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只崽

陆星寒吃足全力的白净手背上青筋暴跳,指尖扣住篮球,朝扔来的方向狠狠砸出,目光利刃般斜刺过去。

体校篮球队近十个人吊儿郎当站在五六米开外,身高一米九的队长打头,满是戏谑的方脸上闪过错愕。

他没想到陆星寒能接住,更没想到能这么快反击回来。

要全身而退已经不可能了,球卯足了劲儿,“砰”地重创在人身上,激出一大串夹着骂声的痛哼。

体校队长闪躲不及,被撞上肩膀,球又弹开,在篮球队里搅了个人仰马翻。

突如其来的变故前后不超过一分钟,林知微屏息,脸色发白,一把攥住陆星寒手腕,“你受伤没有?

!”

陆星寒掌心磨得又烫又疼,虎口酸麻,把她冰凉的手抓住握紧,勉强冷静,极力压住冲到头顶的怒火,“我没事,吓到了吧?”

“他们……”

“知微,听话,你先回家好不好?”

听什么话!好什么好!

说话间,三中的队员纷纷大呼小叫跳上观众席,左右把陆星寒和林知微围在中央,大声捍卫,“干嘛呢!欺负我们三中没人?

!输不起是吧!”

体校一击不成,人数优势也没了。

队长的火腾腾上涨,羞愤不已,他早听说最近陆星寒不在,提前给学校打了包票,保证这次市高中联赛稳赢,还特意邀请暗恋的女神来看比赛。

结果可好,陆星寒竟然正赶在关键时候回来了,比赛被他完虐不说,连女神都在场边穿着超短裙露着细长腿给他尖叫表白!

队长烧红了眼,恨不能把陆星寒挫骨扬灰了,拎起看台边铁质的指示牌作势要抡,破口大骂,“叫你声寒哥真他妈把自己当哥了!不是会唱歌会卖笑吗?

当你的十八线小明星去啊,回来污染什么环境?

以前别人议论时候我当笑话,现在一看名不虚传!”

他啐了一口,瞪着陆星寒唇红齿白的脸,咬牙切齿,却字字清晰,“还真是野女人养大的小白脸儿——”

陆星寒仅剩一线的理智被这句话瞬间点爆。

他再也忍不下去,一手将林知微揽到身后,一手直接把简易固定在地上的折叠椅硬拽起来,塑料碎裂的“咔嚓”声催命似的,随时能叫体校队长头破血流。

一触即发的当口,两校的裁判外加体育老师们疏散完观众回来,吓得魂儿都飞了,拼死拼活冲上去,极有经验地分工合作,一拨拽住体校的,一拨按住陆星寒。

“闹什么闹!有没有点体育精神!还体校的,平常老师怎么教的?

!”

“再折腾全取消资格!成绩作废!”

“高三生是不是不想毕业了?

!敢动手全给你们记大过!”

每次打完重要比赛,这些体力过剩的混小子总免不了闹一出,拉不住就是场大型群架,但以往只要陆星寒在场,基本能控制局面,至少不会在场馆里生事,今天到底抽了什么风!

体校的副校长也在现场,两边恩威并施说教一通,给老师们使眼色,强行把自己学校的一帮人拉走。

队长被推搡着转身时,满脸冷笑地朝陆星寒比了个手势,最后拇指一转,用只有他们懂得的方式隐晦地指向林知微。

三中的队员们气呼呼追着骂,被自家带队老师严厉地拖回来。

林知微自始至终盯着陆星寒。

他背挺得僵直,直到闲杂人全部走远,才转回身迎上她的眼睛,牵动嘴角,尽量自然地笑出来,修短的指甲却暗暗扣进皮肉里。

害知微无辜受惊吓,他该死。

凶狠的样子让知微亲眼看见了,他该死。

那句应该捏碎踩烂的话被知微亲耳听见了,他该死!

林知微唇颤了颤,垂眸看到满地狼藉,先问带队老师,“陆星寒弄坏的椅子,是不是需要照价赔偿?”

老师愣住,抓抓头发,“这个……”

三中出来征战的队伍里,虽然陆星寒是学生年纪小,但实际上是主心骨的存在,老师摸不清怎么回答好,偷眼去瞟他,接到暗示,清清嗓子说:“不用,体校大度,从来不在意这些细节。”

林知微拧眉点点头,“我现在能带他走吗?”

老师卡壳,再次余光征求陆星寒的意见,而后一本正经表示:“我们要回学校做赛后总结,他暂时不能走,晚点吧。”

总觉得气氛怪怪的。

“那个,你们——先跟我过去,”老师机智地朝其他队员挥挥手,“陆星寒,你也快点,别耽误太多时间。”

看台上被刚才一场闹腾毁得乱七八糟,林知微手上全是汗,心里七上八下难受得厉害,一会儿是陆星寒满身戾气武力值爆表的陌生模样,一会儿又是那句能把人戳死的“野女人养大的小白脸儿”。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听陆星寒讲过。

但很显然,他绝对不是第一次让人这么指点嘲笑了。

陆星寒眼睫垂落,嗓子里揉着砂砾,“对不起,本来想让你好好看场比赛,结果却这样……等晚上回家,你怎么训我都行。”

低眉顺眼的态度和一个“训”字,惹得林知微鼻子一酸,问他:“你先告诉我,刚才的矛盾算是了结了吗?”

