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清水县城郊的燕支胡同,清晨的朝阳照在青砖色的墙上,泛着暖暖的光辉。

墙下,一群孩子厥着他们的小屁股,正在垃圾堆里搜寻着香烟皮、火柴盒,破本子和铁块子,要能找到一疙瘩煤,或者一本翻面还没写的作业本子,那简直如获至宝。

“嗨,哥们你看,那间房子真好玩,房中间长着颗树,要不,咱在他家墙下滋泡尿?”一个孩子捅了捅另一个说。

“别介呀,那家就是一户苦瓜瓤子,男人是个植物人,女儿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傻子,女人还没工作,可怜着呢,不能滋。”

“还有这可怜的人,住在颗树上?那么可怜,我都不忍心给她滋尿了。”小孩觉得新鲜了,低头一看,就见一个圆丢丢,粉囊囊的,大概三岁多的小姑娘站在房子前,正在低头看着自己稚嫩嫩的小手。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女娃娃,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才低头,又去刨垃圾了。

小姑娘的名字叫超生,她也平静的望着眼前翻垃圾的男孩子们。

是的,她就是住在屋子中间有颗树的那个不会说话的小傻丫头。

不过超生觉得自己可不傻,她也不是不会说话,只是现在还说不出来而已。

而且,她并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一枚小人参精。

那还是四年前,作为一颗刚刚幻化的小人参精,她光着小屁屁在山谷里游荡的时候,被个男人抱了起来,然后,她稀里糊涂的,就来到了现在的世界。

正好现在讲究推行计划生育政策,在她之前妈妈已经生了三个男孩,她属于计划外出生的超生儿,所以妈妈才会给她取名为超生。

因为是超生儿的原因,报户口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给她改成了妈妈的姓,所以她叫陈超生。

据说因为她的出生,爸爸和妈妈还给组织批评教育过呢。

她也隐约知道这是一本书,因为,总有一本书出现在她的梦里,而她的妈妈陈月牙,是书里最有钱的有钱人,她的爸爸贺译民将来会是一个很大很大的官,全家都会像疼眼珠子一样疼她,宠爱她。

不过这些都还很遥远,超生现在最愁的,是自己的手心里为什么还不长须须呢?

作为一颗小人参,她的手心里天生是会长人参须须的,就好像所有山里头的人参,被挖出来的时候都会带着参须一样。

人参须须是人参的一部分,它可以起死回生,也可以治病救人,不过,长它是很耗费时间的。

超生大概每一周左右,才能长出一根人参须须来。

而今天,她的人参须须应该快要长出来了。

她在心里默默的念:小须须,快长呀。

我要须须能救爸爸!

一个大概二十七八岁的女人从树屋子里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

超生立刻跳起来跑了过去,仰头看着女人和男孩。

这是她的妈妈陈月牙和大哥贺帅。

“超生,哥哥要去上学啦,你可要乖乖的啊。”小男孩身上穿一件已经洗成了絮子,摞满补丁的海魂衫,背着摞了至少八个补丁的绿书包,书包上挎着一只大军用水壶,咬一口手里的二道面饼子,给超生挥着手,走啦。

超生点头如捣蒜,两条小短腿追在哥哥的身后,不停的给他挥着手。

“超生,快回来,咱们该去练摊儿啦。”身后,妈妈嗓音温柔的喊着。

超生恋恋不舍的望着哥哥消失在胡同矮而灰蒙蒙的房子前,又折回来,仰头看着妈妈。

自从爸爸躺下之后,妈妈也从饮料厂辞职了,整天就是背着超生在各个菜市场,鸽子市上练摊儿,卖点针线轱辘、纽扣和松紧带,花边来维持生计。

她练摊儿的家当是一只曾经爸爸从部队上带回来的军用旅行包。

什么五彩线轱辘,大大小小的扣子,宽窄不一的松紧带儿,全装在里头,到了菜场,拉开拉琏就是个摊儿,等治安办抓投机倒把的红袖章一来,把旅行包一拉起来,拉起小超生,就可以逃窜啦。

