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城中,战火连天。

就在舒凫向赵九歌发起挑战的同时,其他人也没有袖手旁观。

除了司非与她同行之外,凌波和邬尧同样跃身而上,在漆黑的云海之中穿行,磅礴的灵力如潮水一般释放出去,以蛟龙清气对抗铺天盖地的魔氛。

许云龙以烟火为号,行兵列阵,率领众人扫荡魔兽和魔修。

他虽是草莽出身,却善于调兵遣将、决胜千里,有种与生俱来的指挥天赋。

身在万军之中,高大仙人指挥若定的气势,颇有几分像是传说中的“八十万禁军教头”。

不过,在舒凫眼中,他更像是传说中的二营长。

更别提,许云龙还开发出了意大利炮……不,“火云枪”这种刚猛霸道的法器,玉衡峰火系弟子人手一把,乃是一支修真界独一无二的“火绳军”。

一时间,天空中姹紫嫣红开遍,落霞与烈火齐飞,血雨共花光一色,煞是鲜艳好看。

远远望去,魔云好似夜幕下翻腾的海浪,这烈火就从海面上轰轰烈烈地烧起来,像是要将汹涌的浊浪烧干,将夜空都烧穿一道裂口,让清朗明亮的天光透入。

与此同时,萧铁衣和叶书生一马当先,迎向饕餮魔君——那头山丘似的巨大山猪。

这山猪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皮糙肉厚,水火不侵,一张血盆大口犹如黑洞,能将靠近他的生物统统吸入其中,是个自带人头收割功能的移动碉堡。

他听从赵九歌号令,刚一闯入修士群中,便惹得人仰马翻,鬼哭神嚎。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赵九歌也算是“养猪千日,用猪一时”。

“萧姑娘!”

叶书生御剑疾飞,抢在萧铁衣身前喊道,“你退后些!我来挡住饕餮,你趁机斩他后颈……”

“——慢着!等一下!”

在他们之前,另一头山包大小的巨兽疾驰而过,挺身挡在饕餮面前,四足稳如天柱,发出一声地动山摇的咆哮。

“喵嗷————!!!!”

“格老子的,这畜生还挺威风。”

从巨兽浓厚的金色长毛里,忽地探出一张清秀的少女面孔,措辞却既不“清”,也不“秀”,又糙又野,仿佛林黛玉拳打镇关西。

“你们都退后!大黄他结实耐打,我又是个鬼修,这会儿谁上谁倒霉,正是用得着我们的时候。”

——那不是别人,正是女鬼田馨与她座下的橘猫!!

大黄:“喵喵,喵喵喵!”

这些年来,他对田馨的记忆已然恢复,但天生灵智残缺,再加上神魂受损,只怕一生都无法再修炼成人形,只能作为灵兽陪伴左右。

“大黄乖,我懂你意思。”

田馨伸手拍拍猫头,目光坚定地望向前方,“咱们欠了九华宗老大一个人情,是时候该还了。”

“我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我们这些年干再多好事、救再多人,也不可能赎清大黄当年在童家杀人的罪。”

“但是,如果因为‘赎不清’,就索性自暴自弃,撒手不再去做,那才是真的无药可救。人终有一死,至少赴死的时候,我们要挺胸抬头。”

“——大黄,我们上!!”

……

同时。

在朔月城之外,遥远的另一个角落,还有一处不为人知的战场。

凌霄城,大殿之上——

“宗主,宗主!!”

一名高阶弟子神情慌乱,匆匆忙忙地奔入殿中,朝向空无一人的交椅稽首叩拜:

“宗主,有人闯入凌霄城!来者非同一般,几位长老率众弟子阻拦,但是,但是……”

【挡不住,是吗?】

空荡荡的大殿之中,传来了凌山海如雷鸣一般威严浑厚的声音。

【挡不住,就让她进来吧。除我之外,这城中确实再无第二人,能够抵挡她的剑意。】

【——明潇真人,你以为如何?】

“……”

回答他的,既不是人影,也不是人声,而是一朵随风悄然飘入殿中的落花。

一朵梅花。

这梅花十分奇异,边缘莹润洁白,宛若新雪,中心却透着薄薄一层绯色,好似一抹胭脂在雪里洇开,又像是冰川中包裹着一团火种。

一如明潇其人,生涯唯剑,太上忘情,却并非全然冷血,对世间万物都漠不关心。

“……”

