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

“有个缉毒组警探认得他,”麦努斯说,“我把费列森的照片拿给他看,他就说他在船运街和托布街的十字路口看到过费列森几次。”

“那个十字路口有什么?”哈根问,他坚持要参加周一早晨在哈利办公室举行的会议。

麦努斯看着他,面露迟疑之色,想看看队长哈根是否在开玩笑。

“那里有毒贩、妓女、嫖客,”麦努斯说,“我们把这些人逐出布拉达广场以后,那个十字路口就变成了新的热门聚集场所。”

“只有那里吗?”哈根问,努了努下巴,“有人跟我说这些非法勾当日益蔓延了。”

“那里像是个中心,”麦努斯说,“当然在其他地方也看得见他们的踪影,比如证券交易所、挪威银行、奥斯陆现代美术馆、老罗根音乐厅、差传会咖啡馆……”哈利大声打了个哈欠,麦努斯立刻住口。

“抱歉,”哈利道歉,“这个周末很累。请继续。”

“那个警探不记得看到过费列森买毒品,只记得费列森是莱昂旅馆的常客。”

这时卡翠娜走进门来,穿着有点邋遢,脸色苍白,眼睛眯成一条细缝,但仍以活泼的卑尔根问候方式跟大家打招呼,然后在办公室里找寻空位。侯勒姆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朝她挥了挥手,自己另找别的椅子。

“船运街的莱昂旅馆?”哈根问道,“那是贩卖毒品的地方吗?”

“很有可能,”麦努斯说,“可是我见过很多黑人妓女走进那里,所以那里可能是所谓的按摩店。”

“完全不是那样,”卡翠娜说,背对大家,将外套挂上衣帽架,“按摩店是室内市场的一部分,现在是越南人的天下,越南人只在郊区的低端住宅区开业,用的是亚裔女人,和非洲人的露天市场保持距离。”

“我好像在莱昂旅馆外面看过廉价客房的广告,”哈利说,“一晚四百克朗。”

“没错,”卡翠娜说,“台面上他们的房间是以天计费,实际上是以小时计,赚的是黑钱。客人通常都不会要收据,而钱赚得最多的旅馆老板却像是漂白过一样,表面上是正派经营。”

“见解真是精辟,”麦努斯对哈根笑了笑,“没想到卑尔根性犯罪小组竟然对奥斯陆妓院了如指掌。”

“这种事到哪里都差不多,”卡翠娜说,“要不要赌赌看我说得对不对?”

“旅馆老板是巴基斯坦人,”麦努斯说,“我赌两百克朗。”

“赌了。”

“好吧,”哈利说,拍了拍手,“那我们还坐在这里干吗?”

莱昂旅馆的老板名叫布勒·韩森,来自挪威东部的索勒地区,身上的灰白肤色宛如地上的泥雪——泥雪是被所谓“房客”的鞋底带进来的,留在柜台前磨损了的拼花地板上。柜台上方有个标志用黑色文字写着“接待贵台”,这里的房客和韩森对更正错字都不感兴趣,因此韩森盘下莱昂旅馆这四年来,这个写错字的标志一直留在那里,无人提出疑义。韩森原本在瑞典四处旅行,贩卖《圣经》,并在史维松海湾尝试做起二手色情片的边境贸易生意,因此他说话的调调如同舞曲乐手和传教士的混种。他就是在史维松海湾遇见娜塔莎的,娜塔莎是俄裔艳舞女郎,两人费了好大工夫才逃离她俄裔经纪人的魔掌。娜塔莎取了个新名字,现在跟韩森一起住在奥斯陆。韩森从三个塞尔维亚人手中盘下莱昂旅馆,那三个塞尔维亚人因为诸多原因而无法继续居留于挪威。韩森延续他们的经营模式——因为没有改变的理由,他继续做旅馆生意,提供休息的服务——这里的客人住房时间多半很短。旅馆通常收现,客人对客房质量和维护状态也不太要求。这是桩好生意,他不想失去,因此他不喜欢现在站在他面前的那两个人,尤其不喜欢他们的证件。

高大的平头男子在柜台上放了一张照片,“见过这个男人吗?”

