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将破晓之际,顾浮猛地掀开皇帐从里面出来,阴沉的脸上压着风雨欲来的怒火,周身皆是不再遮掩的凶煞之气。

顾浮抢了皇帐旁备着的马和马倌手里的鞭子,翻身上去后用力挥动马鞭,骑着飞奔的骏马在营帐与篝火之间穿梭,直奔营地出口。

赵公公急忙从皇帐里出来,被人扶着跑了几步,拿着拂尘的手指向顾浮离去的背影,用尖锐且带着腔调的声音对左右呵道:“拦下她!!”

四周的禁军俱都上马追了过去。

马蹄声惊醒了不少人,他们掀开营帐出来,就看见顾家的二姑娘穿着男装骑着马,身后还被禁军追着,直直冲向营地出口。

营地出口设置有拒马,拒马上捆带的枪头闪着凛冽的寒光,可那顾家的二姑娘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反而越跑越快。

在一阵惊呼声中,顾家二姑娘骑着马高高跃起,竟就这么跃过拒马,冲出了营地。

追在后头的禁军被拒马拦下,等到拒马被移开,顾浮早就没了踪影。

东方缓缓升起一抹耀眼的光辉,不等天光大亮,顾家二姑娘抢马离营还甩掉了禁军的事迹就已经传遍了整个营地。

但英王谋逆攻占皇城,并火烧祁天塔一事,就只有少数几位官员知道。

清晨各处都忙碌着烧水做饭,一个换了衣服假扮成仆役的小太监悄悄跑进翼王营帐。

营帐内,翼王坐在棋盘前,单手执着棋子,像是在思考一般,用玉质的白棋在金丝楠木制成的棋盘边上敲出一下又一下的声响。

小太监小跑到翼王身边,下跪行礼:“翼王殿下。”

翼王专注于眼前的棋局,不曾赏半分目光给那小太监,只淡淡道:“说。”

小太监连忙将自己得来的消息尽数告知:“顾二姑娘得知京城的消息后十分着急,她笃定英王手上没有足够的兵马,不会在占据京城后派兵攻打犀山,就想向陛下借赤尧军,以夺回京城,确认国师的生死,可听陛下的意思……”

“陛下不肯。”翼王将棋子扔回棋盒,玉石撞击的脆响让小太监愈发低下了头。

“他当然不会肯,即便国师替他拔除了英王的爪牙,即便用兵如神的忠顺候向他保证会将京城夺回,可这一切又怎么比得上皇帝陛下的自身安全重要。”

翼王说着,发出一声轻笑,一如既往地似水温柔:“兄弟又如何,功臣又如何,平日里百般纵容,就真以为自己与旁人不同?殊不知天家无情,只不过是时候未到罢了。”

当年他爹翊王受尽先帝宠爱,结果却是死于斩刑,他娘寻了下人给他当替死鬼,放火烧光翊王府,自己也死于火海,这才保下他这条性命。

谁能想到在那之前,他还能随意入宫,朝将他翊王府上下赶尽杀绝的先帝喊“皇爷爷”呢。

不多时,小太监离开翼王营帐,低着头匆匆离去。

翼王身旁抱剑而立的侍卫低声询问:“忠顺候已离开营地,我们是否还要按原定的计划行事?”

翼王沉吟片刻,叹道:“本想拿下了西北大将军与禁军,还能再拿下个北境前统帅,可惜了……我知道英王蠢,但我没想到他能蠢到这个地步,竟这般急不可耐地杀了国师。”

侍卫:“北境那边已有卫骁将军,殿下何必抓着忠顺候不放,左右一个女子,又失了兵权……”

“你懂什么。”翼王打断他:“千军易得,一将难求。更何况她还没暴露身份,她在北境的根基,又岂是卫骁能比的。”

翼王摆摆手:“不说这个了,按计划吩咐下去,今晚动手。”

侍卫:“是。”

原定在今天的最后一场围猎突然中止,皇帝传下口谕,除了被他叫去的大臣,其他人——哪怕是仆役都必须在营帐里待着。

营帐外还围了禁军把守,导致整个营地不复昨日的热闹,只剩下令人窒息的寂静。

皇帐内,被召来商议且知道京城情况的文官武将们正在为后续的事宜而争吵不休。

皇帝端坐上首,一手扶着额头,脸色极其难看。

最终皇帝决定,让穆衡带兵符去卫州和护州调兵,护御驾回京,即时兵临城下,定能将京城夺回。

穆衡拿了兵符,率手下兵将疾驰出营。

皇帝叫李禹将大臣们带去旁边的营帐,不许他们随意走动,也方便随时传唤。

夜深,头疼欲裂的皇帝并未去休息。

赵公公端来热羹汤,轻声道:“陛下,您都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

皇帝沉默着摇了摇头,可就是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让他的脑子像是在颅骨里转动一样的疼痛难受。

赵公公还要再劝,忽闻身后响起动静,接着便有狂风席卷入内,竟是有人擅自从帐外掀开了皇帐的门帘。

随着狂风一同到来的,还有身着亲王服,缓步踏入皇帐的翼王,翼王身后跟着一队侍卫,就这么施施然走进来,竟无一人阻拦。

赵公公先是愕然,随即震怒:“翼王殿下!陛下不曾召见你,你怎敢不经通报擅闯皇帐!”

