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会进行得相当顺利。

南杨市是著名的水乡,气候温润,小桥流水,有历史沉淀下来的古韵,安静而又内敛。

王导之所以选在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是他的故乡。

王导已经很显老了。

从邵司这个角度看过去,老人家眼角牵扯出的皱纹越来越深。

“最开始做潜伏这个片子,其实也是想,当成送给自己的最后一份礼物。”王导从座位上站起来,面对记者,语调沉稳又缓慢,“这是我最后一次做电影,也是我最后一个作品,希望你们能够喜欢。”

这句话话落,引起媒体轩然大波。

台上坐着的各位主创,此刻也都站起来,互相望望,不知该说什么,显然被王导这番‘退隐’言论震惊。

邵司站在他边上,道:“王导……”

王导冲他笑笑,把话筒递在邵司手里:“来,到你了,跟大家伙简单说两句。”

邵司握着话筒,好半天才找回语言。

等他应付完媒体,再度坐下来,余光看到王导单手抵着下嘴唇,轻轻咳嗽着。

他不再是当初那个毛头小子,一个背包,几块干粮,毅然决然离开南杨市,踏上做电影这条道路。一去几十年不回头。

白发早已悄然爬上他两鬓。

“我们当年,就一个破院子,最老式的放映机,看黑白无声电影。”邵司一直记得有天午休,王导乐此不疲地跟大家讲他的童年,几根手指在半空中一颤一颤,脸上洋溢着极度怀念的微笑,“可真好看,新鲜玩意儿,我特意从家揣兜里想带过去吃的红薯都忘了吃,院子的大大小小的孩子都在玩闹,就我一个坐在那里,看得比谁都认真——其实我哪里能看懂哦,什么也不懂,可就是好看,周围的人都在笑,我也觉得开心。那女演员的裙摆在里头转啊转。”

……

宣传会结束,已经是下午三点。

众人纷纷离席,邵司追出去,喊住王导:“您刚才说的,都是真的?您打算退隐了?”

王导停下脚步,沉默一会儿才转过身,道:“是的。”

“为什么?”

“年纪大了,搞不动了。”王导笑笑,拍着邵司的肩膀说,“我现在就想休息休息,在家乡定居,养养鱼养养猫,没事就出去散散步……没什么原因,不用担心。现在时代掌握在你们年轻人手上,要加油啊。”

邵司沉默半天,最后也只能说:“那您,自己好好保重。有什么事情可以叫我,号码您知道的,我基本不关机。”

“好好好。”王导连说三个‘好’。

“不过王导,有件事情,我想问问您。”邵司犹豫两番,借口在脑子里打个转,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有个叫叶清的前辈……你之前也说您认识。是这样,这次接欧导这个戏,我查了很多戏曲方面的资料,查到这个叶先生,生前也是唱戏的,和剧本人物定位有些相似,想找点他的影像作参考,可是网上关于他的资料少之又少。”

是的,资料太少,这也是邵司对这个叶清起疑心的原因。

他的生平看起来太干净,就连当初那个论坛,也要复原了才能窥探到一小部分内容。

像是……

像是他死后有谁刻意抹杀了他一样。

“我不想欺瞒你。”王导说完这句话,又说:“只是这件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邵司还想再问,王导却是铁了心避而不谈,不过临走前反倒说了另一番话。

“我希望你记住,这个圈子不是现在乱,是从来便那么乱——但我们千万不能向它妥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够。”

送走了王导,回去的途中李光宗坐在副驾驶报备道:“我们现在直接回酒店,你好好休息,提前警告你啊,什么小吃街,咱坚决不能去。你可别又背着我偷偷溜了,以为带个墨镜围着毛巾广大人民群众就认不出你了?你就算化成灰他们也能认出来……跟他们斗,你真是自寻死路,听到没有啊你。”

邵司缩在后座上,不冷不淡地‘嗯’了一声,对李光宗说的话,基本上就是左耳进右耳出。

半阖着眼,在邵司几乎都快要睡着的时候,被压在身下的手机震动两下,一条新短信递了进来。

李光宗随口道:“什么啊?嗡嗡嗡的。”

邵司撑着手,微微抬起腰腹,把手机拎出来,道:“没什么,传销的。”

邵司边说边解开屏幕锁点了进去:

——叶清被葬在南杨市陵安墓园,位于A区117,墓园具体地址是民和路168号。

——友情提醒,我入侵墓园监控系统的时候,在监控里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图片]。

图片上那人,正是他上次拜托私家侦探查过的……

周卫平。

邵司清醒几分,坐起身来,大衣外套从他身上顺势滑落:他还在吗?

