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江蔚提着豆浆和油条回来, 冷不丁看见纪绣年,他吓了一跳:“你昨晚跑哪去了?”

纪绣年低垂着头,右手下意识把高领毛衣的领口拉高:“衣服湿了, 回家换了衣服。”

江蔚瞪她一眼:“回家换衣服?这么大的人了, 也不知道回我的消息, 让我担心一晚上。”

纪绣年嗯了声:“抱歉大哥, 以后不会了。”

“算了, ”江蔚打开塑料袋, “还没吃早餐吧, 先喝豆浆。”

纪绣年接过豆浆, 撕开吸管的包装, 喝了一口,皱着眉停了下来。

“怎么了, 太烫了?”

“…没事。”

纪绣年没说话,只抬起手摸了摸下唇…有点痛。

江蔚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他饭量大,三下两下地把早饭吃完,收拾完垃圾:“好了,白天你在这里陪护, 我去见个朋友…再问一下…”

纪绣年叫住他:“大哥…不用了。”

“嗯, 为什么?”

江蔚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琢磨她为什么忽然这么说,甚至开始…琢磨她昨晚去了什么地方。

幸好这时手机响了。

纪绣年朝他点了下头:“大哥你先接电话。”

江蔚皱起了眉,接了电话:“喂…哦,是这样,那确定可以出来一次吗?”

等他挂了电话,一动不动地审视着纪绣年:“我朋友说, 那边说这周内不会再提交材料了。”

纪绣年一怔。

本来只是说晚两天的。

“你实话跟大哥说,你昨晚是不是又去找人家了?”

“…是。”

江蔚烦躁地拍了下大腿:“不都叫你别去了,怎么还非要去?”

简直不用脑子想都能知道,两个分了手的人约在晚上见面,还能有好事吗?

“不是大哥对…你喜欢同性这件事有歧视。可是这个人她真的值得吗?她是真的爱你吗,爱你会在你生病的几年里从不回来找你吗?”

纪绣年轻舒一口气:“大哥,我们没有谈感情。”

江蔚更火大:“那也不行!”

不谈感情,那还能谈什么!

纪绣年温声宽慰他数句,说服不了他,只能找事情分散他的注意力:“大哥,你去看看我爸那边需要走什么流程,怎样才能让他到医院来一趟。”

江蔚站起来,伸手拍了拍她头顶,手掌厚实温暖:“死丫头不听大哥的话,还天天差遣我做事…好了,我出去了,有事电话联系。”

纪绣年站起来送他,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处,她才打电话。

无人接听。

清清楚楚,早已钱货两清了。

-

秘书敲了敲门:“周总,您要的文件。”

周琅嗯了声:“辛苦了,初三就来轮班。”

“没事没事,我就是明川本市人。”

秘书把文件放下,转身就走。

年前周总和薛总监大吵一架,当时整层楼都能听到她们吵架的声音,至于内容是没听清楚,大意倒是听明白了…薛总监指责周总不够冷静…再多了她也不敢往下听了。

小秘书回想起那天吵架的情景,依旧心有余悸。

等薛总监出来后,她被叫进去收拾办公室,满地都是纸张碎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撕的。

那之后两天,她都没见到周琅来上班。

后来再见到她,只觉得似乎有了什么变化,仔细一看才发现是头发剪短了。

原本长及腰的黑发,现在只过肩头一点。

整个人也显得更加干练沉静。

像是生了场大病,还未完全好转,但已经在慢慢痊愈了。

她刚出来,正好遇见乐城:“城哥,周总要一杯咖啡,你能顺便带进去吗?”

“嗯,给我吧。”

乐城推开门进去,把咖啡放在桌上:“周总,今晚有日程安排,宁大新年晚会,之前郝院长请您过去的,他说给您留了校友席位的第一排。”

周琅正在看财经报纸,想了想:“嗯,是有这么一回事。过去吧。”

前两天下过雪,路况很差。

车开得慢。

电台里放着民谣。

歌手的声音低哑干净(注)。

“你要知这世上再难遇我

没有我你以后一定会难过

……

假如你厌恶了我的执着

就让我从你全世界路过

冷冷清清走走停停

像一部电影

……”

周琅笑了下:“这歌不错。”

说完她伸手关掉了电台。

乐城瞄她一眼,又收回目光。

晚霞的光正好透过车窗落在她脸上,周琅微垂着眼睫,眼下是一片清清淡淡的阴影:“纪长宏那边怎么样了?”

乐城摇摇头:“不怎么样,就算我们不做什么,事情也越来越复杂了…十几天了,还在被调查。”

周琅哦了一声,语气听不出来是遗憾还是讽刺:“那她做了亏本生意。”

乐城适时地保持了沉默。

他的原则就是不评价老板的私事,毕竟这种事情没有一个清晰的、明确的标准来衡量。而他不想冒险。

-

郝书游为了从学校争取更多的资源和支持,揽下了学校的新年晚会。

从主持到节目表演,再到流程安排,费心费力的安排。

红色灯笼,彩色气球和丝带,原本并不相配的东西,在节日的氛围中,似乎也没那么不和谐。

大年初三,方寻被抓来布置舞台,简直满腹怨言,不过借此逃离了父母的催婚,她心情也还过得去。

岑瑶在贴横幅,她在后面看:“左、左,再往左边来一点。可以可以了,再往上一点。”

方寻往后退了几步,没想到差点撞到人:“周、周院长?不好意思!”

