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镇十里之外,是一片山岭,草木繁茂,地势崎岖,鲜有人迹。但这山岭之中,却凭空出现了一处宅院。白墙黑瓦,青砖红柱。院内桃杏妖娆,杨柳娉婷。白烟袅袅绕曲廊,星辉烁烁映清池。

宅院之中,隐隐传出女子笑声,娇媚无比。但见花苑之中,聚着二三十个妙龄女子,轻纱薄绡笼玉体,淡脂轻粉饰朱颜。三分醉意,三分娇憨,或浅吟低唱,或翩翩起舞,好不欢乐。苑中央,置着一方软榻。何彩绫倚在榻上,青丝不束,衣衫半解。她手执着一樽美酒,笑意盈盈,媚眼如丝。

绛云被她抱在怀中,满心愤怒。

何彩绫伸手,摸摸天犬的脑袋,笑道:“小狗儿,你怎么不高兴呢?”

绛云生着气,不理她。

“纵情而活,尽兴而死,也不枉在这世上走过一遭。”何彩绫抬眸,看着眼前的美景佳人,道,“小狗儿,仙道清苦,有何乐趣?做人也好,做妖也罢,若能恣心所欲,便强过神仙百倍。”

明明是地仙,还说这种话,真是莫名其妙。绛云正想要开口反驳,却听梁宜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纵情尽兴,恣心所欲,岂非魔道?”

绛云闻声,心中更加燥怒,心想着:你管她是仙是魔!不是说恢复我的妖性么,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行啊!

梁宜笑答:“我现在附魂在你身上,道法自然逊色。再等一会儿就好。”

绛云不满,但也只能等待。也不知这地仙的使符有没有对主人不利……

忽然,一道白光划破夜色,落进了院中。光芒消失之时,一名素衣童子出现,含笑作揖。

“主人,属下幸不辱命,替您拿来了经文。”童子开口,恭敬道。

何彩绫微笑,伸手一招,四页经文从童子怀中飞出,在她面前排开。

“原来是太平经……”何彩绫的眼中略有不屑,“无趣至极。”她说完,手指一弹,那几页经文飞起,飘然落地。

“申,你可见到那叫‘褚闰生’的小子?”何彩绫坐起身来,笑问。

童子略微思忖,道:“见是见到了。不过,属下觉得,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惑于皮相,拘于五感,不足为惧。”

“惑于皮相?”何彩绫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天犬,“莫不是你的皮相?”

绛云隐隐听出她语气里的戏谑,心中怒不可遏。她努力挣扎,想要脱开那五行绫的束缚。

“闹什么呀,反正经文都拿到了,我放你回去就是。”

何彩绫说完,正要收回五行绫,却听有人清喝一声:“把经文还来!”

何彩绫抬眸,就见夜色之中,有人翩然而降,正是随申符追来的池玄。

看到他,何彩绫柳眉微皱,“又是你。”

池玄见到何彩绫,微微皱眉,“地仙何彩绫……”

这时,那童子往何彩绫身边退了几步,笑道:“启禀主人,属下方才已破了他的护身罡气。”

何彩绫抿唇一笑,对池玄道:“没有罡气护身,也敢追着我的使符来,你不是疯就是傻。”她伸手,向旁边一指,“经文就在那里,想拿,就看你的本事了。”

池玄看见那散落在地的四页经文,也不多说,他纵身上前,欲取经文。忽然,经文周围出现数十条蛇来,盘曲环绕,红信吞吐。池玄收了手,刚要做法驱蛇,那些女子却纷纷围了过来,轻拥拉扯,不让他上前一步。

何彩绫在一边抚掌笑道:“空乏经文,怎比得上软玉温香。”

池玄手掐青灵诀,清喝了一声,那些美人瞬间化作片片桃杏,飞散开来。

何彩绫见状,叹道:“真无趣……”这时,她忽然觉察到了什么,她抬头,就见天空中隐隐有一道金红光辉,慢慢移进。

“难得来一次,莫要让旁人打扰了。”何彩绫含笑说罢,伸手一挥。瞬间,天空中出现了一把枣红色的巨伞,化作无形障壁,将整个院落笼罩起来。做完这些,她笑着开口唤了一声,“巳。”

她话音一落,那十几条蛇扭结起来,化作了一名素衣少女。正是十二使符中的巳符。她上前一步,冲池玄微微一笑。瞬间,一条巨蟒凭空出现,将池玄紧紧缠住。

“别让他念咒,也别让他掐诀。”何彩绫放下手中酒樽,起身,说道。

巳点了点头,巨蟒缠紧几分。池玄动弹不得,连手指也动不了分毫。他只觉呼吸滞涩,全然无法开口。

何彩绫慢慢走过去,笑道:“你资质甚佳,若你愿意入我门下,我可饶你一命。”

池玄看她一眼,闭目凝神。一股冷风顿起,丝丝寒意漫延,那巨蟒迅速松开了身子,退到了一旁。

池玄落地,一个翻滚,顺手拿起那四页经文。

“心咒……”何彩绫一笑,“还挺有能耐。戌!”

