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砖如浩瀚夜空,繁星杂陈,闪闪烁烁不定。

象牙白的家具精致大气,沐浴在一只只漂浮在半空的白色灯球的映照下。

希培看得眼花缭乱。从进入地狱的那一刻起,他的眼睛就常常不够用。

默多克里挥了挥手。

白色灯球像串起的珍珠项链,依次飞舞到他的面前,排成一队,连到阶梯前。

阶梯慢慢亮起,是柔和如薄雾晨曦的轻芒。

“请。”默多克里举步上前。

玛门突然道:“等等。”

默多克里停下脚步,回头恭敬地看着他。

“我想这位朋友需要一个独立的空间。”玛门指希培。

希培不安地看向梅塔特隆。他没有忘记,在这片浮华的背后,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梅塔特隆疑惑地望着玛门。

“我们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玛门微微一笑,“请放心,尽管地狱从来不是仁慈的代名词,但它毫无疑问的好客。字面上的意思。”

默多克里一声不吭地转身领着希培往回走。作为一个优秀的血族管家,他非常懂得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最能够讨主人的欢心。

很显然,他这次又做对了。

玛门亲自带梅塔特隆上楼,“这叫做云梯,是地狱最有名的建筑设计大赛获奖作品,和它一同获奖的还有下面的星夜地砖。”

梅塔特隆笑道:“听上去费了很多心思。”

“大赛的奖金是一万金币。”

梅塔特隆道:“这是不错的动力。”

玛门道:“金钱是简单又暴力的诱惑。它让人无从拒绝。”

梅塔特隆不置可否。

楼梯尽头是一间极宽敞的书房。

白色灯球以书房天花板最中心的点为圆心,十米为半径绕行。

白光照耀下,可看清三面墙壁都是满满当当的书架。架子上的书名都是用地狱文书写的,尽管和天堂文很类似,但梅塔特隆只能认出几个字来。

“地狱惊情十万年?”他低声念道。

玛门摊开手。

那本书便自动飞了过来。

“是一本幽默集。”他递给他。

梅塔特隆接过来,翻开第一页。

依然是看上去极为别扭的地狱文。他一字一字地猜着意思,然后轻声道:“简介更像是一场爱情悲剧。”

“一个暗恋十万年而不知疲倦的羊魔人?”玛门笑了笑,“他们没有这么长的寿命。作者太缺乏常识。”

梅塔特隆道:“或许爱情会给人神奇的力量。”

玛门道:“那我只能说,它对我太不给力了。”

梅塔特隆转身,将书塞回原先的位置。

“如果,我是说如果,”玛门的姿势很悠然,声音却微微紧绷,“如果我现在从后面抱住你,你会怎么样?”

“喊非礼。”梅塔特隆的声音刚落,玛门的手已经环了上来。

有一阵淡淡的,紫罗兰香。

玛门的脸贴着他的耳垂,轻笑道:“喊吧。”

梅塔特隆低头看了眼禁锢着自己腰的手,瞬间将身体移到中间那把摇椅上,慢慢坐下,含笑道:“如果你去述职,我就在这里等你。”

玛门故意让单手保持着抱腰的姿势,“我突然很知道,微笑背后的你是什么样子?”

梅塔特隆道:“或许会喊非礼。”

玛门笑了,刚要说什么,脸色就微微一变。

书房上空的白色灯球突然一颗颗坠落下来,掉在他的周围,滚向四面八方。

……

这说明,来人的心情不太好吗?

玛门苦笑。

“希望这间陋室没有让你误会地狱的待客之道。”舒缓如天籁的嗓音仿佛来自天边。

梅塔特隆安坐在摇椅上,微笑道:“你的垂询令我受宠若惊。”

……

沉默半晌。

双方显然都打算放弃这种华而不实的对话方式。

“好久不见。”路西法率先妥协。

梅塔特隆蔚蓝的眼眸闪过一丝缅怀,“好久不见。”

这两句“好久不见”的确碰撞在一起太晚,中间间隔何止万年。

玛门心头钝痛。即使他就在面前,这种钝痛却从未消失。甚至还有弥漫开来的趋势。越是靠近,越是抓不住,越是抓不住,越是不安……

这是一个恶性循环。

如果把它看作一门生意,那么,这毫无疑问是一门风险极高的生意。放弃或许是保本的最佳之道。

可惜这门生意带来的利益太大,诱惑着他不得不步步深陷,在泥沼无法自拔。

“你终于离开了诺亚方舟。”路西法似有感慨。

玛门心中一动。梅塔特隆当初是因为制造人界耗力过甚才会留在诺亚方舟休养。虽然他也曾疑惑过,为什么一定是诺亚方舟?但后来发生圣战,他从天堕落,关于梅塔特隆就成了他可望不可即的话题,再也不曾轻易碰触。如今听路西法提起,又仿佛另有隐情?

梅塔特隆道:“不,也许我还未离开。”

玛门茫然。他可以肯定这几日朝夕相处的梅塔特隆是真实的,绝对不是幻影。那他未离开的好是什么……

心、吗?

路西法道:“地狱不错。”

玛门心一紧。没想到路西法竟然会亲自提出邀约,明知道他不可能答应,但心跳依旧忍不住漏跳了两拍。

梅塔特隆道:“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

路西法道:“改掉坏习惯也不错。”

梅塔特隆笑而不语。

路西法转话题道:“第十界适合旅游吗?”

玛门道:“如果能够获得五十亿金币的拨款,我保证两年之后就会成为蜜月圣地。”

路西法道:“所有收入归公?”

玛门想了想,道:“五五分成。”

路西法缓缓道:“看来第十界有些小麻烦。”

玛门扬眉。

“不然你不会用这种方法分担风险。”路西法了然道。

玛门毫无被揭穿的尴尬,“第十界有了新的神。”

“神?”路西法语气微冷。

玛门将希普列创世传说娓娓道来。

“希普列,怜悯天使。”路西法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笑意,“用米迦勒的话说,就是那个总喜欢摆出‘你们都有罪你们很可怜’的样子走来走去当饭后散步的六翼天使。”

玛门的脑海中勾勒出了这样一个形象――

泪目、凸肚、外八字……

他对于自己没能认识这样一位天使而感到由衷的庆幸。

梅塔特隆道:“他失踪了。”

路西法道:“第十界似乎并没有能够威胁到他的存在。”

梅塔特隆道:“我们对第十界还不够了解。”

玛门道:“我们把第十界主城的城主带回来了。”

路西法道:“交给阿巴顿吧。”

玛门道:“还有一颗智慧果。”

路西法道:“交给别西卜,他对食物总有一套。”

玛门点点头。

路西法转而对梅塔特隆道:“请记住,地狱之门永远为你敞开。”

梅塔特隆含笑。

光缓缓退去。

白色灯球重新飘起。

一切恢复如常。

玛门从书架上格的柜子里取出一条毯子,轻轻盖在梅塔特隆的身上,“你睡一会儿。我去倒杯牛奶给你。”

梅塔特隆愣了愣,须臾才恍惚想起,睡觉前喝一杯牛奶是他很久很久以前的习惯,只是自从去了诺亚方舟,便下意识地遗忘了。

他缓缓躺下,摇椅有节奏地一前一后晃动着。

玛门很快回来,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递到他面前。

梅塔特隆垂眸,望着杯中奶白色的液体,含着歉意道:“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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