凌山海等了又等,只见奇花,未见其人,语气中渐渐透露出一丝不快:

【明潇真人,你这是何意?】

“别无它意。”

大殿之外,徐徐飘来一道春风般轻柔和暖的女声,语调悠扬舒缓,令人很难与“天下第一剑”联系在一起。

“凌掌门是主,而我是客。岂有客人露面,主人却不现身的道理?凌霄城泱泱大派,也该懂得待客之仪。”

“…………”

数百年来,除了钟不愧之外,还是第一次有人敢于直斥凌山海“不知礼数”。

凌山海倒也不恼,低低一笑间,便有一道流光化为人形,稳稳落在金碧辉煌的宝座之上。

“如此一来,你便满意了?”

虽说被舒凫喊了一路“老黄鸡”,凌山海的外貌却算不上很老,大约三十出头的模样,面白无须,五官端正英挺,目光湛然有神,乍一看仿佛正当壮年。

放到霸总文里,说不定还能做个事业有成的总裁。

只不过,在这个昔日的虐文世界里,已经没有总裁最爱的小白花。

伴随着一阵清冷凛冽的梅花香,明潇真人翩然现身,人便如一弯冷月,清泠泠地挂在枝梢。

她朗声道:“凌掌门迷途知返,善莫大焉。”

此言一语双关,用意昭然,便是奉劝他收了争逐天下之念,老老实实做他的地头鸡。

“何为迷?何为返?凌霄城之道,鹓鶵之道,从来都无须他人定夺。”

凌山海不以为然,纵声笑道,“明潇真人,你当真以为——仅凭你一人,就能拦住我吗?”

“或许不能,原也不必。”

明潇面不改色,坦然回答,“我此行不为求胜,只为拖延凌掌门,直至尘埃落定即可。”

“‘尘埃落定’?”

凌山海笑声一顿,扬起剑眉,仿佛听见了什么荒诞不经的疯话,“难道你以为,九华宗很快就能战胜天魔,还能保有与我一战的余力?”

“是。”

面对凌山海近乎讥讽的眼神,明潇平静颔首,面上掠过一抹春雪初融般的笑意。

“我相信,我的弟子定能做到。”

……

明潇所说的“弟子”,不仅是指云英、姚篁等一干天璇峰弟子,也是指跟随她修行多年的舒凫。

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谊。

说实话,舒凫对明潇真人的尊敬和推崇,说不定比她对江雪声的敬意还要深远。

她永远无法忘记,明潇手中惊才绝艳的一把剑。

舒凫崇拜明潇、追逐明潇,却没有成为明潇。

因为她始终铭记,自己的剑是“入世之剑”。

不同于高天月华、世外仙葩一般的明潇真人,舒凫的剑心是在红尘中摸爬滚打,在世俗烟火之中淬炼而出。

她的剑,生来便是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所以——

迎着遮天蔽日的魔云,舒凫在前进。

“三师兄,小心!!”

越是接近笼罩在魔云之中的飞来峰,情势就越发凶险。

千丝万缕的魔气,时而像一张挂满锋利尖刀的巨网,兜头向她罩下;时而如同万箭齐发,如影随形地紧追在她身后。

“天空中游弋的大鱼”,如果不看背景,倒像是一幅极具梦幻感的童话景象。

“……!!”

尽管司非身姿轻盈,鱼鳍似羽翼舒展,如同飞鸟一般在云海中自由穿梭,又不断凝结空气中的水汽,以冰墙抵挡魔气,但依然难以避开无孔不入的暗箭。

很快,舒凫眼前便有血花飞溅,破碎的、银光闪闪的鱼鳞从天空中飘洒下来。

“————”

司非吃痛,生理性的泪水溢出,殷红的血珠与莹白的珍珠一同洒落,仿佛秋日里下了一场冷雨。

阴风冷雨间,鲛人仰头哀鸣,仿佛一首绵长而凄艳的悲歌。

“三师兄!!!”

