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虎莫名其妙的, 大好前途下给小舅子来了这么一手闹没了, 当然家里又得爆发一场世界大战, 要不是程春花拉着福生福运和福妞要去跳河, 估计婚就真的离了。

但是,张虎心里那个憋气啊, 一生气, 搬钢厂宿舍住去了。

而这一回,程春花没有心软, 拿着拖把棍子,结结实实的,把福生和福运俩给狠抽了一顿。

然后搂过福妞说:“一回失败了不怕, 妈相信你肯定还能找到办法让咱们家富起来,对不对?”

“嗯嗯!”福妞闻着妈妈身上那股在这狭窄的小屋子里常年居住以后, 洗之不去的馊味, 点头说:“我一定能。”

福妞所知道的, 能致富的先机可太多了, 就比如她干妈宋思思,不是承包了望京市百货商场的一层楼吗?

当然, 生意赔的一塌糊涂。但是,市百货大楼管招商的经理乔引娣就是宋思思的同学, 最后俩人一起合伙承包了整个百货大楼当包租婆, 钱赚的盆满钵满的。

不过,宋思思那个女人防备心极重,福妞当了那么久的干闺女, 一点便宜都没占到,现在已经对她失望了。

她还得,继续找致富的良机啊!

……

相比于宋思思的生意大业,陈月牙的服装厂,当然只能在县城里小打小闹。

服装厂可是区政府的龙头企业,衣服一做出来,首先秦婶婶就觉得这衣服不错,秦三多一看,也觉得完全可以,毕竟报纸上的女同志也是这么穿的,他觉得这不仅仅是生意,这简直是在给区政府长脸。

咋办,上区政府找区长,让区长亲自去百货大楼,一定要让这服装卖出去啊。

为了带动区经济的发展,秦三多把小收音机一关,蒲扇一扔,穿了十年,补了八次的大白线衣一褪,也给自己换了一件陈月牙做的白衬衣,人模人样的哼着《沙家浜》,跟她一起跑生意去了。

走之前还说:“那线衣不能丢,节约光荣,浪费可耻,一定给我留着。”

秦婶婶翻着白眼,把那大白线衣洗干净往胡同里一挂。

得,大概上面的油气实在太重了,居然让几条狗给叨走,咬着撕了。

秦婶婶真高兴。

超生按理三岁就该上托儿所的,但是现在她已经快五岁了,区小学突然来了通知,让超生去小学面试,直接上学前班。

今天陈月牙不在,正好刘玉娟收完了黄桃回来做罐头,听说超生要面试上学,赶忙给自己洗涮了一把,就带着超生去了小学。

学校少,学生多,尤其是上学前班的,有好些都六七岁了才拿到名额,个个儿都比超生大,站在其中,超生简直就是一个小婴儿。

刘玉娟打听了一下,现在面试条件可苛刻着呢,除了父母的社会关系,孩子也得表现好,口齿不清,表达能力差,或者内向一点的,一律被视为发育迟缓,得回家蹲一年,明年再来上。

本着早念书早好的老观念,也是父母忙,没时间照顾孩子,大家肯定都想把孩子送到学校,为了争一个上学的名额,跟打仗一样。

小丫头给大婶婶押着,小鸡进笼一样,押到了一群小朋友的中间。

面试的办公室门是关着的,出来一个,再进一个,孩子们进去的时候都提心吊胆,好几个出来的时候也哭哭啼啼。

外面的孩子,家长们,全挤的轰轰嚷嚷的,刘玉娟紧紧抓着超生的手,正在跟旁边的家长聊天,打听情况。

面视过了的,孩子咋样不说,家长首先骄傲的小尾巴都要翘起来,就仿佛清华北大已经预定好了一样。

没面视过的,自己给吓坏了不说,家长还得拍两巴掌骂一顿,嫌太笨,嫌不争气,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啊?

