碍,听闻他差点就被活埋了,昌华长公主还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要是林延意有个三长两短,她女儿可怎么办?

然后往日藏在心底的担忧就不可自抑的冒了出来。林延意若是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日后这样的惊险绝对少不了,哪能次次这么好运,若有个万一如何是好,让女儿守寡不成。

重华神色淡淡的点了点头,她也希望是有惊无险,她最信任的江太医诊断结果并不乐观,而大名鼎鼎的白太医说是要细细观察一阵子,谁知道是不是诳她,白太医可是皇帝的人。

昌华觑着重华的模样,将早在来之前就想好的话在心里又过了三遍,觉得妥当了才慢慢儿的说道,“依着意哥儿的身份,何必去刀尖上挣前程,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生得了,咱们这些人的心也得时刻悬着,毕竟这战场上的凶险最是不可预测。”

昌华一直以为林延意会继承林晋海禁军中的位置,一辈子安安稳稳顺顺遂遂。哪里想到去年重华夫妇毫无征兆的把林延意送到了部队,听着重华的话音是要他在军队摸爬滚打几年,然后靠着实打实的军功站起来。

这分明是要走林晋海昔年路的架势,想起林晋海隔上几年就要出征一回,少则离开三五个月,多则一两年都是有的,好几次都是身受重伤,更有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时候。

林晋海出生入死挣功勋那是没办法,可是林延意贵为卫国公和长公主的儿子,前头两位兄长也争气,为何要去过这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是爵位,只要重华谋划一番,也能替林延意要来。重华怎么会舍得林延意吃这个苦,冒这个险。

这些话一直藏在她心里,只是没有机会说出来,这次受伤给昌华冲击甚大,她不吐不快。

只望重华的慈母心压过了望子成龙的期望,别让儿子拿命去拼了。

重华目光落在昌华身上,看的昌华浑身不自在,昌华强装镇定道,“意哥儿这次遭了这么大的罪,我至今还心有余悸。”

话说到这里,重华岂不明白昌华的意思,昌华不想让林延意去前线。作为一个母亲她理解,她也不希望自己的女婿时刻处于危险中,她自己嫁的就是武将,其中坚苦岂能不清楚,所以她给林瑾衡选的是姚以安。

只是昌华在选了林延意之后,才不想林延意做武将,不觉得本末倒置了。

又想起自己也是定了莫馨蕊之后,才发觉这孩子不适合他们家,遂请萧太后出面派了嬷嬷去教养。

这么算来,她们竟都是在强人所难了。可见当初,她们两定下这门亲事的时候,实在是太欠考虑。

这次林延意若能够逢凶化吉,日后必定依然会上战场,绝不会因为昌华的希望就此放弃梦想。

若是真的,真的残了,重华目光一闪,林延意这一脉就落入尴尬之地,他的妻子必须心性坚韧豁达,能够经得起外界的风风雨雨,而莫馨蕊,委实不能令她放心。

对昌华而言,恐怕最好的结果是林延意腿虽然行走无碍,但是却不能再用武。想到这里,重华心里不由得升起一股不舒服的感觉来,简直讽刺至极。

“儿子想做翱翔于天际的鹰,难道我要把他当金丝雀圈着。”重华淡淡道,无意识的敲着茶几,眼前浮现出莫馨蕊的脸庞来,她得好好想想,这次必须得考虑周全了。

昌华讪讪的无话可说,又不甘心,想再劝几句,见重华神色恹恹,终是不敢太过。

气氛尴尬,昌华动了动身子正想告辞,却听进来的侍女禀报,长安侯世子夫人顾氏以及姚以安拜访。

姚萧氏是重华的堂姨妈,姚家和林家也算亲戚,加之这几年两家走动的有些近。姚以安又是林延意的好友,过来探望也属正常。

这里是偏厅,因重华瞧着昌华有话要说才进来和她谈话,如今客人来了,便起身打算往客厅而去。

昌华眼神微动,道,“我也好久未见姚家表嫂了。”按着萧太后的关系,这么称一声也不为过。

重华可有可无一点头,抬脚往外走。

客厅内,许鸾正在招待姚萧氏祖孙三人,如今公主府内正是她和林瑾衡帮衬着重华掌管家事,林瑾衡正在招待莫馨蕊,遂这里由许鸾接手。

一番礼见之后。

顾氏关心道,“意哥儿可好?”

