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韩江想不通。
她为什么从来不用这些, 放任自己腰间那块丑陋的疤痕永远躺在那里。
女人都是爱美的, 没有女人愿意这样做。
身后有脚步声, 施静推门进来“找到了吗”
看到韩江半蹲在地上,以及那一盒子祛疤膏,施静的表情明显僵硬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她走过来“干什么呢, 乱动我东西。”
韩江起身, 顺手把白纸盒拿到桌上,“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你别放我桌上啊,都是灰。”她嫌弃地用手捏起纸盒边沿, 又把它扔到地上。
韩江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你为什么不用”
施静“我怎么没用”她随便捡起一个, 拧开给他看“都拆了包装的, 都用过, 那不好使, 我还天天抹吗”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
施静把儿子往外推,“行了你快出去吧, 来一回弄乱一回, 以后不许进我书房。”
韩江被她推出去,门关严, 施静靠在门板上,两手垫在腰后, 闭了闭眼睛, 眉间的痛楚神色一闪而过。
这些年, 每次想到那场大火,她便再也无法入睡,身边常备安眠药,连韩雪凇都不知道。
她是罪人,能活着已是万幸,怎么有脸去掉那块丑陋的伤疤
它应该永远待在那里,时刻提醒自己,曾犯下的错。
门又被敲响。
施静的心猛地跳了跳,听到外面韩江说书没有拿。
她松了口气,走过去把那套书整理一下,放在一个小纸箱里开门给他。
韩江什么都没再问。
这件事过后,韩江偶尔会观察施静的表情神色,但一切如常,看不出她有什么不同,他便不再多想。
他很忙,太忙了,忙到没时间想其他事。
两个新晋小情侣都在放假,每天在家眉来眼去,寻找各种理由分别出门,在小区门口碰面,在城市的各个角落约会。
温颜穿着漂亮的小碎花裙子,偶尔涂口红,但无一例外全都被他亲掉。
每次温颜都红着脸帮他把嘴唇上的红印擦干净,“你也不怕别人看到。”
他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怕什么,谁爱看就让他看,看了他也亲不着。”
他们很爱看电影。
跟内容没关系,他们只是喜欢那里昏暗的环境。
买票的时候只看时间,几乎不怎么看名字,反正不管演什么都看不到两分钟,两个人就会抱到一起。
最后一排成了他们的专用座位。
今天却有些不同,电影刚开始不到十分钟,温颜手里的爆米花还没吃几颗,就频频被前排人们的惊叫声吓到。
她也看了屏幕,但只扫几眼,普通的房间,清秀的女孩,好像失恋了,有低低的哭声。
她以为只是个普通文艺片。
难道是个恐怖片吗
有了这个认知后,温颜就有点紧张,有意克制自己不看屏幕。
韩江觉察到,把她搂进怀里,她怀里是爆米花,套娃一样,一个搂一个。
“没事,你看我就好了,我比电影好看。”
在一起后,韩江不再克制,这样的话说的越来越溜,不知道之前是真的高冷还是装的。
温颜真就仔仔细细看了他一会,看完发现这人脸皮很厚。
如果自己被人这样盯着,一定会非常不自在,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还微微张嘴示意她。
要吃爆米花。
温颜捏了两颗塞进他嘴里,韩江顺势咬住她指尖。
痒痒的,温颜赶紧抽出来,使劲儿拧了他胸口一下,“烦不烦人。”
“不烦人。”韩江对电影没兴趣,手伸过来扣住她的脑袋,开始亲她。
他嘴里有可乐和爆米花甜甜的味道。
两人嘴巴里的味道一样。
一直亲到温颜的手机震动。
韩江有些不满,但还是松开她。
温颜看了一下,是韩雪凇,她转头说“是韩叔,我出去接一下。”
五分钟后她回来,韩江问她什么事。
