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股热流刺破肌肤,钻入身体,我不断挣动,却是徒劳,只将那热流越钻越深。刀割一般四处搅动着脆弱的筋脉,一阵阵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仿佛随时就要将人撕裂,地狱般的窒息吞噬着我,无边无际……

我终于抵受不住,“啊”的一声叫出了来。却立刻被人按住:“别动,再忍一阵就好了。”

我僵直地躺在床上,周身大汗淋漓,模糊看到眼前人影晃动,又一股热流涌入。我痉挛着摸到一人手腕,紧紧抓住,上气不接下气道:“你……你要害死我!”

那人不答,只是将我紧紧按住。

眼前又是一阵昏黑,我猛然咬紧牙关,闷闷地哼了一声。

耳中听得那人低声道:“别勉强,叫出来会好些。”

我已痛得无法回答,只是将手指用力掐入手心,生怕再次失去意识,叫出声来。可惜只来得及掐了一次,已经被人粗暴地掰开手掌,接着十指与那人的手指牢牢扣在一起,动也动不了。

说不清这是怎样的折磨,烧灼般的热流在体内横冲直撞,一切感觉消失,只剩了连绵不绝的疼痛。唯一还意识到的,是指间那几乎挤碎我骨骼的力度一直还在。

不知道过了多久,这仿佛永无休止的酷刑终于到了尽头。疼痛抽丝剥茧般渐渐停止,我虚脱地软软松开手指,仿佛连呼吸都没了力气。

微微张开眼缝,隐约看得见一个蓝衣少年从我身上拔出一根根银针收回锦袋。

有人轻声道:“凭潮,你出去吧。”

一人出现在视线里,他面容严肃,头上的金冠闪闪发亮,额上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他伸手掩起了我半敞的衣服,又拉过一条棉被替我盖上,做完这些以后,便站在床边不动,似乎拿不定主意要说什么。

我别开视线,低声问:“天亮了么?”

“亮了好一会了。”他答。

“谈妥了么?”

“已经将他们送回海门帮了。”

我笑了一笑:“我想也是。”

“凭潮正在试着疏通你各处经脉,这些天你可能都会像今天这般煎熬。”

“这个我猜到了。”

江原沉默了片刻,突然道:“你要见公孙叔达么?他还有三五天才动身,可以叫他过来。”

“算了,没什么要说的,我这个样子也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淡淡一笑,“倒想知道殿下怎样跟他交代的?”

“自然是实话实说。他虽不情愿,得知你的伤势后,还是同意让你留下。”

我笑:“即使不知我伤势,殿下要留,他还能不同意么?”

江原眸子幽深:“如果不是你伤得严重,我不会强留你。”

我点头,讽刺地一笑:“可惜,我无法验证你的假设。现在我已经被你搞到无处可去,不知殿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江原沉静地看着我:“我府内可以自设官属,你曾在我船上做过掌簿,如今可以做我府中主簿,只管帮我起草些律令,这对你应不是什么难事。”

我缓缓抬手,对他施了一礼:“多谢殿下赐职,没想到小人有生之年还能做个从五品的官儿,而且是一步高升。”

江原微皱眉:“你不要这样,我并没打算强迫你。北魏律法中有明定,凌-辱打骂无罪囚犯,最多鞭刑十五,罚银十两。而八品狱官擅自逮捕六品以上官员,并加以冒犯的,却可以判处流放甚至极刑。”

我垂下眼,微微地笑:“你误会了,殿下留我是为了救我,封官是为了替我报仇,如此苦心,我还要显得不情不愿,岂非太过矫情?”

江原轻轻一哼:“我尽力救你,你却在用力躲避,这一句情愿,倒更像是讽刺。”

我使力撑起身子,向他笑道:“既然有些事用尽努力也无法改变,那我不如接受。只请殿下不要忘了自己的承诺,别再以为我可以做你的玩物。”

江原面上有些冷:“你以为我拿你当玩物?”

“不然我想不出殿下为什么这样对我。”

江原一把将我肩头扣住,狠狠道:“有时候我真是恨不得将你剖开,看看这躯壳里面到底藏了些什么东西!”

我淡淡一笑:“殿下何必自寻烦恼,你施救,我便接受,这样还不行么?”

江原微微恼怒:“你就从来没有一刻想过,我是出于真心?”

我愣了一下,接着低笑出声:“真心?我倒不知道世上还有这种东西。”

江原目光沉沉地看我:“你还是记恨我?”

我抬头一笑:“本来有些,但现在想想,似乎该怪自己,谁叫我无力反抗,才几乎招来奇耻大辱。况且殿下几次三番的救我,于情于理,我又怎能反过来恨你?”

“奇耻大辱……”江原面色阴沉的可怕,“你果真是这样想的?”

