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纪九十五∷起昭阳单阏四月,尽旃蒙大荒落十二月,凡二年有奇。

○徽宗体神合道骏烈逊功圣文仁德宪慈显孝皇帝

宣和五年辽保大三年,金天辅七年,九月后为天会元年

夏,四月,丁亥,金主遣宗望、鄂啰袭辽主于阴山。

壬辰,使杨璞赍誓书,以燕京及涿、易、檀、顺、景、蓟六州来归。

辽耶律达实壁龙门东,金都统鄂啰遣洛索等攻之,生擒达实。耶律纠坚聚众兴中府,亦为金人所破,纠坚自杀。宗望、鄂啰闻辽主留辎重于青冢,以兵万人围之。戊戌,辽太保特默格窃梁王雅里以遁。秦王、许王、诸妃、公主、从臣俱陷于金。

庚子,童贯、蔡攸入燕山府。燕之金帛、子女、职官、民户,为金人席卷而东,损岁币数百万,所得者空城而已。

或告燕人曰:“汝之东迁,非金人意也,南朝留常胜军,利汝田宅,给之耳。”燕人皆怨,因说宗翰不当与南朝全燕。宗翰因欲止割涿、易两州,金主曰:“海上之盟,不可忘也。异日汝等自图之。”

壬寅,金宗望押燕山地图至。初欲令童贯、蔡攸拜受,马扩、姚平仲共晓之,乃已。贯、攸厚赂之而还。

乙巳,童贯奏抚定燕城。丙午,王黼等上表称贺。

戊申,金使杨璞同卢益、赵良嗣等至,赍国书并誓书以进。良嗣私语人曰:“只可保三年尔。”时上下皆知金必渝盟,而莫敢言。

庚戌,曲赦河北、河东、燕、云路。

时云中路地尚未得也,而赦乃先及。其后颇得武、朔、蔚三州,寻复失之,兵端盖自此始。

辛亥,童贯、蔡攸自燕山班师。

金人遣人招辽主归附,辽主答书请和。既而金人部送辽之族属、辎重东行,辽主愤举族见俘,以兵五千馀决战于白水泺,宗望以千兵击败之。辽主相去百步,遁去,获其子赵王实讷埒及辽主玺。追二十馀里,尽得其从马,献玺于行在,金主大录诸帅功,加赏焉。辽主遣人送龟纽金印伪降,宗望受之,视其文,乃元帅燕国王之印也。宗望复以书招之,谕以石晋、北燕故事。

辽主遁入云内,徒御单弱,特默格挟梁王雅里驰赴之,从者千馀人。辽主虑特默格为变,欲诛之,责以不能尽救诸王,将讯之,杖剑召雅里,问曰:“特默格教汝何为?”雅里对曰:“无它言。”乃释之。

五月,己未,以收复燕、云,赐王黼玉带;庚申,进太傅,总治三省事。郑居中为太保,进宰执官二等。癸亥,童贯落节钺,进封徐豫国公,蔡攸为少师,赵良嗣为延康殿学士。居中自陈无功,不拜。

夏国主乾顺遣使请辽主临其国,辽主从之,中军都统萧迪里等切谏,不听。遂渡河,次于金肃军北,遣使封乾顺为夏国皇帝。人情惶惧,不知所为。迪里阴谓耶律元直曰:“事执如此,亿兆离心,正我辈效节之秋。不早为计,奈社稷何!”乃共劫梁王雅里走西北部,三日,遂立为帝,改元神历,以迪里为枢密使,特默格副之。

雅里性宽大,恶诛杀,获亡者,笞之而已,自归者即官之。

金宗望趋天德,闻夏人迎护辽主。辽主已渡河,乃遗书于夏,使执送辽主,且许割地。

左企弓等为金部燕人东徙,流离道路,不胜其苦,过平州,遂入城言于张瑴曰:“左企弓不能守燕,致吾民如是。公今临巨镇,握强兵,尽忠于辽,免我迁者,非公而谁!”瑴遂召官属议,皆曰:“闻天祚兵势复振,出没漠南,公若仗义勤王,奉迎天祚以图恢复,先责左企弓等叛国之罪而诛之,尽归燕民,使复其业,而以平州归宋,则宋无不接纳,平州遂为藩镇矣。即后日金人加兵,内用营、平之军,外籍宋人之援,又何惧焉!”瑴曰:“此大事也,当审画。”以翰林学士李石明智,召而问之,石以为然。遂拘两府左企弓、虞仲文、曹勇义、康公弼,至滦河西,数其罪曰:“天祚播迁夹山,不即奉迎,一也;劝皇叔秦晋王僣号,二也;诋讦君父,降封湘阴,三也;天祚遣官来议事而杀之,四也;檄书始至,有迎秦拒湘之议,五也;不守燕而降,六也;臣事于金,七也;括燕财以悦金,八也;使燕人迁徒失业,九也;教金人先下平州,十也。尔有十罪,所不容诛。”企弓等无以对,皆缢杀之。仍称保大三年,画天祚像,朝夕谒,事必告而后行,称辽官秩。旋以榜谕燕人,令各安堵如故,田宅为常胜军所占者,悉还之。燕人大悦,往往南来至京师。

石改名安弼,与三司使高履改名党者,诣燕说王安中曰:“平州形胜之地,张瑴文武全才,足以御金人,安燕境,幸速招致,毋令西迎天祚,北合萧干也。”安中深纳之,令安弼、党赴阙以闻。帝以手札付詹度,第令羁縻之。而度促瑴内附,瑴乃遣人持书来请降。王黼劝帝纳之,赵良嗣谏曰:“国家新与金盟,如此必失其欢,后不可悔。”不听,良嗣坐削五阶。朝廷又闻迁民得归,亟诏安中、度加恤录士大夫之可用者,复百姓田租三年。瑴闻之,大喜,遂决策纳款焉。

乙丑,诏:“正位三公立本班,带节钺若领它职者仍旧班。著为令。”

癸酉,祭地于方泽。

和勒博南寇燕地,败于景、蓟间,其众奔溃,耶律裕古泽等杀之。奚人以次附属于金,金各置明安、穆昆领之。

六月,壬午朔,金主次鸳鸯泺。

丙戌,张瑴遣人诣安抚司纳土。金人闻瑴叛,遣拣摩将骑二千来讨,瑴率兵迎拒于营州。金人以兵少,不交锋而归,大书州门,有“今冬复来”之语,瑴即妄以大捷闻宣抚司。

乙未,诏:“今后内外宗室,并不称姓。”