韩森摇摇头,不禁松了口气,原来他们要找的人不是他。

“你确定?”平头男子说,将手肘放在柜台上,倾身向前。

韩森又看了看那张照片,心想刚才应该仔细看一下他们的证件才对,因为眼前这家伙看起来比较像是在街上厮混的毒虫而不像警察,而且他后面那个女人也不像警察。的确,她有种冷酷的神态,一种妓女的神态,但她其他部分是淑女,全身上下都是。假如她去找一个不压榨她的皮条客来帮她拉生意,赚的钱少说会是目前薪水的五倍。

“我们知道你这里开的是妓院。”男警察说。

“我经营的是正派旅馆,每一种证照都有,你要看吗?”韩森指了指接待区后方的小办公室。

男警察摇摇头:“你把房间租给妓女和嫖客使用,这样做是违法的。”

“你听好,”韩森说,吞了口口水——这段对话已朝他所害怕的方向发展,“只要房客付我钱,他们要在房间里干什么我管不着。”

“可是我管得着,”男警察压低嗓音说,“你再仔细看清楚点。”

韩森又看了一次。照片一定是多年前拍的,因为照片中的人看起来十分年轻,而且无忧无虑,看不出一丝绝望或苦恼。

“我查过,卖淫在挪威不犯法。”韩森说。

“对,”男警察说,“但是开妓院违法。”

韩森努力做出愤慨的表情。

“你知道,根据规定,警察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来检查旅馆有没有遵守旅馆业法规的规定,”男警察说,“比如说检查每个房间的逃生口,以免发生火灾。”

“还有旅馆是否提交外国房客登记表。”男警察继续补充道。

“旅馆还要准备传真机,让警方询问房客的相关问题。”

“还有增值营业税的账目。”

韩森有些站立不稳。接着男警察挥出了击倒性的一拳。

“我们正在考虑派诈骗缉查处的人来查你的账,寻找特定房客,我们的卧底警员最近几个礼拜都看到这个特定房客在这里进出。”

韩森觉得反胃。娜塔莎。房贷。他一想到自己又得在冰寒漆黑的冬夜,踏在不熟悉的楼梯上,腋下夹着《圣经》,就觉得恐慌即将来袭。

“也可能我们不会这样做,”男警察说,“这只不过是优先级的问题,以及如何运用警方有限资源的问题。你说是不是,布莱特?”

女警察点了点头。

“他每两个星期会来一次,”韩森说,“每次都开同一个房间,然后待一整个晚上。”

“一整个晚上?”

“他有好几个访客。”

“黑人还是白人?”女警察问。

“黑人,只有黑人。”

“几个?”

“我不知道,每次都不太一样,可能八个,也可能十二个。”

“同时吗?”女警察惊讶地说。

“不是,来的人会有变动,有些是两个人一起来的,她们在街上通常都是两个人一起搭档。”

“天啊。”男警察说。

“他用什么名字住房?”

“我不记得了。”

“可是房客簿里查得到对不对?账目里也查得到?”

韩森身穿亮面西装外套,里头的衬衫背部已被汗水湿透,“那些来找他的女人都叫他怀特医生。”

“医生?”

“跟我没有关系哦,他……”韩森心下踌躇,他既不想让自己说得太多,同时又想表现出愿意合作的样子,况且这个客人的生意看来已别想再做了。“他都会提一个医生用的大包,总是要求……多给他浴巾。”

“哦,”女警察说,“听起来有点诡异。你清理房间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血迹?”

韩森默然不答。

“如果你真的会清理房间的话。”男警察加以更正,“怎么样?”

韩森叹了口气:“不是很多,不会比……”他顿了顿。

“比平常多?”女警察以讽刺的口气问道。

“我不认为他伤害了她们。”韩森迟疑地说,但话一出口就后悔了。

“怎么说?”男警察厉声问道。

韩森耸耸肩:“不然她们就不会再来了。”

“来的只有女人?”

