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人广告在《纽约时报》第二沓的倒数第二版,和航运新闻以及其他较重要的东西放在一起。我们的排在第三个,前面是一个父亲请求他十四岁的孩子回家的声明。

我读了三四次,认为这广告足以传达我要传达的信息了。还没有任何回应,不过还早嘛。卡洛琳天一亮就醒了,喂完猫之后她便立刻跑去买了一份报纸。会对这则广告有兴趣的家伙此刻恐怕还在床上呢。就算他们像我和卡洛琳一样,已经喝过咖啡,暖了身子,在他们看到广告栏以前,还得费力地读完整份报纸呢。没错,今天是星期六。周一到周五的《纽约时报》近年来增加了深度报道,让自己虚胖得像一只准备冬眠的熊一样,不过周六的《纽约时报》仍然保持着时髦的苗条。话说回来,有很多人星期六不看《纽约时报》,好让自己能够承受星期天报纸的大量资讯,所以我们的潜在客户可能根本不会看到报纸。这则广告预计要登一个星期,不过现在我仔细瞧瞧,有几行字被登到后面一页去了,其实我对这整件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我们不能完全依赖它,我决定了,也许应该尽快弄一个备用计划出来。

“哦,哇,我很高兴我去买了报纸,伯尼。”

“我也是,”我说,“我只是希望不要一直麻烦你。”

她指着第一沓报纸上的某个东西,“你最好读一下这个。”她说。

我拿过来看着,在最后一部分的某一页上,在一堆带着淡淡国际味道的零碎国际新闻中,有几行字印着这么一个消息。我读道:涉及周四玛德琳·波洛克血案的通缉犯伯纳德·罗登巴尔,前晚差一点被逮捕。他在试图闯入东十一街的巴尼嘉书店时,被名机警的警员发现,罗登巴尔掏出一把手枪和这名警员展开枪战。该名员警的脚受了枪伤,被送往圣文森特医院急救,目前已经出院。这名原本是小偷却成了枪击犯的罗登巴尔先生,也是这家书店的老板,在枪战后徒步逃走,显然并未受伤。

文章最后还自作聪明似的说,罗登巴尔为了重返书店,特别伪装了一番,包上头巾戴上假胡子。“不过他骗不了我,”巡警弗朗西斯·洛克兰表示,“我们受过训练,可以看穿伪装。我立刻就认出他是照片上那个人。”

“锡克人,”我告诉卡洛琳,“那是其中一个没拿到书的人,不然他不会闯入店里去找。我怀疑你昨天看到在店门口监视的人会不会就是他。”

“也许。”

“小报也许有更多的现场描述。他们喜欢讽刺性的东西,还有什么比小偷闯自己的空门来得讽刺呢?他们应该知道这有多讽刺。”

“你想说什么?”

“唔,警察如果当场逮到锡克人,或许不能就此证明人不是我杀的,但至少他们不会把这个案子也算到我头上。要不那锡克人的枪法就别那么准,还让我背负一个袭击警察的罪名。让警察受伤可比杀一个老百姓还严重呢,至少警察们这么认为。或者,如果他必须开枪射击的话,何不干脆就把洛克兰先生射死算了,那样他就不能指认说是我干的了。”

“你不是真的想要那警察死吧,伯尼。”

“不,幸运的是他还能活着告诉他的同伴是谁射他的,不然我就变成杀警察的凶手了。如果兰蒂看到这篇报道怎么办?她一定没看过第一篇,要不然就是没把我和那件事联系在一块儿,因为她昨晚看来并没有想到你在窝藏逃犯,她满脑子就只有遭到背叛这件事。”

“她从不看《纽约时报》。”

“其他报纸也会登的。”

“也许她也不看其他报纸。我甚至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你姓什么。”

“她一定知道。”

“也许。”

“她会报警吗?”

“她是好人,伯尼,她不是会告密的人。”

“她是个会吃醋的人,她以为——”

“我知道她以为什么,她一定是疯了才会那样想,不过我知道她想什么。”

“她可能会给警察写一封匿名信,她会告诉自己那是为你好,卡洛琳。”

“妈的,”她啃着大拇指,“你觉得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我不知道。”

“可是电话在这里,号码登在报纸上,如果我们到别的地方,怎么接电话呢?”

“谁会打电话来呢,请问?”

“鲁德亚德·威尔金。”

“他在星期四晚上杀了玛德琳·波洛克,我敢打赌他早就上了出租车直奔肯尼迪机场,在午夜之前就出境了。”

“连书都不要了?”

我耸耸肩。

“锡克人可能会打来啊,他的五百块钱到哪儿去了?”

“你认为他会打电话来问我这个问题?”