妈妈的额头上汗津津的,身上还有肥皂的味儿,把超生往后面一放,一背,跟大杂院里的大爷大妈们说了声再见,这就要去练摊儿了。

“说吧,今儿你打算跟着妈妈上哪儿练摊儿去?”妈妈问超生。

超生是颗小人参,灵力不够的时候是说不了话的,她现在才三岁半,而且灵力远远不足,离能说话的时候还远着呢。

所以她两只眼睛大大的,眨巴眨巴,却不说话。

“要不咱们今天去鸽子市碰碰运气吧,那边咱们好久没去练过摊儿了,你说呢?”妈妈并不气馁,又说。

超生说不出话来,只能厥着嘴巴摇头。

她是颗小人参啊,她有预感,今天鸽子市联防队的红袖章们肯定贼多,去那儿不好。

“那就这样,咱们去大百顺菜市场吧,菜市场门口练摊儿,准卖的好,等收市的时候咱们还可以捡点儿便宜菜呢,你说是不是啊。”妈妈于是又说。

这下小超生点头答应了,大百顺菜市场,那地儿的人善良,有钱,超生喜欢,她两只大眼睛笑的弯弯的。

说去就去,一转弯儿,陈月牙带着闺女就往菜市场去了。

菜市场的门口,向来是做针线生意最好的地儿。

进出的都是卖菜的家庭妇女,或者老太太们,她们大多看到陈月牙,都是被她背上的孩子给吸引的。

小超生虽然到现在还不会说话,但是她长的特别漂亮,脸蛋圆丢丢的,两只眼睛特别大,瞳仁特别的黑,不像一般的小姑娘鼻梁都塌,她的鼻梁特别挺,再加上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盯着人,软萌萌的可爱。

就连她那条从哥哥那儿遗传来的裤子上的,七摞八摞的小补丁,都比别人的更可爱一点。

针线轱辘,钮扣一类的东西,不是人们经常缺的,但又是个手头急用了就得用到的。

一般人们想不起它们,到用的时候才会一拍脑袋:哎哟,忘买了。

不过,有小超生这么个大眼睛的圆圆的娃娃,大家大多是给她的目光吸引,才发现地摊儿上的针和扣子的,一想,哎,家里还缺这些东西,于是就买一点回去。

也不过五六分钱的东西,不值什么大价儿,人们买了也就买了。

大百顺市场离燕支胡同并不算太远,陈月牙的事情这菜市场上几乎一半的人都知道。

知道她丈夫是个植物人,还知道她家房子不好,房子中间有颗树。

要是了解更深一点儿的,还知道,其实陈月牙的丈夫贺译民在没给摔成植物人之前,那可是退伍军人,清水县最大的工厂,钢厂的大干部,长的一表人材。

但是可惜,两年前背他妈去看病的时候,给个摩托车撞到沟里头,撞成了植物人。

而他们家原来在燕支胡同可是有一个大四合院的,不过贺译民出事之后,陈月牙把房子卖掉给丈夫看病,无处可去,就租了整个胡同里租金最便宜的,一间屋子里长颗树的屋子住着。

这其中有个卖水果的男售货员一直对陈月牙挺有好感的,不过因为陈月牙有丈夫,还有孩子,而且她一直等着丈夫醒来,那点儿好感当然也只能藏在心里。

但是他经常喜欢给小超生送点儿吃的。

看小超生一直望着他摊子上的桃子出神,他抽空溜出去,洗了颗脆生生的大甜桃就递给了小超生。

现在虽然不完全凭票证买东西了,菜市场还是归国有,这颗桃子还得小伙子从别人的秤上缺斤短两才能省出来。

超生接过桃子,笑眯眯的望着小伙子咬了嘎嘣一口,桃子香甜的气息顿时弥漫在了她的舌尖上,真好吃啊。

妈妈练摊儿,超生吃果子,不一会儿就把一只桃子吃的干干净净。

别人练摊都得一整天,只有月牙的摊儿,贼招老太太们喜欢,一个上午,所有的针线轱辘和松紧带子就卖的干干净净。

小超生还趴在妈妈的背上,在啃着刚才没啃干净的桃核儿。

陈月牙进了菜市场,在羊肉摊前停了半天,没舍得买,又在排骨摊前停了一会儿,还是舍不得买,转来转去,总归手里的钱不够。

大概她转的实在太久了,羊肉摊子上的售货员把她悄悄招呼过去,给了她两块几乎剔的干干净净的羊骨头。

有这块羊骨头,至少能喝三天的羊肉汤啦。

陈月牙拎着羊骨头连着道了几声谢,拎着两块骨头喜滋滋的回家了。

儿子贺帅还没回来,进了中间立着一棵的屋子,陈月牙先把女儿放到炕上让她自己玩儿去。

然后端了一盆热水进来,就开始替丈夫擦身体了。

“译民,今天我的生意贼好,你肯定不信,我赚了足足三块钱。译民,赶紧醒来吧,我给你炖了你最爱喝的羊肉汤。”喃喃的,陈月牙擦完身体,用自己的脸贴着男人的脸,望着他的面庞,轻声的说。

超生也凑了过来,把脸贴到了沉睡中的爸爸的另一边。

爸爸真帅啊,虽然在床上躺了快一年了,但是鼻梁高高的,眉毛浓浓的,身材还是那么的高大,身上的皮肤也没有因为躺着就退化,发皱,还像原来一样具有弹性。

这可真是个帅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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