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内力恢复之后,端木回春的耳力比之前远了数倍。不过他还是等对方叩门之后才起身开门。

门刚打开一条缝,阿佩的手就伸了进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就往回跑。

端木回春故意踉跄了下,才慌慌张张地跟着她的脚步问道:“发生何事?”

阿佩道:“陆仁义和那两个人要暂时住在异客居,公子让我们好好招待。”

端木回春讶异道:“为何?”

阿佩冷笑道:“你不知道么?那两个人原本是要送给教主的,教主拒绝了几次,他们还不死心。今天赤教教主设宴,又将这件事提起来。教主实在推辞不过,只好塞到公子这里来啦。”

端木回春道:“不知公子对他们有什么打算?”

阿佩道:“能有什么打算?等那个什么赤教教主走的时候一起还给他呗。”

端木回春道:“不知赤教教主什么时候走?”

阿佩道:“再晚也晚不过八月。到时候峰主都走了,难道他还好意思死皮赖脸地留下来?”

端木回春道:“那你准备把他们的房间安排在何处?”异客居地方不大,能住人的院落总共只有四处。一处姬清澜住着,一处住着阿佩阿环姐妹,一处是他的住所,最后一处环境最简陋,住着那两个西羌大婶。若陆仁义住进来,势必要在他们其中一处挤一挤。

阿佩脚步一顿,笑嘻嘻地回过头看他。

端木回春心头暗喜,面上却呆呆道:“总不会与我一个院落吧?”

阿佩道:“当然。不然你想让他们住在公子那里么?”

端木回春道:“可那个陆仁义不是江湖中人吗?”

阿佩道:“难不成怕他对你下毒手?放心,黄河帮在中原早就没有了立足之地,他如今正求着教主在西羌占据一席之地,讨好巴结你尚且不及,如何还会对你下毒手。”

端木回春道:“倒不是下毒手。他到底是江湖中人……”

说到此处,厅堂已然在望,他不由停了口。

两人还未走进厅堂,就听到阵阵爽朗的笑声传出来。

陆仁义道:“姬公子这一手烈阳掌足以傲视中原,陆某佩服佩服。”

姬清澜道:“陆先生客气。清澜这点微末之技,不过拿来助兴罢了。”

端木回春注意到他的右掌托着杯子,白色热气不断从杯中冒起,好似刚从炉子上拿下来。

陆仁义道:“陆某绝非妄言。中原新一代高手如袁傲策、樊霁景都是以剑法闻名天下,公子的掌法绝对独步中原武林。”

姬清澜含笑不语。

陆仁义道:“不知姬公子可有回中原之意?”

“我在西羌多年,只怕回中原反倒不惯。”姬清澜抬头见阿佩和端木回春进来,转移话题道,“难得陆先生与两位楚公子赏脸,来我异客居做客,你们要待他们如我,切不可怠慢。”

端木回春与阿佩都应了。

陆仁义识趣地起身道:“那陆某叨扰了。”

姬清澜跟着起身抱拳道:“陆先生客气,三位莅临异客居是清澜的荣幸。”

两人不免又客套了一番,陆仁义才带着那两个少年跟着端木回春与阿佩出来。

一路上,阿佩板着脸,不言不语,倒是陆仁义主动搭话道:“两位来异客居多久了?”

端木回春道:“不久,不过几天。”

陆仁义惊讶道:“难道孙公子之前不是与姬公子一道的?”

端木回春打了个哈哈道:“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

陆仁义点头道:“姬公子武功高强,才华卓绝,但待人十分谦和,能有这样的主人实在是幸事一件。”

端木回春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

阿佩突然回过头道:“不知陆先生在这里住多久?若是住得久,我就要和姐姐一起为陆先生和两位公子赶制秋冬衣啦。圣月教夏天还好,入秋之后天气冷得可快哩。”她问得虽然直接,但语气天真自然,倒难以令人生出反感。

陆仁义笑道:“不敢劳烦陆姑娘。这些东西陆某自己会备齐的。”

阿佩冲着他微微一笑,转过头,脸立马拉了下来。

端木回春在心里默默感叹女人翻脸之快。

端木回春住的地方叫静心园,没有正房,只有东西两厢相对,南北贯通。因为刚开始阿佩并不待见端木回春,所以领他住的是西厢,因此陆仁义与两个少年正好入住东厢房。

阿佩送三人进屋安排妥当之后,立刻借口为他们打水拉着端木回春出园子来。

端木回春疑惑道:“只是打水,为何要两个人?”

阿佩道:“你很想留下来吗?”

端木回春道:“我住在那里。”

阿佩撇嘴道:“要不,你搬来与我和姐姐一起住,好不好?”

端木回春愣了愣,忙摆手道:“这如何使得?你和阿环姑娘都是姑娘家……”

阿佩扑哧笑道:“书呆子。”

端木回春讪讪地放下手。

阿佩不放心道:“你记得。莫以为这世上只有男女之防,男人与男人之间也是不可不防!尤其是那两个楚公子,我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们身上有脂粉气,不是什么清白人家的公子,你提防着点。莫要傻乎乎地被人吃了还不知道。”

端木回春尴尬道:“怎么会?”

阿佩道:“哼。怎么不会?你和峰主不是经常眉来眼去吗?”

……

若只是眉来眼去倒还自在些。

端木回春不由想起自己胸前和手臂上包扎的伤口。适才这么一来一回地跑了两趟,他就觉得伤口有些痛痒,幸好姬妙花绑了绷带,血不至于淌出来。

“好啦。我去替他们打水,你脸色不大好,还是快点回去休息吧。”阿佩叮嘱完,又忍不住抱怨道,“你们这些书生,怎么脸色动不动就一会儿青一会儿白的。”

端木回春只能苦笑。回到房间,他躺回床上,心潮却止不住地激动澎湃,尤其想到陆仁义此刻就在对面的厢房里。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两个人沉重的脚步声。

他猜测是那两名壮妇打来了水,悄悄走到门边,打开一条隙缝。

果然,两个妇人抬着水桶走到陆仁义的房门前。随即门打开了,陆仁义侧身让她们进去之后,目光漫不经心地朝他的方向望了望。

对端木回春来说,这一望仿佛是一道暖流从心田淌过,说不出的舒畅,又说不出的踏实。这种感觉在他的流落异乡之后还是头一回。他原本想这样在房间里等到天黑,奈何到了晚膳时间,阿佩便来叫他与陆仁义三人去厅堂。当然陆仁义等三人是与姬清澜用膳,他和阿环阿佩是在旁侍奉。好不容易等他们用膳结束,阿佩又拉着他去厨房开吃。

等回到静心园已将近亥时。

端木回春走到自己屋前,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

对门咿呀一声开了,陆仁义含笑站在门内,手里拎着一只壶。

“陆先生。”

“孙公子。”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停下。

陆仁义拎着壶出来,影子慢慢从两屋之间被月光侵染的青石板上滑过,来到端木回春的屋檐下,笑道:“不知孙公子晚上是否有事?若是无事,不如一起喝一杯。”

端木回春道:“茶?”

“酒。”

“这,我不擅饮酒。”端木回春为难道,“只怕扫陆先生的雅兴。”

陆仁义哈哈一笑,拦着他的肩膀就往屋子里走,“这酒淡得很,你只管放心喝。”

“可,可是……”端木回春不由自主得被他推着进了屋。

陆仁义反手关上门。

两人无声对视半晌,忽而都露出发自内心的诚挚笑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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