丙申,金主有疾,还上京,命宗翰为都统,昱及斡鲁副之,驻兵云中以备边。旋召皇弟安班贝勒晟前赴行在。

戊申,领枢密院郑居中卒。辛亥,以蔡攸领枢密院。

秋,七月,戊午,以梁师成为少保。

童贯、蔡攸归自燕山,颇失帝意。王黼、梁师成遂荐谭稹为宣抚。是日,起复稹为河东、燕山府路兼河北路宣抚使,令驻河东,交割金人所许山后之地。己未,诏童贯依前太师、神霄宫使,致仕。

己酉,金主次牛山;宗翰还于军中。

庚午,王黼等上尊号曰继天兴道敷文成武睿明皇帝,不允。

八月,辛巳朔,日有食之。

乙未,郭药师大败萧干于峰山。

燕京既陷,干就奚王府自立为神圣皇帝,国号大奚,改元天嗣。时奚人饥,干出卢龙岭,攻破景州,又败常胜军张令徽、刘舜臣于石门镇,陷蓟州,寇掠燕城,其锋锐甚,有涉河犯京师之意,人情汹汹,颇有谋弃燕者,童贯自京师移文王安中、詹度、郭药师等切责之。已而安中命药师击破其众,乘胜穷追,过卢龙岭,杀伤大半。从军之家,悉为常胜军所得,招降奚、渤海五千馀人,生擒阿噜,获辽太宗尊号宝检、契丹涂金印等。干遁去,寻为其部下巴尔达喀所杀,传首河间府,詹度上之。

乙未,金主次浑河北,皇弟安班贝勒晟率宗室百官上谒。

辛丑,命王安中作《复燕云碑》。

壬寅,太白昼见。

戊申,金主殂于行宫,年五十六。后上尊谥曰武元皇帝,庙号太祖。

太祖豁达大度,知人善任,人乐为用,举兵数年,算无遗策,遂成大业。

九月,癸丑,太祖丧至上京,葬宫城西南宁神殿。贝勒杲、郓王昂及宗峻、宗干率宗亲百官请安班贝勒晟正帝位,不许;固请,亦不许。宗干率诸弟以赭袍被晟体,置玺怀中。丙辰,即皇帝位。己未,告祀天地。

辛酉,大飨明堂。

丙寅,金大赦中外,改天辅七年为天会元年。

癸酉,金主命发春州粟,振降人之徙于上京者。戊寅,诏诸明安振内地匮乏。

辽耶律达实既为金人所擒,临战,辄以绳系其背,使为前导。是月,达实复亡归于辽。

冬,十月,乙酉,雨木冰。

壬辰,金主以空名宣头百道给都统宗翰,许以便宜从事。

己亥,金上京僧献佛骨,金主却之。

壬寅,罢诸路提举常平之不职者。

是月,京师地震。

诏建平州为泰宁军,以张瑴为节度使,世袭平州,其属卫甫、赵仁彦、张敦固皆擢徽猷阁待制;令李安弼赍诏还平州,仍以金花笺御笔付瑴弟,令面授之。

辽雅里初自立,好取《贞观政要》,及林牙耶律资忠所作《治国诗》,令侍从读之。尝命薄征于民,曰:“民有即我有,否则民何以堪!”一时翕然称之。统军托卜嘉等率众来附,自诸部继至。而雅里日渐荒怠,好击鞠,以特默格切谏而止。寻以出猎过劳病死,萧迪里为乱兵所杀,特默格附于金。

十一月,乙卯,以郑绅为太师。

癸亥,诏国子监刊印御注《冲虚至德真经》,颁之学者,从祭酒蒋在诚等奏请也。

丙寅,幸王黼第观芝。帝由便门过梁师成家,复来黼第,因大醉,不能语。夜,漏上五刻,乃开龙德宫复道小门以过,内侍十馀人执兵接拥。是夜,诸班禁从皆集教场,备不虞,几至生变。翼日,犹不御殿。半日,人心少安。

诸路漕臣坐上供钱物不足,贬秩者二十二人。

丁卯,王安中、谭稹加检校少傅,郭药师为太尉。

壬申,王黼子弟亲属推恩有差。

是月,金遣宗望督拣摩攻平州。会张瑴闻朝命将至,大喜,率官吏郊迎。金人谍知之,以千骑袭破平州,得朝廷所赐诏旨。瑴挺身走,欲间道归京师。其弟怀御笔将奔燕山,以其母为金人所得,复往投之,而瑴母及妻已为金人所戮,并得瑴弟所怀御笔,金人大怒。瑴遁燕山,郭药师留之,匿姓名,寄常胜军中。金人累檄宣抚司取瑴,宣抚司具奏,朝廷初不欲发遣。金人索之益急,王安中取貌类瑴者,斩其首与之,金人曰:“非瑴也。”遂欲以兵攻燕。安中言:“必不发遣,恐启兵端。”朝廷不得已,令安中缢杀之,函其首,并瑴二子送于金。燕降将及常胜军士皆泣下。郭药师曰:“金人欲瑴即与,若求药师,亦与之乎?”安中惧,因力求罢,召为玉清宝箓宫使,以蔡靖知燕山府。张令徽等由是切齿,而常胜军亦解体矣。

十二月,辛己,金蠲民间贷息。诏以咸州以南,苏、复州以北,年谷不登,其应输南京军粮,免之。

甲午,金主诏曰:“比闻民间乏食,至有自鬻其子者,其听以丁力等者赎之。”

是日,以古论贝勒杲为安班贝勒,以宗干为国论贝勒。遣李靖来告哀。

乙巳,金使高居庆、杨意来贺正旦。时以山后诸州请于金,金主新立,将许之。宗翰自云中至,言于金主曰:“先帝初图宋协力攻辽,故许以燕地。宋人既盟之后,复请加币以求山西诸镇,先帝辞其币而复与之盟曰:‘无匿逋逃,无扰边民。’今宋数路招纳叛亡,累疏姓名索之而不肯遣。盟未期年,今已如此,万世守约,其可望乎!且西鄙未宁,割付山西诸郡,则诸军失屯据之所,将有经略,或难持久,请勿与之。”金主遂遣使,止以武、朔二州来归。

