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7、算计

景正卿抢了那幅画,如愿以偿地悄然出来,一时心旷神怡,正要回屋里去,走了片刻,却见惯常跟着景睿的一个厮迎面过来。

景正卿见他是个找人的模样,便走过去,果不其然,那厮道:“二爷,老爷有请。”

景正卿站住脚问道:“可有什么事儿?”

厮道:“老爷只请二爷过去……也没有什么别的人,大概是平常事儿。”

景正卿头,想了想,把手中的画递给那厮,道:“我不回屋,你谨慎些,心把这东西给我送回去,我自去见父亲。”厮应了,景正卿便放心而去。

见了景睿,二老爷先问了些景正卿近来状况,譬如伤势如何之类,景正卿一一回答,让父亲宽心。

他一边着,一边打量景睿神情,却见二老爷神色里有些忧心忡忡地,但却也不完全是忧虑之色,总之表情很有几分古怪。

景正卿分辨不出是为何,便只等景睿自个儿开口便是。

果真,寒暄过后,景睿踌躇片刻,终于道:“你可还记得,上回为父跟你过的先帝遗诏之事么?”

景正卿心中一颤,问道:“儿子记得。”

景睿叹息了声,道:“为父曾跟你过,明媚把那钥匙也给了我了……”

景正卿听他叹息至此,心中一动:“莫非……”

景睿头:“因这次太子之事牵连到你,为父思来想去,觉得该作出决断了,便将那钥匙……给了端王爷。”

“什么?”景正卿失声,然而心中却觉得景睿如此做,也在情理之中。

景睿道:“你也知道,皇后甚为疼爱太子,在太子被害之事上,是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的,加上我们家跟端王府有些牵连,皇后自然想要除掉你……连带我家,因此我只好把那钥匙给了端王,如此,想来能有一线转机。”

景正卿忙道:“是儿子连累父亲跟景家了。”

景睿摇头:“不是这么的,其实起来,这物本来就该交给端王的,就算是卫凌生前交代明媚的,也是这个意思,我也不过顺水推舟便是了。”

景正卿默然:“那此回端王之所以肯救孩儿,一来是因表妹求情,二来,却是因为父亲投诚的原因了?”

景睿道:“我想,或许如此……”

景正卿见景睿双眉仍然紧皱,便问道:“父亲在担忧什么?莫非……是那遗诏不一定在端王手中,将来这皇位……”

景睿肃然道:“不,据为父所知,那遗诏,的确是在端王手中。”

景正卿大惊,这个他却委实不知,便问:“父亲如何知道?端王又哪里得来的遗诏?莫非护卫表妹入京之时,中途截杀我们的那些人是端王所为?”

景睿道:“端王不至于用那种手段,你也那些人手法阴狠毒辣,估摸着仍旧是宫里的人所为,但是端王也不是等闲之人,自然早有安排,估计是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景正卿不解:“那父亲又从何知道了遗诏在端王手中?”

景睿叹息了声,眼神复杂地看了景正卿一眼,道:“这消息,却是玉姗秘密传回来的。”

景正卿一惊:“是姗姐传回来的?”

景睿头道:“不错,因为这次咱们家得罪了皇后,玉姗在宫里也颇受了些排挤……你放心,最近却是好转了。”

景正卿问道:“儿子不懂,这是何意?如何好转?端王救了我,皇后不更是恨我们景家入骨?唉,早知如此,当初不该让姗姐入宫的……”

当初景正卿让云三郎帮忙打听入宫之事,三郎跟他通消息的时候,也曾过,皇帝年老体弱,且又多病,入宫的话……恐非好的出路。

当初景正卿也颇为犹豫,本来想跟玉姗一,看看她是否能打消这个念头,但玉姗却极高兴自己能有入宫机会,景正卿看她一腔欢喜,自不好些煞风景的话。

景睿见他颇为懊悔,便道:“你当这入宫不入宫,由得了咱们做主吗?当初皇后一心想让你玉姗姐姐入宫,为的何尝不也是笼络咱们景家?谁知道后来端王爷看上了明媚……皇后才不高兴的,故而就算当时玉姗不想入宫,也一定得去,不然的话,咱们早就得罪皇后了。”

