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域看秦青又被影响了,赶紧把她拉下了楼,从包里拿出水来给她。

喝了两口水后,秦青平复了一下刚才突然涌上的愤怒和委屈。

“怎么样?”方域担心的问。

“好多了。”秦青说,她闭上眼,刚才那股情绪一点也不受控制,突然就冒出来了。不过现在离开钱家后,她就能分清了,那不是她的感情。

从钱家离开后,秦青说:“我觉得钱芙有点怨恨父母。”

“显然是这样。”方域注意到钱家的儿童房是重点装修过的。

听他说了以后,秦青仔细回忆了下点头说:“对,主卧和客厅都只是换了家具和灯,还刷了一遍墙。儿童房是设计过的。”她握住矿泉水,“而且,那个家里没有钱芙的房间了。”

方域一手开车,一手拍拍她的肩叫醒她,说:“可能她父母认为她可以住校。”

“那也要回家啊。”秦青不快道,“难道让她当厅长?”

“也可能让她住姑姑家。”方域把话题从钱芙的事上转开,问:“刚才在钱家看到钱芙了吗?”

秦青一愣,摇头说:“没有。她不在她爸身边,也不在钱家,难道已经消失了?”这么说也可以说过去,毕竟这场火一点,也算是报仇了。

想到那些被无辜牵连的人,秦青的心情又变沉重了。

“她就是真想报仇……也该只报到自家人身上……”虽然秦青也不觉得钱芙父母对她的错待需要生命来还,而被火灾牵连的邻居,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钱芙,大概是她遇上的第一个恶灵吧……

方域把秦青给送回了家,他说:“你这几天最好都回家睡,我每天来送你。”

“不用,太麻烦了。”秦青也想这段时间回家睡觉,在家里比在学校更让她安心。

“不麻烦,你现在又不是高中还要上早自习,我早上也要上班,顺路过来带你而已,明天早上我还在这里等你。”方域说,看着她上了楼才放心的走了。

秦妈妈被秦青的坏脸色吓了一跳,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有,我想回家住两天。”她说。

“行啊,刚给你换过被子,是新晒过的。”秦妈妈说,晚上还催她早点睡。

躺在自己的小屋中,秦青不由得想,如果到某一天,她在这个家里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呢?那她一定会非常非常难过吧?就像被抛弃一样。

想到这个,她赶紧控制自己不要再继续想下去。如果她继续同情钱芙,可能会再次被她影响。

睡觉,睡觉。

她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这是医院的走廊。

秦青走了一段路之后才慢慢反应过来。

不远处是护士台,只有那里的灯亮着。走廊上的灯竟然都暗暗的,四周看不清楚,像半夜一样。

走廊两边都是病房,秦青像是有意识的,越过其他病房,一下子就找到了钱秉德的房间。

秦青暗自警惕起来。她下午过来时可没有注意钱秉德的病房是几号。

钱秉德的房间里亮着灯,心电监护仪的嘀嘀声有节奏的响着。病房里只有钱秉德自己,钱姿芳不在。

钱秉德半趴在床上,被子只盖了一半,可能是为了不压着疮口。秦青站在一步远的地方都能听到他沉重的呼吸声。

他一定很痛苦。

但秦青却发觉她此刻竟然没有被钱芙影响,只有她自己在看到受伤的钱秉德的同情。而钱芙对钱秉德的现状却毫无感觉,她不难过,不悲伤,不同情。

一个从小没见过父亲一面,见面时已经成年的女儿,对父亲没有感情也不奇怪。

秦青尽量客观的看待钱芙,她把注意力转到另一边来:钱芙为什么让她看这一幕呢?

如果说当时在地铁站撞在一起时,她跟钱芙通灵是个意外的话,那这一次就肯定不是意外了。

方域给她分析过,钱芙极有可能再次主动跟她通灵。因为她从秦青这里得到了力量,是秦青放火,她才能在钱家放火的。如果钱芙还想做什么,很有可能会想继续借助秦青。

秦青冷静的站在钱秉德的病床前,等着钱芙的下一步。

就像梦套梦,秦青在一阵恍惚之后,发现又回到了钱家。

这是没有发生火灾前的钱家,她站在门口,钱芙的卧室里现在摆满了小孩子的东西,她的心中生出了“不能进去”的念头。

客厅里也没办法下脚,因为地上摆满了东西,有玩具、尿布、热水壶、水盆和垃圾蒌。钱秉德和钱姿芳都在沙发上,一坐一站的围着一个小孩在哄他。

房间里是小孩刺耳尖锐的哭叫声。

主卧室里传来另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们先给他擦干净!钱秉德!你手轻一点!”

秦青听到那个焦急的声音后,心里陡然涌出一股委屈。她立刻跳出这个情绪,克制自己冷静下来。

这是钱芙看到的一幕,她回家后发现家中没有她的房间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小孩身上。

然后,秦青又回到了钱秉德的病床前。

秦青懂了,她第一次开口对钱芙说话了:“这还不够吗?你母亲烧死了,你爸爸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够?你还想让我做什么?”

