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执手

玉葫窥知明媚心意,便急着劝道:“这、这其实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别王爷或许不会发现,就算是发现了……王爷那样喜欢姑娘,也未必就会有事。”

明媚只是摇头。

玉葫心慌意乱,口不择言道:“若是王爷不行,那二爷呢?二爷……不是一直都喜欢姑娘的?这会子难道是因为这件事而不喜欢了?”

明媚皱眉:“你怎么……提起他来了?”

玉葫道:“我是,如果姑娘不想嫁给王爷,那也可以嫁给二爷……”

明媚听她越越不像话,便道:“够了,你越来越胡!”

玉葫放低了声音,然后却又一把抱住明媚:“总之我想姑娘好好地……不管如何,都要我陪着姑娘。”

明媚垂眸,默默看了她片刻:“那倘若我……”

玉葫正等着她,明媚却又叹道:“罢了,让我再想一想。横竖还有两天。”

玉葫得知了绝密,起初的惶恐忐忑之后,却越发尽心地伺候明媚,闲暇时候,却默默地苦思冥想,究竟有没有什么好的法子能替明媚解开这个局。

玉葫想来想去,无非只有两种法子,第一就是隐瞒一切,嫁给端王;第二便是嫁给景正卿。只不过她也心知明媚好像对这两种法子都不是很喜欢,不然的话,她也不至于选择留在尼姑庵里了。

玉葫捧着脸坐在台阶前,心想:“姑娘这样的人物,难道就一辈子留在这个没趣的地方?总要风风光光地才好。不然的话,就算是我,替她想想都不甘心……只是姑娘这个性子,认定了的很难有转回余地,唉,该怎么劝她才好呢。”

玉葫胡思乱想了半天,明媚却清闲了半天,手捻佛珠,在观音像前坐了足足两个时辰,也不知是因在寺院里的原因还是因为心真的静下来,心平如镜,无波无澜地,竟觉得难得地清净平和。

极至下午,无尘庵忽地来了数人,押着三辆车,停在庵外,有人翻身下马,要求见本庵主持。

庵主出来相见,来人道:“我们是景府的,来看一看表姐在此处可安好,顺便送一些用得着之物,还有一些给庵里的布施,以及姑奶奶忌辰要用的东西,烦请庵主收了。另外——我们老夫人也有几句话要跟表姐转述,也不用多劳烦他人,就叫表姐的贴身丫鬟葫陪着姑娘过来就是。”

庵主见来人谈吐不俗,知根知底,又送布施之类,自是应了,便叫个尼僧进内请明媚。

那人见尼僧去了,便起身,道:“外头的东西,还请庵主过目。”

当下,便领着庵主出外,观看各色地布施之物,什么米粮香烛,各色贡品,连同僧衣僧帽,应有尽有,庵主虽是个平和无争性子,见状却也忍不住连连颔首,口诵阿弥陀佛。

那人在旁仔细又道:“听闻之前为了姑奶奶的祭日已经准备了东西,这一些是怕不够,又送了的,请务必隆隆重重做好了,让表姐心中也安慰。”

庵主也连连应承了。那人就给庵主算各色东西,因物品极多,一时半会儿竟算不完,然而因是送给无尘庵的东西,上下的女尼自然也欢喜,除了坐课的,都在外头看,顺便帮着搬运。

这会子,玉葫自然是陪着明媚出来了的,那尼僧带了人过来,不妨旁边有人:“景府送了好些东西来,快去看。”尼僧见明媚到了,便抽身也跑去瞧热闹了。

明媚自淡淡地,同玉葫往里,一步迈了进去,却见厅里背对着自己站着一个人,身披黑色大氅,连着帽兜,身段儿高挑,卓尔不凡地站着。

玉葫看看左右没有他人,便道:“你就是景府来的?要跟姑娘什么呢?”

那人闻声,这才缓缓地转过身,一抬头,露出帽兜底下一张白净如玉极为俊秀的脸来,双眸极亮,带着笑意看向明媚。

明媚吃了一惊,恍然如梦。

玉葫却忍不住惊呼了声,叫道:“你、你是……王……”

明媚忙唤了声:“别做声。”

玉葫忙伸手紧紧地掩住口,只是双眼却仍旧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子,却见他丰神俊朗,面上笑意温柔,通身地贵气,不是端王爷赵纯佑还是谁?