赵公公这一声训斥喊得响亮,隔壁营帐里还未歇下的大臣们都听见了,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镇南将军率先走到营帐门口,掀开了厚重的门帘,就见本该守在帐外的禁军不见踪影,整个营地一片死寂,一个人都没有,只剩熊熊燃烧的篝火在风中摇曳,发出噼啪的轻响,宛若鬼火。

大臣们吓了一跳,连忙赶到隔壁,才进去就看到了带着侍卫的翼王站在陛下面前,身长玉立。

温文尔雅的翼王侧身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了和平日一般无二的温和笑容,还和他们打了声招呼:“诸位大人来了。”

“翼王殿下这是要做什么?”内阁大臣胡全,率先向翼王提出了质疑。

“没什么。”翼王笑着道:“只是想和陛下,算笔旧账。”

大臣们心底泛起不安,胡全更是呵道:“放肆!”

翼王不怒反笑,提醒道:“我已叫禁军将诸位大人的家眷带到别处,诸位若是不想同家人阴阳相隔,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大臣们这才明白,营地里为何一个禁军都看不到

坐在桌案后头的皇帝陛下眉头紧蹙,问他:“钧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钧之,翼王的名字。

翼王转头望向皇帝,说道:“臣自然会将此事说清楚,不过在那之前,还请陛下先去见我的父亲。”

翼王的父亲,因谋逆而被处死的翊王。

说着,翼王身边的侍卫拔刀朝皇帝走去。

赵公公挡在皇帝身前,门口的大臣们想要冲上去护驾,却被翼王的其他侍卫拦下。于是武官同侍卫打了起来,有文官想要越过他们,却被出手狠辣的侍卫砍伤,只能对着翼王破口大骂,全然没有往日的风度和自持。

更有甚者以为翼王和英王联手,才会有现下的局面,便对着翼王咆哮:“陛下已令穆将军持兵符到卫护二州调兵,你当真以为你们的奸计能够得逞吗!!”

翼王一瞬不瞬地看着皇帝的表情,悠然道:“陛下被英王的逆举活活气死,临死前特地叫穆将军去调兵,还禅位于本王,本王自是要替陛下率兵回京,拿下英王那个乱臣贼子。”

翼王的野心昭然若揭。

他不再听别人对他的谩骂,而是欣赏着皇帝脸上的愕然,心情愉悦地等着自己的侍卫将皇帝的头砍下,告慰他父母的在天之灵。

赵公公整个人扑到皇帝身上,侍卫索性举起长刀,准备将这对主仆一同杀死在御座之上,然后再割下皇帝的头颅,拿去给翼王邀功。

皇帝并未看向那把要取自己性命的长刀,即便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他的视线还是不曾从翼王身上离开,他对翼王说:“钧之,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翼王笑而不语,侍卫挥刀落下。

可那把长刀还未碰到赵公公的衣服,鲜血便如水柱一般喷涌而出,落的赵公公满身满脸都是。

黑色长靴极其放肆地踩在御案之上,鸦青色的长袍衣摆落下,同时有像球一样的东西跟着一块滚落在地。

翼王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猛地扭头,对侍卫道:“把他们杀光!!”

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道黑影从翼王身前掠过,刀刃割破皮肉的声响接连响起,还在同武将缠斗的侍卫一个接一个,人头落地。

赵公公颤颤巍巍地从皇帝身前退开,掏出手帕给同样被血弄污的皇帝擦脸。

解决完侍卫的顾浮则站在彻底傻掉的大臣们面前,低头看着自己手中通体漆黑的苗刀,抱怨:“这把刀太锋利了,我就想割个脖子,没想把他们脑袋割下来。”

大臣们还没回过神,就听见陛下朝顾浮问了句:“离宫如何?”

顾浮:“陛下放心,李禹和郭兼已经将皇后娘娘还有诸位大臣官眷送至离宫安顿。”

“李禹?!!”翼王听到这个名字,脸上满是不敢置信。

顾浮看向翼王:“可不就是李禹嘛。”

她踱步走到翼王面前,抬起手用刀尖对着翼王,问他:“所以翼王殿下为什么觉得,李禹会放着现成的外戚不当,同意助你行事,去贪所谓的从龙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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