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商场入口进去,最先抵达的是生活用品区。

邵司跟在后面,单手推推车,另一只手塞在口袋里,走两步就靠在边上停一停。顾延舟往里头扔东西,他俯下身看一眼,然后不动声色地提醒他:“……我,好,饿。”

邵司说完,顾延舟动作娴熟且自然地往推车里扔了条毛巾。

“真的好饿。”邵司说着,又饿又闲,用手指挑起它,细细打量。

HelloKitty图案,粉白相间,周围飘满了甜腻腻的糖果。邵司顿了顿又说:“你这品味……”

顾延舟又拿了一条蓝色的叮当猫,回过头看他那副神情,就知道他想歪了:“昨天吃饭的时候不是跟你说过,忘了?笙笙要过来住两天。”

过几天顾锋出差,家里头没人,顾笙吵着要过来。顾锋想着顾延舟平时东跑西跑比他还忙,哪来的时间照顾她。结果打电话过去一问,他那三百六十五天全年无休的弟弟告诉他,行吧让她过来,他这两天正好休息。

“啊……顾笙?”邵司回想起当初那个一起拍广告的小女孩,“你不会指着我照顾她吧?我从来没带过孩子。”

顾延舟道:“没事,那几天我也正好休息。”

反正他是主人,他说了算。

让他跟一个小屁孩整□□夕相处,邵司都不敢想那个画面。

两人一起挑了儿童牙刷、水果味牙膏、还有某种像狗粮一样、据说是早上用牛奶泡着喝的一大袋东西。

“应该挺好吃的吧,虽然看着真的很像狗粮。”邵司拿着它,看背面的营养成分表,“补充蛋白质……来一袋?”

顾笙应该没吃过这种东西,顾延舟凑近了,去看邵司手里拿着的那袋:“你哪里看出来很好吃?”

“封面啊,”邵司又将它翻过来,指指封面上那个张大嘴拿着汤勺大快朵颐的欧美小女孩,“你看她。”

“……”

两人一路从食品区逛到儿童玩具区,在玩具上,两人的意见首度产生了分歧。

顾延舟拿着两个芭比娃娃问他:“哪个好看?”

邵司拧起眉头,对着两张所差无几的脸和衣裙,一时间也做不出选择:“这俩有什么区别。”

“颜色不一样,长得也不一样。”顾延舟指指其中一个,又指指另一个,“紫的,粉的。”

他们两个人即使是戴着口罩,换了着装,也压根没法子藏在人群里。

走路的姿势,微微侧头说话的样子,口罩遮挡不住的脸部轮廓。

还有气质。

他们这种人,骨子里头都浸满了耀眼的光芒。

“你在后面先跟着,小心着点,我绕到对面去拍。”

大约离他们两三个货架的距离处,有两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头靠着头窃窃私语。

其中一人有些犹豫,他拿着相机,道:“可这两个人真的是……”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管是不是他们本人,但凡只要有几分像,那也够了。”另一个显然胆大不少,他猥琐地笑笑,“这次让我们遇到,那可算发了大财,只要我们拍到照片卖出去,绝对能卖不少钱。”

拿着相机的那个人,看着他这笑容,没忍住打了个寒颤。

“……”顾延舟本来还在挑娃娃,挑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后面那两个人把我们当傻子?”

邵司也早就察觉到那两个朝阳区人民群众。

他们跟拍的本领真的特别差劲,最开始拍照片的时候,相机静音都忘了调,“咔嚓”一声,然后还掩耳盗铃似地以为他们没听见。

那人拿着相机,哆哆嗦嗦地,看来是平时不怎么干坏事。他只是走了个神的功夫,镜头里那两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

他放下相机,垫着脚往周围眺望,冷不防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Hello,”回头看去,只见邵司站在他身后,倚在货架边上,朝他伸手,“拿过来,自觉点。”

“……”

邵司和顾延舟其实不怕别人说,他们确实是一起出来逛的商场,既然是事实,没有什么好否认的。媒体非要报导,他们也无所谓,逛个商场碍着谁了。

但这种偷偷摸摸乱拍的事情就很烦。

等另一个**的人抄远路,自以为不动声色地绕到对面去,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于是他又回到原地,问他:“怎么搞的,人呢?”

他说完,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又急急忙忙查看相机,果然,刚才拍到的几张照片都已经被人删除。

他还没来得及发火,就见同伴恍恍惚惚地对他说:“我可能要对邵司转粉了……他有点帅……”

“……”

十分钟后。

邵司站在出口等顾延舟付账出来,顺便接了个电话,看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数字,也不知道是谁:“喂,你好。”

对面半天没人说话,邵司没那么多耐心等他,正想直接撂电话之际,听筒里传出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你好。你是……邵司吗?”