是岁,秦、凤旱,河北、京东、淮南饥,遣官赈济。

宣和六年辽保大四年,金夭会二年

春,正月,癸丑,遣太常少卿连南夫伴送金使归国,寻兼祭奠吊慰使。

甲寅,金主以空名宣头五十、银牌十给宗望。

戊午,置书艺所。

癸亥,藏萧干首于太社。

金以东京比岁不登,诏减田租、市租之半。

庚午,勒停人蔡绦复朝奉郎,提举明道宫。

癸酉,御内东门,为金主旻成服。

甲戌,夏国称藩于金,金以下寨以北,阴山以南,伊实伊喇图鲁泺西之地与之。

丁丑,金始自其京师至南京,五十里置驿。

辽主趋都统玛格军,金人来攻,弃营北遁,玛格被执。玛克实来迎,赆马驼羊,又率部人防卫。时侍从乏粮数日,以衣易羊。至乌古迪里部,以都点检萧伊苏知北院枢密使事,封玛克实为神裕悦王。

二月,金诏护辽帝诸陵,有盗发者罪死。庚寅,给宗翰马,命赈新附之民。

己亥,躬耕籍田。

丙午,诏:“自今非历台阁、寺监、监司、郡守、开封府曹官者,不得为郎官、卿、监。著为令。”

尚书左丞李邦彦,以父忧去位。

金宗翰乞济师,诏有司选精兵五千给之。

丁未,金主谕宗望曰:“凡南京留守及诸阙员,可选勋贤有人望者就注拟之,具姓名官阶以闻。”

辽耶律约索等十人谋叛,伏诛。

三月,己酉朔,以钱景臻为少师。

金遣使诣宣抚司,索赵良嗣所许粮二十万石。谭稹曰:“二十万石不易致,良嗣所许,岂足凭也!”遂不与。金人大怒,及举兵,亦以此为辞。

庚戌,金宗望请选良吏招抚迁、润、来、隰之民保山砦者,从之。

己未,宗望以南京反覆,凡攻取之计,乞与知枢密院事刘彦宗裁决之。

辛未,夏国王李乾顺进誓表于金。

闰月,戊寅朔,金赐夏国誓诏。

辛巳,皇后亲蚕。

京师、河东、陕西地震,宫殿门皆摇动有声,河东、陕西尤甚,兰州诸山草木悉没入地,而山下麦苗皆在山上。诏右司郎中黄潜善案视,潜善不以实闻,帝意乃安。迁潜善为户部侍郎。

夏,四月,巳酉,金赈上京路、西北路之隆者及新徙岭东之人。

癸丑,赐礼部奏名进士及第、出身八百五人。

丁巳,起复李邦彦为尚书左丞。

戊午,金以所筑上京新城名会平州。

五月,癸卯,金使来告嗣位。

癸未,金主诏曰:“新降之民,诉讼者众,今方农时,或失田业,可俟农隙听决。”

金人既建平州为南京,未几,州人拥都统张敦固据城抗拒。是月,拣摩克南京,杀敦固。

自得燕地,悉出河北、河东、山东之力以往馈官军,率十数石致一石,才一年,三路皆困。六月,壬子,诏西京、淮、浙、江、湖、四川、闽、广措置调夫各数十万,并约免夫钱,每夫三十贯,委漕臣限督之,违者从军法,用王黼言也。寻又诏宗室、戚里、宰执之家及宫观、寺院,一例均敷,于是遍率天下,所得才二千万缗,而结怨四海矣。

秋,七月,壬午,金皇子宗峻卒,太祖之嫡子也。

丙戌,金禁外方使介冗从多者。

戊子,遣著作佐郎许亢宗等如金贺嗣位。

丁酉,诏:“应系御笔断罪,不许诣尚书省陈诉改正。”

王黼言:“顷得方士玑衡之书,足以察七政。”甲辰,诏置玑衡所,以黼及梁师成领之。

辽主既得耶律达实兵,及居古迪里部,又得玛克实之兵,自谓有天助,再谋出兵收复燕、云。达实谏曰:“向以全师不谋战备,使举国皆为金有。国势至此,而方求战,非计也。当养兵待时而动,不可轻举。”辽主不从。达实遂杀知北院枢密事萧伊实及博勒果,自立为王,率铁骑三百宵遁。

遣校书郎卫肤敏如金贺生辰。肤敏言:“金生辰后天宁节五日,今未闻彼遣使而吾反先之,于威重已阙。万一金使不至,为朝廷羞。请至燕而候之,脱若不来,则以币置诸境上。”帝以为然。洎至燕山,金使果不来,遂置币而返。

辽主在夹山,金人欲取之,以力不能入夹山为恨。辽主畏宗翰在西京扼其前,久不敢出。俄闻宗翰还上京,洛索代领军事,遂率诸军出夹山,下潼阳岭,取天德、东胜军、宁边、云内等州,南下武州,如履无人之境。洛索忽以大兵扼其归路,急击之,辽众大溃。

夏人举兵侵武、朔二州地界,宣抚使谭稹遣李嗣本御之。兵数交,夏人未即退,而金人怨朝廷纳张瑴,又以稹不给粮,遂攻蔚州,杀守臣陈翊,陷飞狐、灵丘两县,逐应州守臣苏京等,绝山后交割意。朝廷咎稹措置乖方,童贯、蔡攸又共排稹,八月,乙卯,责授稹顺昌军节度副使,致仕,以童贯领枢密院,代其任。

辽主之在夹山也,帝欲诱致之,始遣一番僧赍御笔绢书通意。及辽主许允,遂易书为诏,许待以皇弟之礼,位燕、越二王上,筑第千间,女乐三百人,辽主大喜。贯是行出太原,名为代稹交割山后地土,实以密约辽主来降,自往迎之也。辽主欲来奔,虑南朝不足恃,遂直趋山阴。

国舅详衮萧托卜嘉降于金。

壬戌,以复燕、云,赦天下。

九月,乙亥,以白时中为特进、太宰兼门下侍郎,李邦彦为少宰兼中书侍郎。

辛巳,大飨明堂。

丁亥,以赵野为尚书左丞,翰林学士承旨宇文粹中为尚书右丞,开封府尹蔡懋同知枢密院。

庚寅,遣校书郎贺允中等如金贺正旦。

庚子,金使布密古等来致遗留物。

冬,十月,甲子,金以泰州秋潦,发宁江州粟以赈之。丙寅,命运米五万石于广宁,以给南京、润州戍卒。

庚午,金使来贺正旦。

御笔:“道官可自大夫以上共带职人并令封至朝官,许荫赎私罪为官户。”