景正卿皱眉:“早知道后来还有这么一出,当初就拼得得罪皇后……也不让姐姐入宫。”

景睿瞧他一眼,哑然:“你到底还是太年轻气盛了些……以后多收敛一下你这脾气,在朝为官哪里有你这样冲动的。这些话,可不能在外头,且如今情形如此微妙,虽然咱们跟皇后已然决裂,可表面上却仍是不能透出分毫的……仍旧还得维持面儿上的花团锦簇……”

景正卿不敢撞父亲,便自不提这个,只道:“父亲,既然遗诏在端王手中,岂非好办了?太子又没了,这皇位将来必然得是端王的了,咱们家也算是投对了人。”

景睿闻言,不由笑了笑,但那笑却并非释然的笑,而是一抹似笑非笑。

景正卿看得稀奇:“父亲笑什么?莫非儿子的不对?”

他到底心思转动的快,知道景睿不会无端发笑,想了想,便道:“莫非父亲还在担忧另生枝节?皇上年老体弱了……难道皇后还能再生个太子出来争夺皇位不成?”

景睿挑了挑眉,干笑了声:“哈哈。”

这一声笑来的更为古怪,景正卿正觉莫名,景睿琢磨了会儿,道:“罢了,这件事情你迟早是要知道的,为父这一次叫你来,不仅是告诉你遗诏有下落的事,更是想要跟你……”

景正卿侧耳倾听,不知还有什么天大变故。

却听得景睿道:“皇后自然不能再生个太子出来争夺皇位,但是据为父所知,宫里的确有人怀了身孕……”

景正卿双眸陡然瞪大:“什么?”

景睿脸上的笑容更复杂了:“而且那个不是别人,正是咱们家的……玉姗。”

虽然已经心惊肉跳若有所觉,但真正听到之后,景正卿还是几乎晕倒。

景睿扫他一眼,叹道:“这消息还没散开,但最迟也是明天了……听玉姗册封贵妃的诏文都写好了……唉……”

景正卿细细一想,无言以对。

景家本来想中立,结果被迫靠拢向了端王。以为靠拢了端王后便一劳永逸,谁知道偏偏皇帝又有了子嗣,而且怀有身孕的偏偏正是景家的女子。

这一出局面真可谓十分的微妙,怪不得二老爷脸上的表情也如此异样了。

且明媚屋里,玉葫醒了后,舒服地打了个哈欠,只觉得这一觉睡得很叫人满意,听着隔壁四喜跟五福正在嘀嘀咕咕,她便入内看明媚,却见明媚坐在桌上,满脸通红,不知如何。

玉葫便先去看炉子:“姑娘,是不是这屋里太热了些,你的脸怎么这样红的?”

明媚听了,便道:“你方才在外头干什么了?”

“我困,就睡着了。”

“谁让你睡得,以后都不许睡,要睡也到这里头睡,跟我眼皮底下。”

玉葫呆了呆:“先前您不是嫌我睡着了会打鼾,会打扰了您作画,才打发我出去的吗?”