“如果换作是殿下失去内力,被人强迫却无力对抗,你会怎么想?如果你绝望到只剩用死来反抗的境地,难道会认为这是一种恩赐?”

江原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我笑笑:“不必误会,殿下自然没像孙膺那般将我逼上绝路。”

江原好一会才渐渐松开我,冷声道:“你也不要想歪,我从来没想将你当玩物,就算那日一时失了方寸,也是因为……”他突然停住,没有再说下去。

我别过头:“既然如此,那就当作一场误会,我会忘了它,希望殿下也不要放在心上,免得日后相处尴尬。”

江原凝视我良久,突然干脆道:“好。”话锋一转,又冷冷道,“但你若要日后不受挟制,就用实力说话。封给你的官若做得不称职,那就是你自取其辱,到时候别怪我下手不留情!”

这句话威胁意味十分浓重,我与他目光相对,见他眼中颇有挑衅之色,脱口道:“殿下既出此言,凌悦尽力而为。”

江原扫我一眼,表情有些松动:“我府中也不需要一个动不动就倒下的残废,你最好专心调养身体,再如以前一般消极敷衍,浪费别人心血,我照样不饶你。”

我微微一笑:“你放心,我不会再轻易求死。”

江原背过身:“待我安排完海门帮,就让你正式上任。”

我见他似乎要走,犹豫一下,还是道:“殿下,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江原站住:“说说看。”

“洛阳狱中,有一个曾跟我同牢的裴姓少年,希望殿下能救他出来。”

江原回头看我:“那日你对落烟的不情之请,便是这少年么?你为何要救他?”

“那少年的罪名另有隐情,我不愿看他冤死在牢中。”

江原沉吟道:“你可知道那所监狱属晋王辖治?若非如此,我也不会最后才到那里搜人,当时救你已是颇费周折,再用私权救他,怕要落人把柄。”

我道:“殿下也可以暂且封他一个官职。”

江原冷笑:“你打的好主意!当我的王府可以滥封滥赏?”

我恳切道:“算我欠你,后果由我补救如何?”

江原冷冷看我一阵,慢慢道:“你一直知道我的身份,在南越时却只肯叫我名字,现在句句口称殿下,我早就觉得这样不像你。”

我微微一愣,觉得有些意外:“当初殿下微服暗访,不方便称呼,现在殿下无需隐瞒身份,自然要恢复尊称,难道殿下认为我做得不妥么?”

江原眼神犀利:“你根本就不看重身份差异,也不在乎我的地位。这样着意叫我殿下,不是有求于我,就是故意疏远躲避,现在看来似乎是前者。”

我飞快抬眼,想知道到底是哪根筋让他感觉到这些。为了尽量表现得谦卑一点,我确实每次都十分用意地称他殿下,语气不大自然,难道这也被他看出来了?

江原板着脸道:“不用疑惑,你那次恼怒失控,不知不觉就直呼我名字,喊着要杀了我,哪有半点想到我是燕王?”

我心里一半叫苦一半叫骂,嘴上却冷冷道:“殿下已同意不提旧事,还请你说到做到。”

江原果然闭了嘴,在房中停了一停,无话可说,阴沉着脸就要出门。

我不甘心道:“你救是不救?”

江原哼道:“那要看他能不能活到现在了。”

我不由嘴角一弯:“多谢殿下……”

江原忍无可忍地转过身来,冷声道:“没有那份心思,就别再硬装了,以后除非必要,不许叫我殿下。这样怪腔怪调,听起来倒像讽刺。我受不起!”

“……”

我瞪眼看着房门关上,想好的后半句谢辞被憋在半路,怎么我顺从他安排是讽刺,叫他殿下也是讽刺?发现我没将他身份放在眼里,居然这样恼羞成怒,以后还不知要怎样刁难我呢。

江原一走,凭潮立刻端了个食盒进来,我低头一瞧,全是清汤小菜,便道:“我现在全身无力,你还给我吃这个?”

凭潮斜我一眼:“那些补品劲太大,你的身体根本受不了,只会越补越弱。”

我拿筷子挑了挑汤里的绿叶,低声问道:“你们殿下说我活不过明年春天,可是真的?”

凭潮严肃道:“放任发展下去,确实危险。”

我怀疑道:“我身上的伤明明都已痊愈,内力却一丝不剩,都是因为经脉不通么?没有内力,至多跟常人一样,怎么就到了要死的地步?”

凭潮有些生气:“你痊愈的只是外伤,真正致命的却是外伤导致的内伤!之前的箭伤早就令你元气大损,从那时你就时常困顿,难道自己感觉不出么?后来几次气血攻心,未及调养又与数百人鏖战,身体早已超越了极限,精力衰竭还不是必然的?”