诏:“有收藏习用苏、黄之文者,并令焚毁,犯者以大不恭论。”

癸酉,诏:“内外官并以三年为任,治绩著闻者再任。”

辽主在阴山,从者不过四千户,步骑才万馀,犹纳图鲁卜部人额格之妻,以额格为本部节度使。

十一月,丙子,太傅王黼致仕。

黼位元宰,每陪曲宴,亲为俳优鄙贱之役以献笑取悦,太子闻而恶之。黼以郓王楷有宠,阴为画夺宗之计,未成。会帝幸其第观芝,而黼第与梁师成连墙,穿便门往来,帝始悟其与师成交结状,还宫,眷待顿衰。李邦彦素与黼不协,阴结蔡攸共毁之。会中丞何奏黼奸邪专横十五事,遂命致仕,其党胡松年等并免官。

太白昼见。

自蔡京以丰亨豫大之说劝帝,穷极侈靡,久而帑藏空竭,言利之臣,殆析秋毫。宣和以来,王黼专主应奉,括剥横赋,以羡为功,所入虽多,国用日匮。至是宇文粹中上言:“祖宗之时,国计所仰,皆有实数,量入为出,沛然有馀。近年诸局务、应奉司,妄耗百出,若非痛行裁减,虑智者无以善后。”帝然其言。丙戌,诏蔡攸就尚书省置讲议财利司,除茶法已有定制,馀并讲究条上。攸请内侍职掌,事干宫禁,应裁省者,委童贯取旨。由是不急之物,无名之费,颇议裁省。

壬辰,诏:“监司择县令有治绩者保奏,召赴都堂审察录用,毋过三人。”

童贯遣马扩、知保州辛兴宗使宗翰军,乙未,扩等至云中府。会宗翰已归国,留洛索权元帅,遣人来谕庭参。扩辞以见人臣无此仪,洛索曰:“谭宣抚时使人庭参我。”扩曰:“谭稹以凡庸不知故常,为朝廷所黜。”数往返辨论。最后,洛索遣高庆裔来曰:“二观察既执旧仪,此亦暂权元帅,不敢辄见。所言交山后事,以国相诣阙,不敢专。兼两朝誓书,各不收纳叛亡,贵朝先失约,虽山后亦难以便交。”扩曰:“职官、富户逃归燕京,乃张瑴之罪,本朝已斩首函送。其馀民户,多隐山谷,闻已见者相继遣前,未见者方行根捕。如贵朝言,山后别无经略,及交蔚州复纵军马攻取,若大国每如斯,则两朝和好何时可成!”庆裔曰:“山后疆土已许,谅不食言。但贵朝亦许常敦信誓,前索职官、民户,继踵发来,事无不遂也。”即以牒遣使人回。

贵询扩入境所见,扩曰:“金人训习汉儿乡兵,增飞狐、灵丘之戍,数指言张瑴,邀索职官、民户,实有包藏,愿太师速营边备。”贯不能用。

辽主从行者举兵乱,护卫太保萧仲恭等击败之。

仲恭性恭谨,能披甲超橐驼。其母梁宋国大长公主,道宗季女也,自青冢逃归,至是以马乏不能进,谓仲恭兄弟曰:“汝等尽节国家,勿以我为念。”辽主饬之,命仲恭之弟仲宣留侍公主。仲恭从辽主西奔,公主寻为金所获。

十二月,甲辰朔,诏:“太师致仕蔡京领讲议司,听就私第裁处,仍免佥书,毋致勤劳。

诏百官遵行元丰法制。

癸亥,蔡京落致仕,领三省事,五日一赴朝请,至都堂治事。

王黼既罢,白时中、李邦彦作相,京党哄然,以为宰相望轻,朱勔因力劝用京,帝从之。京至是凡四当国,年已八十,目盲不能书字,足蹇不能拜跪。凡京所判,皆季子绦为之,仍代京禁中奏事,于是肆为奸利,赏罚无章。绦妻兄韩梠者,骤用为户部侍郎,密与谋议,贬逐朝士,殆无虚日。绦每造朝,侍从以下皆迎揖,呫嗫耳语,堂吏数十人抱文书以从;遣使四出,诛求采访,喜者令荐之,否则劾之,中外搢绅,无不侧目。先是王黼领应奉司,总四方贡献之物以示权宠。绦复效之,创置宣和库式贡司,中分诸库,如泉货、币帛、服御、玉食、器用等,皆其名也,上自金玉,下及蔬茹,无不笼取,元丰大观库及榷货务见在钱物,皆拘管封桩,为天子私财,时中、邦彦等奉行文书而已。

时河北、山东转粮以给燕山,民力疲困,重以监额科敛,加之连岁凶荒,于是饥兵并起为盗。山东有张万仙者,众至十万;又有张迪者,众至五万;河北有高托山者,号三十万;自馀二三万者,不可胜数。命内侍梁方平讨之。

都城中酒保朱氏女忽生髭,长六七寸,特诏度为道士。

辽置二总管府。

宣和七年辽保大五年,金天会三年

春,正月,癸酉朔,诏赦两河、京西流民为盗者,仍给复一年。

戊子,金同知宣徽院事韩资正,加尚书左仆射,为诸宫都部署。

癸巳,诏:“罢诸路提举常平官属,有罪当黜者以名闻;仍令三省修已废之法。”

遣礼部员外郎邵博送伴金使。

党项舒和伦遣人请辽主临其地,辽主遂趋天德。过沙漠,金兵忽至,辽主徒步出走。近侍进珠帽,却之,乘张仁贵马得脱。至天德,遇雪,无御寒具,护卫太保萧仲恭以貂裘帽进。途次,绝粮,仲恭进麨与枣。欲憩,仲恭即跪坐,倚之假寐;仲恭辈惟啮冰雪以济饥。过天德,至夜,将宿田家,绐曰侦骑,其家知之,乃叩马首,跪而大恸。潜宿其家,居数日,嘉其忠,遥授以节度使。遂趋党项,以舒和伦为西南面招讨使,总知军事。