明媚一听,脸更红:“以后也不许打鼾,再打,我给你把嘴塞上。”

玉葫不晓得为何她才睡了一会儿,竟惹得明媚发这么大脾气,但她也知道她家主子时常会发作儿喜怒无常的性,于是倒也释然,只乖乖答应了就是。

玉葫答应了之后,果真明媚就不训她了。玉

葫看了炉子,便回来桌边,瞧了一眼桌子上,忍不住多嘴又问:“画呢?不会又撕了吧?姑娘,不是我呢,明明就画得极好,又是好容易才费心画出来的,做什么撕就撕了?就算你不要,给了我也是好的。”

明媚一听,真真跟景正卿的一样呢,正好戳在她心上,先前受了景正卿的气,还没回过神来,如今听玉葫这样,顿时又恼道:“给你?凭什么要给你,我不好就不好,爱撕爱扔都使得,我偏不给你,偏要撕掉!”抓起桌上一张纸,刷刷撕个粉碎,“不给不给不给!”权当是在骂景正卿了。

玉葫呆了呆:“不给就不给好了……我、我又不能抢……”

那画却的确是给景正卿抢走了的,明媚气得要晕过去,玉葫见她脸色不对,赶紧闭嘴,偷偷跑了出去。

近来景府正在准备老太太去家庙祈福之事,因看天气也好,便定在两日之后便去。

景老夫人体恤明媚身子弱,本想让她留在家中好生休养着的,没想到明媚亲求了要同去,景老夫人经不住她的央求,便答应了。

明媚自大屋出来,徐徐地松了口气,心情有了几分放松。抬头看着远处淡色的天际,默默地出了会儿神,便淡淡一笑。

五福陪着她往回,走到半路,有个丫鬟匆匆跑来,见了礼,便对明媚道:“姑娘,老太太哪儿做了新鲜的糕,方才忘了让姑娘尝尝,叫我来跟姑娘声儿,若是姑娘不愿意回去,就叫人去拿一些回屋吃也成。”

明媚听了,不以为意,她也不爱吃什么糕,但既然是老人家一片心意,当下便跟五福道:“既然如此,你回去取一些罢了。”

五福领命,便同那丫鬟一块儿,笑笑往回去了。

明媚瞧五福去了,她便慢慢地往回走,正走到拐角处,却见迎面匆匆又来了个丫鬟,向着明媚一行礼,便笑道:“姑娘竟在这儿,正好给我遇见,二姑娘请姑娘过去话呢。”

明媚住脚:“婉姐叫我过去?有事?”

那丫鬟笑道:“奴婢却不知道,只是要我来请姑娘。”

明媚迟疑了会儿:“那好吧,我跟你去。”

那丫鬟头前领路,走了片刻,明媚看看这路不不像是往玉婉屋的,道:“咦,婉姐姐如今在哪?”

丫鬟道:“在三少奶奶屋里呢。”

明媚随口道:“原来是这样,不过她在那干什么?还要我去?”

丫鬟道:“像是有什么急事……究竟如何,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明媚这才不做声了,又走了会子,那丫鬟忽地停了步子,做惊醒状,道:“我差忘了,二姑娘还叫我去厨房一趟,吩咐让做几样菜,不能耽搁……”

明媚见她着急,便道:“那你去吧,这儿离盛嫂子的屋不远了,我自个儿过去就是。”

丫鬟便笑:“真真怠慢姑娘了,既然如此,我便先去厨房看看。”跟明媚告别,转身自去了。

明媚瞧着她走了,回身叹了口气:“婉姐姐去盛嫂子的屋里干什么,还要布置酒菜?难道是闲着无聊喝酒玩儿?”她有些懒懒地,倒不爱动,然而想到不日就要跟着老太太去家庙……便摇摇头,仍旧迈步往前而行。

如此又走了一段儿,渐渐地见了偏僻,明媚很少到这边儿来,一时看着周围有些陌生,仔细看,却又有儿眼熟。

她正放慢了步子一边打量一边走,耳畔却听到有人低低笑了声,道:“在想什么呢?”

明媚乍然受惊,本能地往后一退,身子竟贴在墙上,抬眸看时,却见正是景正卿,双眼带笑地看她。

目光相对,景正卿微微俯身,笑吟吟地道:“或许是妹妹心里惦记着跟我的约定,想着我,故而就来了吗?”

听了景正卿的话,明媚放眼四顾,这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竟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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