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没有注意到此刻小男孩复杂且活跃的心理活动,见新动画片没有成效，男人显得有些挫败。

妻子默默的碰了碰男人的手，给于男人安慰和支持。

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面对艾尔时，作为父母的他们永远有数不尽的愧疚。

和一般普通人不同,他们的艾尔从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就失去了快乐的能力。

和一般孩子父母只要稍微逗弄,就会咧开小嘴咯咯的笑不同，无论他们对艾尔如何的用心,得到的永远都是面无表情。

等到艾尔长到五个月的时候,夫妻俩终于发现了异样，带着孩子去看医生。

结果通过一系列检查后,医生告诉了他们一个很让人绝望的消息：艾尔的转换期提前了。

甚至可以说,当艾尔还在母亲的腹中孕育的时候，当他月份逐渐增大,开始慢慢成为一个真正的生命，开始有生命活动的那一刻起，他的转换期就已经到来。

他们甚至还能记起当时给艾尔做检查的医生面上同样的漠然和绝望，医生说：按照科学家们的推测,应该再过五百年左右，像艾尔这样的孩子就会比比皆是。所以这个孩子,他并没有什么缺陷，他只是很不幸的走到了所有人的前面。

从基因上来说，艾尔是进化了。他的基因比现在已存的人类更加先进。而且艾尔也不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这样的孩子。

那个医生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有些破罐子破摔,一番话下来气的威尔逊差点就不顾涵养和风度揍他一顿。

之后的几年中，威尔逊和妻子薇拉达成共识。

因为他们自己也不知道，他们真的有了第二个会甜蜜的笑着和他们撒娇的孩子，他们心中的天平到底会不会朝那个孩子倾斜。说是一碗水端平，可是人心到底是偏的，能做到的终究是少数。

艾尔没有自闭症，随着年纪越来越大，他可以无障碍的和所有人沟通，交流。只是因为天生情感的缺失，他有时候的思考方法会有些异于常人。往往需要大人更多的关注和耐心。

所以威尔逊和薇拉最终下定决心，不会再生第二个孩子。他们把除了工作之外的全部心力都放在了艾尔身上。

他们会在每天工作结束后带艾尔去游乐园，让他沉浸到孩子们开心的氛围中。他们会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机上的监控，看着艾尔在幼儿园里的每一个变化。

他们自己曾经有过快乐，但是现在已经几乎失去。假装快乐的两个父母，教不会一个不知道快乐的孩子。

但是每当艾尔企图笑起来的时候，他们知道，不对，这不对。开心的笑不是这样的，艾尔的脸笑了，他的嘴唇笑了，但是他的眼睛，他浑身给人的气息和感觉，假得要命。演技连他们都比不过。

偏偏他们的宝贝总以为，自己的表现无懈可击。

甚至有时候他们也在想，不然就这样吧。现在这个世界，也许艾尔学不会快乐反而是件好事。没有感受过美好，也许艾尔可以在自己的世界里安然的活一辈子。

可是偏偏医生给艾尔的诊断又给了他们希望。艾尔并不是天生的情感缺失，完全断绝了快乐的可能。他只是转换期提前了，转换期后的人们想要获得快乐会很难很难，但是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如果现在有人问威尔逊：如果你有选择的话，你会不会想要把【快乐】这个词直接从你的人生中剔除，没有感受过，没有拥有过，也就永远都不会痛苦。

威尔逊知道，他的答案永远都会是否定的。哪怕只有短短十几年，哪怕之后可能一辈子都要在渴望和追寻中度过，但是他还是想要。

追寻快乐是人的本能，如果人活一生，连这世界最美好的东西都没有感受过，那么他宁愿从来没有来过。

这也是他一直能够坚持不懈，为艾尔寻找可以让他开心起来的东西的原因。

爸爸妈妈尝过糖的滋味，很甜。所以我们终其一生，也想要让你也尝尝。

说到糖……

威尔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赶忙对妻子薇拉问道：“薇拉，我刚刚给你的来自c国的糖果盒在哪里？”

问完之后他又对艾尔说道：“艾尔，这次爸爸从c国给你找来了很神奇的糖果。是爸爸听到消息后很辛苦换的，他们都不愿意换给爸爸，但是我还是要来了。”

说这话时，威尔逊的表情有些骄傲。

之前薇拉也给艾尔听过来自c国的音乐，很神奇的音乐。因为生意的缘故，威尔逊也会一点c国的语言，所以能听出来那些音乐都是歌词很可爱的儿歌。

当父妻两人听过之后，顿时面面相觑，直呼这是来自c国的奇迹。结果奇迹到了艾尔这里效果却不大。

这可能跟艾尔的情况有些严重，基因按照那个医生的说法进化的有些太超前有关系。儿歌上腓腓附着的力量还是太少。

艾尔摇头，“不喜欢吃糖。”