二月,甲辰,复置铸钱监。

诏御史察赃吏。

己酉,雨木冰。

庚戌,诏京师运米五十万斛至燕山,令工部侍郎孟揆亲往措置。

壬戌,辽主行至应州新城东六十里,为金将洛索所执,辽亡。

辽主之在夹山也,帝数遣使诱之,往来皆由云中,金人尽知其事。及其走舒和伦帐中,金人以未得天祚,遣使谓童贯曰:“海上元约不得存天祚,彼此得即杀之。而中国违约招徕,今又藏匿不出,我必欲得天祚也。”贯辞以无有。又遣使迫促,语大不逊,贯不得已,遣诸将出境上搜之,曰:“若遇异色目人,不问,便杀以授使人。”会金人自得天祚,事乃息。

壬申,京东转运副使李孝昌言招降群盗张万仙等五万馀人;诏捕官犒赏有差。

初,耶律达实北行三日,过黑水,见白达勒达详衮崇乌鲁,崇乌鲁献马四百,驼二十,羊若干。西至哈屯城,驻北庭都护府,会西鄙七州及十八部王,谕之曰:“我祖宗艰难创业,历世九主,历年二百。金以臣属,逼我国家,残我黎庶,屠翦我州邑,使我天祚皇帝蒙尘于外,日夜痛心疾首。我今仗义而西,翦我仇敌,复我疆宇。惟尔众庶,亦有思共救君父,济生民之难者乎?”遂得精兵五万馀。于是置官吏,立排甲,具器仗,以青牛、白马祭天地、祖宗,整旅而西。先遣书回鹘王必勒哈曰:“吾与尔国非一日之好,今我将西至大食,假道尔国,其勿致疑。”必勒哈得书,即迎至邸,大宴三日。临行,献马、驼、羊,愿质子孙为附庸,送至境外。所过,敌者胜之,降者安之,兵行万里,归者数国,获财畜不可胜计,军势日盛。至塔什干,西域诸国举兵十万,号呼拉沙,来拒战,两军相望二里许。谕将士曰:“彼军虽多而无谋,攻之则首尾不救,我师必胜。”乃遣萧额哩埒、耶律松山等将兵攻其右,萧苏拉布、耶律穆苏等将兵攻其左,自以众攻其中,三军俱进。呼拉沙大败,僵尸数十里。驻军塔什干凡九十日,回回国王来降,贡方物。又西至奇尔爱雅,文武百官册立达实为帝,以是月五日即位,改元延庆,号噶尔汗,复上汉尊号曰天祐皇帝,世谓之西辽。既而追谥其祖曰嗣元皇帝,祖母曰宣义皇后,册元妃萧氏为昭德皇后。

三月,癸酉朔,雨雹。

丙子,金赈奚、契丹新降之民。

辛巳,金建乾元殿。赐完颜洛索铁券。干鲁献传国宝,以玛克实来降,请给印绶。

金始议礼制度,正官名,定服色,兴庠序,设选举,其议皆自宗干发之。

甲申,知海州钱伯言奏招降山东寇贾进等十万人,诏补官有差。

先是,童贯尝问马扩:“常胜军且为患,欲消之,如何?”扩曰:“诚知必尔。然今金人未敢肆而知有所忌者,以有此军也。若遽罢之,且为患,莫若且抚而用之。”贯曰:“其术安在?”扩曰:“今药师之众止三万馀人,多马军武勇。太师诚能于陕西、河东、河北选精锐马步十万,分之为三,择智勇如药师者三人统之,一驻燕山,与药师对,一驻广信军或中山府,一驻雄州或河间府,犬牙相制。使药师之众,进有所依,退有所惮,则金人虽肆,岂能遽前!”贯曰:“善!第十万人未易得,我当徐思之。”

辛丑,贯自太原、真定、瀛、莫入燕山,犒常胜军,奏请河北置四总管,中山辛兴宗,真定王元,河中杨惟忠,大名王育,令招逃卒、游手人为军,从之,盖用扩言也。

夏,四月,丙辰,降德音于京东、河北路。

庚申,蔡京依前太师、鲁国公,致仕。

蔡绦既擅权用事,其兄攸愈嫉之;白时中、李邦彦亦恶绦,乃与攸发绦奸私事。帝怒,诏安置韩梠于黄州,罢绦侍读,提举明道宫,寻又毁绦赐出身敕。时中等欲因以撼京,而京犹未有去志。帝乃命童贯与攸同往取谢事表,京置酒饮贯、攸,酒方行,京泣曰:“上何不容京数年?当有相谗谮者。”贯曰:“不知也。”京又曰:“京衰老宜去,而不忍遽乞身,以上恩未报,此心二公所知也。”时左右闻京并呼攸为公,皆窃笑。京不得已,以章授贯。帝命词臣代为作三表请去,乃降制从之。

复州县免行钱。

戊辰,诏行元丰官制,复尚书令之名,虚而勿授;三公但为阶官,毋领三省事。

五月,丁亥,诏:“诸路帅臣举将校有才略者,监司举守令有政绩者,岁各三人。”

乙未,遣奉议郎舒宸中如金贺生辰,寻改命校书郎卫肤敏。

六月,辛丑朔,诏宗室复著姓。

帝授神宗遗训,能复全燕之境者,胙土,锡以王爵,丙午,封童贯为广阳郡王。

己未,加蔡攸太保。

戊申,诏:“臣僚辄与内侍来往者论罪。”

辛亥,虑囚。

癸亥,诏:“吏职杂流出身人,毋得陈请改换。”

乙丑,罢减六尚岁贡物。

是月,宝文阁待制刘安世卒。

安世少从学于司马光,平居坐不倾倚,书不草率,不好声色货利,忠孝正直,皆取则于光。除谏官,在职累年,正色立朝,其面折廷诤,或逢盛怒,则执简却立,俟威少霁,复前抗辞;旁列者见之,蓄缩悚汗,目之曰“殿上虎”。年既老,群贤凋丧略尽,岿然独存,以是名望益重。梁师成用事,心服其贤,求得小吏吴默常趋走前后者,使持书啖以即大用,默因劝为子孙计,安世笑曰:“吾若为子孙计,不至是矣。且吾废斥几三十年,未尝有一点墨与权贵。吾欲为元祐全人,见司马光于地下耳。”还其书不答。苏轼尝评元祐人物曰:“器之真铁汉!”器之,安世字也。

