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年少篇
年少篇(1)
中考后的暑假快的像一场梦, 况且听到了褚澜川的电话内容,小姑娘一股脑收了很多心思, 打算未来几年一心一意扑在学业上。
跟褚澜川之间, 能回避则回避, 实在避不开, 生疏应对也不是不行。
当然, 他现在很少落脚江城, 十天半个月见不着人影,回来会给她带很多好吃的,但一句话都没有留。
云昭明白, 褚澜川对自己所有的好都是基于同理心。
两人拥有相似的过往, 十三四岁家遇变故, 也曾封锁心扉, 所以他对她会特别一些。
但那并不等于爱。
眼下燃眉之急是即将到来的军训。
云昭不擅长体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身体素质不好,能不能在军训的十天半个月里坚持下来还是另外一码事。
于蔷帮她收拾好了随行的衣物, 又千叮万嘱,怕她受不住非要硬扛着。
小姑娘敛眸,乖觉地听着唠叨。
路边种着两排香樟树, 夏日的蝉鸣聒噪入耳,窗户的世界像一张凝固的油画。
她推着行李箱, 跟着于蔷往高中校门口走。
门口是很长一段石板路,推着行李箱走在上面能听见很清晰的轱辘声。
日头正大,晒的人汗流浃背、睁不开眼。
于蔷拿了两份小广告帮她挡着毒辣的阳光, 又心急如焚地拉着小姑娘往分班公示栏前凑。
来看的大多数是家长,你一言我一语地交谈着,动辄孩子的事儿就是天大的。
“你们家孩子成绩不错啊,好像是全市前十吧······”
“一般一般,他中考没发挥啊,数学压轴题还丢分了。”
“都说这火箭班是十班到十二班,实验班是七班到九班,其余的就都是平行班了。”
“你哪儿知道的消息啊?”
“小道来的呗,我们家孩子在十二班,你们家的呢,起码实验班吧?”
人头攒动,于蔷也跟着那些个家长一起挤,不一会儿就浑身冒汗。
云昭怕伯母辛苦,心如止水地打算凑个热闹,只不过也是垫着脚才能勉强看清楚分班信息。
【云昭学号XXX 高一(12)班】
她拉了下于蔷的手臂,轻声细语道:“伯母,十二班。”
于蔷立刻大喜过望,格外骄傲地说:“太好了,我们昭昭是火箭班。”
声音大到引得一众家长侧目,那眼神似乎是在说——“谁不知道你们家小孩儿是火箭班似的”。
对于这个结果,云昭还是满足的。
她的中考成绩在全市排名里很靠前,但江高每年都会招收一批省内其他市的优秀学生,无疑再次加重竞争,所以初始分班能留在十二班是种很大的认可。
打算到宿舍看看时,她余光里瞥见了一位坐在行李箱上打电话的女孩子。
女生穿了件热裤,暴露在外的一双腿笔直且白,随脚一蹬,行李箱就在原地转了个圈儿。
她咬着棒棒糖的棍儿,右手扶了下帽檐,似乎想尽快结束这通电话。
很有灵气的女孩子,这是云昭对蒋巧的第一印象。
好巧不巧,她无意中的留心还真成了机缘巧合。
彼时,云昭正在宿舍收拾床铺,刚领完军训的服装,她还没来得及换上。
蒋巧看起来跟晒枯萎的草一样,整个人没精打采的,看着门口的床位分布表后认命地进来了。
大抵是她那天心情不好,统共没讲几句话,新室友都觉得蒋巧是个不好相处的,有那么点儿抱团排斥的意思。
云昭还是一样,不怎么参与话题中心也很少来事儿,当天晚上还帮蒋巧拿了后来补的腰带。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蒋巧自幼家境殷实,父母对她的培养态度也宽松,所以很多时候造就了小姑娘不太想上进的性格,考到江高有点占运气的成分,但她基础不差,往上一拔高,就能踩跳板往更高处走。
知道今天要到新学校来,一家人都说要送送她顺带看看学校的宿舍环境,但蒋巧恰好觉着自己长大了,不必凡事都要耳提面命地听着,干脆拿着学费孤身过来了。
