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四天前。

局里开始着手调查一宗新的案子。

虽然同样是失踪案，但是它却和被剥皮少女的那桩并不相同。

这次的受害者没有特殊的偏向，除了老人之外，男人，女人，孩童都有，他们在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房间里整洁如初，门窗都没有被破坏的痕迹，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警方刚开始没有把这几桩案子联系起来，直到有一天，一条被忽视线索进入他们的视野。

失踪者的家里，总是能看到一些怪异的痕迹。

漆黑腐蚀的木头，阴暗角落里的攀爬痕迹，以及地面上留下的粪便虫卵。

在艰难地调查数日没有结果之后，警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联系了超自然调查局。

而赵东就是被派遣过去的那个倒霉蛋。

“……我带着仪器去了犯罪现场，里面干干净净，没什么问题。”赵东缓缓地说道：“但是，一把仪器接近证物，它就开始疯狂警报，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高的数值，一开始以为是仪器问题，但是换了之后还是一个样。”

“我赶紧上报，上面也很重视，说很快就会派人来处理……”

程策之一脸茫然：“那……哪里出问题了？”

赵东苦笑一声：“哪里都没有出问题。”

——这才是最匪夷所思的部分。

在出完任务的当天晚上，赵东跟平常一样回家休息。

半夜，他被脚踝处的奇痒从睡梦中惊醒，在迷迷糊糊抓挠的时候，他感受到自己手指下的皮肤触感变得肿胀绵软，失去弹性，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蠕动。

赵东猛地惊醒过来，急急忙忙打开灯，然后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脚踝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

程策之一脸惊恐地听着赵东的复述，吓得脸都白了：

“那，那，那怎么办！你总不能让它们真的，真的从你身体里……爬出来吧！”

“已经和上面联系过了，他们派了中央战斗科的A级小队下来，应该这两天就能到了。”赵东叹了口气：“唉，希望他们能有办法……”

站在一旁的叶迦从头到尾没有插过一句话，就好像根本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两人的对话之上似的，他眼眸微垂，视线定定地落在赵东那两条可怕的腿上，眼底的神色空前凝重。

——是的，他知道这是什么。

即使在游戏里，这也是最难对付，最令玩家闻风丧胆的怪物之一。

鬼面蛛。

这时一种邪恶而可怕的生物，群居，一出动就是成百上千，它们会绑架人类回巢穴作为虫母的食物和产卵的容器。

在繁殖期，虫母的孩子只会产在精心挑选之后的健康人类身体之中，而普通蛛兵则没那么挑剔，它们会在自己行走的各个地方留下自己的卵，这些卵会有将近一个星期的休眠期，在休眠期过后，则会随机寻找周围的人类宿主，然后在他们的身体里发育成长，从内部将宿主慢慢吃掉。

单单是一只虫母，在游戏内都属于B＋往上，甚至是A＋级的怪物。

而整个虫巢加起来，那就是接近S级的灾害。

它们的繁殖速度极快，在数周内就能吃空一整个城市。

更糟心的是，倘若一个人被虫卵寄生，是不能用普通的方法强行将虫卵取出的，不然会将幼虫激怒，反而加速宿主死亡。

除了取虫母肚子里的分泌腺，用里面的气味将幼虫引出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应对方案。

这是绝对的大麻烦。

而且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那些刚刚调遣而来的战斗科小队，他们对这些生物的习性完全不了解，反而可能会让局势进一步滑向失控的边缘。

叶迦扫了一眼躺在隔离病房内的赵东，在心里叹了口气。

算了算了，毕竟这是为了经常帮自己迟早早退打掩护的革命战友，而且还是会毫无怨言地处理自己推给他的多余文件的老实人，跑一趟就跑一趟吧。

——这大概就是社畜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

杀虫母取腺体的第一步，是先找到它们的巢穴。

叶迦开鬼蜮去了警局，先把那些还留在证物室内尚未孵化的虫卵销毁，然后粗略地扫了下失踪案发生的地点，在心里有了大致范围。

整个虫群里，除了虫母，其余的蛛兵智商不高的工具蛛，它们捕猎从不考虑“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连环杀人狂定律，恰恰相反，它们专拣窝边草吃，还吃得可得劲。

叶迦的视线落在地图上的一处废弃建筑工地上，大致估算了一下。

估计就是这里了。

接下来的步骤则交由小黑手完成——

叶迦站在废弃工地的边缘，铁手无情地将紧紧扒在自己肩膀上的小黑手扯了下来：“去，找。”

小黑手疯狂抗拒：“啊啊啊啊啊我不要鬼面蛛太可怕了呜呜呜呜呜——”

叶迦：“今晚让你玩手机。”

“……”

小黑手猛地精神起来：“好的老板！谢谢老板！我这就去老板！”

很快，有了对阴气分外敏感的小黑手的帮助，叶迦没费什么事就找到了虫巢的入口。

这是一幢废弃的大楼。

似乎是当初快速建设城市留下来的烂尾工程，又因为在城市的边缘，所以已经被不管不问至少五六年了。

地面上杂草丛生，肮脏的毛坯墙上画着凌乱的涂鸦，什么都没安的窗框和门框就像是空洞洞的眼眶，无神地注视着远处灰暗的天空，大楼周围笼罩着冲天的煞气，即使是毫无灵视的普通人站在这里，也会感到莫名的恐惧和胆寒。