秋,七月,庚午朔,诏:“士庶毋以天、王、君、圣为名字。”

壬申,金禁内外官宗室毋私役百姓。

己卯,金主诏:“权势之家毋买贫民为奴,其胁买者,一人偿十五人,诈买者,一人偿二人,杖一百。”

甲申,金括南京官豪牧马,以等第取之,分给诸军。

是月,熙河、兰州、河东地震。熙河有裂数十丈者,兰州尤甚,仓库皆没。

河东义胜军叛。

八月,癸卯,金西南北都统鄂啰以辽主延禧至来流河。甲辰,告于太祖庙。丙午,见金主,遂降封为海滨王。以萧仲恭为忠,甚加礼遇。

壬子,金主命有司拣阅善射勇健之士以备南伐。时宗望言于金主曰:“宋人不还户口,且闻治军燕山,苟不先之,恐为后患。既而宗翰亦以为言。故南伐之策,宗望实启之。

九月,壬辰,金使李孝和等以天祚成擒来告庆,诏宇文虚中、高世则馆之;其实金将举兵,先使来觇也。时河东奏宗翰至云中,颇经营南下,诏童贯再行宣抚。贯既受诏,未即行。会张孝纯奏金人遣小使至太原,欲见贯,既,议交割云中地,帝颇信之,诏趣贯行无留。

乙未,诏吉州安置聂山,复朝散郎,乘驿赴阙。

时金人欲伐中原,其谋已深,惧我为备,且揣知我必欲云中,故多为好辞以给我。然谍报已详,于是预谋云中守,蔡攸乃荐山,遂召之。

是月,有狐升御榻而坐。又有都城外鬻菜夫,至宣德门下,忽若迷罔,释荷担,向门戟手,且言云:“太祖皇帝、神宗皇帝使我来道,尚宜速改也。”逻卒捕之,下开封狱,一夕,方省,初不知向者所为。乃于狱中杀之。

清化县榷盐场申燕山府,言金人拥大兵前来,劫掠居民,焚毁庐舍。时宣抚使蔡靖与转运使吕颐浩、李与权等修葺城隍,团结人兵,以为守御之备;使银牌马入奏,兼关合属去处,而大臣谓郊礼在近,匿不以闻,恐碍推恩,奏荐事毕,措置未晚,但以大事委边臣而已。

冬,十月,己亥,赐金告庆使李孝和等宴。

甲辰,金主诏诸将南伐,以安班贝勒杲兼领都无帅,贝勒宗翰兼左副元帅,先锋经略使完颜希尹为右监军,左金吾上将军耶律伊都为右都监,自西京入太原。以六部路军帅达兰为六部路都统,舍音副之。宗望为南路都统,拣摩副之,知枢密院事刘彦宗兼领汉都统,自南京入燕山路。时金人部署已定,而举朝不知,遣使往来,泄泄如平时。

金建太祖庙于西京。

辛亥,赐曾布谥曰文肃。

戊午,罢京畿和籴。

十一月,乙亥,遣使如金回庆。

童贯至太原,马扩、辛兴宗复诣云中,使宗翰军,谕以得旨且交蔚、应、飞狐、灵丘,馀悉还金,仍觇其国有无南侵意。

扩等至军前,宗翰严兵以待,趣扩等庭参,如见金主礼。礼毕,首议山后事。宗翰曰:“先帝与赵皇交好,各立誓书,万世无毁。不谓贵朝违约,阴纳张瑴,收燕京逃去官民,本朝屡牒追还,第以虚文见绐,今当略辨是非。”扩曰;“本朝缘谭稹昧大计,轻从张瑴之请,上深悔之。愿国相存旧好,不以前事置胸中,乞且交蔚、应、飞狐、灵丘之地。”宗翰笑曰:“汝尚欲此两州、两县邪?山前、山后,皆我家地,复何论!汝家州县消数城来,可赎罪也。汝辈可即辞,吾自遣人至宣抚司矣。”

金人自擒天祚之后,欲南下,意尚犹豫。会隆德府义胜军二千人叛降于金,具言中国虚实;又,易州常胜军首领韩民义怨守臣辛综,率五百馀人见宗翰曰:“常胜军惟郭药师有南向心,如张令徽、刘舜臣之徒,以张瑴故皆觖望。”由是刘彦宗、耶律伊都辈力劝金人,言南朝可图,仍不必用众,因粮就兵可也,故宗翰决意南伐而有是言。翼日,馆中供具良厚,萨里穆尔笑谓马扩曰:“待使人止此回矣。”

金宗望请于金主曰:“拣摩于臣为叔父,请以拣摩为都统,臣监战事。”金至从之,以宗望监拣摩、刘彦宗两军战事。

丙戌,祀圜丘,赦天下。

庚寅,以保静军节度使种师道为河东、河北路制置使。

十二月,戊戌,金人破檀州。

己亥,马扩等自云中回,至太原,以宗翰所言告。童贯惊曰:“金人初立国,遽敢作如许事!”扩曰:“北人深憾本朝结纳张瑴,又为契丹亡国之臣所激,必谋报复。扩固尝关白,独未蒙信听耳,今犹可速作堤防。”然贯先已阴怀遁归意矣。

金人破蓟州。

朝廷以故事遣吏部员外郎傅察迎金贺正旦使于玉田县,时金已渝盟,或劝毋遽行,察曰:“受使以出,闻难而止,若君命何!”遂行。遇宗望,促之使拜,白刃如林,或捽之伏地,衣袂颠倒,愈植立不顾,曰:“我有死而已,膝不可屈也。”遂杀之。察,尧俞从孙也,仓卒殉义。将官武汉英识其尸焚之,裹其骨,命虎翼卒沙立负以归。立至涿州,金人得而系诸土室,凡两月,伺守者怠,毁垣出,归,以骨付其家。

壬寅,金使王介儒、萨里穆尔至太原,出所赍书,说张瑴渝盟等事,其语倨甚。童贯厚礼之,曰:“如此大事,何不素告我?”萨里穆尔曰:“军已兴,何用告为!国相军自河东路入,太子军自燕京路入,不戮一人,止传檄而定耳。”马扩曰:“兵凶器,天道厌之。贵朝灭契丹,亦藉本朝之力。今一旦渝盟,举兵相向,岂不顾南朝积累之国,若稍饰边备,安能遽敌耶!”萨里穆尔曰:“国家若以贵朝可惮,则不长驱矣。移牒且来,公必见之。莫若遣童大王速割河东、河北,以大河为界,存宋朝宗社,乃至诚报国也。”

贯闻之,忧懑不知所为,即与参谋宇文虚中等谋赴阙禀议,知太原府张孝纯止之曰:“金人渝盟,大王当会诸路将士,竭力支吾。今大王去,人心必摇,是弃河东与金也。河东既失,河北岂可保邪!愿少留,共图报国。兼太原地险城坚,人亦习战,未必金便能克也。”贯曰:“贯受命宣抚,非守土也。必欲留贯,置帅臣何为!”乙巳,遂逃归京师。孝纯叹曰:“平生童太师作几许威望,及临事,乃蓄缩畏慑,奉头鼠窜,何面目见天子乎!”