“吃一点吧。”威尔逊商量道：“就吃一颗尝尝。就一颗！爸爸就要来了一颗，接下来你就算是想吃都没有了。”

唉，真拿他没办法。艾尔在心中叹气。

但是面对威尔逊已经剥好了送到嘴边的漂亮糖果，他还是勉为其难的张开了嘴。

无趣的甜味瞬间充斥了艾尔的整个口腔，艾尔用舌头把糖从脸颊一边顶到另一边。

威尔逊真无聊，艾尔都说过多少次了，艾尔已经学会了开心了。艾尔的学习能力这么棒，怎么会学不会这么简单的东西呢？

大人，果然是只相信自己判断的那种人。

糖在口中慢慢化开，艾尔感觉自己嘴巴粘粘的有些不太舒服。艾尔想要漱漱口。

他起身，无视了威尔逊和薇拉期盼的眼神，向着摆放在桌子上的水杯走去。

走到桌前后，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两只手端着水杯咕嘟咕嘟的喝了起来。

喝完之后等一下就告诉威尔逊和薇拉，这颗糖有效果吧。艾尔对着镜子又练习过了，这次把快乐掌握的更加熟练，争取一次用事实把他们打醒。

只是…如果艾尔说这颗糖有效果，以后威尔逊会不会找出更多的糖果给艾尔吃？

艾尔不喜欢甜滋滋，也不喜欢黏糊糊。艾尔有些纠结。

威尔逊看着儿子仰头一口气干掉了一整杯水，然后就一直背对着他们站着不动。

等了一会儿，看艾尔还不动，也不继续倒水喝，威尔逊有些奇怪，想要走上前去看看。

“艾尔，爸爸说了，只有一颗糖。别害怕，真没见过像你这么不喜欢吃糖的小孩子。”威尔逊一边说一边去碰艾尔的肩膀。

“别动我！”艾尔忽然大声说道。

威尔逊被吓得一哆嗦，“怎，怎么了？”

母亲薇拉看艾尔有些不对劲的样子，也赶紧后威尔逊一步上前查看。

艾尔不让动，威尔逊和薇拉就只能转到桌子的另一面去看艾尔的脸。

结果这一看，夫妻两个都吓了一跳。

艾尔的两只漂亮的蓝色眼睛此刻就像是被拧坏了的水龙头，源源不断的水从艾尔的眼睛里流出，顺着脸颊一颗、两颗、三颗的落到桌面上、地板上。

这下威尔逊有些急了，“艾尔，你哪里不舒服？说出来。是不是那颗糖吃完之后不舒服了？**！崔不会拿坏掉的东西来戏弄我吧？”

威尔逊口中的‘崔’，说的正是崔源的父亲崔広。

艾尔被呼唤回神，有些呆呆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然后觉得有些不对，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语气中罕见的有些焦急：“坏掉了，它们坏掉了！”

“什么坏掉了？”薇拉一把抱住艾尔，努力安抚道：“艾尔，我的宝贝，慢慢说，慢慢说。说清楚一点。”

艾尔在母亲的怀里眨了眨眼，眼角瞬间又是一滴眼泪滑落。张嘴想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能靠着母亲的手臂默默流眼泪。然后细细感受着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

威尔逊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忽然变得有些激动，然后努力做出一个微笑的姿态，然后对艾尔说道：“艾尔，这次，你再笑一下给爸爸看看吧。”

笑，笑一下？

艾尔反射性勾起唇角，扬起自己早就已经熟练了很多次的快乐微笑。

心在砰砰跳，爸爸，你看到了吗？艾尔真的会【快乐】。

眼前的孩子同样有着一副天使般的面庞，被眼泪浸润过的蓝眼睛像是天空般澄澈透明。

笑完之后，艾尔再次按了按胸膛，好难过。又…好开心哦。

开心，这是艾尔想都没想就安放在此刻的词语。

艾尔再次看了父亲威尔逊一眼，忽然展颜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原来不是威尔逊和薇拉错了，而是艾尔错了。艾尔之前真的没有学会开心。

之前是【笑】，现在才是【开心】。

“威尔逊，艾尔想吃糖。”艾尔脸上的泪痕还没擦干，就朝威尔逊伸出手索要道。

威尔逊当然知道艾尔想吃的是那种糖，原本因为艾尔的表情连带着也罕见跟着欢喜起来的表情忽然凝滞，迎着艾尔定定看着他的眼神，“没、没了。”

艾尔伸出的手僵了僵，“糖在哪里？”

“在c国，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威尔逊理解艾尔话中的含义。

艾尔当机立断道：“去c国！”

艾尔决定了，艾尔以后要喜欢吃糖。甜滋滋的，多好。家里现在没有糖，艾尔要去c国找到糖，找很多很多的糖。然后全部存起来，慢慢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