超生这儿看看,那儿看看,好些小朋友都是八条胡同里的,她都认识。

当然,今天个个儿都跟大人似的,一个都不跟一个说话。

突然,超生看到一个小男孩很不高兴的嘟着嘴巴,这男孩超生觉得他挺熟悉的,于是多看了几眼。

他的妈妈看起来有点胖,矮矮的,但是让人觉得,说不出来的亲和。

“乖,妈妈必须盯着望京的服装商场,没时间照顾你,你必须在老家上学,要不然妈妈拿你怎么办呢,外公和外婆都会特别疼爱你的呀?”男孩的妈妈说。

“不要,不想。”小家伙嘟着嘴说:“而且我想跟你在一起,我不想在这儿上学。”

“你先上一年一年级,等服装商场开业了,妈妈就把你转到市里去,好不好。”他妈妈说。

“爸爸总是不在家,你总是骗我。”小男孩从鼻子里往外吐了口气说。

“小金鱼,你怎么会在这儿?”超生立刻就走过去了,笑着说。

这男孩叫张津瑜,还曾经跟超生抢过画眉鸟呢,所以超生认识他。

张津瑜还跟原来一样,估计胃口不大好,瘦瘦的,皮肤腊黄黄的,看起来脾气也不太好,盯着超生看了会儿,也认出她来了:“小超生,我的鸟儿呢,还活着吗?”

看吧,他到现在都觉得那鸟儿是属于他的。

“麻雀已经悄悄飞走啦,不过画眉活的好着呢,欢迎你去我们家看哟,我有个动物园,我可以免费让你参观。”超生自作主,把门票免了。

张津瑜没来得及回答,就给叫进一年级的办公室,进去面试去了,而超生呢,则进了学前班的办公室。

一进办公室,超生顿时咦的一声,呵,她又碰见熟人啦。

坐在桌子后面的漂亮姐姐,看起来特别眼熟。

“漂亮姐姐,你好!”超生立刻说。

“这小丫头嘴巴真甜,但你现在得叫我苏老师,不能再叫漂亮姐姐啦。”

这个漂亮姐姐,正是考广播电视大学没考上的苏煜。

没考上大学之后,她给分配到街道小学的学前班来当老师了。

一看超生,苏煜顿时笑了:这小丫头她认识,就是名字吧,原来她记得叫超生,但看档案上写的是贺笙笙。

“你好呀贺笙笙同学,面视结束啦,你回去等着,九月份开学就可以来上学啦。”苏煜笑着说。

第一,超生一直以为自己姓陈,可从来没想过她会姓贺,她想跟妈妈一个姓,也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叫陈超生。第二,她准备了好多才能,怎么都没用上,就可以上学啦?

她还准备要给老师唱个《红灯记》呢,李铁梅的那段唱腔,在收音机里超生学的可熟了呢。

当然,要面试的孩子太多,老师已经开始喊一下,超生也就从里面出来了。

超生自己觉得没啥,但是她出来之后,刘玉娟拿到允许上学通知,却给惊呆了。

“咱们超生可真能干,好多六岁的孩子都挤不上学前班,你到底表演了啥,老师就把你给收啦?”

有好几个家长也围了过来,搂着自家孩子说:“超生,老师问你啥了,你咋答的?”

“啥也没问啊,老师让我来上学就好啦!”超生脆嘣嘣的说。

其中一个家长给另一个努了努嘴说:“她爸在咱们县公安局,估计老师也看人下菜碟儿吧。”

“估计是,要不然这么小的孩子咋能面视上?”几个家长异口同声说。

刘玉娟把超生抱了起来,撇着嘴说:“一帮红眼病!”

不生气,心里还贼骄傲,哼!

