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和酒鬼

“表现——表现什么?巴台农神殿和它木结构的前身并不服务于同一个目的。一个航空终点站的服务目的与巴台农神殿的用途是不一样的。每一种建筑形式都有自己的意义。每个人都创造着自己的意义,具有自己的形式,抱有自己的目标。为什么别人所做的事情那么重要?为什么仅仅因为它不是你自己的作品,它就变得神圣了呢?为什么任何人或每一个人都是对的,只要他不是你自己?为什么这些人的数量竟然取代了事实和真相?为什么真实的东西被迫成为算术问题,并且只是建筑的次要部分?为什么要歪曲所有的意义,却转而去附和他人的一切?肯定是有某种原因的。是什么原因我不知道。我从未弄明白过。我倒是很想搞清楚。”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系主任说,“坐下来。哎,这样好一点……能不能请你将那把直尺放下来?好。谢谢。现在听我说。从未有人否认过现代技术对一名建筑设计师的重要性。我们必须使过去创造出的美适用于当今的不同需求。过去的声音就代表着民众的心声。建筑学上从来没有什么东西是由哪一个人创造出来。正常的创造活动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是一个渐进的,不具有个性特征的集体进行创作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任何个人都与所有其他人合作,并使自己的标准服从于大多数人的标准。”

“可是您知道,我这么跟您说吧。假如我还要活六十年,在这六十年里,我的大部分时间都要花在工作上。我挑选了我想要做的工作,如果从中找不到快乐,那无异于给自己判了六十年的刑罚,而且,只有当我以最可能适合于我的方式做我的工作时,我才能找到快乐。可是所谓‘最好’只是个标准问题——我也确定了自己的标准。我不要继承什么,也决不沿袭任何传统。或许我就是某种传统的开端呢。”

“你今年多大啦?”系主任问道。

“二十二岁。”洛克回答。

“那可真是情有可原。”系主任似乎感到放心了,“你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放弃所有这些念头的。”他微笑着说,“这些古老的标准沿袭了几千年,一直没有人能对此加以改变。你的现代主义是什么呢?那不过是一时的时尚,是一些好出风头的人哗众取宠罢了。你有没有认识到他们发迹的过程?你能举出一个已经取得卓越成就的人来吗?就拿亨利·凯麦隆来说吧。一个了不起的人,一名二十年前的一流建筑设计师。今天他算老几?每年,他能得到一个需要改建的车库的设计任务就算幸运了。他现在是个无业游民和酒鬼,他还……”

“我们不谈亨利·凯麦隆了,好吗?”

“噢?他是你的一位朋友吗?”

“不是。不过我看过他的建筑。”

“所以你觉得它们……”

“可我说过我不想谈论亨利·凯麦隆。”

“很好。你必须认识到,我一直默许给你很大的自由。可以这么说吧?我这个人很不习惯跟一个像你这样处世的学生进行讨论。不过,如果可能的话,我是非常愿意阻止的。这似乎是一个悲剧,一个像你这样具有突出天赋的年轻人有意识地将自己的生活弄得一团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样的悲剧上演。”

系主任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答应那位数学教授尽他所能来帮助这个孩子。仅仅因为那位教授指着洛克的设计图说:“这,是个天才。”是个天才,他心里想,不如说是个罪犯。他退缩了,天才或罪犯,两种说法他都不赞成。

他想到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洛克过去的说法。洛克的父亲是俄亥俄州某地钢厂的搅炉工,很久以前就死了。这孩子的入学档案里没有任何关于他直系亲戚的记载。每当问及此事,他总是满不在乎地说:“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亲人。或许有亲戚,但我不知道。”他甚至惊讶于人们为什么会认为他对此事感兴趣。在大学校园里他从未结交或认识任何朋友。他拒绝参加大学生联谊会。他靠勤工俭学读完中学,并且在这所建筑学院读完了三年。他从小就在建筑行业里当劳工。他抹过墙泥,搞过测量,还炼过钢,任何能找到的活他都干。从一个小镇到另一个小镇,他一路打工到了东部,来到这座大城市。系主任以前就见过他,那是去年暑假,他在度假。洛克当时在波士顿的一个施工中的摩天大楼上做铆接。他长长的肢体在油腻腻的工装裤下显得十分放松,只有他的眼神是专注的,他的右臂不时向前挥舞一下,就在灼热的铆钉滑脱戽斗快要打到他脸上的一刹那,他总能熟练而轻松地在最后时刻捕捉到那飞舞的火球。

“你看,洛克,你为了上大学拼命地打工,”主任轻轻地说,“本来你只有一年就可以毕业。有些重要的事情你要想清楚。尤其像你这样的孩子,得考虑建筑师这一职业的现实。做一名建筑设计师本身并不能成为你的目的。一名建筑设计师只不过是整个庞大的社会集体的一部分。合作是通向我们现代世界的钥匙,尤其是通向建筑行业之门的钥匙。你有没有想过将来你的客户?”

“当然。”洛克回答。

“客户,”主任接着说,“是的,客户。首先想想他们吧。客户是将要住进你修建的房屋里去的人。你的一切得体的艺术都要符合他们的愿望,这个还需要我多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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