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璎珞自不会真的费尽心力去采那芦荟汁。

那芦荟汁实际上是从叶天士手中讨来的。

既然有用,那就再要一盒,顺便问一问心中真正关心的事。

“叶大夫,听您的吩咐,经常带五阿哥晒太阳,如今不但退了黄,还白胖可爱呢!”她道,“之后还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没了,只需吃好睡好,便能安安稳稳的长大了。”叶天士笑道,“对了,你只关心五阿哥,不关心皇上的状况吗?”

谁关心他呀?魏璎珞脸上堆笑:“自然是关心的,叶大夫,皇上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大好啊?”

“皇上的疥疮,一月可愈,可如今拖了这么久……”叶天士欲言又止,“我看了御医给皇上开出的医案,心里有些不同看法。”

“哦?”魏璎珞心中一动,“叶大夫的意思是?”

“皇上的疥疮未必是被人传染,而是……”叶天士招招手,示意魏璎珞过来,然后微微弯下腰,在她耳畔低语了几句。

魏璎珞越听越惊:“这……”

“怎么样?”叶天士重新直起身,“若是璎珞姑娘不肯,在下也不强求,这事本来就要冒一定风险,一个不好,人头落地……”

魏璎珞估摸着他不止找了自己一个,但其他人在听了他的主意之后,都断然拒绝了。于是找来找去,找上了自己这个小小宫女。

“……但若是成了,就是大功一件。”叶天士笑道,“首功自然是姑娘你的,我至多分润个一二。”

但风险全是魏璎珞担的,事情成了另说,事情若是败了,受罚的就只有魏璎珞一人。

可想起弘历那阴阳怪气的脸,想起夜夜为他祈福而日渐消瘦的皇后,魏璎珞笑了起来:“这世上哪有一点风险都不必冒的好事……我干了。”

白驹过隙,转眼数日。

养心殿内一片大乱,弘历撕扯着身上的衣裳,指甲抓在肉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抓痕。

“皇上,不能挠,真的不能再碰了!”李玉在一旁急出汗来,“原本结痂的伤口会全都裂开的!”

“魏璎珞呢?”弘历忍了忍,却忍无可忍,指甲再次抓进肉里,“快叫她来,把上次给朕涂抹的芦荟汁拿来!”

他疼在身上,也疼在皇后心里,皇后束手无策的立于一旁,几次想要伸手抱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再这样折磨自己,却被身旁的宫人急急忙忙的拦了下来。

已经病了一个皇上,可不能再病一个皇后了。

如今听了弘历的话,皇后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喊道:“璎珞!听见了吗?芦荟汁还有没有,有的话快点送上来!”

“娘娘。”魏璎珞乖巧的应了一声,走到她身旁道,“芦荟治标不治本,张院判说,要皇上静心养病,不能心急……”

哐哐当当一片乱响,却是弘历一怒之下,推翻了身旁的博古架,架子上的奇珍古玩落了一地,几件瓷器变作碎片无数,其中一片飞溅而出,于众人的惊呼声中,划过皇后的手背。

“娘娘!”魏璎珞急忙扑了上去,拉过她的手一看,只见那只养尊处优的手背上,赫然多了一道长长伤痕,鲜血沿着伤口慢慢溢出,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怒难以抑制的怒意自魏璎珞心头升起,她回过头,冰冷冷道:“皇上,您这样迁怒于人,非明君所为。”

盛怒之中,无人敢触弘历霉头,更何况是这样的当面指责。

莫说旁人,连弘历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良久之后,才不敢置信的盯着魏璎珞:“……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换个人,是绝对不敢再重复一遍的,莫说重复,甚至还要矢口否认自己先前说的话。

“皇上,您这样迁怒于人,非明君所为。”结果魏璎珞不但重复了,还多了些更难听的话,“满宫嫔妃,听说皇上生病,嘴上十分关切,脚下却蹬了风火轮,一个跑得比一个快!只有皇后娘娘,衣不解带,日夜照料,可皇上不分青红皂白,将疼痛强加于人,呵,真是一位好皇帝,好夫君。”

弘历何曾被人如此怼过,当即气得两眼发黑,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璎珞,你怎能这样顶撞皇上!”皇后惊恐道,“还不快退下!”

她心疼魏璎珞,主动给她台阶下,却不料魏璎珞不但不接这台阶,还大声道:“奴才又没说错!自从慧贵妃复起,皇上的赏赐如流水一样进了储秀宫,长春宫呢,什么都没见着,这是为何!”

“璎珞,你闭嘴!”皇后急的双手都开始发抖。

弘历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以一种旁人从未见过的暴怒姿态,吼道:“说,朕要听她说!”