我默然半晌,问道:“凭潮,你跟我说实话,现在的治法有没有用?”

凭潮冷冷道:“当时若经我及时医治,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你内力可望恢复。现在拖延了几个月,我也没有十足把握。只能先借针灸将内力灌输到各个穴位,重新刺激经脉到你初受伤时的状态,然后才慢慢调治。而且你的经脉已极端脆弱,稍有不慎就前功尽弃,还不知要多花几倍的精力才能让你恢复。”

我点点头,有些歉意道:“如此麻烦,倒真的让你费心了。”

凭潮不客气道:“我多花些时间还是小事,凌公子,你这一念之差,害自己受苦不说,又让多少人为你奔波劳顿!殿下日夜派人去长江口打探,结果惊动了当地官府,被朝中官员弹劾无故扰民,连皇上都差点亲自过问了。现在总算找到你,却又因私放囚犯被晋王参了一本,前日才刚刚将此事摆平。你要真过意不去,不如好好报答殿下,别辜负他对你的期望。”

我漫不经心地一笑:“看他面上那般神气,原来在朝中也是处处受制,我的伤严重到这种程度,怕是命也保不住,他还期望我做什么?”

凭潮不高兴地看了看我:“有我在,保住你的命还不是难事。只是殿下对你这般重视,为了救你,不惜惹来满身麻烦,你难道不知道他要什么?”

其实从他对公孙叔达势在必得的态度上,我也猜到了,不如此不能解释他对我的行为。我皱眉向凭潮道:“你不要敲边鼓,我知道你们殿下求贤若渴,不遗余力地网罗人才。但就算撇开南越北魏的关系不说,他总不能要求每个人都对他满心臣服。”

凭潮白我一眼:“真没见过你这样不领情的。”说罢也摔门出去。我撇撇嘴,这已经非常领情了,他们居然还不满足!

接下来的几天,江原没再来过。凭潮报复似的让我疼到死去活来,送来的饭菜却一次比一次清淡。就在我怀疑自己要爬不起来的时候,他将我从床上拎起来:“别睡了,衣服在这里,快些穿好下楼。”

我睡眼惺忪地在被子里打个滚,抱怨道:“我快被你虐待死了!你确定我还能下楼?”

凭潮毫不理睬:“殿下吩咐我带你进府!你想光着被抬进去?快穿!”

我现在十分确定自己被抓住了软肋,凭潮居然也开始对我进行□□裸的威逼。在强烈的羞耻心驱使下,我万般不情愿地起身,一步三摇地下了楼。

门口停了一辆极其简朴的青布马车,凭潮站在车边向我招手:“快点!”

说也奇怪,刚下床时我还有些力不从心,等一路走到楼下,脚底居然不再有软绵绵的感觉。我心里有些高兴,加快脚步走到凭潮面前,笑道:“凭潮小弟,你的医术真是名不虚传,我觉得脚底踏实多了。”

凭潮得意地一哼:“那是自然。”

我左右望望:“怎么不见车夫?”

凭潮笑道:“我就是车夫,凌公子请上车。”

我笑道:“大夫亲自驾车,我都不敢坐了。”

口里说着,却攀着车辕上了车,掀起车帘正要钻进去,我僵住了:“你怎么在里面?”

江原四平八稳地坐在一边,慢慢道:“我坐自己的车,似乎不用事先通知你。”

我狐疑道:“听说你这几日很忙,怎么有空亲自来?”

江原随意道:“刚下早朝,顺便过来,听说你养得差不多了。”

我苦着脸道:“其实没有,这几天都没下床,怕是到了府里也做不了多少事。”

江原冷冷看我一眼:“别找借口推三阻四,要不要我亲自拉你进来?”

我叹一口气,弯腰走到另一边坐下,见江原的目光凝在我身上,深邃一如往常,不由得别开了脸。

其实我一直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他,自从被他找到,屡屡接受他的救助,我就无法再将他当作对等的敌手看待。如果说当初故意与他作对,带着三分恣意三分调侃,那么现在我偶尔言语挑衅,不过是为了保住最后的一点尊严。

时至今日,我已丧失了与他针锋相对的能力,这是早该接受的事实。然而在狱中险遭凌-辱,被他见到最狼狈的一幕,已让我无地自容,接着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他调笑,更是深深地刺痛了我。若要我甘愿低眉顺目地受他摆布,委实难以做到。

车子启动,一阵西风卷起车帘,有枯叶飘入车内,我伸手拈起。只见街道两旁的刺槐几乎已落光了叶子,只剩下灰色的枝干,利箭一般耸向天空,快要入冬了……

我看一眼自己身上深青色的夹衣,并不感觉特别排斥,领口、袖口的花纹明显带有北魏特色,拙朴中透着几分庄重,似乎只有这样的装扮,才配得起这座浑厚庄严的城市。而我,必须要穿着这身衣服,迈入燕王的府第,从今隐姓埋名,做一个最为普通的幕僚。

出神之际,忽听到江原发问:“这里比之建康如何?”