超生也不知道自己为啥那么走运,总之,她来面视了,而且面视上了,回家的时候大婶婶一路见人就吹牛,说超生是因为太聪明,所以才能这么小就面试上的。

从学校回到家,超生在街坊邻居们的印象中已经变成神童了。

就是后来没碰到张津瑜,超生有点遗憾,不知道小金鱼有没有面试成功,能不能和她一起上学。

再说陈月牙,本来能把服装卖到百货大楼,她其实就很高兴了。

但是百货大楼的苏科长一看她的服装,毕竟人家有眼光,直接吐了俩字儿出来:“时髦,这就叫时髦。”

所以他一拍脑瓜子说:“不能光在咱们县百货大楼卖,市百货大楼也有服装,最近正在搞承包,我带你们去,咱们去碰碰运气吧,不行承包个摊位?”

陈月牙早听胡婶婶说过,市百货大楼先给服装那一层改制,搞私人承包,不过承包人是宋思思,她其实不想凑这个热闹。

但是王区长和秦三多不行,这俩人一个夹着小皮包,一个梳着大风头,为了区经济的发展嘛,啥路子都想跑,啥活儿都想干。

于是,给这俩人带着,陈月牙拿着衣服样品,就又跑到望京去了。

而他们去了之后,接待他们的女同志名字叫乔引娣,也正是宋思思的女同学。

乔引娣和宋思思是私下达成协议的,摊位由宋思思出面承包,但是,进衣服的钱是乔引娣和宋思思俩一起出,卖出来利润,也由俩人对半分红。

在这种情况下,要还有别的厂子想来租百货大楼的摊位,乔引娣当然就会把她们全给推掉,毕竟现在百货大楼的生意那么好,你就挂几片烂抹布,都有人哭爹喊娘的抢,这么好赚的钱,谁愿意让给外人?

不过,乔引娣要好好说话,苏鹏倒不会生气,但是她只是抓起衣服来看了一看,就摔一边了:“同志,不是我说,你们这衣服样子丑,质量差,线头子太多,版形也歪歪扭扭,一街道小作坊,县城里卖卖就完了,想承包我们市百货大楼的档口,别想啦。”

秦三多和王区长也不懂得如何推销衣服,更何况男人没啥审美,听乔引娣这么说,当然就觉得是陈月牙的衣服做的不够好。

还在那儿直点头:“经理同志,您尽管提问题,提出来咱们改,改好了再来承包你们的摊位。”

但苏鹏在百货大楼干了几十年,他不可能没有眼光啊。

所以他说:“小乔同志,你再看看,这服装真不错,就北京,现在流行的不也是这些衣服?”

“老苏同志,你也太看得起你们的小作坊了,北京来的衣服会这么粗糙,线头这么多,样子也这么丑?”乔引娣把衣服拍在桌子上,板上钉钉的说。

……

从市百货大楼出来,早晨还雄心勃勃,想要让街道的小作坊走向望京,甚至走向北京,走向全国的秦三多和王区长,都跟那霜打的茄子似的,脑袋都耷拉下去了。

苏鹏也有点垂头丧气,但不是因为陈月牙的衣服不好,而是他敏锐的意识到,同样是在百货大楼里干,但乔引娣和他的初心完全不一样。

他还是老一派人的胸怀,身为百货大楼人,为百姓服务,为人民把关。

但乔引娣睁着眼睛说瞎话,而且他转了一圈,发现市百货大楼里有很多质量不过关的产品,他就觉得,乔引娣那个年青同志不行。

陈月牙的心态倒是放的很平,把野心放一边,目前,就先看看在县城里自己的服装到底能做的咋样吧。

这不,回到家,刚进门,陈月牙就听见闺女在说:“小兔叽,为什么我会叫笙笙呢,不好听呀?”

兔子怎么可能回答她这种话?