韩森点点头。但那男警察一定察觉到了什么,也许是他紧绷的颈部肌肉,也许是他充血的眼角膜出现些微抖动。

“有没有男人来?”警察问。

韩森摇摇头。

“年轻男孩?”女警察问,她显然跟那警察一样嗅到了什么。

韩森又摇摇头,但摇头之前他的脑中必须做出选择,因此出现极细微的延迟。

“小孩,”男警察说,压低额头仿佛准备进攻,“他带小孩来过吗?”

“没有!”韩森大吼,全身冷汗直冒,“这我不允许!我有我的底线。只有两次……他们也没进来,我把他们都赶回街上去了!”

“非裔小孩?”男警察问。

“对。”

“男生还是女生?”

“都有。”

“他们是一起来的吗?”女警察问。

“不是,是跟女人来的,我想应该是他们的妈妈。可是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不准他们到他的房间去。”

“你说他一星期来两次,有固定时间吗?”

“星期一和星期四,八点到午夜这段时间来,他一向准时。”

“今天晚上也是吗?”男警察问,看了女警察一眼,“好,谢谢你的合作。”

韩森从肺脏里深深吐出一口气,发现自己双腿酸痛,原来刚刚他一直踮着脚。“乐意之至。”他说。

两名警察朝大门走去。韩森知道自己应该闭嘴不再多说,但如果他没得到保证,晚上肯定无法入睡。

“那个……”他对正在离去的两名警察说,“……我们讲好了对不对?”

男警察转过身来,扬起一道眉毛,面露惊讶之色:“讲好什么?”

韩森吞口口水:“就是那些……检查?”

男警察揉揉下巴:“你是在暗示说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韩森的眼睛眨了两下,接着就听见自己发出紧张的尖锐笑声,高声说:“没有没有,当然没有!哈——哈!这里的一切都没有问题。”

“很好,那他们来的时候你就没什么好担心的,检查工作不是我负责的。”

两名警察离去,只留下韩森张大了口。他想提出抗议,想说些话,只是自己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哈利刚走进办公室就听见电话响起。

是萝凯打来的,说要把跟他借的DVD拿来还给他。

“《爱情磁场》?”哈利复述,十分惊讶。“你拿去看了?”

“你说它在你的‘评价过低的现代电影’名单上。”

“对,可是你一直都不喜欢那些电影。”

“才不是呢。”

“你就不喜欢《星河战队》。”

“因为那是一部强调男子气概的烂片。”

“那叫讽刺作品。”

“讽刺什么?”

“美国社会固有的法西斯主义,当单纯的哈迪男孩遇见年轻的希特勒。”

“少来了,哈利,在遥远的星球上跟巨型昆虫战斗?”

“那是恐惧外来者。”

“反正我喜欢你那部七十年代电影,那个在讲窃听……”

“《对话》,”哈利说,“那是科波拉导过的最棒的电影。”

“就是那部,我同意它被评价过低。”

“不是被评价过低,”哈利叹了口气,“而是被遗忘,它曾入围奥斯卡最佳影片奖。”

“我今天晚上要跟朋友吃饭,可以顺便开车过去还你DVD。午夜的时候你还醒着吗?”

“有可能,为什么不去的时候拿来?”

“时间有点赶,不过也可以。”

她的回答来得很快,但还不至于快到让哈利听不见。

“嗯,”他说,“反正我也睡不着,我吸入的是霉菌,很难呼吸。”

“这样好了,我把DVD丢进楼下信箱,这样你就不用起来了,好吗?”

“好。”

两人挂上电话。哈利看见自己的手在发抖,他认为这是缺乏尼古丁的征兆,便往电梯走去。

卡翠娜走出办公室,仿佛知道外头的沉重脚步声来自哈利,“我跟艾斯本·列思维克谈过了,今天晚上的任务他会派一个人来支持。”

“太好了。”

“有好消息吗?”

“好消息?”

“你在微笑。”

“有吗?应该是开心吧。”

“开心什么?”

