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保险箱钥匙
送走了冈本,黄向东连忙把门插好,颤抖着打开平面图和制度表。日本人做事认真,图画得非常详尽,部队主楼、东乡村和配套建筑都有,最显眼的就是本部主楼,主体呈“吕”字形,中央有两处宽敞的广场,从外面则什么也看不到,部队内部称之为“四方栋”。而制度表里林林总总列了上百条守则,看得黄向东头发晕,从守则可以看出,731部队的保密制度非常严格,除了不能向外界(包括日军其他部门)透露与部队有关的任何细节之外,在731部队的工作和生活也要严守规则,最重要的纪律是三不:与己无关的事情一律“不许看、不许问、不许说”。
再打开通信录,从部队长到各部、课、班负责人的办公室和住所、宿舍电话都有。从通信录中可见,除北野政次以外,东乡部队的所有人都住在这里,和冈本介绍的一样,高级军官、普通军官、军人家属和雇用人员都有各自的宿舍楼,层级严格而清晰。一想到这些日本培养出来的杀人魔鬼们都住在这栋楼里,而他今后就要每天和这些家伙打交道,黄向东就全身发冷。
“嘭嘭嘭!”敲门声把黄向东吓了一跳,他开始没敢出声,心想最好是敲错了,可从外面隔着门传来声音:“三条洋平少佐在吗?我是太田澄。”
黄向东顿感脊背发凉——太田澄?那不是东乡部队第二部兼总务部长吗?仅次于北野政次的二号人物,怎么会来宿舍找自己?他慢慢打开门,外面站着个穿白色衬衫的男人,身高在一米七五左右,和黄向东差不多,脸庞瘦削,双眼发出冷光,一看就是心狠手辣之辈。
“三条君,还记得我吗?”这人微笑着说,但这笑容怎么看怎么让人不舒服。
吴站长曾经把三条洋平在新世界大饭店参加迎接宴的情报详细给黄向东讲过,那是三条洋平仅有的一次与东乡部队各位高级军官见面。每个人的照片都有,黄向东记得很牢,好在这些人的相貌还是有些差别的,比如这个太田澄,他的脸左下角有一块烧伤痕迹,据说是在用活人做烧伤实验时不小心弄的。
“哦,太田长官!”黄向东连忙敬礼。吴站长告诉过他,日本军队等级制度很严,无论是否在同一部队,低军衔遇到高军衔必须敬礼。
太田澄一摆手,“不用这么客气,我能进来吗?”黄向东脸上尽量带着不卑不亢的笑容,侧身把太田澄请进屋内。他心里的紧张已经到达极点,知道这些东乡部队的高级军官个个都是杀人如麻的恶魔,但表面上还不能表现出异常,否则被对方察觉,就有可能导致身份揭穿。用吴站长的话讲,真到了那个时候,能马上死去已经是一种幸运,搞不好就得成为狼狗的食物,就像桐君她们那样。
一想到桐君,黄向东顿时血往上涌,强烈的仇恨让他暂时忘了害怕,等太田澄坐在床边时,他壮起胆子说:“太田长官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
太田澄左右看了看房间陈设,说:“听说三条君在去海林支队的时候丢失了证件,又染风寒病了半个多月,现在刚出院,于是就过来看望一下,顺便把新办理的军官证件给你送来。这房间还不错,挺整洁的。”说完从上衣口袋掏出一本证件递给黄向东。
黄向东接过一看,是个精致的小硬皮本,上写“大日本帝国军官证明”字样。再翻开看,左侧是贴有盖钢印的头像照片,右侧是个表格,在直属、所属番号、职务和名称栏分别写着“大日本帝国陆军省,参谋本部”、“大日本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第一部特别班”、“军医少佐”和“三条洋平”字样,最后一行小字是“昭和十八年七月颁”。
“真是非常感谢,这么快就办好了新证件。太田长官派人送来就行,何必亲自上门?”黄向东笑着收好证件。
太田澄嘿嘿一笑,“因为想特地来看望三条君。”说完他慢慢从腰间掏出一把乌黑锃亮的南部式手枪。
