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祈言的个人终端连在白塔的加密通讯频道里,正在开讨论会。

学术交流或者说与学术相关的闲聊是白塔数百年来的传统。这些绝顶聪明的人待在一起,时常能相互激发灵感,当然,一吵吵两三个小时也是常有的事。

比如现在,曲清茗和奥古斯特就正隔着无数光年吵架,各种各样的数值定理接连往外冒。祈言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得不是很仔细,最近一次,只在曲清茗提到某一个波动路径值为8.2265173时,分出一点心思——

应该是最近修订地更准确了,一个月前,这个值的小数点后只有六位。

加米叶显然也觉得那边的吵架一时半会儿完不了,来找祈言说话:“你发现的新矿石很有意思,通过特定条件下的对撞转化,几十克矿石就可以产生巨大的能量!不过现今设备水平达不到,我现在能够获得的最大值,就是将其的效率提高至现用能源的六倍。”

祈言听文森特说起过:“之前还只能提升四倍。”

加米叶一脸“你小看我了”的表情:“那是一个多星期前的数据了!要是前线时间充裕,我能最高提升至八倍!”他比了个数字,又放下,“不过我做过模拟实验,单单只是用于机动跃迁,六倍提升已经够用了。”

不等祈言回答,加米叶摸了摸自己蓄了很久的白色络腮胡,充满期待:“我会继续研究,说不定以后可以来一场能源革新!你看,这个世界多么神奇,你在发现那块矿石时,想必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后续。”

“确实,我当时觉得这种矿石可以试着拿去检测,如果只是普通的石头,就当作纪念好了。”

祈言也在想,这个世界的奇妙之处就在于,永远向前的时间轴里,永远不知道前方有什么等着你。

就像他不曾想到,随手捡起的一块石头,或许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成为一场能源革新的触发点。

加米叶朝祈言眨了眨眼睛,他的双眼未因年龄而浑浊,反而充满睿智:“所以,这个世界很美好,有各种各样的‘宝藏’等待发掘。唯一令人遗憾的只有人的寿命太过短暂,我注定无法贪婪地去探索世界。”

他又豁达一笑,“不过,以后肯定还会有很多人加入探索世界的队伍。”

祈言颔首:“是的,我们会死,但人类会活着。”

加米叶朗声笑起来,朝现场祈言的全息投影做了个干杯的手势:“为人类的延续!”

隔着屏幕,祈言也以白塔宣言作答:“为人类的延续。”

距离和聂怀霆通话的五小时后,陆封寒叫齐了人,进行战前会议。

洛伦兹来了没坐下:“技术部已按照名单,为名单内的星舰增加了新的能源系统,机动跃迁装置也安装完成,没有遗漏,汇报完毕。”

陆封寒已经习惯了洛伦兹的来去如风,“嗯,你先回去,有事我会让破军联系你。”

还有大堆的事务等着他处理,洛伦兹端着不离手的咖啡杯,转身往外走。走了几步,余光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祈言,立刻将视线投向陆封寒。

陆封寒不近人情:“两个选项,你自己回去。或者,坐下开完会再自己回去。”

洛伦兹失望,知道想将祈言借回技术部是没有指望了。

指挥室的金属门重新合上,陆封寒吩咐破军升起星图,荧蓝的光映在每个人的眼中。

“这是我们这一次攻打的目标,圣星。”

陆封寒语气很淡,好像这句话跟“今天中午吃面”不存在任何区别。下一秒,梅捷琳手握成拳捶了两下桌子:“指挥,行还是你行!一上来就打对面的信仰凝聚地!”

陆封寒眉眼不动:“不敢?”

“谁不敢?打他爹的,老子神廷都敢打,还不敢打一个圣星?”梅捷琳越说越兴奋,又强自按捺住情绪,“指挥,不过这仗怎么打啊?”

