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天冷, 苏子安拿了一件自己的羽绒服下去接他, 简宇桓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单薄,但是一双手却是暖暖的,苏子安给他披上衣服之后, 还握住了苏子安的手一下,笑道:“小安哥我没事, 不冷。”

两个人一起上楼,简宇桓凑在苏子安耳边嘟囔今天发生的事, “……本来今天想留下陪爸爸, 但是突然有人来拜访他,推也推不掉,爸爸就让我一个人出来了。”

苏子安疑惑道:“怎么这个时候还有人去那边, 是谁啊, 你认识吗?”

简宇桓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是个老爷爷, 看着年纪很大了,好像爸爸不是很喜欢他,一见他就这样。”他做了一个皱眉的表情,还挺像张建良的。

苏子安揉了他眉心一下,忍不住笑了。

简宇桓的突然来访, 让张文青有些惊喜,又去厨房热了几道饭菜端出来给他吃,不住的问长问短。

客厅里人多, 简宇桓被问的有些鼻尖冒汗,苏子安就把饭菜摆在餐厅陪他一起吃。

餐厅那边是三色的小吊灯,灯光略暗,又离着客厅那边嘈杂的电视声音和说话声远了一些,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小声交谈着。简宇桓挑食,苏子安拿了碗筷陪他一起吃,倒是正好互补。

苏子安低声询问道:“你来的时候你爸爸怎么说的?他就这么让你出门了?”

简宇桓一边吃饭一边道:“嗯,爸爸不喜欢我见那些人,以前也有来过,都是躲在外面,等他们走了我才回去。”

苏子安在旁边也听着,张建良宝贝他家小少爷宝贝的不得了,能在大年夜让他躲出来可真是难得,怕是家里来的客人非同一般。

简宇桓知道什么也都说了,不过他显然也不太了解到访客人到底是怎样的人,说了半天只模糊知道对方派头也不小,来的时候身边还带着一个家庭医生和两个保镖。

苏子安越发觉得奇怪,身边会跟着家庭医生,那么这个老人身体想必已经有些衰弱了,但是为什么会在大年夜一定要去拜访张建良?又为什么,张建良会让简宇桓躲出来呢?

“我听爸爸喊他伯父,或许是亲戚吧……”简宇桓耸了耸肩膀,推了空碗过去示意再添一碗饭,“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我也不喜欢见他们,他们看我的眼神古里古怪的。”

吃过饭,张文青给了简宇桓压岁钱,跟双胞胎的数额一样,钱不多,就是讨个吉祥。简少爷只收过自己老爹的钱,拿着红包愣了片刻,不好意思的揉了下鼻尖,也把自己带来的礼物也分了一下。他给双胞胎准备的东西一样,两台索尼的随身听,给张文青的是一盒金饰,给苏子安的是一双球鞋。

球鞋是耐克的牌子,自打世界杯之后,这个牌子就火起来,简宇桓给苏子安的更有意义一些,是罗纳尔多在世界杯穿的同款球靴,夏天那场世界杯对他有些特殊的意义,简宇桓一直都想纪念一下。

张辰就读初中,班里不少人也开始流行穿耐克运动鞋,一眼就认出是价值不菲的名牌货,他目光落在他哥脚上,关注的却不是那双鞋,而是刚才简宇桓无意中的一个小动作。那个眼高于顶的简少爷,刚才竟然试图蹲下身给他哥穿鞋系鞋带,要不是他哥躲了一下阻止住了,就这位表现出的理所当然估计刚才就给亲手穿上了。

这态度也太过于亲密,已经不像是普通的好朋友了……张辰微微皱眉,再仔细观察了一会,越看越觉得简宇桓这热乎劲有点奇怪。他心里有点发慌,瞧着简宇桓的手臂紧贴着他哥在那说话,忍不住略微换了一个位置,挡住沙发上的张文青,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反应就是绝对不能让他妈也看到。

张文青熬不了夜,过了十二点略陪着孩子们说了会话,就先去睡了。张童也困的不行,打着哈欠跟张文青一起回了卧室,腻腻歪歪的非要跟妈妈一起睡,张文青笑呵呵的答应了。

她们一走,客厅里就剩下了苏子安他们三个,他坐在中间,旁边两个都是弟弟,一个是亲的,一个是捡来的。

苏子安一边看电视,一边和简宇桓聊着,从电视里的明星一直聊到最近流行的东西,因为简宇桓送的礼物里正好有个随身听,这是时下最流行的玩意儿,小孩们能有一个这个也是很值得拿出来显摆的,就这个小电器一直跟简宇桓聊到了沿海某市的走私电器。