舒凫扬声高喊,自在箫的碎片携着剑意飞掠而出,击落一道直奔司非眼瞳而去的冷箭。

“够了!到这里就行了!接下来我自己——”

只因这一瞬间的分神,另一道魔气自舒凫身后袭来。

她旋即侧身闪躲,魔气偏差一寸,没有命中要害,险伶伶地紧贴着肩膀擦过。

经过炼化的魔气削铁如泥,这一“擦”便好像扇叶飞卷,瞬间刮走了一大块血肉,留下钢刀剜过一般的深刻伤痕。

“啧……!!”

舒凫一咬牙关,立刻运转灵力修复伤口,“斩楼兰”与“玉门关”两柄重剑竖起,像盾牌一样护持左右。

【这样下去不行。】

凌波向她和邬尧传音道,【五州大阵未成,赵九歌有这些魔气保护,我们无法伤他分毫。】

【为什么还没成?!】

邬尧暴躁道,【五凤俱全,也都赶赴了五州地脉,难道还不足以净化魔气?!!他们都是干什么吃的!!!】

与此同时,中州——

“啊……?!”

风瑾瑜刚一将灵力注入地脉,便感觉到强烈的魔气反冲,几乎瞬间席卷她的神识,绞碎她的心肝肺腑。

难怪要净化魔气,五凤血脉、修为和数量缺一不可,至少要有一位大能坐镇。

仅凭她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撑过这一遭。

“瑾瑜,专心。”

谢芳年将手掌贴在她背心,撑住了少女摇摇欲倒的身躯,“如今凤族只剩我们两人,你要争气。”

——你要争气。

不知为何,这句话落入风瑾瑜耳中的瞬间,她眼前忽然掠过了无数长辈的脸。

那一日战死栖梧山,宁可血染黄土,宁可将残躯焚烧殆尽,也不愿向天魔低头的……凤族长辈的脸。

当年投身封印的风远渡,大概也是如此吧。

三千年来,凤族一如过往,从未改变。

——仅剩两人又如何?

或者说,即使粉身碎骨,血脉不存,那又如何?

只要他们没有低头,凤凰就不会死去。

永远不死。

风瑾瑜鬓发凌乱,眼眶濡湿,顾不上擦去唇边的血迹,朝向谢芳年重重点了点头。

“嗯……!!”

南州——

“挺住。”

对于面露痛苦之色的族人,柳如漪没有像往常一般笑脸相迎,姣好容颜间带有一种神性的肃穆。

他独自承受了大部分魔气反噬,唇边亦有一线血迹划过,如同雪中红梅绽放,有种惊心动魄的美感。

即使在这一刻,他仍不容许自己显得丑陋狼狈。

身为鸿鹄族长,身为摇光峰掌峰,他深知自己必须完成的使命。

“挺住——为了鸿鹄,为了斩断这三千年的长夜,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东州——

“冲鸭————!!!!”

小紫鸭坐在一个陌生男修头顶,浑身羽毛炸成一团,嘎嘎之声不绝,扑棱着翅膀指点江山:

“我们有这么多鸟……人,一人吐一口唾沫,都能把地脉里的魔气冲荡干净!!不愧是我们鸑鷟!!!”

“…………”

他屁股底下的男修默默腹诽: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知晓自己是鸑鷟后人。

获得来自血脉深处的感召之后,聚集在东州会合地点的人数,远远超出了钟不愧的预期。

原因无他,还是那句话——

天下苦魔修久矣。

即使这些修士早已散入千家万户,对自己的神鸟后裔身份一无所知,但一听见“抗魔义士需要帮助”,便马不停蹄地御剑赶来,很快便汇聚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他们不是作为鸑鷟,而是作为众生,作为“天下人”赶来,要保护属于自己的天下。

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

北州——

“……咳咳!!”

“糟糕……应龙君的大计,该不会坏在我身上吧……”

师小楼以手掩唇,纤细修长的腰身像芦苇一般弯折下去,苍白面容痛苦地皱成一团。

魔修的攻势比想象中更为猛烈,地脉中魔气的反噬,也超出了他一己之身的承受范围。

江雪声让他联系族人,果然不是杞人忧天……

“……但是,我偏不乐意。”

“青鸾一族现世,谁知道今日以后,还会不会遭到魔修的反扑?”

