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郡主盯着他,忽的勾了勾唇角,声音极轻:“皇上,怎么了?”

皇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一字一字道:“宝儿,这个孩子,朕不能要。”

“……哦。”明月郡主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嘴角扯起一抹笑意,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不能要啊……”

她面色苍白,失望之情遮掩不住。

皇帝心里一咯噔,忽然有点不敢去看她的眼睛,他定了定神,温声道:“是现在不能要……你的身份,始终是个……”他叹了一口气:“不是朕不想要。朕一直想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最好像你多一些。朕可以立他为太子,教他读书写字,百年以后把皇位传给他。但是朕不能……宝儿,朕不能。”

他不能纳她为妃,让她光明正大站在他身侧。如果真给人认出她就是明月郡主,他纳自己侄女为妃,不知要给编排成什么样子。

明月郡主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抽出了手,轻声道:“看你急的,我逗你呢……”

“什么?”皇帝神情微变,他松了一口气的同时,隐隐也有点失望,“假的么?”

明月郡主轻笑:“当然是假的啊……”她慢悠悠转过了身:“我这样的身子,还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她说着又偏了头冲他笑:“你不是要治我欺君之罪吧?”

“当然不是!”皇帝脱口而出,“朕怎么会治你的罪?”

明月郡主仍在笑着:“我就知道。”

皇帝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如果真有孩子,那就生下来吧。”

“什么?”这次轮到明月郡主诧异了。

皇帝咬了咬牙,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你年纪还轻,好好调养身体,未必不能诞育子嗣。如今后宫子嗣单薄。你生下孩子,朕把它抱回宫中,交给皇后抚养,对外说是皇后所出。若是女儿,就是尊贵的嫡出公主。若是儿子,就是太子……”

他话未说完,就见明月郡主眼中泪光闪烁。他心头一滞,上前将她拥入怀中:“宝儿……”

他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明月郡主只安安静静伏在他怀中,一声不吭。

这次皇帝在玉泉庄待了很久,直到天黑才乘车离去。

而明月郡主则一个人默默地坐了许久。

刚回到宫中,刘皇后就来求见。

皇帝身心俱疲,有些不耐,但还是让她进来。

刘皇后来找皇帝,是为了太后寿诞一事,关于细节,要同皇帝相商。

皇帝摆了摆手:“后宫诸事,皇后做主就好,不必事事向朕禀报。”

刘皇后笑容得体:“皇上说的是,其实臣妾,还有另一桩事……”

“说。”皇帝皱眉。

刘皇后迟疑了一会儿,带些为难之色,轻声道:“虽然这是京城,天子脚下,可是白龙鱼服,终究不大安全……”

皇帝目光沉沉:“皇后这话何意?”

刘皇后心里打了个突,硬着头皮说道:“臣妾知道皇上心念黎民百姓,所以会微服出巡,了解民生,此乃社稷之福,百姓之福,可皇上也要注意安危啊……”

皇帝神情越发晦暗:“皇后究竟想说什么?”

“皇上出宫时,可以多带一些守卫,也……”刘皇后与他夫妻多年,自然知道他此刻心情不佳。原本准备好的话语这会儿有大半都说不出口了。她知道皇帝近来时常出宫,她不敢窥伺打探,但隐隐能猜出来,可能是去私会什么人了。她身为皇后,本就有劝谏之责,可偏生又不敢深问。

皇帝挥了挥手:“皇后还是多想一想太后的寿诞吧,其实事情,就不劳皇后操心了。”

“是。”刘皇后不敢再多言,施礼退了出去。

而皇帝则双眉紧锁。皇后对他的事情知道了多少?莫非皇后一直派人盯着他?不不不,皇帝很快否定了这一猜测。刘氏还没这个胆子。而且如果刘氏真掌握了他的行踪,知道他与宝儿的事情,也就不敢在他面前这般提起了。

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皇后对他的行踪,已经生疑了。

或许不只是皇后,这一年,尤其是这几个月,季安死后,他时常出宫,不知落到多少人眼里,如果有心人去查探,不知道能查到多少。

刘皇后自然不敢再提这一茬,她居于后位,但无宠无子,娘家如今也不大得用。虽说皇帝不可能废了她,但她还是能少一事便少一事吧。

刘皇后专心筹备太后的寿诞,因是整数,比往年还要隆重许多。

往年太后过寿,陆晋挑了寿礼献上,不拘好坏,太后都甚是欢喜。今年他已成亲,挑选贺礼这种事,由韩嘉宜主动揽了过去。

韩嘉宜初当家,对此事颇为上心。她正看着府里的库房清单犹豫比较呢,陆晋却有意无意过来捣乱。

“送尊玉佛怎么样?”陆晋随口道。

韩嘉宜迟疑了一下,摇头道:“太后平时不常礼佛吧?”

“嗯?”陆晋挑眉,“是不常理。”

韩嘉宜瞪了他一眼:“她既不信佛,那送玉佛做什么?你莫不是来消遣我的?”

