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声的“过去”,一向是个千古之谜,舒凫也有过许多五花八门、天马行空的想象。

但她唯独没有想到……

“先生,他真是太苦了。”

舒凫撩起衣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鳄鱼眼泪。

花解忧:“……”

是吗,我看你还笑得挺开心。

也许是因为上古神兽的生活太过精彩,不知不觉间,花解忧也忘了自己原本的目的,开始专心致志地观看剧情。

应龙君一度被凡人奉为“龙神”,看似高高在上,过的却不是人过的日子,可见神明并不好当。虽说地位尊崇,受人香火,但这香火的燃料,只怕都是他自己的龙脂龙膏。

除了妖族之外,凡人百姓也没放过他。

当时姚、魏两城还没有“花童”之说,大大小小的龙神庙遍布各地,人气火爆,门槛几乎被百姓踏平,不亚于今日的花童庙。

各处龙神庙均有小妖值守,负责记录凡人千奇百怪的愿望,并将其转告给龙君。

对于一些无伤大雅,或者确有需要的愿望,应龙君从来不吝于满足:

有人罹患重病,求药无门,他便用自己的灵力滋养一片药圃,隔三差五拔一株送人;

有人家徒四壁,需要一笔钱读书进学,他亲自去给鲛人小孩讲悲情故事,哄他们落两滴眼泪,一颗泪珠剖成六瓣,便能改变六个凡人的人生,还能给小鱼积累功德;

还有女子苦于其貌不扬,处处受人奚落,他会赠予东海特制的海藻泥,有美容养颜之用……

舒凫:在?宁就是修仙界的快乐王子?

不过,也有应龙君实现不了的愿望。

比如有男子朝三暮四,倚仗岳家发迹后抛妻弃子,另寻新欢。发妻和新欢争执不休,先后前往龙神庙许愿,希望龙神让男子对自己一心一意。

应龙君略一沉思,派遣手下精通医术的妖修前去,随手摘了这男子一对蛋,给二女一人发一个,告诉她们:这男人没有心,所以也没有人能掌握他的心。不如退而求其次,掌握他的蛋。

还有户人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三女儿刚落地没两天,丈夫便硬拖着苍白虚弱的妻子一起出门许愿,祈祷下一胎能怀上儿子。他信誓旦旦地声称:“倘若我得偿所愿,就将女儿进献给龙神。”

这一次,应龙君想都没想。

第二天,这丈夫就发现自己肚子大了,据说是被灌了一种类似于女儿河水的灵泉,能够产生“假孕”效果。

丈夫呼天抢地,挺着肚子跌跌撞撞地跑去龙神庙讨说法,应龙君一笑置之,只用神识给他传了一句话:

“你说想要‘怀上儿子’,不是吗?你许的愿,那自然是你自己怀。”

后来夫妇两人和离,妻子带着女儿一起迁到东海岛上生活,丈夫经历了十个月的孕期苦难,最后倒是没生出孩子,不过落下巨大心理阴影,从此患上了不孕不育的毛病。

舒凫:失敬,原来宁其实是修仙界的女权先驱。

三千年后,以女子为尊的东海玄玉宫,其创立者东海月蛟本是龙族后裔,现在舒凫有些明白过来了。

……

总而言之,江雪声作为“龙族帝君”度过的日常,就是如此平淡而琐碎,同时又累得像条狗。

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作为一条水灵灵的小白龙,他在最好的青春年华里,过早地体会到了情感纠纷、婆媳矛盾、学业苦恼、社畜辛劳、育儿困境……等一系列人间疾苦。

对于他来说,唯一能够获得片刻喘息的闲暇时光,就是每月一次,前往鸑鷟族长——钟顶天府上,与五凤少族长切磋交流,学习充电的时候。

舒凫在幻境中目睹的景象,是一座布局开阔大气的庭院,设有各类阵法,将有限的空间拉伸扩大数倍,其中模拟出冰天雪地、刀山火海、电闪雷鸣、万箭齐发等各种场景,既便利又逼真,可以随时入内修炼。

“去你的,小爷不干了!”

她刚来得及草草观察一圈,便只听见一声高喊,一名灰头土脸的鸑鷟少年从阵中冲出,一瘸一拐、磕磕绊绊地向门外跑去,边跑边扯着嗓门大声嚷嚷:

“什么破阵法,根本就不是鸟待的地方!父亲逼我,你也逼我,我不想修炼有什么错?”

之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他是鸑鷟,是因为他不仅身穿紫衣,而且染着……不对,生着一头微卷的烟紫色长发,在日光照耀下binglingbingling闪着粉嫩的光,像是一朵新开的芍药花。

如果说钟顶天的造型是杀马特,那么他更像是个玛丽苏。

不过,这紫发玛丽苏一开口,又是个不请自来的精神小伙:

“我堂堂一族少君,为何要受这种罪?应龙君,你等着,待我继任族长,头一件事就是自封为王,谁要向你这种恶龙低头!”