“圣星”最初叫“阿尔贝特星”,只是南十字大区外缘一颗外表漂亮的行星。但宇宙太大,联盟版图中,外观漂亮的星球数不胜数,阿尔贝特星没什么特殊。

直到科技大毁灭后,反叛军在阿尔贝特星上宣告成立,首任智者声称自己在空间源叠态坍缩的瞬间,听见了神之谕旨。因此,“阿尔贝特”这个名字再无人提起,这个地表面积不算大的普通行星也摇身一变,成了反叛军的圣星。

梅捷琳撑着下巴,手指点了点脸颊:“说起来,第一任智者不是个老头子吗?我一直觉得什么‘科技毁灭的瞬间听见神的谕旨’,其实是空间源叠态坍缩时,爆发的力场回荡在宇宙空间,让那位老先生耳鸣了吧?”

维因大笑:“梅捷琳,你这番话要是被反叛军听见,能追杀你到宇宙尽头!”

梅捷琳毫不在意地翻了个白眼:“说得好像我不说这番话,反叛军就不追杀我一样,维因舰长,请有作为远征军舰长的认知。”

龙夕云盯着星图,开口:“将他们的圣星纳入联盟版图,很有趣。”

“没错!”杜尚双眼冒光,“阿尔贝特多好的名字,叫什么圣星,给它改回来!”

陆封寒听他们嚷完了才开口:“第一、第二和第四军团分别位于凤尾螺星团的这三个坐标。”

他话音响起的同时,指挥室内安静下来,破军十分配合地在星图上标注出反叛军三个军团的具体位置。

“他们现在已经发现,我们舰群的目标并非他们三者中的任意一个。按照行进路径,只要他们不瞎,就能断定我们的目的地是圣星。”陆封寒眉峰峻肃,目光落在星图中旋转的行星上,“保卫圣星是反叛军各军团的基本使命,敢延误一秒,那就是日后被抓牢的把柄和消不去的耻辱。所以,在我们靠近圣星时,这三个军团都会以最快的速度赶来。”

星图上亮起数个标记点。

“按照各军团的驻扎地,他们大体上会从这三个方向过来,具体谁先谁后,进了战圈才知道,到时候你们看着办。”

几人一起打过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场仗,彼此间默契深厚,不用参考星舰调转的方向,闭着眼睛都知道彼此会做出什么决策。

所以陆封寒的“看着办”,的的确确就是真的让几个人看着办。这也是陆封寒奉行的,战场变幻莫测,常常非“战术”、“战略”所能及,他习惯给各舰长足够的自主权,临时判断战势,灵活决策。

“各舰队的作战目标我已经让破军发到了你们的个人终端,距离进入交战区,按照预判,还有五个小时,你们自己安排。”

梅捷琳几人没有多话,三步并作两步往指挥室大门走——

陆封寒一句“各舰队的作战目标”再简单不过,但分到每个人头上,调遣哪些主舰,歼击舰、侦察舰派多少,火力配备如何……桩桩件件全都是事,多留一分钟都是在浪费!

脚步声消失,陆封寒盯着星图,在脑海中模拟了数种可能遇见的情况,一一应对解决。又让破军调整比例尺,把圣星附近所有的微小细节都仔细看查了一遍,确认毫无疏漏。

抬手松了松领口,陆封寒起身,走到沙发边,俯身亲了亲祈言的嘴唇。

明明想的是亲一下就退,但只是单纯的嘴唇触碰,自己骨子里立刻燎起了一股火。

陆封寒心知自己状态不对——战前的重压不会令他恐惧,反而会激起他的兴奋。

就在他靠着意志力,准备直接退开时,腰上突然被祈言的手臂环了上来。

明明没什么力气,但他就是半分也挣脱不得。

陆封寒顺着祈言的意,轻衔着他的下唇磨了磨,言辞含糊:“不放我走?”