陆晋失笑:“我怎么舍得消遣你?”他停顿了一下,才道:“其实太后对于别人送什么寿礼,并不在意。哪怕是空着手去,只要是诚心祝福,她都欢喜。你也不要发愁,看着合适就好。”

“真的?”韩嘉宜将信将疑。

“我还会骗你么?”陆晋笑笑,“我看你先前选的两样都很好,不拘是哪一个,太后都会喜欢的。真没法决定的话,就让我来选。”他视线扫过正燃烧的蜡烛,状似无意说道:“时候不早了,是不是该安置了?”

韩嘉宜还在翻着清单的手微微一顿,扭头斜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又想做坏事么?”

她声音虽轻,陆晋还是听到了。他似笑非笑:“什么坏事?夫妻敦伦,也能算坏事?”他站起身,几步到她身后,慢慢抱住了她:“你说坏事,那我就做几件坏事,给你瞧瞧。”说着就含住了她莹润的耳珠。

韩嘉宜自去年年底开始,如非必要,极少戴耳坠,这可方便了陆晋。他似乎很爱她的耳朵,可偏生她只要被他碰到耳珠,就感到痒痒的、麻麻的,腿也有些酸软,只能任他折腾,以至于到回门时,韩嘉宜还略觉困顿。

不过还好,长宁侯府与定国公府离得极近,乘坐马车,大约一炷香的功夫也就到了。

之前沈氏与陆晋商量,回门之期,先把长宁侯府作为嘉宜的娘家。陆晋对此自无异议。他和嘉宜成亲,在旁人眼中,本就是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亲上做亲。长宁侯府是他的家,也是嘉宜的家。回门是规矩,按着习俗来就好。其他时候,他们想回去也就回了。

出嫁的姑娘回门,这是一桩要紧事。不但长宁侯夫妇重视,连陆显也特意在家中等候。

才分别数日,可一见到女儿,沈氏的眼睛就红了,简单说几句场面话后,她将女儿拉到一边细问:“他待你好吗?”

韩嘉宜毫不犹豫地点头:“好啊。”

他们才刚成亲,感情正浓,他事事顺着她,岂会待她不好?

沈氏略略放心,她面上闪过踌躇之色,又问:“那,床笫之间呢?”

“什么?”韩嘉宜初时没听明白,过了数息才后知后觉醒悟过来,她脸颊发烫,满面羞色,“娘!”

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嘛!

沈氏心里也满是尴尬,但仍尽量自然地道:“你别急着害羞,这可是正经事。不但关系夫妻和睦,还关系到以后的子嗣……娘又不是外人,外人还不问你呢。”

韩嘉宜强忍着羞窘,轻轻点了点头:“都好,都好。”

沈氏“嗯”了一声,转而又问起管家等琐事。

韩嘉宜一一答了,终于驱走了心中的尴尬。

相较于她,陆晋这边就自然多了。长宁侯只简单叮嘱他几句,告诉他,既成了亲,就是大人了,要自觉承担起自己的责任,为妻子以及未来的儿子而努力上进。

陆晋笑着应下。这些不用父亲叮嘱,他也知道的。

而陆显则显得神秘许多,他悄悄将大哥扯到一边,贺喜之后,又颇为艳羡:“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成亲。”

陆晋笑笑:“不是明年,就是后年,这么着急吗?”

“也不是,总归娶进门了,才能安心,不是吗?”陆显犹豫了一瞬,稍微压低声音,“还有一件事,想请大哥帮忙。”

“你我兄弟,何必客套?”陆晋挑眉,“有话就说。”

陆显这才将罗北以及表妹那件事告诉了大哥。他说着说着发现大哥神色有异,也不细问,继续说道:“我也是一时糊涂,到现在难以收场……”

“不算糊涂……”陆晋打断了二弟的话,他笑了笑,“有件事你不知道。去年小北曾经托我提亲……”

“向谁?”陆显下意识道,不等大哥回答,他就心念急转,“是,是表妹?”

这,这不可能吧?

陆晋道:“小北无父无母,他的事情,他自己能做主。你要是真有这个意思,静云又同意的话,我再问一次就是了。”他停顿了一下:“只是,静云这边你能做得了主吗?梅姨妈那里……”

陆显咬了咬牙:“我当然能做主。梅姨妈,梅姨妈……算了,不提她也罢。”

梅姨妈人在郊外的庄子上,得知静云失踪后,伤心难过,后来得知静云找回,只高兴于静云留在侯府,并未关心过静云都经历过什么。现在静云好不容易减轻了自责和负罪感,他不想让她再受梅姨妈影响。

陆晋点头:“行,那等小北回来,我问一问。”

陆显嘻嘻一笑,连声道谢。

一起回定国公府时,陆晋明显注意到妻子有些不自在,他轻声问:“怎么了?是,岳母跟你说了什么?”

韩嘉宜瞧了他一眼,也不好将母亲的话告诉他,只慢悠悠道:“我娘说,不许你欺负我。”

陆晋失笑:“又犯傻了,我又怎么会欺负你?”他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续道:“疼你还来不及呢。”

太后寿辰这一日,陆晋携妻进宫道贺。韩嘉宜还见到了东平公主、平安郡王以及明月郡主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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