抬头遇上他探寻的目光,我微微一笑:“雄浑质朴,慷慨激昂,自是别有一番风情。”又看看窗外,“江南一年四季都是绿色,区别只在深浅不同,这里四时分明,倒也爽快。”

江原也看着窗外:“要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自己更适合这里。”

我不置可否地笑道:“是么?”

江原肯定道:“是。”过了一会,又补充,“我感觉是。”

我皱眉看他,一时想不明白他的用意。

江原似乎弯了弯嘴角,转而问道:“你那天急着救出那少年,现在怎么不问我?”

我一笑:“殿下的能力,我不用怀疑。”

江原追问道:“你说过有了麻烦替我善后,就不问我后果如何?”

我再笑:“殿下或许想出了更好的办法,哪会用得到我。”

江原看我一眼,没有否认,却突然严肃道:“我说过,以后不在正式场合别称我殿下。”

我有些委屈:“你真这么难受?”明明感觉叫得顺口多了。

江原不悦道:“是你叫得难受。开始你怎么叫我,现在不妨也那么叫,以前我都不在乎,难道现在会在乎?”

我无奈道:“好吧,你是上司,我遵命就是。”

马车穿过城南繁华的闹市,驶上一条宽阔的南北御街,向北行了一阵,江原道:“这条街南通开阳门,向北走到尽头,就是我的府第。”

我道:“开阳门尽头在皇宫之东,听说那里留有一片空地,预备将来建造东宫。”

江原微微笑道:“不错,但是几年前父皇将那块地赐给了我,现在已是我帅府的一部分。”

“这么说,太子之位已经是你囊中之物了?”

江原淡淡道:“父皇本来并不打算给我,只是因为我战功太高,让他无法推辞。”

我有些惊讶:“你是长子,功劳又居首,立你为太子难道不是理所当然?”

江原哼了一声:“晋王、韩王势力也很广泛,父皇不想引起各方争斗,索性拖着。”

我叹道:“你父皇真是失策,现在的争斗也不见得少。连我这种只想躲着过安稳日子的,都一不留神惨遭波及。” 看一眼江原,“我进你府里不是为了受罪的,那些风口浪尖上的事,你可不要连累我。”

江原冷然道:“那要看我夺位能否成功了,万一失败,你想不受牵连都不行。”

我笑:“那你可千万要成功。”

江原凝视我:“所以,你不要做让我后悔自己选择的事。”

我警惕道:“你什么意思?”

江原冷冷一笑:“你听着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

车子向东转了一个弯,倏然停止,江原对我道:“下车。”

我道:“你刚才的话,最好说清楚些。”

江原不予理睬,自己下了马车,我只好跟着下去。

面前是一座极宏伟的大门,金钉白壁,青瓦红柱,门前守卫全副铠甲,整齐列在两旁,防备之森严几乎可以与宫门媲美。

我瞧向站在车旁的江原:“不知道的还以为到了皇宫,你这是开府,还是开小朝廷?”

不等江原答话,凭潮已急忙叫道:“凌公子!”

江原却并不在意,反而将嘴角一弯,露出十二分的野心。

我抬头见门上一块鎏金横匾,上书“天御弘远”,淡淡一笑:“原来你以此名开府。”

江原在一旁道:“这是前年平定北方叛乱后父皇亲书,后面两个字含了我的名字。”

我心里吐一口气,这封号本身已表示出国主江德对他的忌惮,再加上后面二字,意味更加深远。看来北魏的国力虽然增长迅速,内部矛盾却不亚于南越,燕王江原、晋王江成、韩王江进,这三大势力足以将北魏搅个天翻地覆,更别提偏据山东的梁王江征了。我身不由己地趟进这汪浑水,真不知是福是祸。

凭潮叫来一个小兵,将马车牵入后院,自己在前面引路。我跟在江原后面,刚进府就听见有人高声叫道:“子悦!”

我循着声音望去,喜道:“武大哥!”

武佑绪远远奔到我面前,爽朗笑道:“可把你盼来了!要不是殿下不许,我早就跑去看你了。怎么样,身上的伤养好了么?”

我笑道:“好得多了。”

武佑绪又向江原道:“殿下,弘文馆中的几间房屋已经收拾好了,住起来没有问题。”

江原点点头:“杜司马在么?”

武佑绪道:“杜司马与陆长史大概还在集贤殿。”

江原看我一眼:“我还有事,你将他领过去,顺便带他熟悉一下府内情况。”

武佑绪笑道:“殿下尽管去忙。”说着带我向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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