倒是一直在写作业的贺帅抬头说:“笙是一种乐器,吹起来像鸟叫一样,这名字愚意很好。”

贺炮说:“我觉得应该叫花生,花生才好听,还好吃。”

贺斌却说:“要不就叫人参吧,也能吃。”

当然,超生并没有纠结自己这个名字太久,因为过了一会儿,爸爸的自行车上驮着一台电视机,在胡同里所有孩子的簇拥下,欢呼下进胡同了。

胡同里第一台电视机里的音乐声,就从超生家的房顶上冉冉升起了。

现在是七月,转眼就到了九月份,孩子们再度开学,超生光荣的进入学前班啦。

早晨天还没亮,罐头厂里,贺亲民兄弟正在做出罐头。

做衣服的女同志们,则被安置在一个小房间里。

缝纫机咯噔咯噔没停过,几台缝纫机都给磨的明光蹭亮的,布片子拿起来,放缝纫机上一放,刷的一道走过去,再刷的一道走过,一件衣服就出来了。

衣服一做出来,滚烫的铁皮韵斗刷刷一烫,叠整齐放到编织袋里头,百货大楼的采购立刻就拎着袋子走了。

市百货大楼的经理乔引娣眼睛瘸了,苏鹏的眼睛没瘸,陈月牙的罐头和服装,是百货大楼里最畅销的东西。

“妈妈,我不想叫贺笙笙,我还要叫超生。”超生打着哈欠,伸着两只小手手,茫然的说。

为了上学,陈月牙给超生做了一件领子圆圆的小外套,也是蝙蝠衫,丹宁布的裤子上还绣着绿色的小草,再扎俩小啾啾,小丫头给打扮的翠生生的。

一个夏天家里伙食好,小丫头两只小面颊都吃的圆乎乎的,穿上衣服,就不像原来那样脑袋大,身子细了,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占了半张脸。

皮肤白白嫩嫩的,头发一扎起来,用邓翠莲的话说,简直就跟个年画上的年画娃娃一样。

“不想叫,咱就把你的大名改成超生,先去上学吧,试一试,万一你将来喜欢这个名字呢?”陈月牙笑着说。

“好吧。”超生无奈的答应下来了。

有几个哥哥跟着,妈妈当然不会送超生,但是,睡惯了懒觉的超生走的慢,哥哥们走的快,不一会儿她就给落在后头了。

最近一直有个传说,据说改革开放以后,要实行计划生育,而计划生育,就是用毒针打死所有的小朋友们。

因为这个,好些老太太带的孩子们连疫苗都不敢接种了。

就卫生站的糖丸,原来超生顶爱吃的东西,现在大家都谣传它是毒/丸,好些人都不敢吃呢。

正好这时,大街上过来一辆军用吉普,也不知道哪来的,就有个孩子嚷嚷了起来:“那肯定是抓孩子去打毒针的,大家赶紧跑啊。”

别人都跑了,超生背着小书包,小水壶也跑的叮咛咣啷的,在路口不小心碰到一个路坎,哐啷一声就摔倒啦。

惨啦,超生本身就是个小超生户儿,大概要被拉去打毒针啦。

而且就在这时,那辆吉普车停了下来,从上面下来个十一二岁的大男孩儿,跳过来就把超生给抱了起来:“怎么啦,小妹妹,你是不是磕到哪儿了?”

因为这个哥哥穿着白衬衣,很像医院里的医生,超生以为他就是来给小孩子打毒针的人,摸了摸自己瘦巴巴的小手腕,把只白白嫩嫩的小手腕儿伸出来了:“哥哥,要打毒针就轻一点打呀,我怕疼!”

说着,吧哒吧哒,两滴眼泪已经掉下来了。

眼睛一闭,超生觉得,自己这个小超生户儿,肯定要被哥哥用毒针给打死啦。

而正好这时,福妞因为要上学而经过,一看到这个帅帅的大男孩,顿时愣住了。

他,在福妞的梦里,是超生的丈夫。

他的名字叫盛海峰。

作者有话要说:  PS:不论小金鱼还是盛海峰,小时候跟超生不会有任何感情戏哒!

绝对不会有,我们超生不到十八岁,谁敢跟她谈恋爱贺爸爸就打断谁的狗腿。

但是,要站CP的话,那就是盛海峰啦,小津瑜在超生看来,跟小宠物差不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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