地面因为年久已经塌陷下去，露出一个黑漆漆的大洞。

叶迦站在洞口，低头向下看去。

一股阴朽腐败的臭味从中弥散开来，隐约还能听到沙沙爬过的隐约声响。

就是这里了。

“你准备怎么进去啊？”小黑手从叶迦的肩膀上探了出来，好奇地问道。

叶迦没有回答它的问题，而是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眼前黑漆漆的洞穴。

这是最为关键的第二步——进入虫巢。

同时这也是最难的一步。

鬼面蛛的视觉很差，但是嗅觉惊人，尤其熟悉活人身上鲜活温暖的气味，再加上虫巢内必定布满蜘蛛网——那是鬼面蛛延伸的感觉器官，想要偷偷潜入进去，杀掉被成千上万蛛兵保护下的虫母，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但，也不是做不到。

叶迦慢条斯理地将兜帽带上，压下帽檐。

下一秒，一缕森冷的鬼气缓缓地从他的身体里铺展蔓延开来，迅速地将他包裹于其中。

前后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他身上的气息完全与厉鬼无异。

小黑手震惊地注视着眼前的青年

不光是气息，从外观上看，眼前的青年完全就是一抹真正的幽魂，漆黑的兜帽将脸严严实实地遮挡住，只露出半截苍白尖削的下巴，那层阴冷的黑气中漂浮着点点漆黑的烟尘，让他的身形变得朦胧而遥远，就像是一层领域一般无法被视线穿透。

“这……这……”小黑手目瞪口呆：“这也太强了！”

它难以置信地绕了叶迦一圈：“你真的是人类吗？”

叶迦：“……”

即使隔着一层阴森的黑气，小黑手依旧能够感受到对方极具威胁性的视线，它哆嗦了一下，飞快地窜回了叶迦的肩膀上，若无其事地说：“咳，嗯，咱们出发吧！”

鬼面蛛的洞窟漆黑而幽深。

叶迦小心地沿着洞口向下走，脚下的道路湿滑而崎岖，沾满灰尘的粘腻蛛丝如同网罩般覆盖在狭窄的通道中，令他的行走变得越发艰难。

走出通道，眼前突然开阔了起来。

叶迦抬起眼，惊叹地审视着眼前的场景。

在游戏里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他的夜视能力已经变得非常强，借着背后洞口处渗透出来的一丝微光，叶迦能够清晰地看到眼前洞窟的全景。

鬼面蛛们已经将整个地面下方都蛀空了。

眼前的洞穴大的惊人，无数奇诡的通道密密麻麻地穿梭于其中，黑漆漆的不知道通向何处，从地上到洞窟顶端布满了一层层的蛛网，到处都弥漫着一股腐尸的恶臭气味。

这是叶迦见过最大的鬼面蜘蛛巢。

很难想象，这些怪物是如何偷偷地潜入进现实，然后悄无声息在地面之下挖掘制造出自己的庞大王国，捕食，繁衍，入侵……

就像是一个恶性肿瘤，在城市的皮肤下方生长着。

如此庞大的巢穴，至少有上前蛛兵，和A级以上的虫母。

而奇怪的是，他到现在居然一只蛛兵都没有遇到。

不过这对他而言是好事。

叶迦指尖腾起一抹幽蓝的鬼火，他弯下腰，将鬼火凑近地面的蛛网。

一点鲜红的痕迹在蛛网上显现出来。

那是人类的活气。

——所有活着的人类都是虫母的储备粮与育儿仓，找到人类，就找到了虫母。

叶迦循着那点滴细微的活气向前追踪着。

在将身上的人类气味尽数掩盖之后，他的存在几乎溶于整个洞窟当中，只要蛛兵不刻意搜寻，几乎无法将他的脚步和拨动蛛网的微风区别开来。

他的身形如同一道飘忽不定的影子一般，顺着洞窟内曲折诡谲的通道，悄无声息地向着更深处潜去，

越向前，蛛网的覆盖密度就越恐怖，层层叠叠的粘腻蛛丝将整个洞窟覆盖的密不透风，空气中的腐臭味道越发浓烈，几乎令人喘不过气来。

突然，叶迦的手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柔软的，黏黏糊糊的，被蛛丝覆盖着。

他扭头向身旁看去。

黯淡的鬼火勉强将黑暗驱散不过寸余，在那微弱的光线照耀下，一张倒挂着的惨白的脸直直的冲着叶迦，一双浑浊灰暗的眼睛半闭，扭曲的嘴唇大张着，整张脸如同正在融化的蜡像一般。

叶迦微微眯起双眼。

他谨慎地与眼前的那张脸拉开距离，然后将自己指尖的鬼火燃的旺了些。

眼前是一处巨大的巢穴，地面上的蛛网中满是腐烂的尸骸，有的已经被啃噬的残缺不全，有的已经只剩下一把白骨。

无数人类被蛛丝裹缠成蝉蛹般的样子，倒吊在洞穴当中，每张脸都同样惨白，呆滞，僵硬，在他们的肚腹处，能够隐隐看到蠕动的凸起，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们的身体内部生长着。

这里是鬼面蛛的育儿室。

虫母应该就在附近了。

叶迦正准备将指尖的鬼火熄灭，却只见不远处的洞窟处猛然冒出一个漆黑的巨大影子，六只长满漆黑长毛的步足舒展开来，在那棕褐色的硕大身躯上，长着一张丑陋的脸，六只眼睛恶毒地盯着他，嘴唇中露出尖利的螯。

糟糕，蛛兵。

一抹寒芒在叶迦的指尖浮现。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那只蛛兵却并没有向他发动进攻的意思。

它的螯足开合，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嘶嘶的喉音从中溢出：“参加会议的？”

会议？

叶迦指尖寒光闪烁，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你走错了。”蛛兵嘶嘶地说道：“跟我来。”

“女王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说完，它转身向着来时的洞窟中钻了回去。

被直接带去虫母身边，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啊。

叶迦勾了勾唇。

他收起鬼火，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