黄向东全身的血液迅速涌到头部,他下意识地站起来,心想终于还是露了馅!正在他想如何制伏对方时,太田澄却意外地道:“三条君,你怎么了?”说着又从腰间皮带卸下一个崭新的黄牛皮枪套,同手枪一起递给黄向东,“这是你的配枪和枪套,我特地挑的全新品,有时间到总务部签个名字就行。”
“哦……好的,真麻烦您。”黄向东连忙接过枪和枪套,假装爱不释手地来回看,“比我之前那把枪好多了。”心里却在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来掩饰刚才的失态。
太田澄笑着说:“没有军人不喜欢枪,当然,像我们这样的军人,武器已经不是枪了,而是刀,手术刀。”
黄向东连连点头,“是的是的,太田大佐说得对。”
“三条君虽然刚到这里,却是北野部队长十分器重的人,要知道,他从来没有给下属军官挑选过住所和宿舍,而你之前在中央大街的洋房和现在这间宿舍,都是北野长官为你选的。看来你的背景很不简单啊。”太田澄脸上露出诡秘的笑容。
黄向东终于明白为什么像太田澄这样身为东乡部队二号人物,又是大佐军衔的人也要来巴结他。人都是喜欢拉帮结派的,看来日本人也不例外。黄向东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其实也没什么,都是石井长官的错爱,也许是他在北野长官面前说了些好话吧。”
太田澄笑着摇摇头,“你不用瞒我,北野长官与石井长官的关系我们都清楚。当然以后时间很多,到时候再慢慢聊。”他站起身来,“我得走了,部队里明天要产出两百公斤炭疽菌,身为第二部和总务部长,又兼第一部炭疽班的班长,我还真是忙得像只苍蝇。”
黄向东连忙站起来把他送出门。太田澄说:“我已经派人事课的酒井主任中午过来找你,你和他一起去食堂吃午餐,顺便讲讲部队里的各项制度。当然,很多制度是给士兵订的,像我们这些军官,另有需要注意的地方。我就住在三楼,有空去坐坐。”他拍了拍黄向东的肩膀,饶有深意地笑笑,随后下楼离去。
目送太田澄离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黄向东又感到身上的冷汗。他回屋锁好房门,将那张军官证件收回口袋,再拿起手枪,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吴站长曾经教过他日本南部式手枪的基本构造和使用方法,黄向东按动卡榫,退下弹夹,里面压满了黄澄澄的子弹。枪和牛皮枪套都是簇新的,手感很好。摆弄着手枪,黄向东竟有了些安全感,他决定从现在开始,要一直把枪带在身上。
过了半个小时,又有人敲门。黄向东知道是谁,直接打开门。外面站着个又矮又胖的军人,大约四十多岁,留着文明胡,脸上容光焕发,右手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大塑料包。这人微笑着说:“三条洋平少佐,我是总务部人事课主任酒井直人,那天在新世界饭店见过面,我就住在你的隔壁!”黄向东看了看他肩膀军装上的标志,两条黄杠嵌着一颗银五星,和自己同样是少佐军衔。
既然级别相同,那就不用太客气了,黄向东把酒井让到屋里。这个胖子笑容可掬地拆开大塑料包,里面是一套崭新的黄褐色军官制服,还有帽子、武装带、白手套和黑牛皮靴。“和配枪一样,有时间到总务部签个字就行。请把你的病假单交给我,我们先去食堂吃饭,别忘了带上证件。”两人出了屋,黄向东把门锁好,在酒井的带领下出了大楼,往东北方向走几百米就到了礼堂。旁边有个二层小楼,上楼时黄向东就闻到喷香的饭菜味儿,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咕乱叫。
二楼已经有不少军官正在吃饭,酒井刚露面,就有人打招呼道:“酒井,到这边坐!”