她顿了顿又说:“我是戴薇的朋友——她笔名叫缟衣。”

邵司原来倚靠在墙上,整个人非常散漫的样子,听到“戴薇”这两个字,他立即站直了。

既然是知道他的电话号码,那一定是看了微博私信。

“她已经很久不上微博,我有时候会帮她看看,刚才看到你发过来的消息。”她声音都在抖,“我还以为是做梦……我就说老天爷不会对她那么不公平的……”

邵司看一眼顾延舟,然后转身往外走了两步:“你别急,慢点说。”

他给她发的微博私信里其实也没讲什么,就说知道了他们的境遇,问问有什么他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也没说具体都知道了哪些,怕说得太多反而显得太过热络。

幸好是被戴薇的朋友看到,不然依戴薇的性子,她肯定是不想麻烦别人,这件事情最后便不了了之。

戴薇的朋友姓方,叫方净。

她现在正站在医院过道走廊里,来来往往有许多推着小推车的护士、坐在轮椅上的病患,呼吸间都是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儿,她声音有点急:“她现在在人民医院接受治疗,是……白血病,情况不太好。”

顾延舟付完账,提着袋子出来,就见邵司拿着手机,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走神都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怎么,饿晕了?”顾延舟拆了一盒酸奶,插上吸管递给他。

邵司回神,接过去:“……嗯,谢谢。”

结果一直到回了家,邵司也没怎么说话。

顾延舟只当他是等太久,饿得有点小脾气。然后在他切菜的时候,邵司晃晃悠悠地走到厨房门口,站着看了一会儿,突然问他:“白血病是不是治不好?”

“看病情程度,看有没有合适的骨髓可以移植。”顾延舟将西兰花切成拇指大小,然后说,“运气好的话,可以控制住病情,但即使找到合适的骨髓,手术也不一定能够成功。痊愈的几率很小。”

他说完,关了火,又问:“怎么?谁得病了?”

邵司也不避讳他,直言道:“缟衣,写小说的那个。我明天去医院看看她。”

他向来没有跟人报备行程的习惯,可能是被顾延舟影响的,他居然觉得自己有必要跟他说一声。

顾延舟将牛排盛出来,又把西兰花从沸水里过了一遍,最后淋上酱汁,道:“明天我休息。”

邵司盯着餐盘,满脑子都是晚餐,没细想:“嗯?”

顾延舟也不指望他能从刚才那句话里领会出点什么了,他洗过手,把他的那份端出去:“……吃你的饭吧。”

顾延舟煎牛排煎得确实还不错。

邵司吃了两口,不知怎地,突然想起来刚才方净在电话里跟他说的那番话。

“治疗的时间太晚了,薇薇家里头就剩下她和爷爷奶奶,老人上了年纪,薇薇不想让他们担心。家里经济条件也负担不起这么一场大病……”

次日。人民医院门口。

天才刚刚亮,第一个出现在戴薇病房门口等候的,不是邵司,也不是以往他们所熟悉的任何一个人。

“你好,我、我是博文社的记者。”一个样貌清秀的女生站在门口,见有人开门出来,迎上去小声道,“我叫李缘,这是我的记者证。”

方净一脸防备。

戴薇已经醒了,她这两天不太舒服,睡觉断断续续地,总是睡不好。她躺在病床上,一头及腰的长发由于化疗已经全部掉光。她张张嘴,轻不可闻地问:“谁啊?”

方净回过头安抚她:“来问路的……没事,你再睡会儿吧,现在才五点。”

方净说完,立马把病房门带上。她手里拿着保温杯,正准备出去打水:“我不知道你来找我们有什么事……但是很抱歉,我们不接受采访。”

方净和戴薇是多年的好闺蜜,从小一起穿开裆裤长大,对戴薇的脾气摸得一清二楚。从她上回化疗完之后,把微博账号和密码交给她让她把上头的微博全部清空,她就知道,这傻姑娘是打算在生命最后关头,干干净净地走。

关于那本小说带来的一切,她不想再追究,也无力去追究了。

人到了这个地步,难免都会产生很多感慨。戴薇现在身体感觉好一些了,就坐在病床上念念佛,可能这能给她带来一点希望和宽慰吧。

李缘被拒绝之后也不气馁,她一路跟着方净来到水房,趁她接热水的时候又继续说:“现在外面对戴薇小姐的报导,都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一生一世一双人开拍了,齐夏阳的经纪人过来买文稿,让我们写反转,说其实是戴薇小姐抄袭,却反咬他们一口。”