陆星寒毫不犹豫点头,哄她,“老师说记过,谁也不敢乱来。”

“行,我信你,”林知微喉咙火辣辣的,手徒然松了又紧,不知道该抓住点什么,她按捺住满腹惊疑,“其他的不适合在这里说,你去跟老师他们汇合,结束后马上回去,我在家等你。”

“……好。”

林知微深吸口气,跟他擦肩走过。

陆星寒忽然说:“知微,我……我平常不是这样的,你别对我失望。”

林知微回头看他一眼,面对那么多彪悍男生强逼时都稳如泰山的身影在细微地轻轻打颤。

她小小“嗯”了声,离开篮球馆。

老师带着三中队员等在馆外,林知微走后,相隔足足五分钟陆星寒才出来,他眉目冷淡,朝他们随意点了下头,“我先走了。”

“哎,星寒,”老师追他两步,不放心地叮嘱,“体校那帮人可不是善茬,能忍就忍,你千万别搭理他们。”

陆星寒敷衍地挥挥手。

忍?

骂他咒他嘲笑他,可以,无所谓。

但牵扯到知微,找死。

那个手势明明白白,约他六点在外头见面,否则要寻机去找知微的麻烦,体校这群人最能呼朋引伴,身边全是社会上所谓卖义气的狐朋狗友,下手狠,他一点点险都不敢冒。

如果早知道,他今天绝不会让知微过来。

陆星寒怕碰上林知微,没走体校正门,从侧门出去,路边等客的出租车热情问他:“小哥,去哪啊?”

他没理,走出一段上了公交车。

打个架而已,收拾一窝渣滓而已,打车去?

他们配么。

林知微脑中一团乱,慢吞吞往校门走,陆星寒从小到大各种状态各种神情全挤在眼前乱晃,以往的乖萌听话和今天的凶悍强势怎么也重叠不到一起。

她太入神,根本没听到有人叫她。

“知微?”

“知微——”

直到臂弯被人轻轻拉住,她才乍然回神,秦然低下身,双眼与她平视,蹙眉问:“出什么事了?”

“你……怎么在这?”

秦然说:“我没走。”

他站直,举止绅士得体,距离刚好在不越界的边缘,“我不知道你几点结束,担心会错过接你的时间。”

林知微完全不记得“接她”这档事,一心只想立刻回家去等陆星寒,“抱歉秦然,今天我有私事,工作室的合作不如等我假期结束再聊,到时候我请客。”

男人很有风度,也知分寸,再多失落仍然不动声色,“好,工作不急,以后再谈,但看在我这一个多小时的份上,给我一个做司机的机会好吗?”

他嗓音低磁和缓,“无论你要去哪儿,我保证比出租车更快。”

陆星寒在公交上坐了三分钟,看着车窗外摇晃的树影,突然觉得不对劲儿,扭头朝另一边一瞧——

啧!方向反了!

他辛苦夹在座椅间的大长腿立刻直起,走到车门准备到下一站下车,换对面的车站重新坐。

这路公交从体校侧门兜了个大弯,吱吱呀呀经过正门,再往前左转四百米才能到站停下。

体校门口有点堵车。

陆星寒满心急躁,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栏杆上不耐烦地点啊点,他眉心拧紧,心脏鼓鼓胀胀,一半为晚上面对知微揉成渣化成水,一半塞满凶戾,琢磨着怎么撒气,永绝后患。

公交再次刹车,外面日光转深,有什么东西映着光点,一瞬闪过陆星寒的眼睛。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

一个五官熟悉的高大男人身穿正装,拉开黑色越野车车门,贴心遮着车门上沿,邀请女人上车。

女人长发扎成马尾,巴掌脸白皙精致,肩背秀丽纤薄,正微微低头,侧脸一抹若有若无的娇柔,几乎能把他生生逼死。

“停车……停车!”

陆星寒一下子就炸了,“我有急事!让我下去!”

每天能经历一百次这种事的司机完全免疫,正好前路恢复通畅,他手打方向盘轰轰转弯,一脚油门直奔车站,戛然停下,“谁要下车来着?

到站了,下吧!”

陆星寒冲到体校门口,越野车早已开走。

知微不在。

他狠狠按着屏幕给她打电话,不接。

陆星寒胸口一阵火烧一阵冰冻,怔怔立在来往人潮里,整个人直往深不见底的寒渊里坠。

他用力捏住手机,反复警告自己,必须忍住,先解决掉她安全的隐患。

闭了闭眼,拼命控制急促的呼吸,他转而打给三中篮球队的队员。

几秒种后,收到信息,“寒哥,体校队长手机号发给你了!”

陆星寒把那串数字拨出去,很快接通,他声音冷得慑人,完全不给对方反驳的余地。

“六点没空,五点老地方,我只等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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