钱芙好像离开了。

秦青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一觉,但她接着又做梦了。她又走在了医院的走廊里。

这次秦青没有进病房,而是站在病房外,她看着病房里的钱秉德,对钱芙说:“你想让我做什么?拔掉你爸的氧气管?还是去跟他说声对不起?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然后她就一遍又一遍的走过医院走廊,站在钱秉德的病房外。

“我什么都不会做。”秦青坚定的重复着。

早上是秦妈妈把秦青叫起来的。

“怎么了?是不是真的感冒了?要不就在家里休息吧。”秦妈妈摸摸她的额头。

秦青只觉得浑身发沉,她摇头说:“没感冒,不用请假。”

“那就快起来吧,已经七点半了。”秦妈妈担心的说,“看你一直不醒,我就没叫你。要是不请假就赶紧起来吧,就这样你已经快迟到了。”

秦青给方域拨了个电话知道他已经到了,就只简单的洗漱一下,早饭都顾不上吃就跑下楼了。

秦妈妈在她身后喊:“去学校后先跑到食堂里买点吃的!别不吃早饭!”

秦青喊:“知道了!”

坐上方域的车,他把早饭递过来说:“吃吧,别着急,肯定不会让你迟到。”

秦青吃着他给她买的粥和包子,担忧道:“你送完我再去上班该迟到了吧?我睡得太沉了,没起来。”

方域笑着说:“不要紧,我刚才给办公室打了电话,说今天上午要先出去一趟,你放心,我不会耽误工作的。昨晚睡得怎么样?”

秦青低沉的叹了口气,放下包子说:“梦到她了。跟你说的一样,她还想要我帮她做事。”

在车上,方域和秦青商量了一下。因为不知道钱芙到底是什么意思,秦青觉得先把人往好处想,就说想再去看望一下钱秉德,以钱芙高中同学的名义,送点钱,送点东西之类的。如果钱芙是想跟爸爸说对不起,那这样了表心意应该已经可以了。

但如果这样还不行,那就只能说明钱芙的意图不善。

方域安慰秦青,“从她昨晚的动作来看,她也不能对你做什么,她只能引导你,而且非常粗糙。”

钱芙知道秦青同情她,所以就想让秦青继续同情她,但太刻意了。

“所以你立刻就发现了。”方域鼓励秦青,“别怕,这样看来她其实也没什么可怕的。”

“而且她不懂,你当时会烧房子是因为知道这是钱芙最重要的回忆,也就是她感情寄托的地方,所以你烧掉它是为了脱离。而不是她所认为的替她报仇。”钱芙误会了这一点,才会认为继续让秦青同情她会有用。

“不过如果她继续让我做梦,一直走那条走廊,可能认为我会为了摧毁梦境而烧掉医院?”这不是不可能。

方域想了一下说:“那以后,我每天六点半叫你起床,你把电话放在枕头边。”

今天秦青就是被妈妈叫起来的,这个办法可能真的有用。

“那我也给手机定时。”秦青说。

五点一下课,秦青就飞快的收拾东西往外走,司雨寒奇怪的问她:“你这两天搞什么?家里有事?”

秦青说:“我高中同学钱芙家出事了,今天准备去医院看看她爸。”

司雨寒,“这样啊,真可怜,那你去吧,明天我还帮你把书拿到教室。”

“谢谢!”秦青说,今天早上就是她提前给司雨寒发信息请她帮忙拿书的,不然她到校后还要先去寝室拿书就太迟了。

她跑到校门口,方域已经到了。

“你每天这样工作可以吗?”秦青问。

方域笑着说,“别担心了,走吧。”

到了医院,秦青和方域提着水果鲜花走到钱秉德的病房时,护士正在给他换药,看那一大片一大片被烧得焦黑的肢体,皮都烧破,露出里面嫩红的血肉,让旁观的人都发寒。

钱姿芳看到他们很意外,因为是不认识的人。

秦青抱着花上前说:“你好,我是钱芙的高中同学,听说她家里出事了……”

钱姿芳惊讶极了,“谢谢,谢谢你们来……可能你们还不知道,钱芙她已经因为心脏病去世了。”她猜这些人是看了报纸过来的,钱家的地址一直没变,可能这个女孩高中时去过钱家。

这也是秦青心中的一个谜团,“钱芙有心脏病?我们高中时都没听说过。”

钱姿芳接过花和水果,因为病房太乱太挤,就请他们在走廊坐下。

“我们也不知道,出事后才知道,她可能是因为学习太忙了,没有注意身体才会突然得了心脏病猝死。”钱姿芳轻轻的叹了口气。

秦青注意到钱姿芳在提起钱芙的死时,没有悲伤,只有遗憾和一点点的同情。看来她对钱芙的感情也不是很深。因为钱芙毕竟才去世半个月而已,如果是感情深厚的家人,此时应该还没有走出悲伤。

钱姿芳:“那个孩子也是可怜,好不容易她爸她妈都回来了,还给她生了个弟弟,一家刚刚团圆,她就这么没了,幸好当时他们家还有一个孩子,不然她爸她妈肯定熬不过来。”说到这里她才哭起来,“没想到这么一场火就这么……一家子都没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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