玉葫跟着明媚进出王府,是见过端王的,但此刻一见,却几乎疑心自己是认错了。

明媚心细,记得尼僧是“景家来人”,此刻又见端王罩着帽子,是个不露行迹的样子,便喝止了玉葫。

见玉葫不做声了,她看一眼端王,又低低道:“玉葫,你且先出去外头等着,也记得不要对人多话……”

玉葫唯明媚的话是从,当下连连答应,便跑到门口去,站住了脚,一口气却仍旧有些缓不过来,心头怦怦乱跳,想道:“怎么会是王爷呢?王爷竟然亲自来这里见姑娘了?”想了一会儿,大为激动,又心道:“亏得姑娘还思前想后!竟想舍了王爷,如这样有情有义的王爷,叫我的话,什么也不用想,是怎么也要抓的紧紧地不放才好!”

玉葫想了会儿,便合掌向着天空祈祷:“观音菩萨,请你保佑姑娘想开些,保佑姑娘好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嫁给王爷,一生安乐无忧,永永远远给王爷宠爱着,别再让她受苦啦……”

且不玉葫在外头暗暗祈祷。在屋里,明媚望着眼前的人,简直如在梦中:“你……王爷……”仓促两声,才记得要行礼,忙拜下去:“明媚见过王爷。”

乍然一看,景家来人换作端王,玉葫震惊,明媚自也是震惊的,只不过她年纪虽,因遇了好些事,故而并不像是玉葫一样性情外露了,尤其是这两天在庵内修身养性……因此虽然惊诧,却并不失态。

但是对端王来,却是意外且惊诧,不输于玉葫见了他。

只因在端王眼前所见,乃是个着僧袍的玉人,通身并无华美服饰,只穿着一件粗布淡蓝色的僧衣,也无丝毫脂粉缀,却偏偏叫人一看,心中就浮现出“天生丽质”四字。

天然地一张芙蓉面,吹弹得破。朱唇未,却如花瓣娇红,素面玉肌,却偏显出明净之色,似乎能想象到手指抚上去的时候那种娇嫩触感。双眸清澈明净,像是未经过任何染的秋波,长发随意而整齐地披在肩头,却越发显得娴静如花,娇婉动人。

如此一个玉人裹在那粗布的僧衣之中,看得端王惊愕之余,却又满是爱惜,只觉得那粗糙的衣裳恐怕会磨坏了她娇嫩的玉肌。

见明媚下拜,端王上前一步,顺势将她扶住:“怎么……竟是这个打扮?”近距离看,却更见到眉如春山,唇如樱颗,长睫轻颤,如斯眉目如画,都成了他心底山水。

明媚将手从端王手中缓缓抽出,道:“入乡随俗……进了庵里,未免就……王爷怎么竟来了?不是,是景府的人来了吗?”

端王见她抽手,心想这是在尼庵之中,倒不好过分亲近,便道:“你过来,我同你。”

明媚抬头看他一眼,往前几步。

端王看着她,多日不见,甚是思念,忍不住回身,便仍紧紧地握住了明媚的手,明媚身子一颤,想抽回来,却又有些无力,只好低低地叫了声:“王爷……”

端王听着她的声音,越发心动,把那柔软的手握进掌心,才略略放心,拉着明媚令她落座,自己便坐在她旁边,便道:“我这几天杂事缠身,另还有些原因……不好就去景府,也不好就再请你过去,心想过了年后,没多久就正式迎你过去,索性就忍着,你不会以为是本王疏远你了吧?”

他如斯温柔口吻,又带着些不安似地,的确是出自真心。

明媚听着,心道:“我哪里有资格怪他呢,何况我也并没有怪他。”却看端王一眼,只摇头:“没有。”

端王一笑,细细瞧着她的脸色:“听你跟着老太太来进香……后来又留在这里,我十分诧异,且又担心,这几日天气寒冷,城外要更冷些,尼庵必然是比不得在府里的,你必然是受苦了……”

明媚怔怔听到这里,便看端王:“王爷……”

端王微微一笑:“不过倒也好,你留在此,我却可以来看你一看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双手合起,握着明媚的手,将她的手儿捏了捏,低低笑道:“还好些,不曾瘦了,不然本王是不依的。”

明媚看着他温柔而笑的模样,想到自己留在庵里的目的却是为了……眼睛忍不住就红了,她有幸得到他的喜爱,却无法永远地拥有,世间最痛苦的莫过于此。

有一瞬,真想就把事情跟他了,但却又知道那并非上策,只好拼命忍着,然而明媚心中难受,伤感之情如河水般一涌而出,她虽然竭力掩饰,又哪里掩藏的如斯完美?