“等一下,马上就来!”酒井应道。黄向东扫了几眼,很多军官的相貌在吴站长那个厚册子中都有,如果没记错的话,刚才打招呼的是总务部生产课主任田中维武,旁边的瘦高个是财务课主任常谷川,两人都是中佐,军衔还在黄向东之上。
黄向东边走边假装随意四处看,发现食堂里除了高级军官之外,还有一些女性,想必是军官们的家属。他看到太田澄和几个中年军官坐在角落的桌子正吃着,按厚册子中的照片资料对照,那几个中年军官应该就是第一部部长菊地斋和第四部部长川岛清,还有第六部部长大谷。这三人都是少将军衔,太田澄虽然只是大佐,但他是部队里的二号人物,掌管总务大权,身份倒也相配。
看到川岛清,黄向东感觉身材和相貌有些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太田澄看到黄向东走进食堂,对他抬手示意算打了招呼。黄向东硬着头皮走到桌边,向四人敬了个军礼。四人都站起来客气了几句,菊地斋是第一部的部长,也是“三条洋平”的顶头上司,他表情严肃地说:“让酒井给你多介绍一下部队里的同事,以后才好顺利工作。”黄向东连忙点头。
两人来到付菜口,一名约四十几岁的女人坐在台前,笑着打招呼:“酒井主任,今天要吃什么?”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黑板,上面用粉笔写着今天的菜谱。
“哦,我看看……要一份鱼汤,一份炸大虾,还有猪肉煮牛蒡、腌萝卜、米饭和咖啡。对了,这位是新来的三条洋平少佐,隶属第一部特别班,现在还在生病休假。”酒井道。
黄向东连忙掏出证件递过去。那女人对黄向东笑笑,“您好,三条洋平少佐,请您点菜吧。”在女人低头记录的时候,黄向东也点了几样饭菜。不到半分钟,两份饭菜就整齐地码放在餐盘上。两人端着餐盘来到田中维武和常谷川的桌子坐下,简单互相介绍了一下。黄向东刚坐下就闻到一股酒气,是从田中维武身上散发出来的。
酒井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这家伙是个酒鬼,就算几天不喝酒,身上的酒气也能把你熏倒。”田中维武嘿嘿笑着,正在不停地用筷子把米饭中的豆子挑出来,气愤地道:“怎么又掺大豆?这个月好像有三次了吧?”
酒井嘿嘿笑着:“最近部队经费有点紧张,所以多掺了几次,没关系,挑出来不吃就是了。”然后又对黄向东说,“为了不忘国内的贫困,我们每月都要吃一次掺大豆的米饭,以示不能忘本。”
“嗯嗯,应该的,应该的。”黄向东低头吃饭,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常谷川举起咖啡杯,低声笑道:“所以,为了纪念国内的贫困,让我们多喝点儿咖啡,多吃点儿牛排和炸大虾,多泡几个女人吧!”四人都笑起来。
酒井说:“中午时间太少,晚上我们四个去酒馆喝几杯,怎么样?”
田中维武面露喜色,欣然同意,“太好了,最近一直找不到人喝酒,没意思极了!”
常谷川道:“你这家伙天天喝酒,还嫌不够吗?”正聊着,忽然有人从后面猛拍黄向东肩膀,回头看去,一名长得黝黑的强壮男子正盯着黄向东。他头发剃得很短,中等个头,方脸大嘴,左眼角处有道伤疤,两个眼珠黑少白多,一副残忍面相。
“这是第一部碇常班的班长碇常重军医少佐,那天在新世界大饭店见过面。”酒井连忙介绍。黄向东站起来和对方握了握手。
碇常重冷笑几声,“食物的用处无非是让人吃饱而不至于饿死,至于味道好坏,我想三条君应该没什么兴趣吧?”
“碇常君说得很有道理。”黄向东赔笑道。
“哦,是吗?”碇常重双手插在口袋中,看了看黄向东的餐盘,“这番话是三条君当时在新世界大饭店餐桌上说过的,可是,三条君今天的午餐很丰盛啊!”
黄向东大惊,吴站长的谍报能力再厉害,也不可能把那天在餐桌上的话偷听到。黄向东大脑急转,“这是酒井为我选的菜谱,他也是好意,我总不好推辞。”
碇常重说:“开个玩笑而已,三条君不要在意。你说话的声音似乎和上次不太一样?”