简宇桓知道的事情挺多,不少都是从张建良那边听来的真人真事,说了几个给苏子安听。

苏子安模糊记得这两年正是东南沿海走私电器最盛行,随身听、cd机也开始慢慢多起来,今年年底左右,随着大量水货出现这小小的随身听价位就会降到三位数,不再是奢侈品了。

张辰坐在一边随手把玩自己那个随身听,听简宇桓和他大哥聊天,简宇桓比他虚长两岁,但是说的话,做的事,已经不是他接触到的范围了。简宇桓变了,不再是当年那是话都说不利索的小少爷,也不是他可以再随意鄙视的那个洋鬼子,不过几年的时间,已经蜕去青涩,变成大人的模样。

简宇桓在苏子安这里借宿一晚,张辰一直陪在他哥身边,三个人看的实在太晚,合衣睡在了沙发上。张辰牢牢守着他哥,寸步不离,模糊中好几次半睡半醒的抬头去看,看见他哥还在自己身边,这才踏实下来,继续沉沉睡去。

简宇桓其实没那么多心思,他只要能呆在苏子安身边,就高兴的很。

简宇桓这边心满意足,张建良却是遇到了一些麻烦。

来拜访张建良的人,其实也算得上是故交,对方这些年一直在试着抛出橄榄枝,张建良接了,也利用双方的资源一同做出了一番成绩,但是对于这位一再表示的深入合作,他没有答应。

这几年同他联系的都是对方家族里的小辈,张建良从未想到,这个除夕之夜,见到的会是这位老者。张建良在京城小住的时候可以闭门不见客,但是这位长辈,他是无法拒绝的,请到客厅坐下,沉吟一下,才道:“简伯父,您来有事吗?”

老人坐在他对面,先是打量了房间里的装饰,又抬眼看了张建良,半晌才道:“这里还是没变。”

张建良脸上的表情有点微妙起来,他看着老人声音里最初那点温和也慢慢淡去,道:“怎么可能没变,这么多年下来,这里的家具换了,灯也换了,已经不是过去的样子了。”

老人咳了一声,道:“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这里……算了,不说这个了,我听说你养了一个孩子,叫简宇桓是么?”

张建良道:“是,宇桓是我儿子。”

老人向四周看了一下,并没有在这里看到男孩的照片,但又不肯放弃,带着点希望道:“他姓简,听说母亲是法国人?旭尧当年也在法国治疗过一段时间,你陪在旭尧身边,知道的是最清楚的,这孩子是不是当年旭尧留下的……”

张建良打断他,道:“简伯父,旭尧当年的事您再清楚不过,他没跟人结婚,哪里来的孩子。”

老人有些迟疑,道:“那这个孩子?”

张建良看了他一眼,道:“这是我的儿子。”

老人不肯信他,拧着眉头道:“那为什么他姓‘简’?”

张建良笑了,道:“我对旭尧的心意,当年您不就知道的清清楚楚吗,这么多年,我从未变过,我的孩子跟旭尧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盯着对面的老人,嘴角裂开一个笑,压低声音冷冷道,“我那时候,真恨不得亲自给旭尧生个孩子。”

老人脸色有些不好起来,看着他半天没再说话,最后用拐杖在地上重重敲了两下,道:“胡闹,简直胡闹!”

张建良略微后仰,坐在沙发上,双手拇指扣在一起道:“您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送了,我想安安静静过个年。”

老人奔着最后一点希望而来,但是却生了一肚子的气,只能恨恨返回。

张建良一个人静静坐在那个空荡荡的房间里,久久未动,身前就只有一本老旧的相册。他这么多年来,每年过年守着的除了这个房子之外,就只有彻夜翻看的那几张仅存的泛黄照片。

他静坐到天亮,一直到简宇桓进门的时候,才回神过来。

简宇桓正在门口换鞋,弓着腰的样子让张建良产生了一种恍惚,像是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又回来了,但是很快就认出这么高大的少年人显然不是他的旭尧。

“爸,我回来了。”简宇桓把肩头沾雪的外套挂在外面,手掌揉了揉,放在靠窗的暖气管上取暖,“好饿啊,我想吃饭,爸爸你吃早饭了吗,一起吃吧?”

张建良借着那抹晨光在儿子脸上找到了昔日那人的影子,宇桓长得不像他,但是眉宇间微微皱眉抱怨的样子,却像极了简旭尧。他把眼前的老相册慢慢合上,也把里面那个眉眼温和灵动的青年收藏起来,看着简宇桓笑道:“好,好,吃饭。你想吃什么?”

“想吃金枪鱼沙拉和烤面包……”

“好。”

这是旭尧留给他最后的礼物,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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