他拍拍口袋:“要去抽烟。”

艾莉坐在餐桌旁,桌上摆了杯茶,她看着窗外的院子,聆听洗碗机发出抚慰人心的隆隆声响。料理台上放着一部黑色电话,话筒在她手中发热,因为她将话筒握得非常之紧。对方说打错了。特里夫享用了奶汁烤鱼,他说那是他最喜欢吃的菜。很多事物他都说是他最喜欢的。他是个好孩子。外头的草地是褐色的,毫无生气;地上看不见下过雪的痕迹。而且天知道,也许整件事只是一场梦。

她漫不经心地翻看杂志。她趁特里夫刚回来的这段时间请了几天假,想在家里享受一些天伦之乐,跟他两个人好好聊一聊,但现在特里夫却跟安利亚一起坐在客厅里。她特地拨出这段时间,结果特里夫却跑去跟安利亚聊天,反正也没关系,他们比较有话聊,毕竟两人如此相像。再说她常常只是心里想聊天,实际上未必,因为对话总是得在某个地方停止,在那道巨大且无法跨越的墙壁前停止。

当然了,她同意让这孩子以安利亚父亲的名字来命名,至少让他取个安利亚家族那边的名字。她在生产前差点把秘密给说了出来,差点说出那座空荡的停车场、那片漆黑、雪地里的黑色脚印、抵住她脖子的刀、她脸颊旁没有脸孔的呼吸声。回家路上,他的精液流入她的内裤,她向上帝祈祷,希望精液继续流出,直到流光为止,但她的愿望并未获得应许。

后来她常想,如果安利亚不是牧师,如果安利亚对堕胎的看法不是那么坚持,如果她不是那么懦弱,如果特里夫没有出生,那么事情会不会有所不同?但当时那道无可撼动的静默之墙已然筑起。

特里夫和安利亚那么相像,如同在黑暗中亮起一丝光明,甚至点燃一丝希望。因此她去了一家没人认识她的诊所,给了他们两根头发,头发是从他们的枕头上拿来的。她在书上读到说只要两根头发就可以查出一种名叫DNA的密码、一种基因指纹。诊所把头发送到国立医院的法医学研究所,那里采用一种新方法来鉴定亲子关系。两个月后,所有的怀疑都消失了。那不是梦:停车场、黑色脚印、喘息声、疼痛,全都不是梦。

她又看着电话。当然打错了。她在电话那头听见的呼吸声显露出不知所措的反应,因为对方听见了意想不到的声音,不知是否该挂上电话。仅此而已。

哈利走到玄关,拿起对讲电话。

“哈啰?”他大喊,盖过客厅音响播放的英国乐团法兰兹·费迪南的歌声。

没有响应,只听见苏菲街传来汽车疾驰而过的声音。

“哈啰?”

“嗨!我是萝凯,你睡了吗?”

他一听就知道她喝了酒,喝的虽然不多,但足以让她的声音高了半音,美丽深沉的笑声在话语间荡漾。

“还没,”他说,“晚上玩得开心吗?”

“很开心。”

“现在才十一点。”

“她们想早点回家,明天还要工作。”

“嗯。”

哈利想象她的模样:挑逗的神情、眼中的光芒。

“我把DVD拿来了,”她说,“你得开门,我才能丢进你的信箱。”

“好。”

他伸出手指准备按下开门按钮,让她进门,手指却停在半空中。他知道现下这个片刻,机会之窗开启,他们有两秒时间可以把握机会,这时他们都有台阶下。他喜欢有台阶下。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希望这件事发生,因为要再重新来过一次实在太复杂也太痛苦。既然如此,他的胸膛为何剧烈起伏,仿佛里头有两颗心在跳动?他为什么不立刻按下按钮,这样她就可以进来然后离去,也离开他的脑海?按吧,他心想,将指尖放在按钮的硬质塑料上。

“不然,”她说,“我也可以拿上去。”

哈利开口前就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一定很怪。

“不用了,”他说,“我的信箱是没名字的那个,晚安。”

“晚安。”