热水冒着氤氲热气,像朵朵祥云,翻腾而上,方净眼睛被水气熏得有点看不太真切,只觉得眼前一片朦胧。

混着水流进保温瓶里的声音,方净半天才说:“那你过来又是想来干什么呢,李小姐。”

“我想陈述现实,”李缘攥着书包带子的手微微缩紧,眼神亮得发光,又掷地有声地说了一遍,“我想知道真相。”

方净笑了笑。

神情里不乏讽刺。

她说:“大约一个月之前,也有一个像你一样的记者,跑来医院找到我们。”

她的声音很轻,可能是长期照料戴薇,已经习惯了轻声轻语说话,但就是这般细弱的声音里,却藏着几分嘲讽。

“小薇不想见,但是我答应了。我想,应该让大家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在齐夏阳功成名就的时候,她还在为了手术费发愁,我们东拼西凑,怎么也凑不够五十万。”

没有钱,意外着——就算找到了合适的骨髓,也没有办法进行移植手术。

“我以为我们可以通过媒体发起募捐。”

方净没有再说下去。

李缘自己也是记者,对圈里的事情再熟悉不过。这个事情的最后结局……十有**是那篇报道被上头给砍了,根本没有和群众见面的机会。

或者更过分,删删减减,最后形成一篇虚假报道。

方净打完水,拧上保温杯瓶盖,拧的时候由于杯子里头的水装得太慢,导致她手上不小心溅到滚烫的开水。

李缘急忙走上去两步,夺过保温杯,替她拿着:“你没事吧,快用冷水冲一冲……”

方净看了她一眼,捂着手背,缓了缓又把杯子拿过来:“没事,你回去吧,我们不会接受采访的。我不想让她,再度变成你们制造噱头、赚取流量的工具。”

李缘站在水房里,眼看着方净走出去,她又低头看看自己的记者证,半天没有动弹。

.

另一边。

邵司很早就起来了,昨天跟方净通电话的时候,从她那里得知戴薇每天九点钟左右,身体状态会比较好一些,适合见客。

然而正当邵司坐在餐厅里吃早饭,准备吃饭就走,顾延舟正好从外面晨跑回来:“这么早?你等会儿,我洗个澡。”

邵司将牛奶拿起来喝,喝了两口,思前想后道:“顾延舟,我跟你约了什么事吗?”为什么要等他?

顾延舟拐进厨房倒了一杯冰水,道:“我跟你一起去。”

邵司声明:“……我去的是医院啊。”

顾延舟在家里毫不避讳,他随手把被子放在桌上,然后直接抬手脱了上衣,从腰腹、胸膛、锁骨一点点往上撩,脱到最后,头发被衣领整得有点乱。

他将衣服随手抓在手里,全身上下就剩一条裤子,回道:“我知道。”

两三天下来,邵司对顾延舟的家适应得也差不多了。就冲他每天窝在沙发里打手柄游戏那个劲,顾延舟毫不怀疑这人已经完全自来熟地把这当成了自己家。

顾延舟洗澡洗得挺快,然而邵司还是频频抱着抱枕盘腿坐在沙发上频频看表:“七点五十分了。”

干等着也没别的事干,邵司上百度搜了一下探望病人适合带些什么东西过去。

系统:[案件终于有了进展,我很欣慰,顺便提醒一下你,我看电视里大家都送果篮。]

邵司:[……你也看电视?]

系统:[我偶尔也是会有一些娱乐的,比如你们上次拍的那期,一往无前。]

[……]邵司道,[那是奋勇向前。]

他说完之后,突然自己也不太确定:[等等,勇往直前还是奋勇向前?]

系统:[……这真是个好问题。]

邵司又等了一会儿,实在是等不及了,直接上楼敲顾延舟房门:“顾延舟,你好了没有……”

造化弄人。

谁能想得到顾延舟房门压根就没关严实,随便敲两下它就自动开了。

——房间里是正要穿衣服的顾延舟。

邵司:“……”

操。

要瞎了。

“为什么不敢看我,”顾延舟在前面开车,邵司脸一直朝向窗外,有时候转过来,目光也老是往下看,“你又不是没见过我没穿衣服的样子。”

他说的应该是录综艺的时候,大家挤在一起换衣服那次。

邵司撇撇嘴:“没穿衣服是见过,没穿内裤还是头一次。”

趁着红灯,顾延舟踩下刹车,手搭在方向盘上,扭头意味深长地问他:“害羞了还是自卑了?”