黄向东就怕说这个,“前些天我在去海林支队的路上得了风寒,所以嗓子一直不太舒服,正在吃药调理。”其实他的嗓子已经好了,但为了掩饰,仍然在继续装嘶哑,以防别人听出口音的变化,尤其是在新世界饭店出席过欢迎宴的那些人面前。
碇常重点点头,皮笑肉不笑地说:“注意身体,以后再见。”说完下楼走了。他走远后,常谷川对黄向东撇了撇嘴,“别理他,那家伙整天研究炭疽,脑子可能也被病毒啃坏了,说话总是带刺。而且不近女色,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多看几眼,我甚至怀疑他下面那东西是不是木头做的,根本不管用。”
四人又笑起来。一提到病毒,黄向东顿时没了食欲,餐盘里的美食似乎也变成了病毒。酒井说:“除了柄泽班长之外,基本所有少佐以上军官都在这里吃饭。”
“你是说第四部第一课的柄泽十三夫?”黄向东问。
常谷撇了撇嘴,“除了他还有谁?那家伙家里穷,食堂餐费又贵,他舍不得来这里吃饭,省下的钱都寄回老家去了。”
黄向东“哦”了一声,问:“他为什么叫十三夫?”
三个人都笑起来,酒井笑道:“他父亲喜欢男孩,可他母亲一连生了十二个女儿,到第十三个的时候终于成功,就是他柄泽十三夫。”
黄向东也笑了,提到女儿,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于是故作乏味地说:“这里规章制度这么严,看来想泡女人不太容易,那可真够无聊的。”
酒井、田中和常谷互相看了看,都没说话。黄向东后悔说错了话,正在考虑怎么转移话题时,三人却都低声怪笑起来。田中左右看看,时间已近下午一点半,食堂里的人渐渐少了,便笑着说:“三条君,都说你这个人对吃喝玩乐都没有兴趣,原来也是假的。”
常谷川看着黄向东疑惑的表情,脸上露出坏笑,“我们这里女人还是有不少的,比如总务部那些日本籍女职员、军人医院里的护士、从外面雇来的中国女佣人,当然还有家属楼的军官老婆们……”说到这里,三人忍不住笑得更加开心。
经常泡女人的黄向东对这种类型的笑再熟悉不过,他顿时明白,笑道:“有女人就好,以后机会很多,各位可要向我多透露这方面的情报啊。”四人又淫笑起来。
吃完午饭,酒井等人和黄向东一起回到总务部,这是个四层的独立建筑,算是整个731部队的后勤部门,负责部队的财务管理、生产计划和人事分配,范围广权力大,部长由第二部的部长太田澄兼任。酒井指给黄向东去庶务课的路,径自回办公室忙碌去了。黄向东来到三楼庶务课,没看到课长伊藤明的身影,一个年轻女职员坐在桌边摆弄几大盆波斯菊,看到黄向东进来,连忙起身打招呼。这女职员大约二十出头,头发乌黑,圆脸大眼睛,皮肤白皙,身材丰满健美,尤其那对紧裹在白色衬衫内的饱满胸部令黄向东双眼放光,不到两秒钟,黄向东已经用眼神在她的乳房上摸了好几把。
等回过神后,黄向东连忙说明来意,那女职员笑吟吟地取出一个厚本子说道:“我叫大月某女,是庶务课记录员,您今天领的东西,在登记簿上签个字就行了。”
黄向东见表格上写着日期、姓名和物品明细,分别是“第一部特别班三条洋平军官证明一个,齐配军装一套,南部式手枪一支,子弹八发”。黄向东在最后一栏内认真地签下“三条洋平”四个繁体汉字,之前吴站长提供过三条洋平的签名让他模仿。
大月某女收起登记簿,笑着说:“三条少佐的宿舍安排好了吗?在哪里呀?”