初,郭药师与詹度同职,自以节钺,欲居度上,度以御笔所书有序,不从。常胜军士横暴,度不能制。朝廷虑其交恶,命蔡靖代度。靖至,坦怀待之,药师亦重靖,稍为抑损。而知燕山府王安中,但诌事之,宰相亦曲徇其意,所请无不从。于是良械精甲,药师令其部曲持以贸易于它道,为奇巧之物以奉权贵官侍,誉言日闻于帝。遂专制一路,增募兵,号三十万,而不改契丹服饰。朝论颇以为疑虑,进拜太尉,召之入朝,药师辞不至。帝令童贯行边,阴察其去就,欲挟之偕来。贯至,药师迎于易州,再拜帐下。贯避之,曰:“汝今为太尉,位视二府,与我等耳,此礼何为!”药师曰:“太师,父也。药师唯拜我父,焉知其它!”贯释然。遂邀贯视师,至于迥野,略无人迹;药师下马,当贯前掉旗一挥,俄顷,四山铁骑耀日,莫测其数,贯众皆失色。归为帝言,药师必能抗北;蔡攸亦从中力主之,谓其可倚。故内地不复防制,屡有告变及得其通金国书,宰相辄不省。詹度亦言药师瞻视非常,趋向怀异,始诏遣官究实,而金兵已南下。

宗望至三河,靖遣药师及张令徽、刘舜仁帅师四万五千迎战于白河,败绩而还。宗望至燕山,药师率军郊迎之,执靖及都转运使吕颐浩、副使李与权以降。于是燕山府所属州县,皆为金有。宗望既得药师,益知虚实,因以为乡导,悬军深入矣。

初,宣抚司招燕、云之民,置之内地,如义胜军等,皆山后汉儿也,实勇悍可用。其在河东者约十万馀人,官给钱米,虽诸司不许支用者亦听之。久之,仓廪不足,以饥而怒,官军又辄骂辱,其心益贰,俟衅且发。至是金人南侵朔、武之境,朔州守将孙翊者,勇而忠,出与之战,未决,汉儿开门献于金。至武州,汉儿亦为内应,遂失朔、武。长驱至代州,守将李嗣本率兵拒守,汉儿又擒嗣本以降,遂破代州。及至忻州,州守贺权开门张乐以迓之。宗翰大喜,下令兵不入城。

己酉,知中山府詹度奏金人分道南下。是月,连三奏至京师,朝廷失色。

辛亥,金宗望引兵向阙,令所过州县毋得擅行诛戮。

乙卯,宗望攻保州、安肃军,不克。

丁巳,皇太子除开封牧,罢修蕃衍北宅,令诸王子分居十位。

戊午,金人围中山府,詹度御之。

是日,皇太子入朝,赐排方玉带。排方玉带非臣下所当服也,帝时已有内禅意矣。

己未,下诏罪己,其略曰:“言路壅蔽,导谀日闻,恩幸持权,贪饕得志。搢绅贤能,陷于党籍;政事兴废,拘于纪年。赋敛竭生民之财,戍役困军伍之力;多作无益,侈靡成风。利源酤榷已尽,而谋利者尚肆诛求;诸军衣粮不时,而冗食者坐享富贵。灾异讁见而朕不悟,众庶怨怼而朕不知,追惟己愆,悔之何及!”诏,宇文虚中所草也。又令中外直言极谏,郡邑率师勤王;募草泽异才,有能出奇计及使疆外者;诸局及西城所见管钱物,并付有司;其拘收到元系百姓地土,并给还旧佃人;减掖庭用度、侍从官以上月廪;罢道官并宫观拨赐田土,及大晟府、教乐所、行幸局、采石所;凡厘革弊端数十事。诏草既进,帝览之,曰“一一可便施行,今日不吝改过。”虚中再拜泣下,同列尚有犹豫者。初,童贯得金茹越寨牒,及开拆,乃檄文,言多指斥,贯不敢奏。至是诏草数改易,未欲下也;李邦彦谓不若进此以激圣心,从之。帝果涕下无语,但曰“休休”,内禅之意遂决。

遣通直郎李邺使金,告以将内禅,且求和。

初,童贯既归自太原,金人又遣两使来,大臣不敢引见。帝遂创小使之礼,令大臣见之于尚书省厅事。才就位,遂大声曰“皇帝已命国相与太子郎君吊民伐罪,大军两路俱入。”白时中、李邦彦与蔡攸等,俱失色不敢答。徐问:“如何可告缓师者?”使人因大言曰:“不过割地称臣耳。”大臣又俱失色不敢答,遂议厚其礼而遣之。攸弟绦说攸曰:“此觇我耳。宜以行人失辞而斩其使而使彼罔测。不然,且囚之,不可使知吾情实。”攸不听。盖与执政议,恐激其兵之速也。

邺奉使,丐金三万两,而朝廷颇难之,遂出祖宗内帑金瓮二,各五十两,命书艺局销镕为金字牌子以授邺。

先是有旨幸淮、浙,诏集从臣赴都堂问计。给事中直学士院吴敏入对于玉华阁下,曰:“愿请间。”帝顾群臣少却立。敏曰:“金人渝盟,陛下何以待之?”帝蹙然曰:“奈何?”时东幸计已定,诏除户部尚书李棁守建康。敏率给舍诣都堂曰:“朝廷便为弃京师,计何左也!此命果行,虽死不奉诏。”棁遂罢行。

