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1章

周一。

苏叶到饭堂打了三个肉浆包子之后, 发现手里只剩下两斤肉票。苏叶傻了眼了，心下暗道：这点肉可挨不过下周。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时候再让苏叶尝尝一个月都吃不上肉的滋味, 比杀了她还难受。

苏叶攒不够四十斤肉票，想着实在不行便将就着提个二十来斤的乳猪。

然而小猪毕竟比不得大猪皮脂肉厚, 油光肥嫩，半途提肉着实可惜。可是不提一整只生猪，家里的肉票有多少顾向前心里一清二楚，苏叶也不敢凭空变肉出来。

为了凑够十五斤的猪肉……哦不, 为了培育祖国的栋梁, 苏叶一大早来到办公室挨个问了高中部的老师。

“我打算整理一份考点难点, 但我没有怎么给高中生上过课, 需要收集收集学生的反馈, 刘老师可以让我帮你上一节化学课吗？”

“许老师您的数学课可以让我代上一节吗？”

“方老师――”

苏叶伸出一双尔康手, 不断地骚扰着毕业班的老师。

初中副科的科任老师很清闲，何况毕业班进入五月份后, 为了应对考试，科学课早已经停了, 现在的苏叶可以算是比较清闲。

毕业班的老师看见她这幅努力起来不要命的架势, 俱是怕了。见过主动留下来加班加点的老师，还没见过这种积极性高得主动揽别人活做的老师？

数学的许老师不禁赞扬到：“小苏谢谢你了。我暂时还有空……”

化学老师忙不迭地伸出手，“哎――别别别。”

他轻轻拂了拂自己的衣服，笑眯眯地道：“小苏你看看我们1班合适不？我正想向你学习学习如何讲课。”

听2班的学生说苏叶的化学课上得很不错，方老师正想学习学习。他见过苏叶整理的笔记, 可谓是丰富翔实, 具体到每个化学实验和方程式，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背完这份资料恐怕高考化学便不用担心了。

苏叶谦虚地道：“哪里哪里, 是学生太宽容了。我才是需要学习的人，方老师我们互相交流吧。”

方老师的话音刚落，其他老师纷纷说：“小苏那就拜托你了，我周五下午确实有点事。”

“小苏你真是一个乐于助人的好同志，我今天下午原本想请假的，你这样真是帮了我的大忙！”

苏叶一格格地填满自己的课程表，眼看着一周的课程都快要排满了。

另一个老师忙不迭地说：“小苏真是太勤勉、太认真了，你感兴趣来高二上一堂数学课吗，我也想向你学习学习。”

周毅见了此情此景不禁摇头失笑，有那么一刻真想劝阻大家不要欺负老实人。可是苏叶哪里有老实人的样子？

周毅只能归结于苏叶精力充沛，不愿意让自己闲下来，思想境界极高。

方舟和刘秋见了此情此景心里有了片刻的失神、惭愧。

倘若苏叶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人，没有金刚钻去揽那份瓷器活，他们倒是还能心安理得一些。但苏叶这段时间表现出来的能力，已经足够让人把酸溜溜的想法收回来。

同样是同一批进来的人，一个学期过去，为什么差距那么大？

苏叶揽下了六节课，整个清闲的上午变得忙碌起来。在初中部上完课后，她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再到高中部上课，忙得跟陀螺似的转悠，两天下来苏叶的后台却只多了三斤的五花肉。

苏叶擦了擦额角的汗，心里明白上课的奖励已经被她榨取到了头，不可以再投机取巧，用苦力换取奖励了。

周三清晨，苏叶按照惯例打开后台，看了一眼五花肉的数目，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晚上没有看后台，她发现上面多出了十五斤五花肉。

加上前段时间零零散散积攒下来的肉票，苏叶一下子凑够了五十斤的猪肉，她高兴得就像三伏天喝了一杯可乐，愉悦地冒泡。

难道直播间慧眼识珠忽然发现她确实是一个优秀的的老师，给予了厚厚的奖励？到底是苏叶还有几分自知之明，脸皮终究没有那么厚，这个念头刚涌出没多久便被掐灭了。

一旁的何梅梅，红着脸愉快地跟苏叶说：“苏叶，你到底有没有听我在说话，你刚才在想什么一直在走神。”

苏叶拉回了思绪，她轻咳一声道：“没想什么，你说什么来着了？”

