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真是该死的一天。”布赖恩特把车停在警局后面，说道。这是离开现场后他们说的唯一一句话。“道森很安静。”

“你很惊讶吗？”

道森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装着骨头的小容器，直到它被装进一个更大的盒子里，放在母亲的尸骨旁。

“回家吧，布赖恩特。我现在还要去见伍迪，完事后我自己回家。”

时间刚过七点，现在是他们第六个工作日中的第十三个小时。布赖恩特绝不会离开她半步。但他有家庭，而她没有。

她花了最后一点力气爬上了三层楼梯。她敲了敲门，在门口等待。

当伍迪叫她“进来”时，她惊诧于这两个音节中竟能蕴含如此强烈的怒气。

金坐下的时候，她注意到减压球已经被他握在手里了。

“您想见我，长官？”

“更确切地说，是三个小时前我打电话给你的时候。”他咆哮道。

金望着他的右手，她发誓她能听到减压球正在大声求饶。

“现场的一些事情有了进展，需要……”

“斯通，你牵扯进了一次创伤性事件。”

“布赖恩特驾驶技术还不赖。”她苍白地打趣道，今天已经足够漫长了。

“闭嘴吧。你很清楚规章，你也知道你应该回警局汇报情况，接受身体检查。”

“我没事，问问布赖恩特……”

“很抱歉，我根本不想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他靠到椅背上，把减压球换到左手。该死，看来她还没摆脱困境。

“我有要承担的职责，还有照顾员工的义务，而你让我几乎无法履行这两者。你必须接受心理咨询。”

金翻了个白眼。“当我需要别人告诉我我应该如何感受事物的时候，我会确保让您知道的。”

“你感觉不到任何东西，这或许就是问题所在，斯通。”

“对我来说这不是问题，长官。”

伍迪靠向前，直直地望着她。“现在还不是，但最终，你体内积聚的所有负面能量会影响你以及你的工作能力。”

金并不相信这个说法，因为这就是她处理问题的方法——把糟糕的事情放进盒子里，完全封存起来。这个方法的重点在于永远不要打开盒子，而她唯一的疑问就是为什么其他人不这么做。

都说时间会治愈一切。而她已经掌握了操控时间的能力。在现实时间中，她未能挽救亚瑟·康诺普的生命这件事仅仅发生在七小时前，但其间几小时中发生的事把这件事情的记忆远远甩在了后面。在她脑海中，这件事就像是上个星期发生的。因此，这件事并非如伍迪以为的那样几小时前才发生，而是已经过去很久了。

“长官，谢谢您的关心，但我真的没事。我自认自己救不了所有人，所以看到别人死去时，我也不会责怪自己。”

伍迪举起手。“够了，斯通。我已经决定好了。这个案子一结束，你就要接受心理咨询，否则就等着停职吧。”

“但是……”

他摇了摇头。“不那么做的话，你的阴暗面迟早会毁了你。”

金毫不关心自己体内积聚的东西。那些东西被她锁了起来，完全在她控制之下。她唯一担心的就是把它们发泄出来。它们释放之日，必定是她毁灭之时。

她沉重地叹了一口气。今天真不是争论这个的好时候。

“这件事你不要再争辩了，但在你走之前，我还要和你说些别的事情。”

棒极了，她心想。

“警务长打了电话给一位警司，而那位警司则打了个电话给我，跟我说他们两位都希望你退出这个案子。”他靠到椅背上，“说吧，你今天又惹毛了谁。”

现在再对伍迪撒谎已经没有意义了。很明显，某人已经彻彻底底沉不住气了。

“长官，我能给你列一份名单出来，而且还不是详尽的名单。但就我所知，今天唯一一个我彻底激怒的人是理查德·克罗夫特，但我不相信他的权势有这么大。”

他们目光相对，沉默了一下。“他的妻子。”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你对他说了什么？”

她耸了耸肩。“挺多事情。”她回答道，心想克罗夫特的老婆一定很爱他。

“证人的事还是嫌疑人的事？”

金扮了个鬼脸。“都有。”

“该死，斯通。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在这个层面进行警务调查，多多少少会涉及些政治因素？”

“不对，长官。应该说，在您的层面进行警务调查，才会涉及政治因素。我只负责揭开真相。”

伍迪对她怒目而视。其实金想表达的意思并非听起来那样。她相信他明白这一点，这样他就不需要让她开口说些别的蠢话。

金仰起头。“那么，您会遵守命令让我退出本案吗？”

“斯通，就算你不用激将法，我也知道该任用那些有骨气的人。我已经告诉他们，你会继续领导调查这个案子。”

金笑了。她应该猜到的。

“这个议员很明显藏着些事情，否则他不会这么快放出他的看门狗。”

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他终于对她许下了一个微笑的诺言：“那么，我想我也是时候放出自己的猎犬了。”

“遵命，长官。”金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