端王握着她的手,忽地察觉她在发抖,抬眼看去,就见明媚眼中带泪,垂头要躲开他的目光。

端王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来:“明媚,你怎么了?”便走到明媚身旁,明媚摇头,眼中的泪凌乱跌落,端王抱住她,抬手挑起她的下颌,却见她眼睛发红,显然是因伤心之极才会如此的。

端王大为痛心,且又震惊:“发生何事?为何……难道是有人欺负你?”

明媚听他不停地问,又听到一个“欺负”,心头狠狠一颤,想道:“我是万不能让王爷知道的,起来,便会吐露一切……更会连累景正卿,他好不容易才……”

明媚吸吸鼻子,只道:“我只是……近来十分地想念母亲……大概是因她的忌辰将到了,所以、所以总是很想念的……”

端王听了,才缓缓地松了口气,道:“傻孩子,我当是什么……你、唉,你是个有孝心的好孩子,只是逝者已去,你尽尽心意也就罢了,这尼庵是太过荒凉了些,你一个人在此,难免会胡思乱想,做完了这场法事,及早回去吧?”他是个细细哄着劝的语气,一边,一边仔细看明媚。

明媚头:“我、我知道……”

端王才一笑,掏出帕子替她擦擦脸,道:“你方才,吓了本王一跳……本来将近一个月没有见你,已经是想的不成了,却还得忍着……方才看你哭,还以为你也是……在想本王……幸好,没有大事也就罢了。”到最后一句,语气却有些无奈似的,略带苦涩地笑了笑。

明媚听到这里,再也顾不得其他,张开手,顺势就抱住端王的腰:“我想王爷……我想你,也一直在想……”

泪滚滚落下:她岂不正是在想他?想该如何解决,想改如何选择,想改怎么去面对他。

端王一愣:“你……你……”

明媚把脸贴在他的身上:“我只怕有一天……王爷会嫌弃我,会、会不要我了!”

明媚着,自然想到她最担心的事,顿时便不顾一切地哭起来:“纯佑,我很怕……你、你不要嫌弃我,不许不要我……”

这是明媚第二次唤他的名字,第一次却是被半逼迫着,跟此刻的意味全然不同。

端王身子一颤,手抱在明媚背上,感觉明媚在自己身上哭的颤颤地,他张开手,在她肩头上轻轻地抚摸过,却又握住明媚肩头:“你看着我。”

明媚仰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面前的人,端王凝视着她:“不许方才那些傻话,什么嫌弃,不要之类,你哪里听来的,为何要那么?罢了,我全不管,只是……你要记住,不论如何,本王是绝不会放弃你的,听明白了。”

明媚怔怔地,端王又道:“你这孩子,心里大概也藏着什么,只是,就像是当初你才去王府,我跟你私下的……我问你正当豆蔻年纪,要跟了我,是否会觉得不喜欢,你是怎么回答的?”

明媚嘴唇发抖:“我……我……”

端王道:“你忘了?”

明媚眼神闪烁,苍白的脸有发红:“我……我……王爷为何不‘执子之手,与子……与子偕老’……”

端王低低笑了声:“原来你竟记得,那么,你便记好了,这句话,也是本王送给你的,明白了?”

明媚晕红了脸,可是神奇地,听了端王这一句,长久以来令她烦恼的那问题竟烟消云散,明媚头,心里隐约几分甜蜜:“明白了。”

端王见她乖乖答应了,双眸凝视她片刻,忽地道:“真不该应了你要守那么长的孝期,应该早娶了你过去……你也不用这样多心了。”

明媚脸色越红:“王爷……”低了头,不敢对上他的眼睛。

不防眼前光线一暗,明媚心中诧异的当儿,唇上软软地被印落,却是端王忽地俯身亲吻过来。

明媚怔了怔,而后便轻轻地闭了双眸,接受了他如斯温柔的一吻。

而几乎是与此同时,就在厅外门口处,有一道颀长的影子簌簌发抖,僵立原处,双眸喷火似地盯着这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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