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第二场擂台赛,无疑是节日期间的重头戏。舒凫到场那会儿,擂台周围已经里三层、外三层,聚满了黑压压的围观群众。

顺便一提,昨日那场大张旗鼓的群架,以及凌大公子时髦的新发型,雪白的屁股蛋子,已经成为了街头巷尾吃瓜群众热议的话题。

魏城因花童庙一事而压抑凝重的气氛,也在人们对凌凤卿众口一词的嘲笑声中,暂时性地获得了一点纾解。

——你也觉得凌凤卿是个傻逼吗?

——好的,那我们就是一生的挚友了!

如今的魏城,虽然凌凤卿一系列阴险的谋划尚未暴露,却已有自发演变为反凌霄城大本营的趋势,只怕与魏天娇鲜明的态度密不可分。

魏天娇:脏话.jpg

虽然她没有当众开喷,但她都已经将脏话写在脸上,旁人又如何会看不出来?

魏城上下,皆有一个心照不宣的共识:魏城主这次,怕是要与凌霄城刚到底了。

刚就刚吧,刚他娘的!

这帮孙子狗仗人势——不,小鸡仗老鸡势,在姚城作威作福,如今还把鸡爪子伸到魏城地界,早就看他们不爽了!

不剁了他们个把鸡爪,他们还真当自己能一手遮天呢!

凌凤卿有意杀鸡儆猴,狠狠挫一挫这批刺头的锐气,自然不甘示弱,搬来了一个营规模的后援团,硬生生压住了人群里的闲言碎语。

在他的后援团队伍中,赫然有红薯一般的盛阳长老,姚城城主趋炎附势的儿子姚简,以及和前日一样病歪歪地瘫坐在轮椅上、满脸都写着怠倦无聊,让人很想喊一声“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的华月长老,谢芳年。

如果不是为了保持林黛玉系病美人的形象,舒凫怀疑他会直接瘫成葛优。

不过,舒凫最在意的并不是葛优,而是凌凤卿的形象。

也许是为了防止再次走光,这次凌凤卿严阵以待,披坚执锐,整个人几乎武装到牙齿。

只见他手持折扇,通身包裹着一副不亚于萧铁衣的坚硬银铠,灵光流转,一看便是上品防御法器;铠甲外披了一袭厚重的连帽斗篷,将头脸都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乍看之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去抢银行。

舒凫正狐疑间,谢芳年似乎觉得困乏,用手拢着嘴轻轻打了个呵欠。

与此同时,只见平地里一阵妖风卷起,自下而上,不偏不倚将凌凤卿的兜帽掀飞,露出了他极力遮掩的脑壳。

舒凫:“噗!!!!!”

愣是她也没想到,不过一日没见,凌凤卿的发型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再上次他是斑秃,上次他是朋克阴阳头和莫西干,发量每次都在稳步减少。

但是这一次,他的发量不减反增,而且不受控制地朝向四面八方炸开,分明是个狮子一样的爆炸头!

不光是头发,他下半张脸也布满了乌黑浓密的络腮胡子,同样根根竖起,在整张脸周围密密匝匝镶了一圈,越发让他看上去像个“黑毛狮王”。

舒凫:“噗……哈哈哈哈哈!!!”

柳如漪笑点本来就低,此刻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人怎么回事啊哈哈哈哈哈!不愧是鹓鶵,轻易就做到了我们鸿鹄做不到的事情!”

由于笑得太猛,他差点就笑出了“嘎嘎嘎”的鹅叫,忙不迭地捂嘴收声。

“……”

就连江雪声也背过身去,唯恐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加入“笑出鹅叫”表情包。

“笑、笑什么!”

姚简色厉内荏地辩解道,“大公子这……这是用了生发的灵药,不料效果太好,这才如此!如此茂密的头发,旁人只怕还求而不得,可见大公子卓尔不群,实为真龙天子……”

凌凤卿咬牙道:“闭嘴!”

舒凫:谢谢,有被笑到。

同时她也注意到,就在凌霄城乱作一团的时候,谢芳年抬起衣袖掩住半幅脸孔,瘦弱的双肩微微起伏,似乎是和江雪声一样在忍笑。

舒凫稍一犹豫,鬼使神差地,用神识传了道密聊过去:

【是你做的吗?】

一片沉默,没有回音。

舒凫倒也不甚在意,平心而论,要不是谢芳年这张嘴听着有趣,她也没兴趣与凌霄城的人谈笑风生。

哦,博美除外。

却不料过了一息,对方竟然真有回复:【是。怎么了?】

谢芳年的态度过于坦然,舒凫反而有些无语:【恕我直言,谢长老,你是为了折磨凌家人才留在凌霄城的吧?】

谢芳年:【怎么会。我这副弱不禁风的病体,旁人不来折磨我,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舒凫一撇嘴,心道:你弱个屁,我信了你这个元婴老鬼的邪。

【我说的是实话。】

谢芳年倒是比上次见面时多了一分耐心,很可能是因为舒凫没有弹琴,【我能苟延残喘到今日,皆是因为凌宗主。他看重我,却不会重过他的儿子,我可不敢“折磨”大公子。】

【……意思是,你不能削他的头,所以只能在他的头发上做文章?】

宁就是修仙界的村口王师傅?