祈言很低地“嗯”了一声,声音似有似无的,却像绵软的钩子,精准地勾在了陆封寒心底最软最热的一角。

陆封寒右腿屈着膝盖,压在沙发上,紧绷的肌肉就贴着祈言的大腿外侧,将人严丝合缝地桎梏在自己身下,肆意吻入唇齿。

从背后看,祈言的身形几乎被陆封寒挡了个彻底,只有白皙如玉色的手松松攥在陆封寒制式衬衣的衣摆,指节匀长,甲弧平整,指甲透出淡淡粉色。

因为用力,指尖处还能看见一抹白。

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改攥为牵,这只手也显得无力,摇摇欲坠。

于亲吻的间隙,陆封寒察觉到什么,一把将人抱起来,嗓音沙哑地吩咐破军:“把从指挥室到休息室的通道清空。”

破军立刻回答:“是。”

此时,祈言的双唇已经被亲得湿润发红,眼里像是有星海微晃,光芒细碎。

陆封寒不容许任何一个人看到怀里人此刻的模样。

抱着人一路走到休息室,都没遇见别的人。

门向两侧滑开,陆封寒命令破军:“你不准进来。”

随即跨进了休息室的大门。

陆封寒房间里,除他自己的东西外,多了几件祈言的日用品,摆放随意,却给往日里清清冷冷的房间添了分生活气息。

空间封闭又私密,随处都充斥着两人的痕迹,这样的环境里,陆封寒近乎放肆地触碰掌中珍宝,不知厌倦。

祈言恍然间觉得自己好似漂浮在半空之中,绵软踩不到实地,又像贴近了热源,自己的血液与气息也在一同变得滚烫。

难以辨清的感觉自休眠的神经末梢冲刷而过,一遍又一遍,令他思维已然停摆,只够确定陆封寒的存在。

“将军——”祈言迟了几秒,对自己的声音竟然沙哑到这个地步有些难以置信。

陆封寒的嗓音跟他别无二致:“什么?”

祈言觉得自己上一个瞬间有许多话想说,但在下一秒,语言功能又纷纷退让,让呼吸与无意义的音节占据了主场。

陆封寒咬了祈言的耳垂:“离进入交战区还有四个小时,时间太短了,不够。”

祈言双眼清凌,水汽茫茫地对上陆封寒深重的眸色。

吻过怀里人的眼尾,陆封寒贴在祈言耳旁轻轻说了几个字。

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虽然很短,却能够做许多事,待陆封寒和祈言回到指挥室时,从报上来的信息看,各舰长已经完成了大半的准备工作。

而此时,离舰群进入交战圈还有一小时二十七分钟。

祈言换了衣服,丝质衬衣外穿着陆封寒的外套,肩章上银星耀目,领口处有些许痕迹,对比霜白的皮肤,尤为显眼。

他打开个人终端的虚拟屏,操作时露出手腕,上面的红痕也轻易就能瞥见。

虽然一直知道自己容易留痕迹,但祈言看见手腕的一圈淡红时还是心跳快了一拍。

又漫无边际地想,手腕都这么明显,那其它地方……应该也差不多。

不知道多久才会散。

他有些想让陆封寒帮他涂上一层愈合凝胶,但不疼的话,应该不用涂?

一边在星舰的各个系统里跳转,查看是否存在问题,因着绝佳的记忆力,祈言又无法控制地把之前的事回忆了一遍。

而在他反应过来之前,他的目光已经草草掠过陆封寒搭在会议桌上的手。

祈言以为自己将小动作藏得很好。

但实际上,跟明目张胆没有区别。

陆封寒握了握手指,干脆起身走至沙发边站定,俯视的角度,一眼就看见了纷繁的痕迹。

粗粝的指腹蹭过祈言的眼尾,发觉祈言轻轻一颤,陆封寒俯身啄吻,尾音带笑:“这么喜欢我碰你?”

祈言仰着下巴,毫无防备地露出脆弱的喉结,嗓音低哑:“你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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