“……”要不要脸。

邵司属于开黄腔内心羞涩但从来不会流露在脸上的人,他眨眨眼,面不改色道:“我有什么好自卑的,你是想让我夸你又粗又长?”

顾延舟比他还淡定:“那是事实,不用你夸。”

邵司:“问个问题,我老是搞不懂有些人的盲目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路口红灯已经转换成绿灯,顾延舟缓缓提速,道:“你要不要试试,看看究竟是不是盲目自信。”

话题越来越黄,邵司绷不住了。

他轻咳一声,指了指前面:“停车,我下去买个果篮。”

等他们赶到人民医院第三分院,已经是上午八点五十分。

时间掐得刚刚好。

两个带着口罩的神秘男人一前一后地出现在戴薇病房门口。

病房门牌号是601。

邵司把花束和果篮拎在手里,敲了敲门,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又弯下腰,透过门口那小半块玻璃望进去,病房里没有人。

“他们半小时前出去晒太阳了,”从两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那人显然对戴薇的行踪了如指掌,“你找她们有事的话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邵司转过身,看到走廊休息椅上坐着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大约二十三四岁左右。

她长相并不起眼,个字也瘦小,所以他们走过来的时候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哦,好,谢谢你。”邵司隐隐觉得这人有点眼熟,但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邵司眼睛不太好使,轻度近视。倒是顾延舟眼尖,一眼就看到姑娘胸前挂着的记者证。

眼看邵司就要在她边上坐下来,顾延舟上前扯了扯邵司的胳膊,将他拉回来,出言提醒:“姑娘,你是记者?”

邵司身体一僵,顺从地往后退两步,退到顾延舟身边。

“啊。”李缘低头看看自己的记者证,情绪有些低落,可能是自己一个人憋了太久,现在遇到两个人可以倾诉,话就多了起来,“对啊,我是记者。想采访她们,但是被拒绝了,不过我也可以理解……毕竟现在是这样的情况……我会等的,知道她们愿意见我为止。”

李缘说着,给自己打完气,又抬眼道:“你们呢,你们是戴小姐的朋友吗?”

“我们……”邵司指指自己又指指顾延舟,没法解释,便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是她朋友。”

邵司说话的时候还不忘眯着眼睛看她的胸牌。实在是那个名字太小了,他眼睛又有轻度散光,走廊里光线还不太好。

他眯了一会儿,顾延舟俯身凑在他耳边小声说:“李缘,博文社的。”

李缘。

……这名字眼熟。

邵司微微侧头,小声对顾延舟说:“她我认识。”

“……”顾延舟冷眼看他,“你认识什么,跟瞎子一样瞅了人胸牌半天。”

邵司把果篮都扔给顾延舟,自己坐到李缘边上,打听了一下她的来历。

李缘道:“我是出来跑新闻的,外边现在对于戴薇小姐的新闻根本都是胡编乱造,我看不过去。”

邵司在圈子里呆了那么久,还是头一次见到那么较真的。

这种性格他挺欣赏,然而他也非常清楚一点,那就是——大家不一定喜欢听真话。

近些年,随着网络的发展,有些媒体确实是越来越过分。

但是追根究底,他们也是为了迎合大众。大家喜欢看什么,乐意看什么,看什么觉得新鲜好玩儿觉得刺激痛快,说到底,是这些造就了现在的媒体行业。

娱乐,本来就只是娱乐。

面对小姑娘执拗的眼神,邵司心里这些话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移到另一个关注点上:“李缘小姐,我之前好像看到过你写的一篇报道。”

李缘有点惊喜,有点类似默默无闻的小艺人突然拥有了一名真爱粉:“是吗?”

“嗯,”邵司点点头,“不过好像被撤稿了。”

“……”

“是关于之前安殷的那篇,可能是我看错了。”邵司装作无意地提及。

李缘情绪又落下来,她的情绪变化还真是写在脸上:“我们社社长撤的,那边有人过来联系,让我们改稿。”

安殷无故缺席,这是她亲耳听见的。

开机仪式前,她临时去了趟洗手间,再出来就有点摸不清方向,走反了,正好看到导演和副导演站在走廊拐角处,边抽烟边讨论这事:“要我说,这毛病就不能惯着。随意旷工算什么?我们还得在媒体同志面前替她掩饰,要是知道有今天,我肯定不签她。”

副导演:“这两年窜得快了,跻身一线,就开始耍大牌?老实说,这女主角,我一开始就不太满意她演,她自己也说了,这角色就不怎么合适,还非要挑战……挑战个什么啊,我看是没戏。”

最后导演把烟扔地上一踩:“得了,我们说这也没用,还不是替人打工,投资商对他们满意就行了。”

他们大概是以为这里没什么人,所以说话毫不避讳。

李缘说得愤慨万分:“当时我不愿意改,社长训了我一顿。”

——我们的工作不就是把事实告诉给大家吗?