“不愧,回来。”

年轻的应龙君随后出现,身姿挺拔潇洒,颇有一番少年风流,周身却披着一层沉沉暮气,看上去更像是少年他爹。

他身形一闪,凭空里瞬移四五丈,拦在紫发少年身前,轻飘飘地一巴掌将他拍了回去。

“今日的功课还没做完。继续。”

“哇……?!”

这少年自然就是钟顶天的独生子,鸑鷟少君钟不愧。

他被应龙君一巴掌抽得站立不稳,整个鸟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一圈,满头紫发风中凌乱,糊了自己一脸,就像一片被狂风吹散的晚霞。

“你打我,你又打我……我爹都没打过我!”

钟不愧双目圆睁,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索性死鸟不怕开水烫地撒起泼来:

“好啊,你打我啊,你再打!我说不学就不学,大不了你打死我,我嘎一声就不是爷们!”

“哦?那敢情好。”

话音未落,只见应龙君袍袖一扬,身后灵力浮动,幻化出一道白龙虚影,抬起龙爪轻轻一挥,瞬间将这唧唧歪歪的精神小伙拍回原形——一只梗着脖子的紫色小鸭。

然后,应龙君提起他一边鸭翅膀,龙爪收紧,毫不留情地薅下一把毛来。

钟不愧“嘎”地一声惨叫:“你干嘛?!”

“怎么,你不是让我打死你吗?”

应龙君将羽毛收入储物袋里,理直气壮地应道,“听说五凤之羽都是生拔效果最好,打死你之前,当然要物尽其用。我最近学习炼器,正需要上好的冶炼材料,这等送上门来的好事,怎么能错过?”

他一边说,一边继续大把大把地往下薅,不一会儿就将小鸑鷟翅膀撸秃半边,又要开始薅他圆润的鸭屁股:“你这尾羽长得不错,难怪天天翘得老高。如果只剩个光腚,大概就翘不起来了吧?”

钟不愧差点吓到飙泪:“你你你要做什么!你放开我!不要动手动脚!我我我警告你,我可是正经鸟……”

“算了吧不愧,‘正’和‘经’这两个字,听见你的声音都会落荒而逃,你可别倒贴他们了。我看你也扶不上墙,不如变成我的材料,更有可能名垂青史。”

钟不愧:“……”

泪,射了出来.jpg

旁观全程的舒凫:“……”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觉得江雪声这张嘴,正在以一日千里的速度飞快进化。

“龙君,手下留情。”

就在钟不愧即将屁股开花的时候,忽然有一道轻柔男声响起,紧接着只见流光划过,一龙一鸟近旁倏地多出两道人影。

其中一人是个长身玉立的青年,五官精致柔和,顾盼间三分女态,造型比钟不愧更玛丽苏,一头银白长发垂至脚踝,分分钟就要拖地。

这白还不是纯白,而是一种“五彩斑斓的白”,太阳一照便有七色光华流转,闪得人眼花缭乱,好像在脑袋上披了一条彩虹。

另一人乌发青衣,脑门上盖着瓜皮一样的齐刘海,瞧着像个富家小公子,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活泼灵动,让人一看便心生喜爱。

“龙君,不愧还小,脾气顽劣,稍加管束便是。你日理万机,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那七彩长发的青年柔声劝道,“况且,他不爱修炼,兴许有其他擅长之事……”

“柳惊虹,你认真的?”

应龙君冷冷一掀眼皮,神色中已经有了些生涩的阴阳怪气,“他上次去人间赌.博,把一身行头都输没了,差点裸.奔,最后只能变成鸟飞回来。吃喝嫖赌,嫖赌已是下品之中的下品,他连赌都赌不好……你给我说说,他还能擅长什么?我看他迟早要将毛拿去赌,不如先让我拔光,免得浪费。”

“这……”

七彩青年被他一通嘴炮堵得没话讲,只好强行没话找话,“总之,不愧他正是不着调的年纪,凡事不好当真。纵然他行事出格,说话不知分寸,咱们这几个年纪大的,也应该让着他……”

就在这时,一旁的青衣少年似乎耐不住性子,拽着柳惊虹衣袖打断他道:

“柳哥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我娘说其他种族都有个大宝贝,就我们青鸾没有,自己做又做不好,通婚时老被异族嫌弃,那你到底有没有啊?我想照样做一个,你给我看看嘛。”

“柳哥哥?你在听我说话吗?”

“让我看看,好不好嘛。我就看一眼,真的,最多两眼!我记性很好的,看两眼就能记住!”

柳惊虹:“不给,没有,你闭嘴。你再啰嗦一句,柳哥哥就打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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