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奚亭到底还是没有去管荀翊。

他询问了韩松元调查到的线索之后,就垂着眼帘,陷入沉默。

“少君,此事并不简单,只怕这网址背后涉及的,并非是一个魔修那么简单。”韩松元说起正事来,显得很严肃,“这个网址背后运营已有两三年的时间,牵涉其中的凡人少说也已达到了三四百人……这绝非一人之力,怕是这背后,是一个组织。”

短短两三年的时间,他们通过这样的渠道获得凡人的血液,通过这种自愿献出的血液来提升自己的力量。

如果是一个组织……这便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

顾奚亭颔首。

他刚刚也正是在思考这个问题。

之前的谢师宴,那个女孩儿手掌里的暗色符纹分明带着当年已经死在他的霜尘剑下的莫古的气息。

于是他一度怀疑,那个网址背后的人,就是莫古。

但是现在看来,应该不只是一个莫古那么简单。

千年万载,沧海桑田,无论这个世界经历怎样的变迁,总归是免不了会有一些因贪婪私欲而堕落成魔的凡人。

然而魔修零散,是这天下最见不得光的存在。

专司人间事务的天极山绝不会放过他们。

“少君以为,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做?”韩松元问道。

顾奚亭闻言,扯了一下唇角,“等着啊。”

“……亭哥你什么意思啊?”齐舒懵逼了。

韩松元也有点迷茫,“少君,我们难道不该先发制人吗?”

顾奚亭拿着茶杯抿了一口,杯盏里氤氲的雾色朦胧了他的眉眼,“先发制人?你找得到他们在哪儿吗?”

“……”韩松元沉默了。

“IP地址查不到,他们看起来没有留下丝毫痕迹,那些和他们交易过的凡人嘴里根本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我们现在没有任何选择。”

顾奚亭放下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说。

“那就这么等着也不是办法啊。”齐舒挠了挠后脑勺。

“总有人会来找我的。”

顾奚亭薄唇微抿,眼瞳晦暗。

他抬眼看向雕花窗外,彼时树梢月色清冷,洒下银辉一片。

这一次,霜尘剑绝不会再失手。

那个神秘网址被顾奚亭用术法封住,不会再有凡人点进去,短时间内,也不会再出现逆改他人命格的事情。

凡世秩序暂时稳定,却如山雨欲来前的风平浪静。

一个暑假的时间,周双双第一次在网上尝试了连载漫画。

故事并不算很长,却比她以前的小短漫要好太多。

一个很可爱的故事,因为一个营销号的转发,周双双长了足有两万多的粉丝。

到后来,就有一些工作室给周双双发微信,想跟她约稿。

但是周双双都拒绝了。

如果不是画她喜欢的故事,她是没有动力的。

顾奚亭收到了郦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周双双也收到了位于郦城的另一个一本院校的录取通知书。

因为都在一个大学城,所以两个学校距离并不远。

只是周双双并不知道,涂玉和顾景清又开始在为她和顾奚亭选择成亲的日子了。

这一次,是真的要提上日程了。

毕竟丸药再能压制周双双身上的病症,也不过只是一时的。

晚上顾奚亭带着药丸走进周双双的房间时,她正坐在电脑前,在数位板上画画。

或许是听见了声音,她回头看见他手里端着一杯水还有那只她再熟悉不过的小盒子,顿时耷拉下脑袋,语气有点闷闷的,“怎么又吃药呀……”

她已经吃了好几个月了。

这个药丸好苦,味道也不太好闻。

“我觉得我都好了……”她望着他,认真地说。

顾奚亭把盒子递到她眼前,又把水放在她的桌上,“想不吃?现在还不行。”

“为什么啊?”她盯着他。

顾奚亭弯了弯唇角,那双琥珀色的眼瞳里流露出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再过几天,你就可以不吃了。”

她还是没听明白他说的话。

但见他一副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的模样,她只能乖乖地把药丸吃了。

“太苦了吧……”她的小脸皱成一团,小声抱怨。

顾奚亭似乎早有准备,从裤袋里拿出一颗糖果,撕开包装纸,喂到她的嘴里。

丝丝的甜味在舌尖绽开,掩盖了几分浓烈的苦味,她咬着糖果,眨了眨眼睛。

是草莓味的。

顾奚亭俯身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早点睡觉。”

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周双双捧着自己的脸,嘴角弯起来,笑得像个傻子。

她却不知,自己睡下之后,隔壁的少年便化作了一道淡金色的流光,从大开的玻璃窗跃入云霄。

等他深夜归来时,屋里很安静。

不同于心大安眠的涂玉,舜花一向是警醒的,她点灯出来,一眼便瞧见了顾奚亭身上殷红的血迹,以及他冷白的面庞上沾染的点点血色。

少年精致漂亮的眉眼仍带着几分冰冷,如同出鞘的剑刃,难以隐藏其锋利的锐气。

“少君?”舜花以为他受了什么重伤,手里的灯都险些拿不稳,大惊失色。

“舜花姨您小声点。”顾奚亭将手指凑到唇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他眉间染着几丝疲惫,那双眸子却仍旧如濯洗过的星子般清亮,犹泛寒光。