他按下开门按钮,走回客厅,调高音响的音量,让法兰兹·费迪南的歌声将他脑子里的思绪轰出去,让他忘记神经系统产生的愚蠢焦躁感。他只是吸收音乐,吸收吉他的狂乱攻击。吉他手弹得愤怒且脆弱,演奏得不是很好。苏格兰人真是的。但一连串狂热的弹奏声里混入了另一种声音。

哈利将音量调小,侧耳倾听。正当他打算再调高音量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犹如砂纸刮擦木头的声音,或鞋子在地上拖曳的声音。他走到玄关,看见大门上的波纹玻璃外有人影晃动。

他把门打开。

“我按了门铃。”萝凯说,以抱歉的神情看着他。

“哦?”

她摇了摇手中的DVD盒:“信箱塞不进去。”

他打算说些什么,也想说些什么,却已伸出手臂抓住她,将她搂进怀中,紧紧抱住。他听见她倒吸一口气,看见她张开嘴唇,舌头迎向他,红通通地似乎在逗弄他。基本上也没什么要说的。

她依偎在他怀里,觉得柔软、温暖。

“我的天哪。”她轻声说。

他吻了吻她的额头。

薄薄一层汗水既隔开两人,又将两人粘在一起。

一切都和他想的一样。一切都和第一次一样,只是少了紧张、笨拙和没问出口的问题。一切也都和最后一次一样,只是少了悲伤,也少了她事后的啜泣。你的确可以离开那个能跟你共享美好鱼水之欢的人,但卡翠娜说得对,你总是会再回到那人身边。然而哈利也知道这次的情况不太一样。对萝凯来说,这是她最后一次造访旧情人,也是极为重要的一次,她是来跟他们所谓的生命中的浓情烈爱道别的,然后她就要迈入新纪元。至于她是不是准备投入另一段不那么浓烈的爱情呢?也许吧,但肯定是一段较为持久的爱情。

她抚摸他的腹部,发出满足的嘤声。他依然感觉得到她身体产生的紧张。他可以让她好过或难过。他选择了后者。

“良心不安?”

“我不想谈这个。”她说。

他也不想谈这个。他只想静静躺着,聆听她的呼吸声,感觉她的手抚摸他的腹部。但他知道她得怎么做,而他不希望拖延时间。“他在等你,萝凯。”

“没有,”她说,“他跟技术人员正在准备明天早上解剖部上课要用的大体,我跟他说触碰过大体之后不要来碰我,所以今天晚上他会回家。”

“那我呢?”哈利在黑暗中微笑,心想原来这是她一手策划的,她老早就知道事情会这样发生,“你怎么知道我没碰大体?”

“你有吗?”

“没有,”哈利说,心里想着床头桌抽屉里的那包烟,“我们没有大体。”

两人陷入静默。她的手在他腹部的圈圈越画越大。

“我有个感觉,我被渗透了。”他突然说。

“什么意思?”

“我也不太知道,我只是觉得有人一直在监视我,现在就有人在监视我,我是某人计划的一部分,你懂吗?”

“不懂。”她耸耸肩,朝他挨紧了些。

“跟我在办的这件案子有关,好像我整个人被卷入……”

“嘘,”她咬了咬他的耳朵,“你总是会被卷入,哈利,这就是你的问题。放轻松。”

凌晨三点,她起身下床。他看着窗外街灯的亮光照在她的背上,看着她弓起的背和脊骨的影子。他突然想起卡翠娜说过希薇亚背上刺有埃塞俄比亚国旗的刺青;他必须记得在简报时提出这点。萝凯说得对:他永远不会停止思索案情,他总是被卷入。

他送她到玄关。她很快地吻了吻他的唇,匆匆走下楼梯。没什么话好说。正要关门时,他发现门外有湿脚印。他跟着脚印来到楼梯间的阴暗处。这些脚印一定是萝凯先前上楼时留下的。他想起贝豪斯海豹,想起母海豹在繁殖期跟公海豹交配之后,绝对不会在下个繁殖期回到同一只公海豹身边,因为这样不利于优生繁殖。贝豪斯海豹一定是聪明的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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