“哦,就在高级单身军官宿舍的242号房间,你有时间可以去坐坐。”黄向东比较喜欢她这种丰满女人,所以有些好感。大月某女答应下来,又说如果有生活方面的事情需要照料,也可以向总务部提出,由女职员充当临时女佣,黄向东连忙谢过。
现在正是七月最热的时候,太阳顶在空中无情地晒着,让黄向东额头冒汗。从食堂到西岗宿舍的路上会经过之前在车上见到的那座游泳池,黄向东见有几个身着鲜艳泳衣的年轻女人正在池中嬉水。其中有个女人长得很漂亮,而且身材性感,那丰满的胸部在紧身泳衣的包裹下呼之欲出,黄向东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那女人见黄向东眼神色眯眯的,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扭过身体。
回到宿舍内,黄向东躺在床上,脑子里把今天的全部经过梳理了一遍,包括遇到什么人,都是什么性格特征。这是吴站长教他的方法,千万不能记在纸上,以免被人发现,只能在大脑里整理——司机冈本规规矩矩;太田澄狡猾老到,但坚信三条洋平很有背景,正在讨好自己;酒井直人很圆滑,但也很好相处;田中维武好酒;常谷川好色;而那个叫碇常重的家伙有点古怪,似乎在故意和自己作对,至于原因现在还不知道。
想到要和这么多日本军官打交道,黄向东就一阵阵头疼。看来得尽快打报告给北野政次,要求回国休养几天,从三条洋平的办公室保险箱里找到那个关于“如意计划”的笔记本,再交给中共安插在日本的间谍,他就算完成任务了。至于那些什么部队制度,如果运气好的话,根本就用不着看。
晚上六点钟,又有人来敲门,开门一看,却是酒井、田中和常谷三个。在他们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东乡村”酒馆,刚打开门,就听到空气中飘着留声机传出的山口淑子的歌曲,到处都是烟雾,很多男女正在喝酒抽烟、聊天说笑,非常热闹。这些人大多换上便装,很多年轻女人穿着漂亮衣服,手中夹着香烟,三三两两地与男军官调笑。
刚一进来,田中维武就迫不及待地先买了一瓶啤酒,边走边大口往肚子里灌,好像已经有几十年没喝酒。常谷川边走边凑近黄向东的耳朵说:“这些女人都是附近军人医院的护士,还有我们总务部的几个女同事。你看,那个穿白衬衫、胸部很大的女人名字叫大月某女,总务部庶务课的,平时就在我办公室隔壁。对了,今天下午你去登记,应该见过她的吧?今年刚二十一岁,但发育得很成熟。人勤快又开朗,男军人们都很喜欢,当然,都很想和她上床。”酒馆里相当嘈杂,如果不是凑得非常近,根本听不到别人在说什么,倒也不怕泄密。
几人来到大月某女跟前打招呼,常谷川搂着她的腰,眼睛死死盯着那对包裹在白衬衫内的丰满乳房,似乎要用眼神把衬衫上的几颗扣子全都解开,“今天该多陪我一会儿了吧?”
大月某女嗔笑着推开他,看到黄向东,对他妩媚地笑笑。“这是三条洋平军医少佐,刚从国内调来的,最近正在休病假。”田中又从吧台上拿过两杯清酒,递给黄向东一杯,自己先仰头喝光。
“我们下午见过面。”黄向东知道如果想和这些日本军人搞好关系,就得融入到他们的圈子中,而且这个大月某女年轻白嫩,身材丰满肉感,倒也是他喜欢的类型,于是嬉笑着拉住她的手,把酒杯递到她面前。大月某女眼中含着笑意,“你好,三条少佐,这么快就又见面了。”把嘴凑上去喝了一口。
常谷川有点不高兴,他对大月某女垂涎很久,一直也没得手,便生气地拉过她,“喂,你是看三条君长得比我帅是吧?快陪我喝杯酒!”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陪你喝酒的?”大月某女把脸一板,再次推开他转身走了。
常谷气得直咬牙,黄向东笑道:“算了,她又不是这里最漂亮的,咱们找个地方。”四人好容易找到空桌坐下。黄向东主动去吧台掏钱买了好几瓶酒和零食,抱着东西回来时,却看到几名军官模样的人站在桌前,正跟常谷、田中等人说着什么。上前一问才知道,这几位是第一部的冈本耕造、贵宝院天雄和肥之藤信三,都是第一部的班长,说早占了这个地方,刚才只是去买几包烟,要田中等人离开。
常谷川刚才因为大月某女的事正憋着一肚子气,说话也没客气,再加上田中在旁边帮腔,双方越说越不客气。黄向东见气氛不对,连忙挤上去笑着说:“冈本君、贵宝院君、肥之藤君,大家都是同事,别因为这点小事坏了心情。不如我们稍微挤一点,都坐在这儿,今晚的酒我请客,怎么样?”