“陆思远这个学生本性倒是不坏。上周末把我气得够呛，今天他来到学校跟我道歉了。我们班上好多同学也回来上课了。我见了他们都回来了，这颗心心一下就踏实了……”

苏叶听完后揣测，这十五斤五花肉不会是……这些学生贡献的吧？

为什么他们得到的五花肉奖励这么多？她辛辛苦苦地给初高中毕业班的学生出考试资料也只得到了十五斤的五花肉，忙得跟陀螺似地上课也才三斤，为什么他们回来上课便有了十五斤五花肉？

难怪那么多人喜欢救风.尘，苏叶幽幽地想。

苏叶一本正经地说：“回来上课就好，回来了还是好孩子。”

何梅梅也是这么想的，她极为赞同地点头。

苏叶之前可不是这么想的，她之前认为不爱学习便不能强求，像杨辰星之流，聪明是聪明，苏叶欣赏的目光就像是欣赏一株亭亭玉立的水仙花，水仙花长歪了，她只是惋惜地扶一把，扶不起便算了。

有美国那个时间，去帮扶一把像陈自明、钱小荷、杨雪那样聪明又努力的松树岂不是更好？逆风都能扎根，稍微施点肥就能爆发成长。

但这回没想到强扭的瓜也挺甜的？苏叶陷入了沉思。

放学后。

苏叶吃完午饭，拿着饭盒到公用水龙头洗刷。她用毛巾细心地擦干饭盒的水渍，刚回头便看到一排穿着海魂衫的男学生。

杨辰星挠了挠头，几个学生齐齐喊道：“苏老师，请你指点我们！”

苏叶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杨辰星拉着苏叶解释道：“他们几个想报艺术团，还有部队的文工团，苏老师您看怎么样？前段时间他们一直在苦练来着，大哥也想帮他们。”

苏叶直言不讳地说：“不怎么样。”

杨辰星被老师耿直的言语堵得说不上话来，他问：“真的吗？”

苏叶摇摇头说：“我知道你们爱追时髦，但这份工作非常人所能担任。艺术团就不多提，就我所知文工团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训练，体能也要按照部队的标准来训练，头几年打报告才允许出军区，你们能忍受得了？”

苏叶住在部队，对文工团可算是耳濡目染。眼下是饥荒年代各地物资紧缺，战士有鸡蛋、猪肉的补贴，他们只有鸡蛋，个个瘦得跟猴子似的。

杨辰星悄悄地跟苏叶说：“他们学习成绩不好，肯定是没办法拿到毕业证的。”

艺术团和文工团最近在招人，如果进了这些地方以后就不用进厂子，这年头要是进了这两种地方捧上了铁饭碗，以后要么是艺术家、舞蹈家、要么是军人，可谓是非常热门又吃香的工作。

“谁说的？”苏叶客气地瞟了他一眼。

“让他们来上课，我包他们拿到毕业证。”

杨辰星又被生生地一噎，吞吞吐吐地说：“他们根本不喜欢学习，只对这个感兴趣，唉，苏老师既然不肯帮忙就算了――”

何必诓他们回去念书？

苏叶走到这一排学生的面前，目光巡视一轮，把他们的脸都记在了心中。

半晌，她认真地说：“回来学校上课，我不能保证艺术团、文工团录取你们，但能保证让你们拿到毕业证，有机会上大学。”

苏叶说完这番话，便转身离开了，留下了一群学生面面相觑。

……

放学后，苏叶回到家兴致勃勃地点了自己的粮食和猪肉。

五十一斤猪肉，一百二十三斤精细粮！

她可太有钱了，苏叶又想趁着周末去郊外“改善生活”了。不过想到前两次的出名，她可不想引起这种轰动。

苏叶目光一转看向顾向前，便有了主意。

她笑眯眯地问：“向前，你这周周末有空吗？”

顾向前现在虽然还在养病的休假期，但他是闲不下来的人，没办法参与训练他便去给学员上课，兢兢业业地势必要榨干身上的每一分精力。

顾向前说：“这周末要带队去做射击训练，怎么有事吗？”

苏叶想了想便附在他的耳边说了一通话。

她编了一通话说饿死的父母给她托梦，担心他们吃不饱饭，便托梦指点顾向前，他最近有运气，如果他碰到了野猪一定要带回来云云。

顾向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自然是不相信这些话的。他听了摇摇头，说道：“等我发工资了带你去饭堂吃肉浆包子。”