云昭知道的时候也震惊了一把,难怪她那天心情不好了,原来是跟家里人吵架了。
第二天是军训正式开始的时间,要求早上七点半到操场集合,统一军训迷彩服和帆布鞋,腰带必须系牢,不管天气多炎热,除了休息外脑袋上的迷彩帽都不能摘下。
大家对此颇有怨言,但毕竟是规定,谁也反抗不得。
清晨朦胧的光线弥漫室内,小姑娘们火急火燎地穿衣服洗漱,生怕迟到罚军姿。
相形之下,云昭和蒋巧成了整个宿舍最淡然的两个。
云昭是有固定生物钟,每天早上醒的早,蒋巧嘛······就是堂而皇之地一晚上没睡,眼睛肿的跟灯泡一样。
见云昭一脸吃惊地看着自己,蒋巧扯了下帽檐,还惦念着昨天云昭的帮忙,主动建议说:“再过一会儿人就多了,我们先去食堂吃早饭吧。”
一来二去,云昭算是摸清楚了蒋巧的性子。
跟初次相见的反差说是一百八十度都不为过。
性子有种进入叛逆的野,但大大咧咧,为人仗义,对朋友那是实打实的好。
当天早上,云昭刚好扎了个高马尾,
不过高马尾不大方便戴迷彩帽,后脑勺总是硌的慌。
蒋巧似是察觉这一点,很是细心地给她换了个低低的麻花辫,清爽又少女,手法是意外的娴熟。
两人一同往操场上走时,晨光熹微,微风不燥,稀稀拉拉来了一堆人也是一旁的长椅上坐着。
江高的学生一开始聊天都摆脱不了那么几个问题——“你之前是哪个高中的?中考成绩多少?以后想不想发展竞赛?”
但跟蒋巧在一起,她自带一种舒适感,思维又跳脱,很能调节气氛。
后来,云昭很认真地这位小祖宗说:“本来大家都以为你挺高冷,结果一开口,你的形象就飞流直下三千尺。”
“昭昭,你个小恶魔。”蒋巧气鼓鼓的:“连你都打趣我——”
早上分配完教官再站站军训,倒还算轻松。
可上午十点一过,太阳照样高照,偏偏总教官驾到,看上去很是威严苛刻,非要让他们一行人在国旗下站十分钟军姿,看见队列里谁动了就要加一分钟。
汗珠不小心进了眼睛,辣的云昭睁不开眼,想抬手又止住了。
反观旁边的蒋巧,她熬了一宿没睡,现在困的跟小鸡啄米一样,教官都站在她跟前了,她还是低着脑袋,浑浑噩噩。
教官皮笑肉不笑地打量了她半晌,见人还是没有睁眼的意思,就阴恻恻开口问:“同学,就那么困啊?”
“嗯,挺困······”蒋巧不知道在梦里跟哪路神仙相会了,说话跟梦呓似的。
就是不知道突然间梦到了什么,她一个激灵转醒了,眼前没有了近在咫尺的快乐,只有穿着军靴的“魔鬼”。
她一噎,眼睛瞪的大大的,贴着裤缝线的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队列里憋笑的实在没忍住,纷纷发出爆笑。
教官呵斥道;“笑什么笑——刚刚笑了的,等会儿给我加跑两圈。”
蒋巧吓得心惊肉跳,又得掩盖内心的慌张,挪了挪唇,支支吾吾的:“教官,我错了,我主动认罚。”
教官眯了迷眼:“队列里,讲话要先打报告。”
蒋巧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喊道:“报告——”
结果教官眼神都不带变一下:“行,你先不用讲了。”
蒋巧真情实感地觉得自己被耍了,在无数道热切目光的注视下,迎来了人生当中的第一个“高光时刻”。
不得不说,蒋巧这算是一睡成名。
上午一过,好多班的都认识她了,说这女孩儿挺可爱脱俗不做作。
蒋巧一脸黑线,去个食堂还得被围观。
她吃着碗里鸡腿,发出了索然无味的感慨。
嘴里这么说,吃肉还是吃的挺香的。
云昭觉得蒋巧的脸上现在就是真香.jpg
兴许是上午的表现太过惹眼,到下午选领头带唱军歌的时候,那个教官一下子把蒋巧从队伍里提溜出来:“同学,就你了,国旗台下去试试嗓子。”
“啊?”蒋巧满头问号,还搞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成“天选之女”了呢?!