冈本等人都感到意外,东乡部队工资很高,但这些军人大多来自日本贫穷地区,习惯把每月工资寄回日本老家,平时的花销并不多。现在听到三条洋平要请客,气就消了大半,他们几人平时与田中等人不和,但今天碍于三条洋平的面子,也就没说什么。七个人挤在一张桌上,倒也显得很热闹。酒井又借来几个骰子,大家猜数喝酒,玩得还挺开心。
黄向东酒量不错,对品酒他很内行,和泡女人一样。但他借口风寒病还没痊愈,因尚在吃药而不能喝酒,这是吴站长的死命令,酒后容易吐真言,那是非常危险的。好在部队人人皆知他是北野政次眼中的红人,谁也不会硬劝他喝酒。
晚十点左右回宿舍,酒井、田中、常谷川与黄向东一样,都住在高级军官宿舍二层,一路上酒井让他回去有空仔细看看部队规章表,别的倒没什么,很多规定如“三不准”都是给普通人员订制的,像他们这些少佐以上的高级军官,只要不无故旷工、打架滋事、泄露部队机密,别的基本还算自由。
次日起床后黄向东洗了把脸,这是他在731部队的第二天,昨天的顺利让他多少有点放松。看来三条洋平这个最佳伪装让他的安全能基本得到保障,只要自己不大声说“我是黄向东”,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因为还在病休期间,他没穿军装,而是穿便装出了宿舍楼,来到部队本部大门前。门口有四名卫兵把守,查看过他的证件后,在岗楼内拨通了部队长办公室的专线电话。然后有卫兵按动电钮,底下装有滑轮的电动水泥闸门打开,黄向东走了进去。
这算不算是正式进入地狱了?黄向东这样想着。进入大院,黄向东看到右侧耸立的那三根大烟囱,后面和左侧还有几栋楼,中间则是一座高大的三层白楼,白楼周围有拉着电网的两米高墙。墙下每隔约百米都建有步哨岗,里面的持枪日军站得笔直,到处戒备森严。
平面图他昨晚看了很久,北野政次的办公室位于白色主楼二层右侧最里面的房间。他沿着水泥路来到大门出示证件,士兵与北野通过电话得到允许,这才放黄向东进楼。上到二楼拐了两个弯,每层都有持枪卫兵站岗,右拐走到最深处是部队长办公室。敲门进去,北野政次正站在宽敞讲究的办公室酒柜前,手里握着一瓶法国白兰地,对着阳光仔细观察酒的颜色。黄向东坐在沙发上,北野政次倒了两杯酒,也在沙发上坐下,递给他一杯。
“谢谢北野长官。”黄向东恭敬地接过,喝了一口,“嗯,这酒不错,是1873年的勃艮第出品,只是余味有些淡,可能是密封不太好吧。”
北野政次惊奇地坐直身体,“你很内行啊!这酒是半年前太田澄送给我的,后来有一次因为圆木逃跑事件,我打开瓶盖忘了塞回去,晾了几个小时。”
黄向东悔得想抽自己嘴巴,因为真正的三条洋平几乎不喝酒,他这么说等于自相矛盾。他边笑边迅速盘算,说:“其实我并不懂,只是刚才看了酒瓶上的法文标志。”“那你怎么知道密封不好?”北野政次疑惑地问。
“哦,那是昨晚在酒吧喝酒时,和几位同事在聊天中提到的。”黄向东说完又后悔了,他现在才想到,其实这么说还不如让别人觉得自己对酒内行,因为有很多人懂酒但并不酗酒。最重要的是,让人知道自己懂什么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原本你应该懂,其实却不懂,那才最危险。
北野政次很生气,他用力把酒杯蹾在茶几上,“总是会有那么多大嘴巴的人,这点事居然都传遍了!”