发了工资再去饭堂吃肉这对苏叶有什么诱.惑？

说起来顾向前并不穷，他在部队的薪资待遇属于中上游，远超普通人。倘若没有碰上三年饥荒他肯定能够顿顿吃肉的人，然而苏叶是现在就想天天都上吃肉的人。

苏叶让顾向前允诺一定要把野猪带回家，顾向前答应了。

……

周六。

顾向前带战士到深山里训练射击，这一天万里无云，热得人汗流之下。

夕阳快要落山之时，顾向前也没有看见苏叶说的野猪，副连领着队伍离开训练场，他留下来清理训练场、顺便记录一些数据。

整支队伍消失得差不多的时候，这时――一只长相凶悍、结实圆滚的野猪呼啸着从深山里飞奔而出，狂奔之时四肢带起一阵狂沙，远远看过去像是有足足两百斤的样子。

收拾弹壳的战士还在开开心心地捡弹壳，看到这一幕心脏跳动几乎要停止。

他一时之间竟慌得连跑都忘记了，愣愣地站在顾向前身边。

只见顾向前从腰间抽出木仓，利落地上膛，用左手握住它的后座，扣动扳指连发三弹。

那头野猪中了一弹，狂奔之势未停，又连中了两弹，在百米之处猝然倒下鲜血狂涌。

顾向前收起还在冒烟的木仓，走过去端详了一眼。

没想到真是一头野猪，可惜现在也没有碗，狂涌的猪血撒了一地。顾向前想了想把水壶里的水倒光，接满了一壶猪血。

那小战士见了这一幕非常心疼，也有样学样地倒了水，接起了猪血。

……

顾向前把整只猪带到食堂领肉票的时候，不知道沾了多少人羡慕的目光。

现场唯一的目睹者――那个小战士回来之后和大家描述了这件事，描述得当时野猪下山那风驰电掣的速度，那令人恐惧的杀伤力，结果却被百米之外的顾连长三木仓击毙。

百米之外野猪也不过铜钱大小，要是换成他们当时在场，他们能像顾向前那样轻轻松松地把野猪带回家吗？

顾向前的事迹激励了那些刚开始学射击的战士，听得他们热血沸腾。

顾向前带队训练结果却杀了一头野猪，为农民同志消灭了害虫，这件事当天就传遍了军区。

野猪糟蹋农民的庄稼，一直以来都是人人憎恶的对象，打野猪的行为被视为为人民除害，是光荣正义的。尤其眼下正值青黄不接之时，顾向前领了一头野猪回来，俨然变成了大家眼中羡慕、敬佩的对象。

姚春雨听到这个消息不禁更崇拜顾向前了。

听闻顾向前在饭堂领了一百斤的肉票，更是艳羡不已。虽然他们家并不愁粮食，但想吃点猪肉还是异常困难，市面上已经很久都没有猪肉供应了，就连最大的领导一天也不过五两猪肉，何况普通老百姓？

虽然后世的年轻人总是叫嚣着减肥，但真到了肚子里一点油水都没有的时候，就会明白猪肉到底有多香。

姚春雨听到顾向前领了一百斤的肉票，情不自禁地想起苏叶，她几乎什么也不用做，伸伸手便有饭吃，便能沾着顾向前的光吃上肉。

这种饥荒的年代还能吃上肉，怎么能不让人羡慕？按苏叶那好吃懒做的习性，顾向前辛辛苦苦猎到的猪肉恐怕也不够她挥霍。

……

顾向前领到猪肉，看见那盆红红的猪血目光一闪，记起了一些事。

他问厨房的杨师傅要了些一斤筒骨、两斤五花肉、若干猪肠回家。猪大肠灌血可以做成美味的血肠，肠衣灌五花肉可以做成腊肠。

苏叶在家里备上课的教案时，已经知道顾向前把野猪背回来了。

她听到脚步声，扭头一看，果然顾向前左手右手拎了一串肉、一包排骨回来。

“回来了，怎么手上都是肉，看来应该是我说对了？”

顾向前抿了抿唇，压平的嘴角含着极淡的笑容，“很巧，今天确实碰到了一头野猪，我就带了回来。”

苏叶毫不吝啬地赞美道：“真棒！还不快炒一斤排骨解解馋，我两天没吃到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