教官也没给她时间适应,语气强硬:“服从命令听指挥。”
这就是算是妥妥的赶鸭子上架了。
但成为领唱也不是没有好处,一行人都在太阳下暴晒,蒋巧可以在台上避阳,算是捡了个清闲。
反观云昭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前两天还算撑得过去,结果有一天站了一上午军姿外加踢正步,下午体检得抽血,往集合点过去时,小姑娘猛地跑了几步,一阵头晕目眩,被同学送到医务室去了。
医生说是中暑跟低血糖,之后的训练怕是得耽搁了。
云昭在医务室里休息,迷彩帽没摘,遮住了格挡的阳光。
少女巴掌大的脸,眉目清秀,下颚瘦削单薄,看起来像一朵不经风雨浇透的山茶花。
尤其是睡梦里眉峰蹙着,更让素净的气质发酵,格外惹人怜惜。
这段时间,她对褚澜川的态度一直是唯恐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但眼下想躲也躲不过。
褚澜川接到了学校的电话通知,直接身着警服过去了。
她意识还不清明,双手攥拳,睡的很没有安全感。
他找学校了解了下情况,又跟总教官有过几面之缘,暂且给云昭申请了军训期间的病假。
再有意识,云昭发觉浑身软趴趴的,不过没有军训时候晒着的晕乎乎了。
褚澜川不知道守了她多久,男人轮廓清朗,灯光下看很清透。
他每次穿警服,总有种自己的“味道”,威严里带着少年时期的肆意张扬,明明最顶上一颗扣子是扣着的,可越束缚越欲。
见云昭愣愣地看着自己,他失笑了两声,把攥紧的手摊开。
手心里有几颗糖,什么味儿的都有,一旁的矮桌上放着他专程买的几盒巧克力。
“吃点糖缓缓。”他嗓音沉稳有力,但不同于跟下属布置任务,夹杂着私人感情的关怀很是柔情似水。
他指节长且瘦,与一般人白皙的手心不同,那上面是肉眼可见的伤痕,好几道残留在虎口。
云昭心不在焉地拿了一颗含在嘴里,拧了下衣角。
“哥哥,我没事了······”她眼珠偏粽,透的跟琥珀似的。
云昭从病床上下来,军训用的裤子实在太过宽大,她挽了下迷彩裤的裤脚才穿上帆布鞋。
她表现的还是跟以往一样,只不过眼神更加疏离:“哥哥你要是忙,就先回警局吧,剩下的事情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褚澜川腮帮子抽动了下,将打印好的文件放在桌上:“我帮你请好假了,你之后在旁边休息,看着他们军训就可以。”
“嗯好。”她双臂撑在病床上,脚尖儿轻晃点地。
医务室的医生过来问她情况时顺便跟褚澜川打了个照面,一脸八卦地问了句:“你妹妹怎么不跟你一个姓?是重组家庭还是······”
医生把声音压的很低,但话语还是清晰地传到了云昭耳朵里。
他那时候对小姑娘确实没什么心思,权当一小孩,更多的基于照顾和责任,命运的悲悯让两人产生交集。
所以回答起来也没多想,紧跟着打了个哈哈:“就算不跟我一个姓,那也比亲妹妹还亲。”
这话听着让人又愉悦又心酸。
后来云昭才知道,他是顾念着她的伤痛之处,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提起她身世这段伤心事儿。
等褚澜川被一通电话叫回去警局,云昭才看见桌上的东西,中暑后的服用的药物、巧克力、喷雾······他关心人的方式总是润物细无声的。
收拾好东西回寝室,蒋巧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她往椅子上一瘫,喝了一大口肥宅快乐水后才恢复了些许元气,看上去不至于那么生无可恋。
领唱唱的她嗓子都快哑了,现下蒋巧比划着说话,是在问她身体好了点儿没有。
云昭给她捶捶肩,揶揄说:“姑奶奶我没什么大碍,你看上去倒成废巧一个。”
蒋巧活动了筋骨,慢悠悠咬着吸管:“还不是那帮混小子非要跟我比掰手腕,来一个还行,结果来一堆······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我这种软妹哪儿撑的住啊?”