及太子除开封牧,帝去意益急。敏于是奏曰:“闻陛下巡幸之计已决,有之乎?”帝未应。敏曰:“以臣计之,今京师闻金大入,人情震动,有欲出奔者,有欲守者,有欲因而反者,以三种人共守,一国必破。”帝曰:“然,奈何?”敏曰:“陛下定计巡幸,万一守者不固,则行者必不达。”帝曰:“正忧此。”敏曰:“陛下使守者威福足以专用其人,则守必固;守固,则行者达矣。”帝稍开纳。敏曰:“陛下能定计,事当不过三日。过三日,守者势未定,威福未行,金人至,无益也。”时金已越中山而南,计程十日可至畿甸,故敏以三日为期。帝嘉许。

敏遂以札子荐太常少卿李纲曰:“纲明隽刚正,忠义许国,自言有奇计长策,愿得召见。”盖纲尝在敏家,为敏言,上宜传位如天宝故事,与敏意合,故荐之。帝令纲来日候对于文字外库。先是纲上御戎五策,曰正己以收人心,听言以收士用,蓄财谷以足军储,审号令以尊国势,施惠泽以弭民怨,因谓敏曰:“敌势猖獗,非传位太子,不足以招徕天下豪杰。”敏曰:“监国可乎?”纲曰:“肃宗建号之义,不出于明皇,后世惜之。主上聪明仁恕,公言万一得行,将见金人悔祸,宗社底宁,天下受其赐。”翼日,复刺臂血,上疏请之。

帝乃除敏门下侍郎,辅太子。谓蔡攸曰:“我平日性刚,不意金人敢尔!”因握攸手,忽气塞不省,坠御床下。宰执亟呼左右扶举,仅得就宣和殿之东閤。群臣共议,一再进汤药,俄少苏,因举臂索纸笔,书曰:“皇太子可即皇帝位,予以教主道君退处龙德宫。可呼吴敏来作诏。”敏承命,以诏草进,帝左书其尾曰:“依此,甚慰怀。”

以宇文虚中为保和殿大学士、河北东路宣谕使。

虚中初为童贯参议官,以庙谟失策,主帅非人,将有纳侮自焚之祸,上书极言,王黼大怒;又累建防边策议,皆不报。及金兵南下,虚中随贯还朝,劝帝下罪己之诏以感动人心。至是召熙河经略使姚古、秦凤经略使种师道,令以本路兵会郑、洛,外援河阳,内卫京城。遂命虚中宣谕,使护其军。虚中以檄召古、师道,令直赴汴京应援。

庚申,下诏内禅,皇太子即位于福宁殿。

辛酉始御崇政殿。太宰白时中率百官入贺。日有五色晕,挟赤黄珥,又有重日相荡摩,久之乃隐。尊帝为教主道君皇帝。

是日,金人攻庆源府。

壬戌,大赦天下,常赦所不原者咸除之。百官进官一等,赏诸军有差。翰林学士王孝迪实草赦文,而不著上自东宫传位之意,四方多以为疑,士论非之。

立妃朱氏为皇后。

以耿南仲佥书枢密院事。南仲,帝东宫旧僚也。

癸亥,诏遣何灌将兵二万,同梁方平守浚州河桥,以金兵渐逼故也。军士行者,往往上马辄以两手捉鞍,不能施放,人皆笑之。

甲子,太学生陈东等伏阙上书,乞诛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六贼,大略言:“今日之事,蔡京坏乱于前,梁师成阴谋于内,李彦结怨于西北,朱勔结怨于东南,王黼、童贯又从而结怨于二国,败祖宗之盟,失中国之信,创开边隙,使天下危如丝发。此六贼异名同罪,伏愿陛下擒此六贼,肆诸市朝,传首四方,以谢天下。”

是月,金宗望破信德府,宗翰围太原府。诏京东、淮西募兵入卫。

燕山都监武汉英从宗望南伐,见金得中国人,皆不杀。行将至真定,汉英说之曰:“某犹不知大国用兵之意,况中国之人乎!是宜其不降。今睹所擒获皆不杀,人安得户晓!谓如某等使得谕之,则河北坚城,可不战而下也。”宗望喜,乃多出文榜,命汉英出塞,俾诱谕诸部。汉英遂径走阙下,具以其情告于朝曰:“金人之谋深矣,谓中国独西兵可用耳。今以宗翰一下太原,取洛阳,要绝西兵援路,且防天子幸蜀;宗望一军下燕山、真定,直掩东都。二军相会而后逞其大欲,未知何以御之?”时方内禅,而汉英达至,大臣愤眊,益犹豫,战避之议皆未决。

丙寅,上道君皇帝尊号曰教主道君太上皇帝,居龙德宫,皇后曰道君太上皇后,居撷景西园。上皇将出居龙德,宰执率百官起居,皆恸哭,上皇亦出涕。因谕群臣曰:“内侍皆来言此举错,浮议可畏。”吴敏曰:“言错者谁,愿斩一人以厉其馀。”上皇曰:“众杂至,不可记也。”又曰:“皇帝之上,岂容更有它称,乃有欲称嗣君者!”仍密谕李邦彦曰:“师成也。”乃以邦彦为龙德宫使,蔡倏副之。

诏改明年元曰靖康。

太常少卿李纲上封事,言:“陛下履位之初,当上应天心,下顺人欲,攘除外患,使中国之势尊,诛锄内奸,使君子之道长,以副太上皇帝付托之意。乙丑,召对于延和殿。翼日,除兵部侍郎。

纲初得觐,帝迎谓曰:“卿顷论水灾章疏,朕在东宫见之,至今犹能诵忆。”纲叙谢讫,因奏曰:“今金兵先声虽若可畏,然闻有内禅之意,事势必消缩请和,厚有所邀求于朝廷。臣窃料之,大概有五:欲称尊号,一也;欲得归朝人,二也;欲增岁币,三也;欲求犒师之物,四也;欲割疆土,五也。欲称尊号,如契丹故事,当法以大事小之意,不足惜;欲得归朝人,当尽以与之,以示大信,不足惜;欲增岁币,遂告以旧约全归燕、云,故岁币视辽增两倍,今既背约自取之,则岁币当减,国家敦示旧好,不校货财,姑如元数可也;欲求犒师之物,当量力以与之;至于疆土,则祖宗之地,子孙当以死守,不得以尺寸与人。愿陛下留神于此数者,执之至坚,勿为浮议所摇,可无后艰也。”并陈所以御敌固守之策,帝皆嘉纳之,遂有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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