所以,师小楼向族人隐瞒消息,独自一人来到魔域,想要彻底了结青鸾身负的因果。

然而,他终究还是高估了自己。

“咳,咳咳……我……”

视野模糊间,师小楼仿佛看见了年少时的光景。

他从小就贪玩惫懒,一心只爱阵法、炼器等杂学,对修炼和武技毫无兴趣。

但是,父母非但没有责备他,反而长长松了口气,欣慰地感叹道:“小楼这样就好。”

后来他才知晓,自己还有个兄长,一心想要建功立业、扬名天下,却遭到父母百般阻拦,一怒之下闭关百年,此后鲜少在族中露面。

永远潜身幕后,万世籍籍无名,任凭历史的风沙将自己掩埋,这就是青鸾一族成为“英雄”的代价。

所以,师小楼为青鸾不忿、不甘、不平。

不平的同时,他也怀有一丝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希冀。

“愿我青鸾,从今而后……”

“争名者争名,逐利者逐利,求自在者求自在。不必瞻前顾后,不必困锁牢枷……”

还有最后一个方法,他想。

“愿青鸾后辈,人人随心而活,恣意而生。不必在乎自己是谁的子孙,谁的后人。”

他早就想好了。

“与众生同悲喜,于尘世得自由。”

如果他力有未逮,仅凭注入灵力,还不足以净化地脉中的魔气。

——那么,如果加上青鸾的血肉呢?

倘若真能就此一劳永逸,对他而言,实在是再微小不过的代价了。

“‘削骨还父,割肉还母’……想不到,我这样一个辱没祖宗声名的废物,今日竟然要做一回哪吒。”

“也好。像我这样的废物,就该扮演这种角色。”

师小楼轻轻一笑,正要纵身跃入阵法之中——

——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牢牢扳住了他的肩膀。

“……”

师小楼诧异回首,在目睹对方面孔的一瞬间哑口无言,“兄长?还有,你们诸位……”

或许是师小楼过于专心,又或许是他早已精疲力竭,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原以为对今日之事一无所知的族人,此刻都站在他身后,沉默无言地注视着他。

“小楼,你不该一个人来。”

他兄长沉声道,“若不是应龙君传信于我们,你还想隐瞒多久?难道你以为,想要保护族人的,就只有你一个吗?”

“我……但是,青鸾……”

“要来的,就让他来罢!”

师小楼的兄长大步上前,袍袖一展,毫不吝惜地将灵力注入阵法之中。

“都说‘不平则鸣’,青鸾既然心有不平,便不可能永远沉寂,终归有放声长鸣之时。”

“这三千年忍气吞声,也该有个尽头!!”

……

最后,西州。

鹓鶵一族没有元婴期以上的大能撑持,从一开始便是五凤中的短板,这一刻尤其岌岌可危。

凌青月等人拼命撑持,却只觉得自己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在浩渺无边的魔气面前,不过是沧海一粟,杯水车薪。

“至少,如果能使出灵火……哪怕要以魂魄为代价……”

“不行!我们的血脉太稀薄,用不了五凤灵火!”

“可恶,凌宗主和嫡脉的长老都在做什么?天魔复生,他们当真毫不关心吗?!”

五凤皆有驭火之术,只是不如凤凰火一般效果拔群,能够涤荡一切邪魔外道。

在灵力不足的情况下,若是点燃灵火,以自己的神魂为引,便能发挥事半功倍的效果。

“还愣着做什么?!”

凌奚月额角渗出一层薄汗,转向一边死里逃生、不知所措的凌川等人叱道,“若是不能阻止天魔,今日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你们都是父亲的弃子,事到如今,难道还不明白吗?!”

“鹓鶵——我们从来都不比任何人高贵!一朝天地倾覆,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我都不过是草芥而已!!”

凌奚月不擅长这种义正词严的演说,但他擅长模仿舒凫,模仿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处慷慨激昂的顿挫。

幸好,他一直都是个优秀的演员。

“我……我明白了。”

也许是为凌奚月不同以往的气势所震慑,凌川面色惨白,战战兢兢地举起一只手来。

“我,我干。我还不想死……”

“这,我也不想啊!”

“我们需要做什么?只要把灵力注入阵法之中吗?”

“呜哇啊啊!好痛啊!!”