温颜接过他递来的爆米花,声音低低的“老家的房子找到买主了,我明天要跟赵哥回去一趟。”
赵哥是韩雪凇的生活助理,卖房子的事一直是他在跑。
接下来的时间,温颜话很少,虽然她不说,但韩江能感觉到她不太高兴。
这一晚,两人照例一前一后回家。
温颜洗过澡,换了睡裙,擦头发的时候瞥到桌上的铁盒。
铁盒已经打开,里面有房产证,几张照片,和一些老物件。
韩江敲门,“我进来了”
温颜快速擦了几下头发,腾腾腾跑去给他开门,大概客厅里没人,韩江很放肆,看到人后直接就把人提溜起来抱在怀里,脚一勾,门就关上了。
温颜搂着他脖子被他放到书桌上。
韩江偏头看了一眼铁盒里的东西,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晚上你都没怎么笑,是不是舍不得”
温颜头发还是湿的,有水珠从刘海滑到眼睛里,她揉了揉眼睛,没有瞒他“嗯。”
韩江看她一会,搂着腰把人往怀里带,温声哄她“别卖了,我养你吧。”
温颜坐在桌子上,脸贴着他胸口,听到这话心里软了一下,“你怎么养我啊。”
“我说过,我钱够,而且明年读研,应该也会有一些翻译工作,养你完全没问题。”
温颜搂住他的腰,很喜欢听他这样温声细语的讲话,但她说“不要。”
韩江捏着她下巴让她抬头“为什么不要”
“花你的钱,你更有理由天天欺负我了。”
韩江被气笑,“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温颜很快摆出一副小女人的模样,心底的小账本抖搂出来,一件件说给他听。
韩江“那么多年前的事,你还记得。”
“多久都记得。”
韩江笑“那行,以后换你欺负我,我让你还回来。”
韩江看了她一会,认真说“考虑一下,嗯”
温颜很坚定,摇了摇头“我真的有压力,以前的还不知道怎么还,我不能再用你们的钱了,”她搂住他脖子,“我以后一定也会赚很多钱,大不了到时再买回来,你说呢”
她坚持如此,韩江不愿意勉强,只能依着她。
“明天几点”
“上午,没具体定时间,赵哥来接我。”
“我能去吗”
温颜说“别去了,我想自己处理这件事,你在家等我吧。”
韩江想了一下,同意了“什么时候回来”
“赵哥说,还有些过户的事,具体到那再细说,大概会住一晚。”
韩江“”
“那我还是去吧。”
放她一个人在外面过夜,不可能的。
韩江倾身过去亲她耳朵,又一路亲到嘴角。
他接吻的时候喜欢伸舌头,温颜开始很不适应,既害羞又喘不过气,但这样的亲密又让她心中悸动,渐渐的也开始学着回应。
温颜第一次尝试回应时,韩江几乎要疯掉,马上摁住她的脑袋加深那个吻,最后弄的两人都喘的不行。
温颜就再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怕被憋死。
她的手胡乱在桌上划了两下,摁在铁盒上,发出声响,韩江松开她,嗓音低哑“嗯”
温颜推了推他“腰疼,我下去。”
他让开一点,温颜跳下去,把房产证放进小包里。
韩江随手翻看那几张老照片。
有一家三口的,也有温绍军和向飞鸿单独的,看年龄,那时应该还没有温颜。
一张旧报纸折叠的整整齐齐,是温绍军当上消防队长那年,在一场大火中立了功,报纸用了半个版面刊登这件事,上面还有他穿着消防服救人的照片。
很帅气的男人,向飞鸿也很漂亮。
怪不得温颜这样好看。
他把温颜单独的照片拿出来,小尺寸的百天照,小脸儿肉嘟嘟,头发很黑,照相的时候都坐不稳,小屁股那里的垫子底下明显有双手藏在里面扶着她。
照片后面,淡蓝色的钢笔字迹已经变得很旧,上面写着温颜的出生年月日。
韩江手指弹了一下照片里胖嘟嘟的小脸,“我要了。”
温颜作势要拿回来,“我同意了吗”
韩江把脸凑过去,“给你亲一下,算报酬。”
“不要脸。”
“不亲这点报酬都没了。”
他自己贴过去,用脸颊在她唇上蹭了一下,“行了。”
温颜“”
韩江揉揉她脑袋,把其他照片都收起来,盖好铁盒,“收拾一下东西吧,牙刷沐浴露什么的都带一点。”