“不,是我在问,伯尼。波洛克对你下药的时候那些钱在你身上,对吗?”

“是的。”

“你醒来的时候它们就不见了。”

“是的。”

“那么它们到哪儿去f?”

“她拿走了。哦,她拿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是啊,钱跑到哪儿去了?你昨晚翻过一遍她的东西,钱没有藏在书里,对吗?”

“没有任何地方藏着钱,至少我看过的地方都没有。我想是凶手拿走了吧。”

“他为什么不把钱留下?”

“为什么要留下?那毕竟是钱啊,卡洛琳。”

“报纸上常常登一些凶杀案,上面总是说警方排除强盗杀人的可能,因为受害者身上有大量的现金什么的。”

“那是帮派犯罪。他们希望人们知道他们杀某一个人的理由。他们甚至还会把钱放在受害者身上,好让警方排除强盗杀人的可能。不管是凶手拿走了钱,还是波洛克把钱藏在一个我没找着的地方,甚至或者某个警察趁大家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钱都有可能。以前发生过这种事的。”

“真的?”

“哦,当然。我可以告诉你无数这样的故事,但那有什么意义?我会被电话铃声吵个不停。”

我转身走向那个东西,如果它听得懂暗示的话,应该会有所动静吧。它还是一声不响,就这样过了大约半个钟头。

不过一旦它开始响,我想它可就停不了了。

丁零零!

“喂?”

“啊,喂。我刚才看到你登在报上的广告。我只是不知道自己解释得对不对。”

“你怎么解释?”

“你是不是有东西要卖?”

“没错。”

“《拯救巴克罗堡》?”

“是的。”

“可不可以让我知道我是在跟谁通话?”

“那正是我要问你的问题。”

“啊,陷入僵局了,让我想想看。”

不是很标准的英语腔,有点亚洲还是非洲的口音。不该卷舌的时候反而卷舌。受过高等教育,语气温和。总之,声音悦耳。

“很好,先生。我相信你已经见过我的使者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最近在一项买卖上多收了他的钱。他付了五百块钱买一本价值一块九毛五的书。”

“那不是我的错,他没等找钱就跑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颇为欣赏的咯咯的笑声。“那么你正是我猜的那个人。很好,你很有胆识,先生。警方为了你涉及一名女子的谋杀案正在追捕你,而你却还坚持在卖你的书。还是跟以前一样做生意吗?”

“我现在需要钱。”

“逃亡海外吧,我想。你手上有书吗?真的像我们说的那样,书在你手上吗?”

“是的,我相信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相信我还没有告诉你。在我们更进一步之前,先生,也许你应该向我证明书真的在你手上。”

“我想我可以把书靠近话筒,不过除非你有超自然的能力……”

“翻开第四十二页,先生,读第一节诗给我听。”

“哦,等一下。‘若你要去巴克罗堡/在那月缺之时/狐狼咆叫群猴哭号/像个疯妇……’你是要我念这个吗?”

对方半天没说话。“我要那一本,先生。我想买。”

“很好,我想要卖。”

“多少钱?”

“我还没定价钱呢。”

“如果这样的话……”

“这是一桩挺微妙的交易哦,我必须保护自己。我是名逃犯,如你所言,那使我非常容易受伤。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在跟谁交易。”

“一个拜访你们国土的过客,吉卜林先生的忠诚书迷,我的名字实在无关紧要。”

“我怎么和你联络?”

“那比我的名字更不重要。我可以和你联络啊,先生,打这个电话不就得了?”

“不,我不会在这儿了。这里不安全。给我一个可以在今天下午五点找得到你的号码。”

“电话号码?”

“是的。”

“我做不到。”

“任何电话都可以,只要你五点钟在它旁边。”

“啊,我再给你电话,先生,十分钟之内。”

丁零零!丁零零!

“喂?”

“先生,你手上有纸笔吗?”

“请说。”

“今天下午五点我会在这个电话号码,RH4-5198。”

“RH4-5198。下午五点。”

丁零零!丁零零!

“喂?”

“喂?”

“喂。”

“呃,你可不可以说一点比一个简单的‘喂’更明确一点的东西……”

“你想要我说什么?”

“很好,我正希望接电话的人是你呢。我不会大声说出你的名字,相信你也不会叫我的名字。”

“除非我打电话到你的俱乐部让侍者去呼叫你。”

“别那样。”

“他们说你根本不是会员。太了不起了,不是吗?”

“也许我是没有全部对你坦白,小子,不过我可以解释。”

“我相信。”

“那难懂的玩意儿,从你的广告看来,是不是还没在你的掌握之中呢?”