重华笑着道,“意哥儿他好多了,他一个小辈让你专程来看他,实在过意不去。”

顾氏念了声佛,接着寒暄几句。

重华打算带着几人去探望林延意,两家关系不一般,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昌华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好跟过去,且后面定还有不少人来探望,重华忙得很,遂起身告辞。

重华也不留她,派人去寻莫馨蕊。

林瑾衡送走了莫馨蕊,便往林延意屋里去,一路都是皱着眉头,莫馨蕊害怕,无可指摘,她自己也害怕呢。只是若是一直这么怕下去,也不是一回事,依着她十哥的个性,绝不会因此而动摇自己信念,这样一来,莫馨蕊若是不克服心理这一关,这日子可就没法过了,总不能一直活在恐惧之中,她又是敏感多思的性子。

她能克服吗?

林瑾衡安慰自己,莫馨蕊后来哭着说她会尊重和支持林延意的理想,虽然她眼中掩不住惊惧,可是毕竟她也是才真正意识到林延意走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哪能一下子就适应。

想到这里,林瑾衡不免同情,嫁给他十哥注定要过,聚少离多胆战心惊的日子。心灵不够强大的人,真应付不来。这么一想,心里徒然蒙上了一层阴影。

林瑾衡踏进林延意寝室的时候,正好听到林延愈正在吹牛皮,他已经从林延意受伤的打击中回过神来,于是有心情嘲笑了,“要是换成我,一个凌空飞跃就能躲开,十哥你弱爆了!”然后真的来了一个凌空飞跃,兔起鹘落,竟然跃到了屋顶横梁上。

林瑾衡嘴角一抽,面无表情的仰头看着林延愈,默默吐槽,吃什么长大的,她学了这么些年,爬墙头还得依靠树借力呢!

林延意哭笑不得看着横梁上的林延愈,无奈道,“你最厉害,林大侠,你还不快下来。”当时那情况根本避无可避,这也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时候正好有人禀报,客人过来了。

闻言,林延愈马上跳下来,然后理了理衣袍,一秒钟恢复翩翩美少年的姿态。

重华带着姚以安母子进来,浑然不知小儿子刚变身猴子,上蹿下跳。

顾氏站在床前约莫一丈远的地方询问了林延意几句,然后便和重华走了。

被留下的姚以安上前几步,然后递上一木盒,

林延意想着姚以安的性子,能让他送出手的东西,定有过人之处。与姚以安也不必客气,遂当场就打开盒子。

林瑾衡探头一看,是几本书,且封面有些陈旧,再细看书名,方知是兵书。瞧一眼姚以安,还算会选礼物。

姚以安也道,“我这段日子从书肆淘来的,与我也无用,与你正好,你也能打发下时间。”姚以安一直坚持走在讨好大舅哥们的路上,一百年不动摇。

林延恩和林延思油泼不进,且年龄差距摆在那,等闲也遇不上,无处下手。

他一直重点攻略的林延愈,已经出够了气且他一直送些游侠列传,终于不再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开始笑脸相迎。当然,得林家小少爷心情好了才会带林瑾衡出门玩,这段日子守孝,两人倒是差不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林延愈偶尔便帮他捎些小礼物。

如今林延意回来了,他一直觉得林延意是林家几兄弟中最讲理,也是最能讲理的,且两人也最谈得来,怎么能拉下。

林延意笑眯眯的把盒子盖上,“有心了。”又重重的敲了敲姚以安的肩膀,“你已经拿下四场了,一鼓作气,再拿下最后两场,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姚以安微微一笑,眉目间带着别样的光彩,“借你吉言。”

忽然林延意敲着木盒子语重心长道,“没几个月就是春闱,你好生闭门读书,不必常来看我。”春闱二月初九开始,今日是九月二十二。

姚以安下意识去看边上的林瑾衡,正把玩着果子笑眯眯看着这边,叹一口气,也不知她明没明白林延意的言下之意。

迎着林延意含笑的目光,姚以安默默收回之前的话,林家几兄弟都是不讲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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