“喊什么?”

凌奚月沉下脸厉声道,第一次毫不掩饰自己的刻薄,“这点痛都承受不了,也好意思以神鸟后裔自居?”

“谢长老所言不虚,你们——我们算什么鹓鶵?与其他五凤相比,我们凌霄城,就是一窝毫无用处的鸡。”

“若是我还有血脉,我……”

“……咦?”

凌奚月原本只是百般郁结之下,明知无济于事,还是半带赌气地将灵力注入其中。

然而,令他震惊的是,不仅净魔大阵接受了他的灵力,而且在他指尖,还跃起了一朵金莲似的小小火焰。

——五凤灵火!!!

“这……这是……”

倏然。

在他耳边,掠过了一道威严、陌生,却饱含着慈悲和温暖的声音。

【孺子可教也。】

【鹓鶵一族堕落至此,你这小儿,倒有几分似我当年。】

——而后,灵火光芒大盛,仿若一朵金莲在他掌心盛开。

“…………”

那是从未有过的奇迹。

本该依赖于五凤血脉的灵火,在凌奚月的血脉遭到剥离后,借由鹓鶵先祖的一声“孺子可教”,依附于他的神魂之上。

【去吧。去完成你该做的事情。】

“…………”

凌奚月如遭雷击,震撼失神,近乎无措地注视着自己掌心的火焰。

——那是无可辩驳的,鹓鶵的证明。

“我……”

他茫然地张了张嘴,还没发出半点声音,便只觉得脸颊一片冰凉,竟是有泪水簌簌滑落。

数十年压抑于心的委屈和酸楚,如同潮涌一般,瞬间淹没了凌二公子如簧的口舌。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不停地、不停地流泪。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做了许多错事,对不起……

“……”

透过朦胧的双眼,凌奚月抬头仰望,再一次看见了舒凫的身影。

她从大鱼背上一跃而下,独自在肆虐的魔云之中驰骋,如同划过夜幕的流星。

五州大阵将成,猖獗的魔气开始退缩,犹如苍茫夜色在曙光面前一寸寸溃败,不得不将天空让给朝阳。

“————”

舒凫手握长剑,直视前方,头也不回地冲上云端。

向上走。

向上走。

向上走。

迎着黑云压顶的绝望,风刀霜剑的摧折,她目不斜视、心无旁骛,只是一心一意地向上走。

扶摇万里,凤鸣九霄。

肉身一次次被摧毁,又一次次在灵力运转之下复原。

她知道,天魔就在前方。

聚集的魔气消散之后,赵九歌也不过是个强大的修士而已。

——既然是活物,就没有她斩不了的道理。

就在此时,她胸口的守心鳞一阵灼烫,耳畔响起了江雪声坚定有力的声音。

仙音飘渺,一如初见。

【五州净魔大阵——阵成。】

【凫儿,去罢。】

在逐渐消散的魔气之中,舒凫看见了一道黑衣飘摇的身影。

赵九歌脸上有冷漠,有轻蔑,有阴郁的恶意,也有难以掩饰的惊诧之色。

他实在想不到,舒凫能够来到这里。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确无法来到这里。

舒凫这么想着,抬起布满伤痕的左手,用力按住了隐隐发热的胸口。

她的肉身受创过重,已经有些站不稳了。

幸好,昭云预先藏了很多工具兔在画卷中,这会儿大群玉兔汹涌而出,硬生生撑住了舒凫的身体。

赵九歌察觉她将灵力尽数付诸于剑上,心念电转间,一道沛然掌力直奔舒凫面门,欲在她出剑之前将她击毙。

但是,这一掌终究未能成行。

“天魔,久违了。”

江雪声横琴挡在他身前,眸光冰冷,头一次没有面带微笑,“多年不见,你长得还是这么难看。”

五州大阵几乎耗尽了江雪声的灵力,赵九歌这一掌又足以开山裂石,他如今的状态并不比舒凫康健多少。

但是,他一步都没有后退。

“你丑到我了。希望你自觉一些,再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而后——

阵成,剑出。

浩然剑光如同倾城雪浪,刺痛了赵九歌的双眼。

长夜终有尽时。

那一日,在黑暗中高举火炬之人,终于迎来了明亮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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