“当我们在谈话的时候,它就在我面前呢。”

“太棒了。”

“…若你要去巴克罗堡/在那月缺之时/狐狼咆叫群猴哭号……”

“看在老天分上,别念给我听。还是你在背诵书里的佳句呢?”

“不,我是在念。”

“哦,证明书在你手上?不太需要吧,小子。你差一点就杀了那女人,然后落下了书,不是吗?现在你要怎么进行这场交易呢?”

“我们可以在什么地方碰面。”

“可以啊,当然我们两个人都不希望引起警方的注意,我想……”

“给我一个在六点钟可以找得到你的电话。”

“为什么不是我打电话给你呢?”

“因为我不知道我会在哪里。”

“知道了,嗯,我的孩子,我可不想冒身份曝光的险,我想我最好不要把这个号码给你。”

“那么,其他任何号码都可以。”

“什么意思?”

“选一部公用电话,告诉我号码,然后六点钟在那里等着。”

“呃,我再打给你。”

丁零零!

“喂?”

“Chelsea2-9419。”

“很好。”

“六点。”

“很好。”

丁零零!

“喂?”

“喂,你们登了一条广告——”

“巴克罗堡之旅,是的。”

“我可以坦白地说吗?我们谈的是一本书,对不对?”

“是的。”

“你想买?”

“我要卖。”

一阵沉默。“明白了。你有一本,你手上确实有一本。”

“……狐狼咆叫群猴哭号,像个疯妇……”

“你说什么?”

“我在念四十二页的最上面一节。”

“看来没什么必要。”又一阵沉默,“这真令人困惑,也许我应该告诉你我的名字。”

“那会很好。”

“我叫德马雷斯特,普雷斯科特·德马雷斯特,我想这对你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吧。我为一个富有的收藏家担任经纪人,他的名字你或许听过,不过我无权告诉你。最近有人说要卖他这本书,但是交易后来又突然取消了。我想知道是不是同一本书?”

“我不知道。”

“这本书宣称是世上绝无仅有的。据我们所知,世上现存的只有这一本。”

“那么一定就是同一本喽。”

“看来应该是这

样。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我对我的隐私非常重视,德马雷斯特先生,跟你的老板一样。”

“了解。我必须问问他,当然,不过你可不可以让我知道价钱?”

“还没定。”

“有其他人也想买?”

“是有几个。”

“我想看看这本书,在你把它卖给任何其他人之前。我们可不可以见个面——”

“我现在没办法告诉你,德马雷斯特先生。今天下午我可以在哪儿找到你?大约四点左右,你会在某个电话附近吗?”

“我可以安排。”

“可以给我电话号码吗?”

“没什么不可以的,记下来吧。Worth4-1114。你是说四点钟吗?希望那时接到你的消息。”

“我想就这样了,”我简要地向卡洛琳转述我和德马雷斯特的谈话之后说,“我想不会再有其他电话了。”

“你怎么知道?”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强烈的预感。第一个打电话的是个外国人,他就是派那个锡克人来骚扰我的人。锡克人是星期四下午来的,所以他至少在那个时候就知道书在我手上,不过他却叫我在电话上把书念给他听。”

“那证明什么?”

“你问住我了。现在我只是在搜集资料而已,要解释还为时过早。第二个电话是威尔金打的,他对‘狐狼咆叫群猴哭号’倒没什么兴趣。”

“我觉得事情应该倒过来想。”

“猴子和狐狼对威尔金没什么兴趣?”

“狐狼咆叫群猴哭号,没什么他妈的不同,你到底发现了什么,伯尼?”

“好问题。威尔金似乎认定是我杀了玛德琳·波洛克,所以他对于我持有那本书并不惊讶。那也表示他并没有杀她。要不然,就是他假装相信我杀了她,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会怎样?”

“我知道就行了。还有德马雷斯特先生,他倒是有些意思。他对自己的名字毫不隐瞒,无须劝诱就把电话号码给了我,你认为那代表了什么?”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我为自己加了些咖啡,“谋杀案把整个事情弄拧了。如果不是有人杀了玛德琳·波洛克,根本一点问题也没有。警察也就不会一直把我和这桩案子连在一起。我只要把书卖给出价最高的人,然后就可以跑到巴哈马度两星期的假。这三个人中有一个杀了她,卡洛琳。”

“刚才打电话来的其中一个?”

“嗯。”我看了看表。“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说,“我得每隔一小时分别给他们打一个电话,从四点钟的德马雷斯特开始。我们现在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准备。”

“准备什么?”

“一个陷阱,不过诡异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这个陷阱是为谁而设的,而诱饵又应该用什么。我们只要做一件事。”

“什么事?”

“在我压力太大时常做的事,”我说,“贿赂警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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