黄向东怕越说越坏,连忙岔开话题,说到了想回家休养几天的事。北野政次沉着脸没说话,不过仍然批准了他回家的请求,并批了半个月的假,说随时可以从南郊的王岗军用机场乘飞机回京都。黄向东高兴极了,生怕北野反悔,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要告辞。这时,北野政次把窗户关上,又拉上窗帘,黄向东十分疑惑。北野问:“三条君,那个‘如意计划’的资料,你确定没有泄露吗?”
“当然没有!”
“那就好,日记本的资料现在在什么地方?”
“还在京都第16师团的军医研究所,我的旧办公室保险箱内。那里戒备森严,而且除我之外谁也没有办公室的钥匙,非常安全。”
北野摇摇头,“不在身边的东西,就谈不上安全。你回日本后就把它取出来放在身边,回哈尔滨时请把它带来。现在战局紧迫,你曾经说过,这个‘如意计划’能在瞬间瓦解中国,我恨不得立即就实施。以你看来,它要多久才能投入实行?”
黄向东哪里知道,只好瞎说一通,他犹豫片刻,说:“计划里有很多步骤还须实验,现在只完成了不到一半,如果环境和条件都允许,怎么也得……半年以上吧。”
“还要半年多?这恐怕太久了。”北野有些不高兴,“你把资料带回来,就在这里继续研究,我会向你提供所有的必要条件!”
黄向东点头如母鸡啄米,“是的是的,我知道。我想在日本待一个月,行吗?”
北野很不满意,“为什么要这么久?在哈尔滨也能休养。”
黄向东说:“军医研究所里还有些资料,我想顺便整理一下。请您放心,我不是为了休息,在日本也是在工作。”
北野脸色稍缓,“那好,就批给你最长一个月的假期。三条君,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我是731部的队长,以后的计划也是由我下令实施,所以希望你能全力与我合作,因为只有我能提供你所需要的一切条件,懂吗?”
黄向东顿时明白了昨天太田澄所说的话,北野政次和石井四郎表面上通力合作,暗里却争得厉害。也难怪,像731部队这么重要的部门,怎么可能有人愿意拱手让出?为了让对方满意,黄向东拍着胸脯保证,回哈尔滨后就立刻把“如意计划”的资料全部交给北野政次过目。北野非常高兴,许诺他回哈尔滨后,争取帮他在肩膀上再多加一颗星。黄向东暗想,如果真拿到资料,回中国下了飞机我就先逃走了,还会让你过目?
下午酒井帮黄向东联系了王岗机场,两天后的清晨和石井四郎一道出发飞回日本。哈尔滨有很多外国人修建的漂亮洋房和别墅,现在大多被日本军政要员霸占,从吴站长的情报得知,石井四郎在哈尔滨有一座非常豪华的别墅,是从苏联大富商手里没收的,石井被撤职回国后,那座别墅仍旧空着,供石井来中国时下榻使用。这次石井四郎来中国看望三条洋平,还是住在那里。黄向东在通信录里查到号码与石井四郎通了话,石井约他出发前的晚上在道里区一家高级日本料理店吃饭。
这间料理店的老板是日本北海道人,所有的服务生也都是从日本老家带来的。席间,石井四郎命卫兵在包间四周严加把守,这才问道:“三条君,在医院里我不方便问,那个计划,你真的没有泄露给支那人吗?它现在安全吗?”
黄向东猜他肯定是不想让北野政次知道这个计划,连忙回答:“请老师放心,我没向任何人泄露过计划。计划非常安全,它就秘密存放在我京都的旧办公室,除了我,谁也没办法拿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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