——傻孩子,我们靠“事实”吃饭。

要是安殷这个事爆出来给他们造成不了影响,那也就毫不犹豫地爆了,甚至还能吸一把睛。但要是有人花上几十万,要求改一改其中几个字眼。

扯到利益相关,哪里还管什么“事实”。反正这个小小的娱乐新闻,在大家眼里也不过就是过往云烟。

社长最后挥挥手,赶她出去:“行有行规,你做娱乐版面的记者,这就是规矩。这次你做得很好,额外奖金我已经打到你卡上了。”

李缘却觉得,这笔丰厚的奖金,踹在兜里像个烫手的山芋。

“狗屁行规,”顾延舟将果篮放置在椅子上,冷笑道,“不能因为现在大家都这样做,就觉得是对的。”

可能是顾延舟说话语气没收敛住,显得特冷酷,并且**。

李缘有点羞怯地多看了他两眼。

邵司刚也想说‘狗屁’这两个字:“……你抢我台词。”

顾延舟:“好好好,你的。”

李缘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微妙。

“她们好像回来了。”顾延舟靠墙站着,他个子又高,看门口看得真切,“是不是坐在轮椅上那个?穿白衣服的。”

戴薇今天状态不错,主动提议想去外边走走。方净就推着她,在外面走了半圈,等太阳逐渐烈了,这才带她回来。

她身材高瘦,裤管空荡。肩上披了一条烟灰色披肩,说话的时候语速很慢,斯斯文文的样子。

方净原本低着头在和她说话,抬头就看到两个带着口罩的男人,其中一个因为昨天电话联系过的原因非常好认,她几乎就要脱口而出:“邵……”

“嘘。”邵司食指抵在唇上,对她眨了眨眼睛。

方净这才把‘司’字咽下去。

戴薇瞥了他们两个一眼,没有说话,她又扭头看李缘:“你怎么还在这。”

李缘有些局促地站起来:“我……”

“你回去吧,”戴薇身上有种风骨,看起来弱弱地其实里头有种韧劲,“我不想接受任何采访。”

单人病房里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医院大概也是考虑到戴薇的病情,提议说单人病房安静些,对治疗有帮助。邵司走进去打量两眼,除了几样生活用品,几乎没有其他的东西,唯独床头摆了一本《肖申克的救赎》。

顾延舟把果篮和花束放在戴薇床头,两人抬手摘下口罩,不只是戴薇,连方净也惊讶地说不出话。

她只知道今天邵司要来,没想到连大名鼎鼎的顾延舟也在。

方净低头把前因后果跟戴薇说了一遍:“……我也是怕你太固执,跟你说了你万一不肯见人。”他们现在医疗费真的是负担得非常吃力,戴薇多次提议这病要不就不看了。

邵司这次来,带了张□□——当然里头的钱不是他的。他妈远在国外,还经常往他卡里打钱,乱打,他一连查了好几张卡,挑了张金额不那么大的带出来。

“两百多万,钱不多,”邵司将卡递给方净,“治病应该是够了。”

戴薇对方净摇摇头。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拖累别人。自己已经这样了,花那么多钱要是治好了那还好说,要是治不好,这些债落在谁头上?也没有资格花别人钱,平白让人救济。

顾延舟看在眼里,看破不说破,只道:“你也可以选择不要这钱,但是你会让爱你的人,一辈子都活在悔恨当中。”悔恨明明有希望,却没有抓住。

这话戳中了戴薇的心坎。

邵司自然也是有备而来,看出戴薇开始犹豫,他找了张椅子坐下来,又道:“我这些钱也不是送给你,就当是借你的,不用有心理负担,而且,这钱你绝对能还得起。”

戴薇诧异道:“我还得起?”

邵司没有明说,卖了个关子:“放心吧,你还得起。”

那本抄袭作就像个泡沫,他已经撒下网,舆论注定会将它击碎。

到时候,大家就会把目光对准原作《出其东门》,惊觉原来所有获得的感动,都是出自于它。

一切都会物归原主。

——希望是美好的,也许是人间至善,而美好的事物永不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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