听她说自己是软妹,全寝室都发出一声爆笑,惹的查寝的教官不满地敲敲门:“早点休息别闹腾,明早还要接着训练。”
蒋巧无奈地耸肩,她是真的小太阳性格,自带呆萌气质。
翻了下日历,蒋巧脑内响了几声警铃,今天是宋遇南他们乐队的露天演出,她好早之前还答应过会去看。
云昭知道后劝了几句,不过没劝动,她不放心蒋巧一个人大晚上翻墙出校门,只能舍命陪君子。
两人偷偷摸摸了一路,声东击西绕开了宿管阿姨总算来到东门的后墙,只有这块儿没封死,草地里能看得见萤火虫的闪耀。
本是想开手电筒,但萤火虫很害怕这种光,蒋巧还是把手电给关了,摸黑到墙边后开凭借手机的亮光看清了地形。
云昭劲儿不大,但还是撑着她往上翻,那种张扬的感觉跟平日里从不越矩的乖乖女相差甚大。
保安正巡逻到东门,就瞧见那点儿明晃晃的光,大声呵斥了句:“谁在哪儿——”
现在正是高一学生军训的时候,为了就近安排,大家都住在寝室,万一是让什么小偷翻墙进来,指不定要让学生们损失多少。
秉着这点儿信念,方叔也不管这身老骨头了,抄起电棍就是上去撵人。
得亏云昭体重轻,翻墙还算轻松,刚蹦到校园外的另一面的墙根下,方叔就撵了过来。
后来回忆起当晚疯狂的所作所为,云昭可算明白了那是什么感觉。
单纯的叛逆。
进入青春期,男生女生都有宣扬自己个性的方式,有的是跟父母吵架,有的则是把这股劲儿用在别处。
对一个平时里一心学习的女孩来说,陪朋友军训期间翻墙居然还挺快乐的。
少年时代么,总不至于完全是一潭死水。
也还好方叔没看清楚她们的脸,要是瞧见了,云昭觉得那回跟着褚澜川回校走走肯定得被他老人家念叨,还算留了个好印象。
“昭昭,快走——”蒋巧拉着她的手,狂奔几条街往附近的中心商场跑。
华灯初上,夜风贯耳。
月光流淌成河,洒满一地银辉。
少女肆意奔跑,尽头是想见的人。
年少轻狂,不疯一次怎么行?
中心商场每晚都会人山人海,若遇上演出,就会里三层外三岑围的走不动路。
今晚上是宋遇南的主场,他勾着一双桃花眼,白衬衫稍显宽松,手腕很不相宜地戴了串佛珠。
毫无疑问,比起天边远远的月亮,蒋巧还是觉得宋遇南是此刻最闪耀的存在。
宋遇南轻轻拨动着吉他的琴弦,很轻的一个音,但很快让人群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今晚上第一首歌,献给来我演出的一个朋友。”他嗓音偏冷,是天生适合唱歌的嗓音,如淙淙流水饱含情意。
蒋巧心跳加速的厉害,万千世界,眼里只能看见侧过头朝她说这些话的少年。
“蒋巧,谢谢你的鼓励。”他握着麦,接着弹下这首歌的前奏。
整个过程里,云昭当个电灯泡也当的挺开心。
演出结束后,蒋巧眼巴巴地过去找宋遇南讲话,云昭识趣地避了避,掏出身上的零钱准备去商店买个香草味的可爱多。
冰淇淋刚吃没两口,她就听见了耳侧幽幽的声音:“这个口味的好吃吗?”
居然是褚澜川。
他刚从警局办完案子,换下便服,气质柔和不少,就是盯着她的眼神太过骇人。
“哥、哥哥——”云昭简直欲哭无泪,啃着的冰淇淋顿时不美味了。
她现在就是喊天王老子就没用啊。
小姑娘那装载着数学奥秘的脑子就不明白了,每次做什么坏事儿,非得翻次车,最严重的后果就是被褚澜川知道。
命运偏偏怎么整蛊怎么来。
他的表情可谓是相当不好看,指尖点着的烟灰都积了也没见他有什么动作。
军训期间翻墙出校门,被教官上报给学校,可是得记处分的。
褚澜川不知道这小孩儿哪根筋搭错了,还就是真到了叛逆期,连他这个哥哥都管不住了。
不是下午才低血糖晕倒么......?晚上就能翻墙了,可真是太不老实了。
两人干瞪着眼,最后他清清嗓子,将烟头给摁灭了,算是主动做了个让步。
月光之下,男人的五官偏朦胧,脖颈泛着夏日躁动后的红,光是往哪儿一站就让人腿软。
见云昭还死死拿着那支冰淇淋没反应,褚澜川闲庭信步往前走了两步,几根手指覆盖上她耳垂,漫不经心地揉-搓了两下,跟拎着兔耳朵的手法神似。
“小孩儿,被我捉到了,你说怎么办吧?”
作者有话要说: 写年少篇写的也挺快乐~感谢在2020-03-01 02:11:35~2020-03-02 21:50: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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