谢芳年语气平淡:【你不知大乘期修士的能耐,才能这般无所畏惧。凌山海长子的头,岂是你说取便取的?你杀了他儿子,九华宗和江昙能护你一时,还能护你一世吗?】

舒凫疑惑道:【等一等,我为什么需要别人护我一世?】

谢芳年:【……什么?】

这是他现身以来,第一次明确地流露惊讶之色。

舒凫大感扬眉吐气,纵身一跃,飒爽利落地提剑登上高台,回转身神采奕奕地俯视着他。

【我不会永远是筑基,凌山海也未必一直是大乘。这不是当然的吗?】

他道途将尽,日薄西山。

我如日中天,前路无限。

未来终究在我手里,有何惧之?

“…………”

谢芳年半晌无话,末了一手撑着额角,低低笑出声来:【小友弹琴不能入耳,说话却很好听。】

舒凫:【放屁,我弹琴也很好听,不信你问我师父。】

谢芳年:“……”

“哼。”

舒凫趾高气扬地冷哼一声,以胜利者的姿态背过身去。

人是因为要脸才会感到受辱,只要我足够不要脸,就没有任何人能够羞辱我。

果然还是我比较强,不愧是我!

江雪声不知密聊内容,却没有错过舒凫和谢芳年之间的眉眼官司,先是冷冷瞪了后者一眼,然后转向舒凫赞许点头:

怼他!.jpg

另一边,凌凤卿手忙脚乱地扣上兜帽,通红的双眼中几乎要滴出血来,恨恨瞪视着周围哄笑的人群:

“奉劝诸位道友一声,选边站时可要慎重。莫要待到来日,连累亲友,悔之不及。”

这话无异于明晃晃的威胁,果然有好些修士噤声,不再做出头鸟。

然而,以柳如漪、昭云为首的另一群人(妖)却笑得越发猖狂,俏生生的狐狸姑娘们也在其中:

“哈哈哈哈后悔什么,后悔没有他这样别具一格的头发吗哈哈哈哈哈……”

凌凤卿:“……”

……妈的,一群不要命的疯子!

他无法堵上看客的嘴,也没法改变谢芳年有心固定的发型,进退维谷之下,只能将怒气发泄到舒凫身上。

也不知是不是魏天娇早知舒凫打算,没耐心虚与委蛇,擂台赛抽签第一轮,便是舒凫对阵凌凤卿。

仇人相见,不死不休,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由于是双人擂台,双方各带了一位打手,凌霄城派的是盛阳长老,摇光峰则是柳如漪。

作为一只成熟的鹅,柳如漪终究还是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舒凫有些怀疑,谢芳年之所以选在这个节骨眼上刁难凌凤卿,可能就是为了避免出战,安逸地瘫在轮椅上吃瓜。

不过,这也与她无关就是了。

舒凫抱剑当胸,挂着一副假到不能再假的敷衍笑容,朝向凌凤卿拱手一礼:“大公子,请了。”

凌凤卿自然不会向她行礼,傲慢地扬起脸道:“你……”

唰!

他刚道出一个“你”字,还想再发表几句嘲讽,却不料舒凫一声“请了”刚落地,根本不等他应答,人已如疾风一般掠至他面前,雪亮的剑光笔直刺出!

“你……啧?!”

凌凤卿虽然与舒凫交过两次手,却仍是被她这一剑的凌厉所震惊,只觉得眉睫生寒,整张脸都被映作一片惨碧,好几根头发和胡须如同风中蓬草一般飘起。

但他毕竟老奸巨猾,心念电转,一边向后疾退拉开距离,一边挥动法宝折扇,试图用猛烈的罡风阻挠舒凫脚步。

然而,只听得箜篌声响,如同狂风怒潮,却是柳如漪从旁辅助,以琴音击退了他的法术!

一念之间,舒凫的剑芒再次逼近身前。

凌凤卿开局失手,大为恼怒,提高嗓门喝问道:“盛阳长老!你在做什么,盛阳长老?!”

舒凫:天哪,瞧你这话说的,简直像一个漫画里的反派boss!《鬼x之刃》那种!

不过,凌凤卿此人天赋超群,绝对比任何反派都简单明了,就是一个大写的恶心。

恶心他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恶心他爹给恶心哭灵,恶心死了。

舒凫看见他就恶心,听他说话更恶心,只要与他呼吸同一方空气,就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恶心入侵。

她的剑意如寒冰凛冽,剑心却是一腔滚烫热血,冰火两重天完美交融,汇聚成一种冷峻而森寒的怒意。

我不求驳倒你。

更无心教化你。

我没有讲给你听的道理,也没有要与你辩个分明的议题。

自始至终,我所求之事唯有一件——

——你死,而已。

剑修善战,自古以来就不是虚言。

以下克上,越级杀人,多是剑修所为。更何况,舒凫不是普通的剑修。

她的心胸天高海阔,她的大道一往无前。

剑如其人。故而,她的剑亦是无处不可往,无坚不可摧。

凌凤卿仗着修为压她一头,接连不断地使出各种法术,百般削减舒凫密集如雨点的攻势。

黏稠的泥泞,汹涌的水流,从天而降的惊雷,纠缠不休的藤蔓,热浪袭人的烈火……

但是,所有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手段,都只能拖延舒凫片刻,却不能让她疾风骤雨般的剑势滞缓一分。

不过须臾,凌凤卿便觉得胸口发闷,气海翻腾,被牵动的内伤又开始隐隐作痛,竟隐约有种受人压迫之感。

他这是……被压倒了?

