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护理中心的结构是对称的。前厅的两侧都装有玻璃。金的右边是一间空的办公室，左边是一个房间，里面摆着几张桌子，里面坐着一个穿黑色T恤的女人。她是看门人。

“有什么能为你们效劳的吗？”金本来以为她要隔着面前的玻璃问话。

“我们能和你们的一位病人说话吗？”

那女人耸了耸肩，表示不解。金指向了旁边的拉门，但那女人摇了摇头，用口型示意“仅限紧急情况使用”。

有那么一瞬间，金感觉被困在了一间净化室里。她指向房间里面的门。

那女人点了点头，手指指向右边窗台上一本打开的本子。她用右手做了一个签名的手势。金猜这是在让他们签到。

“提醒我我们在交流上的进步。”金对布赖恩特喃喃道。

他们在本子上签了字，等待蜂鸣器响起。

刚走进门，金便发现护理中心被分成两个部分。住在左边的人身体相对健全。有一两个人正扶着助行架走动，其余的人则坐在靠背扶手椅上相互交谈。菲利普·斯科菲尔德正用沉闷的语调讲述理财知识。金和布赖恩特走了进来，这些人纷纷转身，望向两张新面孔。

护理中心的右边则安静多了。一位护士正推着手推车给病人送药。没人瞧他们一眼。

玻璃后的那个女人走出办公室。她在右胸上戴了一块名牌，上面写着“凯丝”。

“有什么可以帮到二位吗？”

“我们想和你们的一位病人说话，她叫玛丽·安德鲁斯。”

凯丝的手摸了摸喉咙。“你们是她的家属吗？”

“我们是警察。”布赖恩特回答道。他继续说了下去，但凯丝的反应却让金的胃泛起一阵恶心。他们来晚了。

“我很抱歉，但玛丽·安德鲁斯十天前去世了。”

十天前这一切还没开始，金心想——又或许，这才是一切的开始。

“谢谢，”布赖恩特说道，“我们会联系她的验尸官。”

“为什么还要联系验尸官？”

“查找死亡线索。”布赖恩特还在解释，但金已经转过身。她推了推入口的门，但门锁住了。

“玛丽·安德鲁斯死后并没有验尸。她已经到了胰腺癌晚期，所以她的去世并没有什么令人惊讶的。我们没有理由要求她的家人允许我们验尸。她的尸体被送去了希克顿家。”

金并不需要多问。每个人都认识克拉德利海斯的丧礼承办人。他们自一九〇九年起便开始负责当地居民的丧事。

“玛丽·安德鲁斯去世那天有人来找她吗？”

“我们中心住着五十六号病人，我记不得那么多，还望你们见谅。”

金没有理会话中的敌意。

“那你介意我们亲自检查一下来访记录吗？”

凯丝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她按了一个绿色的按钮，把门打开，让金走回前厅。

金把访客记录本往前翻，布赖恩特则在一旁用脚顶着门。

“先生，请你让门关上，否则会触发警报。”

这句温和的批评让布赖恩特也走回了前厅。

“这是怎么了，布赖恩特，你讨厌老年人吗？”金注意到了布赖恩特脸上的表情，问道。

“没有，只是这地方太令人沮丧了。”

“怎么了？”金问道，手上又翻了几页纸。

“这里就是人生的终点。只要你还在外面的世界，一切还都有可能。但一旦你搬进这里，你就知道离开这里时是要去哪儿了。”

“嗯哼……想法真乐观。看这里，”她拿手指戳了戳纸页，说道，“十号的十二点十五分。有人签到来探访玛丽·安德鲁斯，签名非常潦草。”

布赖恩特指向了前厅的右上角。

金转过身，敲了敲玻璃窗。凯丝生气地盯着她。金指了指入口的门。蜂鸣器响起。

“我们需要查看中心的监控录像。”

凯丝摆出一副要断然拒绝的表情，接着她响亮地哼了一声。“这边走。”

金和布赖恩特跟着她穿过总务办公室，走进后面的一个房间。

“这就是了。”说完，她把二人留在原地，自己走了出去。

这个“房间”其实很难算得上一个房间：这里面只有一张小桌子，上面摆着一台老式电视监控器以及回放控件。一台录像机被挤到一旁。

“数字监控是没戏了。”布赖恩特抱怨道。

“没错，货真价实的老式录像带。拜托告诉我它们是贴了标签的。”

金坐进了唯一一张椅子里，布赖恩特在一旁翻查放录像带的架子。

“十号那天只有两卷录像带。一卷白天，一卷晚上。录像带每十二小时才换一次。”

“所以说这是时滞录像？”

“恐怕是的。”他说着，拿起了录像带。从取证的角度来看，因为实时录像能完整地捕捉所有画面，所以可以作为证据。而时滞录像带则每几秒捕捉一帧画面，把整个录像变成机械运动，就像在播放一张张截屏。

金把录像带放进机器。屏幕亮了起来。她把录像快进到清晨。

金紧盯着屏幕。“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一样吗？”

“录像带老化了。该死的，什么都看不清。”

金靠到椅背上说：“这些带子被用过几次了？”

“看这个样子，怎么也得有上百次。”

一般用过十二次之后，为了防止出现像现在这样模糊不清的情况，录像带都会被销毁。

金继续看着在前厅进进出出的模糊人影。

“老天爷，那个人说不准是我呢。”

布赖恩特故作严肃地看着她。“真的是你吗，老爹？”

金向后靠了靠，打开了门。

“凯丝，”她喊道，“你现在有空吗？”

凯丝出现在门口。“说真的，警探，真的没必要……”

“我们要把这个录像带拿走。”

凯丝耸了耸肩。“行。”

“我们要在授权登记表上签名吗？”

“什么表？”

金翻了个白眼。“布赖恩特。”

布赖恩特从他的口袋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在上面写下磁带号、他们的名字以及警局的名字。

凯丝很明显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但还是接过了那张纸。

“凯丝，你知道这个监控系统基本上已经作废了吗？”

凯丝像在看傻子一样看着金。“这是一家护理中心，警探，不是什么犯罪中心。”

这女人还一副得意扬扬的表情。

金点点头表示同意，布赖恩特则低下头抠着自己的指甲。

“那倒也是……但如果录像带不是保存得那么糟的话，说不定我们现在就能锁定两起甚至三起命案的凶手，也能更加有把握地保证凶手没有机会再犯案。”

金看着面前这个女人一脸震惊的表情，愉快地笑了笑说：“但还是谢谢你花时间协助我们的工作，感谢你的配合。”

金大步从凯丝身边走过，走出护理中心的大门。

“你知道，老爹，我一直觉得你笑起来的时候更恐怖。”

“把这个录像带给斯泰茜。她认识一个修复奇人，说不定能给我们带来些线索。”

“没问题。现在去哪儿，老爹？”

金从他手里接过钥匙。

“我们要开车去你最害怕的地方，布赖恩特。”她一边说着，一边故意睁大了眼睛，“我们要从护理中心出发，前往殡仪馆。”

布赖恩特一阵战栗。“行吧。但你要是开车的话，保证这不是我的最后一程，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