她悄悄打量着周琅,发现她好像清减了不少。

想想…好久没见到她了。

周琅嗯了声:“没事。还没开始吗?”

“对,推迟一个小时了,郝院长没跟您说嘛?”

“可能说了吧,我忘了。”

“那您到前面先坐会?校友席在左边。”

“嗯,好。”

周琅从她身边走过。

晚会在一个小时后开始。

她坐在第一排。如果不是郝书游坚持说,她之前捐了太多的钱,学校给了第一排的座位,一定要她来,她也懒得过来。

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过来了。

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戴上耳机听歌。

信息时代,听歌软件十分智能,给她推送的是今天在电台上听的那首歌,第一句就是,你要知这世界再难遇我。

她只听了一句又按了切换。

也不知道是什么歌,曲调细腻,歌词模糊不清。

她只听清楚一句,在人世间匆匆一场,也没能留下太多印象。

一连几首歌都听得人心情低抑,她摘下耳机。

礼堂里入座的人越来越多,耳边也渐渐嘈杂起来。

新年祝福,日常寒暄…全都混在一起,有些吵。

直到晚会开始。

学生表演的小品和话剧、合唱和舞蹈,形式勉强能算得上丰富,内容也有新意,

主持人串场期间,周琅开始犯困。

本来初三还不用开工,因为年前一点小问题,恰好一直负责这个项目的薛以凝吵架后撂挑子不干了,她只能自己回公司处理。

室内灯光在这时熄灭了。

舞台上萤萤的一束光落下来。

应该是压轴的舞蹈节目了。

她按了下眼睛,倦意更浓。

眼睫沉沉的,像覆着千斤重担,只隐隐约约看到那束光。

这支舞自然是美的,落在她眼中难免催眠,她逼着自己清醒一点。

舞蹈演员穿着相同的红裙,明亮耀眼,站在灯光下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她的目光渐渐失了焦。

依稀回想起二十年前。

学校的礼堂里会放电影,如今这里是历史感十足的古建筑,那时不过是红砖小楼。

某个冬夜,她第一次跟纪绣年一起看电影。

那时她们只是才认识不久的朋友。

礼堂里人很多,她们坐在前排,散场的时候被人群冲散。

散场后她在外面看了一圈,人来人往的也没见到纪绣年。那时候她已经有了一部手机,但是纪绣年还没有,虽然她们约好了一起回去,但她猜纪绣年应该已经先走了。

天气太冷,她没多等,往宿舍区走。

经过纪绣年宿舍的时候却停住,想了想,还是去她宿舍问,才发现她不在。

她跑回去,才看见早已散场的门口站着高高瘦瘦的女孩子,双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因为冷而不停的走,在地上跳格子,呼吸之间全是白气。

在她看见她的那一瞬间,纪绣年也看见她,没问她去哪了,只弯了弯唇角:“终于等到你了。”

剧烈奔跑过,她的喉咙又干又痒,咳嗽着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你、你傻啊…等不到我怎么办?”

纪绣年像是一点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那双温柔干净的眼眸看着她,因讶异而弯起的弧度十分好看:“那就继续等你,就在原地,一直等你。”

那一刻她不知道说什么,想笑,又笑不出来。

只感觉心里酸酸的,涨涨的,却又奇异的酸涩着。

现在想想…那应该是她的第一次心动。

……

身旁有人要出去,低声说了好几句借过。

周琅回过神,说了句抱歉,而后她站起来,让了位置。

也正是站起来的那一刻,她正好看到舞台的正中央。

穿透了十六年光阴的云烟,依旧温柔干净的那张脸。

目光相触的那一刻。

音乐再次变奏。

台上的人裙摆飘飘,整个身体的力度陡然拉满。

周琅重新坐回去。

正巧听到前排的人低语:“听说这支舞排了一个多月…纪教授对舞蹈的设计和构思真的厉害,说是改了好几次,音乐也换了几次…”

难怪她没听出来。

舞蹈与音乐一同进入高潮。

飞扬的裙摆像冬夜的光焰,悄无声息地燃烧着所有的热度和生命力。

周琅在台下看完表演。

散场时她第一时间站起,在人潮中离去,被郝书游叫住。

她笑容淡淡的:“师兄,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郝书游叹气:“怎么了,没空跟师兄聊聊啦?上次从永州回来,你就不太搭理我。”

周琅笑了下。

不是不搭理他…她只是想从这边的事情里抽身了。

郝书游:“你是不是在生师兄的气?”

周琅无奈:“真没有。我只是想早点回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人差不多散完了,她瞥了眼出口,想结束对话的意思非常明显。

郝书游:“那行,你先回去,改天我们再聊。”

周琅嗯了声,转身往外走。

刚走几步就听见方寻的声音,十分紧绷:“郝院长,您的车在嘛,纪老师身体不舒服,她哥哥送她去医院…”

郝书游惊讶:“啊?我的车停在学院那边,那我现在过去…”

一道清冽干净的女声打断他:“不用。开我的车。”

作者有话要说:  注:邵帅 《你要知这世上再难遇我》

今天因为三次元的事情心情不好写得晚了,没有写到想写的点,还差一千字,就这样吧。之后看看再精修一下。

最近更新还是晚上12点前来看吧。

有读者说好久没二更了,因为我最近卡文很厉害,以前很快一小时可以写三千,现在三个小时也不一定能写出来一章

作收六千的时候我试试看能不能攒一章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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