她话音一落,一头巨犬赫然出现,带着杀意攻向了池玄。池玄勉强闪过,刚站稳,却又被数十条蛇缚住了双脚。他急忙起了铁帐诀,挡住巨犬的攻击。

何彩绫敛了笑意,道:“尔身虽死,灵魂不灭。下一世,兴许能长命百岁,幸福安康。安心去吧。”

绛云看着眼前景象,心中焦急无比。明明有罡气护身的人,何以被逼迫至此?她曾经连靠近他一步都困难啊!她也不知是不甘还是担忧,心思躁动之时,她生了怒意。那怒意如火,燎过全身,灼热,让她微颤起来。

五行绫光华四溅,瞬间松开,飘向了何彩绫。何彩绫伸手接住五行绫,满心疑惑地向后望了一眼。就见方才那被咒法束缚的天犬,此刻全身绽出金红光芒来,那光芒灼目,带着杀意,分明是一股至强妖气。待光芒褪去,就见那红发青眸的少女带着怒意,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绛云只觉全身有说不出的轻松畅快,仿佛一直被淤塞的心窍都打通了一般。她周身笼着无形妖气,浓烈非常,近处草木,瞬间枯朽。蛇群被那妖气所慑,无不躁狂。

何彩绫皱眉。天犬乃是妖兽,所现之处,必有兵戈。杀气之烈,可引动万物邪念。这天犬本已染了仙气,妖性去了大半,为何突然会变成如此模样?

绛云指尖利爪泛光,也不多话,直冲向了何彩绫。

何彩绫退了一步,轻旋手中的五行绫,绫身闪过隐隐金光,瞬间化作精钢盾墙,将绛云挡下。

绛云却不执意攻击,她踏上那盾墙,纵身一跃,攻向了那头巨犬。巨犬见状,退开几步,避开她的利爪。绛云却不纠缠,她稳了稳身形,继而,攻向了池玄。

池玄微惊,起诀阻挡。但他方才与巨犬相抗,早已耗了体力,只是片刻功夫,、便失了力气。

绛云利爪一挥,青光一闪之间,池玄偏身,避开要害。但肩膀上,依然破开了三道伤口,鲜血飞溅,洒落在地。他踉跄几步,倒在了地上。

绛云笑了起来,道:“广昭,你怎么变得这么弱?”她甩甩利爪上的血迹,转身,“好吧,让我先帮你解决这些人,再与你算灭族之仇!”她说完,周身妖气愈浓,庭院中百花凋零,一片萧条。

何彩绫道:“妖兽,我本无意伤你,你再纠缠,别怪我无情。”

“巳符杀我主人在先,申符盗我主人经文在后,如今,你还敢染指我要杀的人。”绛云举步上前,满脸高傲,“你我早已结下仇怨,现在求饶,太迟了。”

何彩绫冷笑,“求饶?哼,素闻天犬一族早已灭族,我今天就杀了你这漏网之鱼!”

绛云怒道:“住口!”她话音一落,身形倏忽一闪,已到了何彩绫面前。她利爪挥起,那架势,似要将何彩绫撕开一般。

何彩绫手中五行绫翻飞,将那攻击化解于无形。绫身红光一闪,顿化出奔流火焰,卷向了绛云。绛云纵身跃起,避开火焰。此时,一旁的巳符和戌符赶了过来,为主人助阵。

院落中,战况激烈。院外,幻火听着那打斗之声,满心焦急。他方才追着池玄到了此处,眼见池玄入了宅院,正想跟进,却见一把巨伞出现,化作了障壁,将他阻隔在外。也不知这障壁是何物,他用尽办法,却无法突破。他正要再试,却听有人唤他。

“幻火!”

幻火闻声,回头,就见褚闰生一跃而下,惊讶地看着他,道:“幻火,你怎么在这儿?!”

“褚师兄……”幻火也惊讶,“我是追着池玄师兄来的……”

“池玄师兄在里面?!”褚闰生看了看那宅院,出声问道,“师傅,就是这儿?”

这时,一个星盘缓缓飞落,段无错跳下星盘,抬手一挥,那星盘缩成碗口般大小,被他托在了掌中。

“错不了,就是这儿。”段无错上前,伸手摸了摸那无形的障壁,“用弥天伞做障,太小题大做了吧。”他笑着,叹道。

“池玄师兄在里面。”褚闰生担忧道。

“无妨无妨,我算准了,他可安然而退。”段无错笑着说完,忽又觉察什么。他带着疑惑,抬手掐指,算罢,他大惊失色,“命数生变?”

褚闰生不解,“命数生变?”

段无错笑意全无,“怎会如此,他不该遭血光之灾才对啊……”

血光之灾?褚闰生听到这四个字,顿生紧张。池玄身患血证,若是见血,岂非致命?他二话不说,试着要破那障壁。

段无错紧皱着眉头,“事到如今,不快点不行了……好徒儿,让开!”

褚闰生闻言,退了开来,紧张地望着段无错。

段无错深吸一口气,左手托星盘,道:“东君圣临,莩甲开坼。”

一道光芒从星盘之中飞升而起,落入了段无错的右手之中。刹那之间,段无错的周身都被光芒环绕,依稀可见,那光芒化出小篆“甲”字,煌煌夺目。

待那光芒消尽,“甲”字消失,段无错竟化成了一名十八上下的少年。但见他姿容俊挺,英气逼人。右手握一把一丈有余的巨凿,却似毫不费力。

褚闰生和幻火都看傻了眼。若不是身上衣装未变,真叫人不敢相认。

那少年轻轻一笑,道:“不动真格不行啊。”他声音虽变,但语气还是如以往般戏谑悠闲,“徒儿们,就让为师露一手给你们看看,呵呵……”

他说完,舞起手中巨凿,清斥一声:“破甲!”

巨凿触及那无形障壁,碰出绚烂火花。瞬间,就听清脆的碎裂声响起。那障壁骤然消失,重化作了一把枣红纸伞。

宅院之中,何彩绫心弦一动,微惊道:“天干十玄兵?是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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