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跨境界压了一筹?

这不可能!

即使他当真落于下风,也不是因为舒凫强悍,必然是因为她的剑!

孤光剑——传闻是童瑶从一处上古秘境中得来,能在舒凫手上发挥如此威力,其中必有玄机。

然而,他的修为更胜于当年,舒凫却远不如当年的童瑶老练。

面对同一把剑,他怎么可能连续落败两次?!

凌凤卿正惊疑不定间,舒凫又是反手一剑挥出,剑路平平无奇,却偏偏锋芒炽烈,势不可当,他只能狼狈地侧身闪避。

然而他没能完全躲开,只听“锵”地一声,磅礴的剑气将他击退数尺,剑锋随后追至,正中他肩头铠甲,瞬间将他的臂膀震麻半边。

凌凤卿身为法修,一向疏于锻体,当下只觉得疼痛难当,隔着络腮胡也能看出狰狞表情:“找死!”

舒凫半点不在意他的狠话,冷笑一声,正要撤剑再刺,却只觉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从剑上传来,凭她手撕黑熊的臂力,竟然不能撼动半分。

见舒凫剑势受阻,凌凤卿终于缓过一口气来,阴恻恻地抬眼望她:“你当真以为,我没有后手吗?”

舒凫故作惊讶:“金丹打筑基,居然还需要后手?像你这样理直气壮的废物,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她看出凌凤卿身上银甲有异,不再与孤光较劲,扬手唤出魄月琴与自在箫,来了个左右双持。

凌凤卿讥笑道:“凭你这点三脚猫的乐修造诣,也妄想与我的法术抗……啊!!!”

——话音未落,他就被舒凫抡起沉甸甸的琴身,一记大锤爆了头。

“谁告诉你,我要用乐修的手段对付你?”

舒凫一手将魄月琴扛在肩头,另一手紧握玉箫,平平举起,如同第二把剑一般笔直地指向他脑门。

“老子心中有剑,万物皆可为剑。”

凌凤卿:“……”

你是谁老……不对,这句话不是这么用的!

这不是我知道的心剑!

舒凫方才那一击灌注灵力,再加上魄月琴材质非凡,当场便把凌凤卿拍了个头破血流。他忍痛催动法术,唤起自己方才播撒在台上的灵植,驱使无数藤蔓朝向舒凫扑去。

——此刻她没有孤光在手,必然无法抵挡!

然而,舒凫只是气定神闲地一笑,后退一步站定,随即将玉箫凑到唇边。

任谁都看得出来,她持箫的姿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外行,吐息更是毫无章法,怎么看都不可能将箫吹响。

只见舒凫长呼出一口气,然后——

那玉箫没发出半点响声,却从所有孔洞之中,一齐喷出了熊熊燃烧的火焰!!!!

凌凤卿:“???!!!!”

不是,你这他妈的是什么箫啊————!!!!

烈火无情,满场灵植顷刻间化为灰烬,连带凌凤卿的衣袍和须发也被燎着,冒出一团团浓烈的黑烟,刺鼻的焦糊气味在场上弥漫开来。

但是,这还只是个开始。

早在昨日琴箫相争之际,舒凫便已发现,师小楼这支玉箫另有玄机,不是单纯的乐器。不如说,“奏乐”反而是它最次要的功能。

舒凫双手一分,玉箫转瞬间消失不见——确切来说,是飞快地分离、瓦解,转变为无数利刃一般锋利的玉锥,好像小行星一样悬浮在她周围。

“我说过,万物皆可为剑。琴是我的剑,箫也是我的剑。”

舒凫笑眼盈盈,信手将一枚玉锥拈在指间,就好像小孩子投掷飞镖一般,以一种近乎优美的姿势,轻轻巧巧地朝向凌凤卿喉间掷出。

而后,万“剑”齐发。

“……!!!”

凌凤卿急忙唤起土墙抵挡,却终究慢了一步,几十枚、上百枚微小却锐利的碎玉直刺他周身要穴,其中蕴含的青鸾、鸑鷟两道灵力轻而易举破除铠甲,在舒凫神识操纵之下没入他体内。

刹那间,鲜血喷涌,经脉摧折,灵气伴随着生命力一同从伤口中流失。

他想要放声呐喊,喉头却被一片碎玉刺穿,发不出半点声音。

“呃……啊……”

凌凤卿目眦欲裂,血脉贲张,胸腔中爆发出濒死野兽般绝望的嘶吼。

这……这……

————这根本不是剑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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