霜尘剑的剑刃上沾染着一片血色,他握着剑柄,将剑尖抵在地上,自己靠着墙,呼吸缓慢。

“少君……”舜花放低了声音,还是很担忧。

“没事,不是我的血。”顾奚亭简单地解释了一句。

他揉了揉眉心,对舜花说,“您去睡吧,这件事不必让母亲知道。”

“可是……”舜花还是有点迟疑。

“舜花姨,您放心。”顾奚亭又说了一句。

舜花见他看起来真的并不像有受伤,也就稍稍放下了心,最终她叹了一口气,转身往自己的房间里走。

黑暗里,顾奚亭靠在墙上休息了片刻,然后才提着霜尘,迈着轻缓的步子,往楼上走去。

路过周双双的房间时,他顿了一下。

房门打开时,透过房间里窗帘半开的玻璃窗外洒进来的银白月光,他看见了床上那团隆起的“小包”。

他轻轻地走进去。

床上的她在睡梦之间,已经把被子整个压在了身体底下,她整个人也不知不觉地缩到了床的下半部分。

或许是忘了关空调,这会儿她冷得缩成了一团。

薄唇微弯,他眼底压着浅淡的笑意,更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温柔。

他俯身,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来。

或许是睡梦中的她闻到了他满身的血腥气,她皱了一下鼻子,无意识地想要挣脱他。

顾奚亭按住她的手,把她放下来,让她枕着枕头,又把薄被扯过来盖在她身上,替她掖好被角。

关掉空调,顾奚亭低眼看了她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随后他转身走出她的房间,拿起被他放在门外墙边的霜尘。

回到自己的房间,顾奚亭将霜尘搁下,一颗颗解开衬衣的扣子,露出白皙且肌理结实的胸膛。

走向浴室的时候,他随意地将带着血污的衬衣脱下,背部肩胛骨的线条流畅性感,他随手扔下衣服,又开始解皮带。

扔下皮带的瞬间,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裤腰松垮垮的,腰腹线条毫无遮掩。

他走进浴室里,水声一瞬响起。

洗完澡之后,顾奚亭从浴室里走出来,换了宽松衣服,也没有要擦头发的意思,他又拿起了霜尘,开始用毛巾,一点点地擦拭剑身。

半透明的剑身浸润着冰冷的寒意,他擦过上面干涸的血痕,动作细致。

垂眸时,纤长的睫羽遮掩了他琥珀似的眼瞳里晦暗不清的神色,那张冷白的面庞上看着没有什么表情。

直到将剑身上的血迹一点点擦掉,他扔下毛巾,指腹一点点摩挲过冰冷刺骨的剑身,随后展开手掌的时候,霜尘顷刻间化作浅淡的光芒浸入了他的手掌心。

顾景清前两天便离开了顾家,因为天外之境有些事物是他必须要去处理的,走前一再嘱咐顾奚亭谨慎小心。

涂玉因为要安排顾奚亭和周双双成亲事宜,也要回青丘几天。

她本来想带着周双双回去的,但是考虑到他们马上要开学,也就只能作罢。

这样一来,顾家只剩下舜花,周双双和顾奚亭了。

没有了涂玉,家里就好像缺了几分热闹。

晚上周双双仰躺在顾奚亭的腿上,说,“我有点想妈妈了……”

顾奚亭听了,就伸手捏了一下她的脸蛋,“想她做什么?我不是在?”

周双双笑了一下,伸手抱住他的腰,脸在他的怀里蹭了蹭,是刻意的讨好。

“周双双。”

他忽然叫她的名字。

周双双抬头望着他。

“知道母亲回青丘是做什么吗?”他眼底含笑,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几分柔和。

周双双摇头。

“十月十六是个好日子。”他的手指轻轻地拂开她鬓间的浅发。

周双双不明所以。

“那一天,我娶你,好不好?”他轻轻地问。

周双双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瞪大一双杏眼,愣愣地望着他。

脑子里像是有烟花一阵又一阵的炸响,有点晕晕乎乎的。

这一年,她十八岁。

有一个少年低眉问她,我娶你,好不好?

像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周双双埋进他的怀里,使劲点头。

她抓紧了他的衣襟,心如擂鼓。

一张白皙明净的面庞已经红透,她靠在他的胸膛,嘴角忍不住上扬。

这天夜里,周双双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青丘漫无边际的雪,还有一片漫无边际的红。

而最令她流连的,是他清晰的眉眼。

她是被舜花叫醒的。

“双双,少君可能出事了!”舜花显得异常焦急。

原本还有些迷迷糊糊的周双双瞬间清醒。

她连忙穿上鞋子跑出房间。

隔壁的房间门大开着,里面是一片狼藉。

地板碎裂,墙壁破损,地上东西散乱,整个房间甚至有被灼烧过的痕迹。

为什么这样的动静,她昨夜毫无所觉?

“少君设下了结界,所以我们昨晚都没有察觉到。”舜花急得眼圈泛红。

周双双愣愣地望着大开的玻璃窗,窗帘被封吹得猎猎作响。

天色灰暗,窗外有雷声阵阵。

风雨欲来。

彼时,客厅的落地窗外传来模糊的声音,“双双老大!双双老大你在吗?”

那是荀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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