——现在应该还在,但是等你赶过去就不确定还在不在了。

车缓缓停靠在酒店门口。

李光宗看着邵司进屋倒头就睡,这才放心地夹着电脑回自己房间办公。

谁知道他家邵爹胆子比他想象地大多了,就在他出门后几分钟,邵司偷偷摸摸地溜了酒店。

“去陵安墓园。”邵司脖子上围的那条大围巾几乎要罩住他整张脸,只有一双清亮的眼睛露在外面,看得司机后背发凉,“麻烦快一点,我有很急的事情。”

从这边过去,路途倒也不远,南杨本来就是个小地方。下车的时候,邵司连价钱也没看,直接掏了张大面额:“不用找了。”

“不行,一共是三十二块,做人要讲诚信,你等等,我找给你。”

邵司:“真不用了。”

司机板起脸:“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最后邵司抓着一沓毛票下了车。

A区在墓园靠近南边的位置,依山傍水,可以说得上是整个墓园价位最高的区域。

天色有点暗了,因为下午天气转阴——前几天那场暴风雨大概是还没完全撤离这个小市区市,风打在树叶上,沙沙作响。

细密的雨水落下来,很快沾湿了邵司的头发。

刚才从门卫嘴里得知,117位置很偏,位于山顶,沿着阶梯一直往上走就能看到。

“一般人怎么会选在这种地方?”邵司爬到一半,有些累了,放慢脚步轻轻喘气,自言自语道,“……还有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希望周卫平还在。

“……每年四月十四,都会下雨,阿清,是你在哭吗?”

接近山顶的时候,邵司隐约听到某个人的说话声。

他放缓脚步,每一步都看准了再落下去,生怕惊扰了那声音。

声音有点耳熟,但由于隔得远,加上语音语调过分温柔,邵司一时间辨别不出这是不是周卫平的声音。

半响,那人又没头没脑地说出一句:“我爱你。”

熟。

太熟了。

可绝对不是周卫平。

邵司又往上走了一步,眼前的景象一点一点在他面眼前展开,他终于能够看清……

……

然而邵司沉默半响,最终一脸漠然地问:“你们怎么在这?”

顾延舟显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

“小声点。”顾延舟撑着伞,伞下除了他还有另外一个人——看背影是个女人,长发及腰,背影纤细,并且至始至终都没有转过头看邵司一眼。

她只是专注地看着对面,看着对面叶清墓前的动静。

“你怎么会来?没带伞?”等邵司走进了,顾延舟一把将他拉到身边,并且将把伞往他那个方向倾斜几分,尽可能让他淋不到多少雨。

邵司一边说谢谢,一边抬手将滴在眼皮上的水珠抹去,再抬眼,他才看清,身边这个女人……是叶瑄。

伞并不大,这个隐蔽的、用来**的位置也不够空旷,挤下三个人还是有些勉强。

不能往叶瑄那边挤,男女授受不亲,所以邵司只有一个选择——继续待在顾延舟怀里。

顾延舟抬手拍拍他脑袋,顺便帮他顺了顺半湿不干的头发:“怎么跑这来了。”

“……我说我是来散步,你信吗?”

顾延舟:“这个借口不怎么样。”

邵司没理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对面:“不过说起来,欧导怎么也在这?”

坐在叶清墓前,捧着个酒坛子,喝一口往地上撒两口,还不停自言自语的人,可不就是欧导。

顾延舟是受王导所托,过来祭拜。

王导虽说是决心退隐想休息休息,追根究底还是身体出了点问题。这事儿王导本来谁也没打算说,还是顾延舟敏感,套了好几些话套才出来。

“拗不过你,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帮我做件事情吧,”那天王导在电话里说,“我宣传会完了之后就要去医院,延舟你替我,去看看一个老朋友。”

这个老朋友是谁,顾延舟不太清楚。

只是上山途中遇到了叶瑄。

听了顾延舟低头凑在他耳边的一番解释,邵司一边觉得耳朵痒,一边在想,这事儿是有多巧,可以凑一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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