那个小地方最大规模的旅馆设施也不是太好。
一次性用品看起来质量不太好的样子,上次两人没经验,将就了一晚,这次他实在不想用那个旅馆的沐浴露了,洗完澡身上味道怪怪的,香精味特别重。
第二天上午九点多,赵哥来接人,私家车比客车快一些,不到一小时已经快走完一半的路程。
韩江和温颜都坐后面,两人一人一只耳机听音乐,温颜靠在韩江手臂上睡着了,两人悄悄牵着手,赵哥在前头开车,时不时聊几句。
快到目的地时,有个陌生号码给韩江打过来。
他本来不想接,一动温颜就醒了。
但那边非常执着,响了很多声也没挂,他只好接起来。
电话那边说了两句话,韩江的脸色顿时煞白,攥着温颜的手有些用力。
温颜醒了,有点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韩江的声音有些抖“赵哥,掉头回去。”
钟阎是在他妻子的墓碑前被人发现的。
老人穿着整齐,身上衣服干净利落,靠坐在石碑上,很安详地闭着眼睛,第一眼看过去,谁都会觉得他只是睡着了。
但他再也不会醒了。
墓园的工作人员发现后,立刻报了警,也叫了救护车,但已经晚了,没能将人救回来。
医生说老人属于正常死亡,没遭罪,是喜丧。
他们从老人的手机里找到韩江的电话,通知了钟阎通讯录里仅有的两个人。
温颜非常难过,哭了很多次,但有些事还要去做。
钟阎没有孩子,没有亲人,韩江替他做了决定,将他跟亡妻合葬在一起。
在生命中最后的时刻,他选择待在那里,韩江相信,他不愿意离那位素未谋面的美芝婆婆太远。
也许不应该叫婆婆,她去世时,非常年轻。
葬礼是韩雪凇找人帮着操办的,请了以前胡同的老邻居们前去吊唁,小而不失隆重的葬礼,是他们能为这位孤独的老人做的最后一件事。
大家走后,温颜还跪坐在那里,她后知后觉,终于想明白生日那天钟阎那通电话是什么意思。
他在跟自己告别。
她心里懊悔,这些天只顾着谈恋爱,都没去看他,如果早点发现他的异样,也许能阻止什么,或挽回什么。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韩江从外面进来,把她抱起来搂进怀里,轻声哄她,“别难受了,钟爷爷走的安详,没受苦,他现在应该跟美芝婆婆在一起,说不定比在这边还要开心。”
是啊,他为她守了一辈子。
等的够久了。
温颜靠在他怀里,瓮声瓮气,“会吗”
他捏了捏她瘦小的肩膀“会的。”
韩江带她出去,迎面碰到一个西装革履,戴无框眼镜的中年男人。
不认识,韩江在想这人也是老街坊吗没见过。
没等韩江开口,对面的男人先停下,在两人面前站定,先看了韩江一眼,又转向温颜“请问,您是温颜小姐吗”
韩江有所警觉,替她开口“对,什么事。”
西装男人吐字清晰,里外透着干练专业“我是崇佳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何启瑞。”他打开公文包,拿出里面的东西,“我这里有一份遗嘱和一封信,需要跟温小姐做一下宣读说明和交接。”
韩江皱眉“遗嘱”
何启瑞看向他“请问您是韩江先生吗”
“我是。”
律师点头“钟老先生生前说过,韩先生您可以旁听。”
之后的几分钟,何启瑞宣读了钟阎的遗嘱,而温颜手里拿着那封信,脑子混乱又震撼,根本没听进去任何话。
直到面前的律师说“温小姐,您明确了吗”
温颜回神,十分抱歉“对不起,您能再说一次吗”
律师点头,重新宣读“钟阎先生生前已经同意房屋拆迁事宜,阴式地产许诺一套180平房产及拆迁款600万,另外钟阎先生拥有一套价值至少百万的花丝镶嵌凤冠,以及他名下两张银行存折上的存款共16万,银元及少量玉石珠串若干,以及其他钟老先生名下所有财物资产,折合人民币共约1100万。”
“以上全部由温颜小姐合法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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