不少宫人都吓得跪在了地上,恨自己运气不好,怎会在今日当值。池鱼尚且瑟瑟发抖,唯恐被弘历如火的怒意波及,始作俑者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扯着嗓门道:“人人都说,皇上突然解了贵妃的禁,是冲着直隶总督高斌大人的颜面!”

“璎珞!”皇后冲上前来,抬手捂住她的嘴。

魏璎珞却将她的手从嘴上扯了下来,在众人眼中,不知死活的继续说了下去:“皇上因为一个臣子得力,就费心尽力安抚贵妃!堂堂一国之君,如此小意讨好女人,和楼里的姑娘去讨好男人,又有什么不同!这偌大的紫禁城,成了秦楼楚馆,皇上您,成了最红的姑娘,安抚完了储秀宫,下一个轮到谁!”

最红的姑娘。

最红的姑娘!

最红的姑娘……

铿锵一声,弘历拔下了墙上装饰用的佩剑,宝剑应声出鞘,寒芒闪闪,笔直朝着魏璎珞刺去。

魏璎珞早有防备,长剑未至,她已经滚到桌子底下,那桌子便替她遭了难,险些被一剑劈成两半。

“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皇后忙喊道。

魏璎珞滚爬到皇后裙子底下,哈哈一笑,远远朝弘历喊道:“皇上这么生气,证明奴才说的没错,说大了为国为民,说小了左右逢源,只您卖了自己就罢了,别把气性撒在别人身上!好端端的一国之君,倒真成了倾国名花呢!”

从小到大从未受过如此屈辱,弘历一时之间气得两眼发晕,眼前的人,手中的剑,全都出现了重影,他摇了摇身子,直觉怒意如火,自胸腔一路往喉咙里涌:“来人,来人!把这贱婢拖下去,立即——”

话音未落,那股怒意已经顺着他的喉咙喷涌而出。

只听哇的一声,一口血痰落在地上,红中带黑,黑中泛红,隐隐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

“哈哈,好了好了!”大门应声而开,叶天士快步冲进来,围着地上的血痰转了好几圈,然后容光焕发的抬头道,“皇上的病,这回可以大好了!”

魏璎珞顺势往地上一跪,收起先前那副人见人恨的嘴脸,乖巧恭顺道:“璎珞口出狂言,皆为皇上治病着想,请皇上、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的目光在她与叶天士脸上逡巡一圈:“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皇后娘娘,此事由草民来解答。”叶天士拱拱手道,“先前草民翻阅皇上医案,发现病情久久不愈,与劳心过甚、血痰未清有关。所以,草民请璎珞姑娘帮忙,故意激怒皇上,纾解这口郁结已久的血痰,才能身心舒畅,病体痊愈。”

皇后不管其他,只关心一件事:“这么说,皇上的病很快会好吗?”

“当然!”叶天士自信满满道,“少则七天,多则半月,皇上就能大好!”

御医们追求一个稳妥,凡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所以开出的方子都显温吞,问他们何时能够痊愈,也只模棱两可的说个快了快了。

也不是没人想不出这个法子,只是没人敢开这个方子,也就只有叶天士这样的江湖名医,才敢开出这样的虎狼之方,只能说功业面前,他也不怕掉了脑袋。

“这就好,这就好。”皇后双手合十,似在朝菩萨祈祷。

弘历此刻的模样却一点也不好,他喉咙里咔咔作响,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伸出一根颤巍巍的指头,指着前面的魏璎珞。

魏璎珞赶紧道:“皇后娘娘,皇上刚清了血痰,身体虚弱,还是赶紧让他躺下吧!”

皇后这才回过神来,连连点头道:“对对!你们还等什么,还不快伺候皇上躺下!”

李玉等人手忙脚乱的搀扶过来,弘历却挣扎着不肯躺下,一双充血的眼睛直直盯着魏璎珞,似要将她生吞活剥,偏偏张开口,一句话说不出来。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皇后,他无需开口,皇后就知道他心里存了什么念头,有些哭笑不得道:“皇上,您别生气了,璎珞也是为了治病着想,才会故意激怒,并不是有心冒犯!”

“咔,咔……”仍只有咽喉作响声,弘历不依不饶,仍用指头指着魏璎珞。

皇后无奈,只得朝魏璎珞使了个眼色。

“哎呀!”魏璎珞立刻眼皮一翻,“奴才,奴才突然头晕……”

“呀,你怎么了?莫不是被过了病吧?”皇后装模作样的喊道,“快,快把人抬去休息!叶大夫,麻烦你为璎珞诊断诊断!”

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抬着魏璎珞离开,背后,是弘历笔直不离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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